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美人卷帘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挑明的鸿门宴,赵括把刀剑就放在自己的桌前,他根本不担心王野不来,因为他了解他的敌人胜过了解自己。
十五年来,从王野出生,王四一年只回家一次,每次除了将妻子段氏殴打个半死,按在地上发泄一顿之外,还要拿走段氏一年来织麻布所积攒下的几粒碎金。
往后的每一个寒冬,这个男人都会像只走投无路,瘦骨嶙峋的老鼠回到家啃食着王野和段氏的血肉,然后在温暖的春天舔舐着油光水滑的皮毛摇晃着走远。
在无数个风雪席卷,路有冻骨的日子,王野都是在一场又一场争夺柴战中血淋淋的活下来。
那些恶汉和泼妇不会因为他是个孩子而手下留情,而是更加疯狂的围堵,因为孩子的肉最嫩,最香。
这是一个在极端残酷环境下野蛮生长起来的一匹饿狼,一头极度凶猛的恶虎。
初来红楼,以计谋诱使戚绾上前,证明他狡诈果断,众人围困之下,悍然对戚绾拔刀,证明他无所畏惧,面对自己的锁脉轮控制,龙眠山陷阱,更是虚与委蛇,以退为进,证明他懂隐忍,能审时度势。
这个少年拥有能让他的敌人胆寒的品质。
赵括捏着一只白玉杯,望着杯中玉液,想到这个一手被自己缔造的乱世所催化出来的少年终于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狠狠羞辱他。
不由得感慨,世事无常,造化弄人,这难道就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呵呵。
赵括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将王野查了个底掉,他清楚的明白王野有多想杀了他爹,绝对不会让一个外人抢先。
所以,他一定会来。
赵括看着在台阶之下五体投地的王四,有些厌恶的将酒液泼道王四的脸上,谁料王四竟然高呼着:“多谢贵人赐酒”伸出舌头将地上的酒液舔舐干净,脸上露出讨好谄媚的笑容,赵括不怀疑若是他有一根尾巴此时怕是摇上了天。
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对王野有一些同病相怜,那个老家伙和眼前这个赌棍,这样的畜生怎么配为人父?
赵括淡淡的招来几个护卫,指着王四道:“叫花柳来,红楼的刑罚都在他身上试试,留口气儿再拿回来吊着。”
王四瞬间脸色大变,痛哭求饶着被护卫架走。
赵括回到草庐,久违的换上了一身劲装,正当他拿起白袍要穿时,一双温凉的素手接过了白袍,跪了下来,轻轻的给他披上,又系紧领口,绑了个同心结。
赵括盯着同心结看了看,又看了看目光如水,满是温情的戚绾,缓缓道:“多谢,绾绾,这次,本王可能要食言了,那个王野没能交到你手里,是我的过错。”
戚绾同样身穿一身白袍,但是细若扶柳的腰身系了一抹红色的腰封,妆容恬淡,她轻轻的捂住了赵括的嘴巴,认真道:
“不怪王爷,王爷是注定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人,不能因为绾绾的任性而打乱自己的计划,王爷只需要记住,绾绾可以随时为你去死,且没有丝毫怨言。”
赵括摸了摸戚绾的脑袋,好像回到了当年将戚绾从青楼赎身带走的那个清晨。
“绾绾,你还记得当年玉林城那一树红胜火的石榴花吗?”
戚绾眉眼恭顺的道:“自然记得。”
赵括闻言哈哈大笑,大手一挥,右手手腕飞出一张红纱手帕,在一瞬间变大,覆盖了整个十楼大殿,在前后两端各垂下一道红幕,好似纱帘。
一道在赵括桌前,一道在门前。
赵括揽着戚绾的腰身,静静坐下,看着戚绾为他斟酒,美人素手如玉,面若桃花,衬的这酒液更如春花春雨风抚脸般柔和,人自醉了。
........
王野撤开了右肩上的绷带,在老郎中惊讶的表情中,转了转肩膀,更是挥拳数下,拳拳带风。
“昨天老朽才为公子包扎固定,如今竟然回复如初,更甚往昔,简直是妙不可言。”
王野激动的上前握住老郎中的手,使劲摇晃:“大夫真乃神医也,在下之后一定要做一副锦旗赠与您,上面就写神医在世,救我狗命,啊不,小命。”
老郎中连忙挣脱王野的手,这一把老骨头都快让他摇散架喽,听着王野的锦旗副词,为难的说:“是不是俗了点,还是算了。”
王野哈哈一笑,掏出一颗金子塞进老郎中怀里道:“大俗即大雅嘛,老先生着相了。”
老郎中连连称是,赞叹王野是有大智慧的人,往后定能逢凶化吉。
王野笑呵呵的离开了。
他先去一处小摊,整整吃了四碗油泼面,又去绸缎铺选了一身青黑色的布衫,头上的草绳被他拿了下来,郑重的带在手腕,一头黑发垂落在肩。
绸缎铺的女掌柜,年方三十,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少年郎,一双眼睛好似天上雷霆,单单是望一眼便让人浑身酥麻,见王野黑发散落,从柜子中取出一根木簪。
征得王野同意后,她站在镜子前,为王野束发,一梳一拢,便在头顶逐渐盘成一个发髻,
“小时候嫌弃长发烦,老想着剃光头,但我娘又说等我及冠之时,以长发束发好看,再攒钱给我买个木冠,到时候她儿子便是这十里八乡最俊俏的少年郎,她会在家等着那些上门打听的媒婆踩破门槛,可惜现在她看不到了。”
王野倒映在镜子里的眼神好似一张漆黑的布,吸收所有光亮又散发出波纹一般的黑,让人心悸又心疼。
女掌柜鬼使神差的取下自己的发环,给王野束发又插上深色的木簪子。
一个,摸着他的脑袋,柔声说:“一定会看到的,因为看着儿女长大,是为娘的最大的心愿。”
王野笑了笑没说话,豁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女掌柜看着王野深邃的眼神咽了咽口水道:“刚入夜。”
王野掏出一个玉扳指,放在女掌柜手里道:“天亮我来取,若是我没来,这便是你为我束发的谢礼,我去也。”
女掌柜震惊的看着晶莹剔透一瞧就晓得价值不菲的玉扳指,刚要开口推辞王野已经不见了身影。
......
南阳府南阳城最有名的风俗场所在本应该生意最红火的时间灭了灯火,谢绝待客,只有十楼顶层光亮如旧。
王野疑惑的发现曾经那道盖住整个红楼的薄纱消失不见,但某种熟悉的感觉从十楼传来。
银月大如盘。
王野身体灵力潮汐翻卷,踏空登楼,轻飘飘落在十楼的围栏上。
那些护卫依然不见了身影,只剩一个女子,恭敬的跪伏在门前,看着王野竟然是从空中飞来,愣了神。
“阿珠啊,天气寒凉,跪在外面作甚,来,随我入席。”
说罢,王野又一次推开这道门。
眼前曾经悬挂满书画的大殿已被红纱包裹,从四周垂下,自己面前便有一张长桌,上面放满了不曾见过的瓜果,菜肴,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盅。
桌前一道红纱好似珠帘,但轻薄透光,王野看见了对面的长桌坐着一男一女,正在吃酒。
“可是王野来了?既然来了为何不开帘露面,难道刚分别一日,你我兄弟二人便生疏了不成,为兄可是曾经救过你命的人啊。”
王野嗤笑一声,关上大门,坐了下来,抬头轻声对阿珠说道“
“阿珠,卷帘。”
语气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威视,阿珠下意识便伸出双手并弯腰,腰身折出惊心动魄的傲人曲线,轻轻的将挡在桌前的红色纱幕拨开。
王野和赵括视线碰撞在一起的一瞬间,互相都明白了,今夜只能有一个人活着走出这红楼。
大殿内本温暖如春,但架不住春寒料峭比严冬更寒。
王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