NO.3-134 征兆
维西尔的说辞让拉美西斯暗吃一惊,一种隐隐的不祥在心底盘旋,于是在行将回归卡赫美士之前,他又连夜再见法老。
其实,对于凯瑟王在西里西亚的布局,拉美西斯是早有察觉的,从派出心腹大将担任总督开始,他就感觉奇怪。西里西亚远离争端热点地区,在那里从没有过什么大威胁大风波,那家伙为什么要把身边重臣派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如果说,在凯瑟王继位之初,向各地分封领主开刀,收回洛肯特里的领地被理解成是这其中一环的话,总督人选挑谁不行呢?为什么会是裘德?从王子时代就是他座前三猛将之一,在动乱时期更有杰出战绩,把这样的人扔到西里西亚,理由何在?
为此,远在拉美西斯还被困在卡纳克神庙的时期开始,他就一直在向法老提出这种疑问,而多少细探带回来的答案,竟是因为阿丽娜。据说因为裘德这家伙对阿丽娜别有情愫,在赫梯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这一直都令王心存芥蒂,所以当战乱平息后,才会有这种几乎等同于放逐的安排。
这种答案,拉美西斯实难认同:“就因为这个?他连帕特里奥都敢于信任,会仅仅因为这种理由就疏离自己的心腹大将吗?这到底是事实,还是故意放出来的烟幕?衡量一下,裘德的妻子就是阿丽娜身边的女官,按照探报,频繁往来哈图萨斯是常事,这样又岂能理解成心存芥蒂?”
在法老海伦布看来,他的疑虑显然有些小题大做:“不是都已经探明白,他的妻子往来哈图萨斯,纯粹因为其子亚伦是公主美莎的亲密玩伴,女人孩子之间的往来,却与裘德有什么关系呢?自他出任西里西亚总督,除了王后国丧时回过一次哈图萨斯,赫梯王一次都没有主动召见过他。在各地的分封领主与总督中,这个家伙几乎快成被遗忘的存在,这样还不够说明问题?”
不对!隐隐的直觉,拉美西斯就是感觉不对:“裘德不得蒙召,但凯瑟·穆尔西利却是亲自去过西里西亚的!”
海伦布更加不以为然:“那是为了迎接迈锡尼公主联姻,又与裘德有什么关系?”
拉美西斯痛快点头:“对,千里亲迎!他是出于什么理由要如此重视迈锡尼公主,为什么会答应联姻?为什么会是这样非同一般的态度,陛下就不觉得奇怪么?”
海伦布被他问得头疼:“与他联姻的异国公主又不是只有迈锡尼一家,或者只是因为他更喜欢这个公主,男人喜欢个女人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拉美西斯更皱眉:“不需要理由吗?在远赴西里西亚千里迎亲时,他还根本没见过这个公主,会谈及喜欢?”
海伦布反问:“那不然呢?你认为会是什么理由?”
拉美西斯正因想不通,才会异常困惑。再到近几年,迈锡尼王妃一趟声势浩大的探亲行,他们自然也会听到风声,拉美西斯的困惑在与日俱增。(本章节由网友上传&nb)那个男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几年时间,迈锡尼都被他拉拢成盟友,投注这么多精力,他是想从这些孤悬海外的希腊人身上得到什么呢?
对此,不仅是法老,恐怕满朝堂都对他的这些疑虑不以为然,甚至连帕特里奥都会说:“也许他就是真喜欢这个迈锡尼的小丫头,所以才有诸般恩赏厚待。他那个家伙,本来就是在女人的事情上最不可理喻的,只要喜欢了什么干不出来?”
拉美西斯满目荒唐:“你该不是想说,就像当年喜欢他的王后一样?现在又在这个迈锡尼小丫头身上重演了?可能吗?”
帕特里奥的确在认真想:“没可能吗?毕竟阿丽娜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很多年,他又爱上了别人,这有什么不行的?”
拉美西斯更觉荒唐:“再爱上别人?那个男人你不了解吗,他怎么可能再接受第二个女人来替代那种位置?真有这么喜欢,为什么没见再立为王后?”
帕特里奥却说:“喜欢就一定要立后吗?当年我的亲历亲闻,那位阿丽娜都是根本不想做王后的,是发自内心讨厌这个位子,或者……他也是受此影响,才没有再立后的打算。”
拉美西斯一再坚持:“不要盲目的想当然!我了解那个男人,这根本说不通!”
这种话传进法老海伦布的耳朵里,只换来十足嘲讽的揶揄,海伦布毫不留情的说:“也许,只是你想不通,是你不能接受。”
就这样,拉美西斯的疑问都成多虑,对了解内情的人,也只会归为他掺杂个人情感在其中的、完全与理智无关的盲目揣测,所以只能多年被冷置一隅,无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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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因着迈锡尼商人的话题,这份揣测再度被搬上台面,法老海伦布都是十足的无奈+叹息,一再提醒他:“还要我说多少次?打探赫梯人的动向消息,即便有多少不利状况与艰难,也从来没有停止过一天。我再告诉你一次,西里西亚往来行走的都是商人!凯瑟·穆尔西利结交迈锡尼,重点无非全在通商!当年他们经历大乱疮痍,满地凋敝,战后为恢复国力,是急需商人的贸易活动以提供大批物资支持,因而才会有拉拢迈锡尼人的局面出现!而即便是上升到大格局去看,他在西里西亚的一切作为,也都是为了稳定后方,如今他们的国土是两线临海,保证自己后防没有问题,才能专心一意将目光投向劲敌!没错,稳固西里西亚,最终目的当然在这里!是我们!而正是为了防备这份觊觎,才要全心一意守好叙利亚,却有什么理由没完没了纠结于赫梯人遥远的海岸线呢?再说一次,那里行走往来的无非都是一些商人。”
这些话,多年来法老已经不知说了多少次,拉美西斯也早已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但他就是无法打消疑虑。他知道,不仅是埃及,放眼各国保守而顽固的观念里,都是看不起商人的,在人们的观念里,商人无非都是一群钻营利益的存在,从来上不了台面。就说拉美西斯自己吧,若随便换一种情境,他恐怕也不会把那些行脚商放在眼里,然而一旦关联到那个男人,他就没办法不在意。拉美西斯提醒法老:“毋庸置疑的事实,迈锡尼现在是赫梯的盟友,所以这些迈锡尼的商人不能不防,当此时局,怎么可以容他们畅行尼罗河,甚至直入底比斯?这太荒唐了,更是危险!”
法老海伦布一万个受不了:“你是太敏感还是太自大?警惕外邦人以防混入密探,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还用你来提醒我吗?这么简单的道理,莫非竟觉得我会不懂?这些商人能进入底比斯,当然都是经过了严格盘查,若真发现行为不轨,擅自接近什么敏感的地方、敏感的人,会放任不抓?会傻到再让他们回去吗?”
海伦布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耐着性子一再重申:“你要知道,所谓的盟友,或者关系亲近,那也仅限于国家上层之间的来往,而这些商人无非都是底层小民。其实认真想一想,王室贵族间的交往,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商人关心的只有自己的钱袋,哪里有利可图当然就往哪里钻,除此之外的事情,恐怕你就是说给他都没兴趣多听。而且,什么叫商人呐?当然是有需求才会行商,一直以来,迈锡尼人贩运过来的彩陶、橄榄油和葡萄酒,在贵族中间都非常受欢迎。需求越来越大,才会有来往的商船越来越多,要防备密探混入,加强管控是必须的,但并不等于是要禁止行商啊。”
拉美西斯气急败坏:“怎么就不能禁止?行商也要看时局!这些整天只知享乐的王公贵族,见鬼的!他们需要那些彩陶干什么?真到灾祸临头时可以拿来救命吗?!”
法老海伦布不爱听了:“什么叫灾祸临头?我实在不想说你在诅咒埃及,但这种说词也未免太危言耸听,有恶意之嫌!”
拉美西斯怒极而笑:“恶意?凯瑟·穆尔西利,陛下不了解那个男人有多么危险吗?说一句真心话:对这个家伙,他的一举一动即便是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都丝毫不为过!是,商人都是贩夫小民,不值一提。但是陛下别忘了,当生意做到足够大,它就成了政治!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纷争与算计,其实又何尝不是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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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论,永远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任凭拉美西斯忧心如焚却也改变不了现状,而等回归军团,在西亚这一方的诸多动向,则只会让他更加的倍感不详。
要扩大叙利亚防卫阵线,他自然要多方寻求接触,拉拢盟友。可是向东看,巴比伦王庭是麻烦缠身,摩苏尔红婴一派力量,多年对峙本就已让巴比伦不得安宁,这几年更是变本加厉。战事袭扰不断,红婴一方的主攻态势越来越凶猛。虽然要一举灭掉巴比伦,她显然远不够这个能力,但却足够让巴比伦陷入内乱泥潭难抽身。因而现在,他即便想和巴比伦结盟,只怕这些自顾不暇的家伙也根本提供不了任何实质性的帮助。拉美西斯知道,红婴这么一个遗孤小女子,能多年稳占一方呼风唤雨,背后全都是赫梯人在操纵。更直接的说法,就是被与她毗邻的哈尔帕领主赛里斯牢牢捏在掌心。自从赫梯王来到埃勃拉走一趟,巴比伦的混乱局面就迅速直线升级,背后操盘的是谁,答案不言自明。
再转头向西看,从乌加利特到迦南一线,局势更不容乐观。凯瑟王一手制定的渗透策略,正在随着时间显露成效。由洛肯特里全权负责这一方,以生意伙伴的‘友好姿态’,在迦南沿海五城邦全地慷慨开花。不惜重金各处买断出产木材的山地、香料种植园和牧场,不论是因为这些地方的主人是从前经营不善坚持不下去了,还是有谁碰到了难处急等用钱,或者就是纯靠高价求易手。总而言之,就是不放过任何机会,不计任何手段,明的暗的软的硬的,千方百计也要搞到自己手中来。慢慢的、一点点,积少成多。在迦南人根本没意识到这种全局布策时,他们最主要的出产物资:木材、香料和皮革,出产源头已经有很大一部分都被控制在赫梯人手中了。此外,还有更多是港口、货栈和储备仓库,或长期租用或直接买断,也都慢慢成了被掌控的地盘。
即是背地渗透,肯定不容被轻易察觉,因此真正出面去买断土地和仓库的,往往都是被收买到手的本地人。洛肯特里掌控的赫梯势力,通常只躲在背后去做那个真老板。为此,收买雇佣的当地傀儡可谓龙蛇混杂,有王明言:只要能买到的,什么人都可以!以致在这些人中不乏强盗地痞恶棍,穷凶极恶的地头蛇不在少数。此外当然还有官员,贿赂收买或者掐住软肋胁迫就范,不计手段只为达到目的。先从底层小吏开始,喂肥多少人,使这股腐弊之风就像瘟疫迅速向高层蔓延。贪婪诱惑人心,用多少官员的个人获利,轻而易举就让人放弃了国利大格局却浑然不自知。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只要上了这条船,再想下来可就由不得你了。随着时间,登上‘这条船’丰厚获利的贪腐官员、强盗恶霸越来越多,以致逐渐成势。最终结果,在生意通商的外表下,赫梯之王其实已经是把手插进了迦南人内部的各种势力角逐纷争里。有了可以听命于自己的力量,也就等于是可以左右朝堂。因而,到了迦南各城邦的当权者真正察觉不对时,局面已铸成,一切都晚了。再想对赫梯‘商人’说不,人们才猛然察觉这股势力已经有多么强大。如此局面,还有谁敢轻易去碰拉美西斯伸过来的手?笼络结盟遭冷遇,是必然之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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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拉美西斯清晰察觉到他所驻守的叙利亚,这残存的半壁江山正在渐渐被孤立。即便表面上一片太平,多年始终未曾启战事,但这俨然就像病毒的潜伏期。各种各样致命的细菌已经在悄无声息的包围过来,侵蚀肌体,真等一朝发病,那恐怕……就是连挣扎余地都没有的要被宣判死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