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果还有来生,我们不要再相见了
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着蹦蹦跳跳,好像不会好好走路的小伙伴们,纪溪亭不禁慨叹——精力真特么的旺盛啊!
纪溪亭的家就在学校隔壁的村子,从学校到家也就一二里地,从小学到初中,纪溪亭都是和小伙伴们一起步行上学。
傻小子们活力旺盛,一二里地也就十来分钟的事。
村子里房屋相对之间的小路,BJ叫胡同儿,上海叫弄堂,纪溪亭老家这边比较接地气,叫过道。
在过道口和小伙伴们分别,纪溪亭朝着自己家走去。
窄窄的过道,矮矮的土坯房,陈旧的木门,因为时间久了,木门一推就吱嘎吱嘎的响。
房顶的烟囱还没有冒烟,也对,这个时候天还没凉,晚饭吃点凉馒头就算一顿了。
农村人其实对晚饭都不怎么看重,毕竟晚上不像白天,得吃饱了才有力气下地干活,随便吃点,对付过去就算了。
“妈,我回来了。”
没人回应,看样子是没人在家。
不过开着门,人应该就在附近,没走远。
熟练的打开饭橱,从里面拿出放放红糖的罐头瓶子,再从土灶上的大锅里拿出馒头,放到菜板上切下两片来,把红糖夹在中间,齐活儿!
纪溪亭其实不爱吃甜,但是独爱馒头夹红糖。
大口吃着手里的馒头夹红糖,纪溪亭终于感到缓过一口气来。
奶奶的,今天一天的劳动量太大了,累倒是不累,饿那是真饿啊!
这边纪溪亭正大口大口的吃着,只听见开门声响,应该是老妈回来了。
“这个点吃了,一会儿晚饭还吃不吃!”
纪溪亭一句妈还没来得及喊,就被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
得,还是熟悉的味道。
别人家都是慈父严母或者严父慈母,纪溪亭家是严父严母。
老两口信奉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人是苦虫,不打不行”的教育方针。
大事大打,小事小打。
没事?那就找个理由接着打!
哦,现在称呼老两口还不太合适,现在他爸妈也就将将四十岁的年纪。
在他家从来不会出现父母一方打孩子,另一方拦着的情况,永远是一方打孩子,另一方给递工具。
条子是最常用的工具,这玩意儿抽一下,身上就会起一条肉檩子,第二天就会发紫发黑,一疼疼好几天。
一直以为条子就叫条子,小时候没有玩具,拿条子做过弓箭,做过长枪,做过剑,做过刀……
直到多年后,才从网上得知,原来条子不叫条子,它叫紫穗槐。
真是白白挨了那么多年的打。
“今天在学校打扫了一天的卫生,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
纪溪亭赶忙解释了一句。
不然,他怕下一秒巴掌就挨到身上。
习惯了二十多年后,老妈妈的慈眉善目,这个时候自家亲妈的横眉冷对还真得给他段时间适应适应。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啊?”
“还行,挺好的。”
“这次我可告诉你,我都让你爸和你们老师说好了,让他好好管管你,要是再和上次期末考试一样,考成那样,我打不死你!”
“哎呀,知道了,都说了多少次了,上次是特殊情况。”
纪溪亭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你再这个声的和我说话!”
老妈的声音猛然拔高一个调门。
纪溪亭赶忙认怂:“不敢了不敢了。
”
小时候,因为还妄图抗争,可是挨了不少冤枉揍。
都有经验了,这一次怎么可能还挨揍。
无论心里怎么想的,嘴先服软再说。
“甭跟我说那些木用的,要是今年的年终考试,你没考好,看我不打你个胳膊折腿折!”
天大地大,学习最大!
这就是纪溪亭的老妈,她这辈子受够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她这辈子已经这样了,便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儿女身上,不求他们以后能回报自己,只求自己的子孙后代,能逃离这片庄稼地。
这是纪溪亭的老妈,也是那个时代,几乎所有农村母亲的缩影。
她们大字不识几个,没有文化,不能辅导孩子功课,但是她们知道,只有这一条路才能让孩子不再重复自己的命运,她们只能用打骂来逼迫孩子。
但凡有一丝的可能,她们也要让自己的孩子摆脱土里刨食的宿命。
没有人比她们更明白,那种一眼可以望到头的人生的绝望。
她们是农民,但是她们看不起农民。
和那些二十多年后在网上叫嚣的砖家叫兽不一样,她们看不起农民,是因为她们就是农民,她们看不起无法为孩子提供更好生活的自己,而不是那些所谓的砖家叫兽,何不食肉糜的无病呻吟。
二十年后的那个网络时代,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出来现现眼了。
有专家认为粮食和农民没多大关系,全是土地的功劳;
也有专家认为没有收入,可以将闲置的房子出租,赚租金;
还有专家认为要让农民到县城买房,然后开车回村种地;
更有专家认为,大学生毕业找不到工作可以付费上班……
种种奇葩言论不胜枚举。
网络时代,砖家叫兽多,杠精也多。
以前在网上刷到东山省平均身高全国最高,别人还不服气,总是杠,说什么人在东山,没觉得东山人有多高。
一说到这个,纪溪亭就来气,老子六年级身高一米七,两个班不到八十个人排不进前五,那时候还是零四年,可没有什么营养过剩,村子里还有吃不上饭的,你敢信?
是的,四年级还是四个班,将近两百人,到了六年级就只剩不到一半了。
初中也一样,初一刚开始的时候,一共七个班,一个班四五十个人,等到了初三,只剩下了四个班,每个班二十多不到三十个人。
纪溪亭清楚的记得,初中临近毕业的时候,他们一个班里只有十六个人。
这就是农村教育当时的现状。
荒诞吗?
荒诞,可这就是现实。
晚上纪溪亭早早就睡下了,毕竟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爸妈也不让看电视,再说了明天还得早起上学。
睡在硬邦邦的火炕上,不再是柔软舒适的床垫,但是纪溪亭却不再失眠,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
纪溪亭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梦到了苏慕秦。
梦里的苏慕秦已经是二十年后的大人模样。
她只和纪溪亭说了一句话:
“纪溪亭,如果有来生,我们不要再相见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