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
从小白那出来之后,心里顿时空空了,连风扑在脸上,却似没了之前的温度,更像只是一只冰冷的手,不带眷顾地将我揽括其中。路过一家便利店时,犹豫了再三,还是进门买了包香烟,顺带了一瓶冰镇的可乐。
一口涌入的泡沫,连被遗忘在记忆中夏天的味道也随之出现。我点了根烟站在风口,冬的气息愈发冷冽,一股浸入肌肤的寒冷,顿时蜷缩到了一起。不远处的街灯昏黄拉长了身影,细雨斜斜飘过灯幕,我抬起头,学着小时候那样高昂着,试着像当时一样的自信,试着像当时那样闭上眼,再深深吸了一口气,宛若将夜风漆黑的狂妄一并吸入,那放肆凝结的,宛如那一年的冬音。
冬风,呼啸而过的的窗玻,茫茫的夜色,还有灯光下,冬日的被窝。
“幸福,长大后想不想当警察?”
“不想,警察总要追着小偷跑。”
“那,当一名勇敢的消防员?”
“不要。我怕....”
“飞行员?可以像小鸟一样在天上飞来飞去?”
“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怕高的吗?妈妈真笨...”
“.....那你有想当的吗?”
“科学家。我想当一名科学家,发明宇宙的科学家。”
她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好,那就科学家。但幸福记住,科学家是发现宇宙,不是发明。”
“嗯,我记住了,是发现,发现宇宙的科学家。”
记忆突然而然的侵袭,让我忍不住笑了笑,即便过了相当不短的时间,但那饱尝希望的温暖感,如今,依然会在瞳孔一圈一圈的放大,鲜明又清晰。只是现在,我唯一想要的只是能够应付得了生活,能够不愿提心吊胆,不用多想以后的日子,不用担心那么多,也不用失去那么多。即便,没有梦想。
“幸福,你要有梦想,只有梦想可以带你去那个想去的地方。”
但是奶奶,我哪儿也不想去,我只想留在这儿,哪怕以梦想为代价,只要现在能够顺顺当当的继续,只要少一点遗憾,即使,以后的明天不再代表着希望。我可以统统不要,不要所谓的希望,只要不再失望。我也可以不要光,只要不落进黑暗那。我愿意平平凡凡,只要没有那么多突然而然。
我要的只有现实,彻彻底底的现实。
可是,现实...静悄悄的...
到家时,从我打开那扇生硬的铁门开始,那阵“嘎吱”划破的生铁声,在静地出奇的老房子里响得出奇,就生出一阵不详的预感。一股异常熟悉的预感,犹如小时候每次回家,若是听到这种干瘪的撕铁声,房子里铁定经历了一场浩劫,才能落得如此沉静。
但我还是带着一丝期待,期待只是我的错觉。期待他们哪怕是真的吵架了,也不要波及小渠。我慌忙进了门,急匆匆地经过一楼狭窄的客厅,依然如同记忆里那股吓人的安静。我更慌了,一瞬间,记忆仿佛连通了那不详的预兆。我急忙冲向二楼,生怕多耽误一秒,都会多出一份变故。
安静,依旧是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空气像停止了一样。只有房顶上的灯光,冷寂地倾洒着白光,懒洋洋地落满了一地,只有我的影子,突兀地躺在那儿。好在门缝下透着缕黄光,只是各自关着,我轻声走近其中一扇门,小渠在的那扇。然而,却突然胆怯了。我生怕门一打开,就看见小渠猫在那哭,怕她如果这时对我说要搬,我们该去哪?
我颤抖着缩回手,
我怕!像我怕高一样。
“幸福,是你吗?”另一扇门后却传来了呼唤声,由近及远般传入耳中,夹在门缝里头钻出变了形一样。“你过来一下....”但听得清,说话的是我妈。
我看了一眼门上的把手,不自觉的后退了。像逃一样快步走向了另一个房间,打开门,窜了进去,又利落地掩上,连同刚刚那份胆怯像是也一并挡在了门外。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脚仿佛落了地。我好像变得更加懦弱了?
“怎么了这是?”我妈吃惊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没有。我爸呢?”我试图转移她的注意。
“出去了。”她头也不回地转过去,语气也跟着变淡,透着满不在意的冷漠。
“又怎么了?”好在只是他俩,不由松了口气。
“你说你爸,都快退休的人了,还说什么要开饭馆,尽想着折腾这个那个。现在餐馆有那么好开?好的地段有房租多贵他不知道吗?动不动上万,还每年递增,搞得好是替房东挣钱,搞不好,还不如多留点钱多帮帮你....一把年纪了,尽折腾,折腾地动吗他.....?”
“你说.....,要是......”
声音开始逐渐变大,语气也变得高亢,我却渐渐听不清她的话,也明白过来小渠为什么会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像是点了颗雷,就这么站在雷圈身旁,爆开,尔后扩散。
可眼下却实在听不得这些,也没有心思理会这些,脑子开始急剧膨胀。他们都是过来人,自然比我都懂,也明白家里现在情况怎样,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没有我多嘴的地方。
“妈。”我小声地叫了她一句,但她没有似乎没有听见,依旧滔滔不绝。“妈。”我不由大声打断她。
她惊呆似地看着我,“怎么啦?”问得很小心,像是被我吓到了。
“我累了。”我说,“忙了一天,有点累了。”浑身上下突然虚脱似的颓了下去,一股难以遏制的乏力感游遍了全身。
“哦...哦...那快去去休息吧,妈不烦你,你去找小渠,她在房间。”她错愕地看着我,语气也变得小心起来。尽管,我不想让她这样。
“妈....”
“怎么啦?人没事吧?”她顿时起身走了过来,摸了摸我额头,又按了下自己的。“好像有点烧,是不是感冒了?小渠....小渠....”她慌忙地拉开门对着房间那头叫唤着。
然而,房间那头没有人回应,只有空荡荡的回音在我脑子里不断回传,一遍又一遍,慢慢地变成另一种声音,仿佛穿过了一片迷雾的丛林,穿过了雾笛悠扬的草地,“幸福...张幸福...”
一遍接着一遍,“我们一起玩儿....我们一起....玩儿...”
声音,肆无忌惮地扩散,由远及近,淡淡地,弱弱的,是个女声,幼小的女声,似乎一直在那,似乎....我认识。
只是,视线开始密密麻麻,一点一点,一片一片,犹如黑色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