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凌晨之时4
应该没有被人发现吧。
头脑仍旧发麻,内心的悸动感也未平息。
这几年张明墨经常会做莫名其妙的梦,在为数不多有隐约记忆的睡梦中经常会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
梦里的内容可以说是非常稀奇古怪,有自己和那个身影面对巨大的,发着光辉的古怪佛像,也有自己远远看着那个身影漂浮在广阔无际的悬崖边,悬崖下是一轮庞大且长着翅膀散发如烈阳般光辉的肉球,各种梦境光怪陆离,揉搓在一起,像是玻璃破碎后不规则的碎片,没有规律,也或许没有任何意义。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个模糊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矗立着,看不清面容,也不知道何时出现,何时消失。
每次做这种梦醒来后往往枕头湿润,眼睛干涩,喉咙像被塞了棉花一样发不出声,仿佛在睡梦中默默流干了眼泪。
刚才那种气味好像就把睡梦中的感觉又一次清晰无比地复刻在脑海中。
为什么这种气味会和乱七八糟的梦产生反应?在脑海里沉浮的那个身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气味其实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更隐晦地围绕在张明墨的周围。
张明墨不知道的是,如果此刻面前有一面镜子,他会惊讶地看见自己身体被一团淡淡的白色烟雾所包裹,烟雾就像有生命一样缠绕流动着,浮现出一个人形的轮廓,飘渺模糊。
环绕周身的人形烟雾环抱双臂,像是在轻轻拥抱着张明墨。
内心深处仿佛有某个声音轻轻柔柔地告诉他,这扇门后有着你想要的答案,来吧,来吧。
张明墨僵硬地转过身,对着铁门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伸过手,用手指轻轻捏住锁,防止它与门框碰撞发出声响。
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张明墨现在极度渴望打开这把锁,像是沙漠里饥渴的旅者知道这门后有一堆佳肴美酒一般,已经完全顺从内心的那张爪子。
他颤抖着双手一边回想刚才的感觉,一边小心翼翼取下挂锁。
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和自己有着莫大的渊源,会不会是父亲?
张明墨回想自己的父亲,记忆里只有他把自己扛在肩上去市场赶集的画面。在他11岁的时候,父亲做工从梁上摔下来折了腰,被人发现再赶往镇上的医院时已经过去许久,下半身彻底瘫痪。曾经家里唯一的顶梁柱现在连轮椅都推不稳,在父亲的世界里面,没能力做工就意味着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意味着无法生存。当活着已成拖累,父亲望向医院窗外惨红的夕阳,趁着无人之时,用尽余生所有的力气爬到窗户边,在一声坠地的轰然声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那个黄昏残阳西照,如血般通红。
母亲邻里告诉他父亲出了远门,当母亲捂着自己的眼睛对着一记小小方盒痛哭的时候,他还呆呆地幻想着回来时父亲能带给自己多一点的糖果。父亲的过世还是自己背着书包默默走在放学路上,听着邻里间零零碎碎的谈话勉强拼凑出来的。他没有问过母亲,母亲也未和他再谈起父亲。他只知道母亲的眼角日益耷拉,笑容也只有在那块泛黄的全家福上才能得见。
张明墨又紧闭着双眼,不想再次让眼泪滚滚流下,他咽下堵在喉咙中的那口气,最终还是取下了那把挂锁。
楼外那个漂浮在半空中的身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身形微微颤动。
“唉,既是尘往,何故再念。”那个身影用淡淡缅怀的口气轻轻念叨着,黑夜中的面容看不清喜怒哀乐。
楼内,张明墨先是小心地拉开了一点门缝,然后用手机照亮门内。
拉开狭长的门缝,张明墨将视线挤了进去。
左手边墙上有一扇窗户贴着带格子的窗贴,路灯昏暗的光线从中艰难地钻进来,再借助手机灯光,也是一眼便能看出屋内的布局。
临靠门右手边是一张摆放在大厅的木制餐桌,做工简单质朴,非常普通,样式和自己老家的桌子很像,都在木桌上放了一层玻璃,玻璃似乎蒙灰许久,手机的灯光照上去灰蒙蒙的。
桌子上面没有放任何东西,张明墨记得以前母亲很喜欢在垫着的玻璃下塞记事的纸张,一塞就是一桌子。收拾时张明墨帮母亲把玻璃下不要的纸条一张一张抽出来,即使原先再皱巴巴的纸张经过按压后也会变得无比扁平,无比轻飘,可惜老家的那张桌子被老鼠啃坏了一只桌脚,卖给了村门口收废品的大爷家。
桌下有两把非常廉价的塑料椅子,暗蓝色的,也是灰扑扑的。
除了桌子椅子之外,大厅就什么都没有了。
大厅后面有两个房间,一个房间门似乎半掩着,另一个连门都没有,手机的灯光扫过去可以看到里面还未粉刷的黑灰色水泥墙,粗糙而又空洞,几平方米的空间内什么也没有。
两个房间只给一个房间装了门,就像是穿鞋子只穿一只脚。
心中那个刺挠的爪子骚动不已,仿佛在告诉他那扇半掩的门后面似乎存在着什么。
要去里面看看吗?
张明墨有些犹豫。
去了能有什么?大概率也只是一个堆满施工废料的地方。
去吧,去吧。
爪子还在内心深处怂恿,尺寸把握得刚刚好。
张明墨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动。
一下。
两下。
三下。
“靠,就去看一眼吧。”张明墨使劲咬了咬牙,深呼一口气,侧身慢慢挤进门缝,衣角在擦过门框发出细碎的声响,最终还是进入了这个屋子,朝着那个房间缓缓摸了过去。
屋子里的大厅其实还不小,张明墨看到被自己搅动的灰尘在手机的光束下四处纷飞,自己走过满是粉尘的地面留下一排排脚印。
张明墨的视线又跟随手机灯光四处打量了一遍,入眼之处,皆被灰尘覆盖,他多看了那张木桌一会,越看越像老家的桌子,要不是这张桌子四脚完好,还真会误以为有人把自己家的桌子搬到这个屋子了。
近身到房间跟前,房间的门是红漆木门,张明墨感觉异常眼熟,上面有被撕去的卡通贴纸,似乎在某些岁月也承载着孩童的欢乐。
张明墨手握门把手准备轻轻推开一道缝,想继续用手机灯光照向里面看个究竟,如果不出所料是一堆垃圾的话就赶紧回去睡觉了。但就在张明墨手握门把手的一瞬间,手机灯光突然消失,街边的路灯不知早在何时就已悄然关闭,张明墨的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张明墨心中咯噔一下,看了眼手机,“系统正在关机。”
“坏了,完犊子了,手机没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