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四
“你没有骗我吧?”
“我怎么可能会骗你?相信我,这样我们稳拿第一。”
“可是,这真的管用吗?红牛很贵的,还要那么多罐。我们哪来那么多钱?”
“别管那么多,你们就说想不想拿第一?”我不耐烦道,“如果想,那就想办法,老师不是都说吗,办法总比困难多,世上无难事。”
“可是,那么多罐,可需要不少钱啊!”
“我出四十。”我说,“上一次期末考我妈奖给我的零花钱,就剩这么多了。你们三个只要再凑四十就行。”
林辉末脸拉的跟苦瓜似的,“我只有十元。”
“去找你妈要啊,说买个文具啥的,凑一点,不难的吧?”
林辉末明显害怕了,“可要是被知道说谎做这种事....”
“那我就问你,你到底想不想拿这个第一?”
他点了点头,但立马转眼又求助似地看向了一旁钟于山,“你觉得呢?这真的靠谱吗?”
“我觉得张幸福说得没错,有总比没有强。”钟于山一脸坚定地看着我,“我去找我奶奶要,但可说好了,这事谁都不能说,不然我也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就算真的有用,这样真的有意义吗?”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的方可晴却像突然打破了我们的梦。“而且,我听大人说,红牛喝多了不好。”
“我知道。”我生怕她说多了影响好不容易鼓起的士气,“我们也就这么一回,能怎样?又不会死。”
“万一出其他什么事了呢?”
“什么事?”
“我说不出来,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
“没有万一。你要知道,我们这次的对手可是有五年级的人,就算我们不弱,但根本没有绝对的胜算!”
“张幸福。”她轻唤了我一声,“第一名真的那么重要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当然。比赛,就是为了要拿第一,不然参加的目的是什么?陪他们玩吗?”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是说,就算了拿了第一名之后呢?”
我没想过,“说明我们比别人强,甚至比高年级的人还强,比所有人都强。”
方可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一双清澈的眼睛里饱含着一股复杂难喻的味道,很浓很深。
可一瞬间,“喂,想什么呢?”
小晴的声音顿时又让她模糊了下去了。
我似乎想起了什么,隐隐约约仿佛看见一群小孩围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子旁争论的画面。只是这时却愣是止在了那,后面的事,就像断了片一样,愣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宛如一阵风,倏然而来,又倏然而去。
我看着眼前站着的小晴,她似乎真的和她姐长得很像,连笑起来时的样子都是。
我点了点头,“怎么突然这么问?”
“因为我姐那时候可崇拜你了。”小晴说着露出一副崇拜的眼神,“她说,“你身上有着一种别人所没有的东西。我可想我可能现在才明白她那时的意思。”
“什么?”我好奇地问。
她笑吟吟地注视着我,柔脉含情地,“明明知道有些事不可能,却还是愿意去做。就像明明已经知道没有这东西了,却还是会愿意继续走下去。”
我说,“这有什么特别的?对我来说,重要的只是你。我只是想陪你,桥究竟断不断,对我来说本来就不重要。”
“因为我?”
我点点头。
“可很多人因为有了目标,就忘了原本只是为了那么一个人才去这么做的。可渐渐地,却把那个人给丢了。”
就像如果不是因为小渠,我可能不会去什么营销部,也不可能拥有现在这些。可拥有了现在这些,却回不到当时拥有的小渠。
“这种事,说不清。”我说,“可能很多时候大家都以为很多选择都是自己做的吧!”
“不然呢?难道还有人可以替别人选?”
我摇了摇头,“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决定的事。”
“那是什么?”
“就拿我们来说吧。”我说,“就像我们能走到现在,好像所有的事都是我们自己在做选择,开始时候决定要在一起,发生事情时候选择不离开,包括这次,我觉得如果比起失去你,其他东西都显得不重要了。”
我不由想起刚刚忽然闪过的那些片段,“有时候我也忍不住在想,是不是我们在做什么抉择时,其实都已经注定会是那一个,不是什么硬币的正反面,而是不管自己怎么选,最后到的地方其实都是那里。”
“你的意思是说,结果都是一样,只是时间早晚的事儿?”
我点点头,却又说不清更具体点的逻辑,也或者这其中本身就没有什么逻辑可言。
“我们要的一直都是一个目标,不管爱一个人,做一件事,哪怕吃一顿饭,在所有东西还没开始之前,我们都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目标,也已经给自己做了一个模糊的决定。而从这个开始到结果的过程,只是原来没觉得那么具体的东西,变成知道具体是什么了。”
“比如呢?”小晴看着我好奇地问,或许是一直以来,我们极少谈论过这些的缘故,不由多出了一些不同的感觉,好像更近了,又好像只是在拉近些。
我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比喻,何况对这种显得过于抽象的东西,连自己都怀疑自己感觉的未必就是对的。“就像我们今晚准备去吃一顿饭,可能出发前有了目标,火锅、牛排之类。还有一种可能是我们出发前没特别想吃什么,到了那个地方再看。”
小晴显得很安静,只是点了点头,跟深夜中湖面上摇晃的水一样,静谧地泛着涟漪。
“表面上看,包括我们自己或许都相信,这只是一次随机性的举动,跟什么都扯不上关系。毕竟出发前根本没想过要去哪里,只是到了地方之后看什么顺眼,或是看见什么有了食欲才决定的。”
“你想说不是吗?”
我摇摇头,“没有那么绝对,只是觉得其实每个人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这个是注定的,能选的范围或许没有我们自己感觉的那么大,而且还很有限。就像我肯定不会选一家看上去就很辣的店。”
“嗯...接着说。”她似乎想了会儿,只是没找到什么更具体点的头绪。
“其实把自己不喜欢的那些排除之后,能做的选择极其有限,无非就是那么几样,就像你很喜欢的,无非也就那么几样,差别只是换了个做法,或者多加了点其他东西,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随机。区别只是你一开始就选,还是你在兜了一圈琳琅满目之后看见了它。”
“有点像马克思哲学。”小晴说着笑吟吟地盯着我,像是在盯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这说不上什么哲学,况且不一定对。我只是觉得我们其实能做的所有选择,其实只是误以为有那么多那么随机,可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从小就喜欢吃什么做什么,性格是主动还是被动,对世界的认识到底是什么样,包括什么是对的或是错的,其实都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了。所以不管看见了什么,其实都会往那为范围极小的领域里面选。这是注定的。”
“没有意外?”
“有,但不多。”这并非是什么绝对论,就像人不会真的改变,却并不意味着不会偶尔不一样,就像好人偶尔也会做坏事,坏人偶尔也会做好事,或许连神在内,对这个世界所期待的,都只是那些出人意料的意外。“明知不可为而为,明知不可能而坚持,也大多人在。只是这些大多都成了故事。”
“但故事不一定是真的?”
“再拿故事来说好了。故事的真假重要吗?但我们却很容易就会有这么念头,因为我们习惯先去判断它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也才有了看它的心思。”
我看着她静静地凝望着夜色中远处的一处灯塔,不由想起了《白蛇传》,只是它看起来太远了,判断不出是否是故事里的那座雷峰塔。
“可如果不这样做,人就没了目标,更不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做什么,甚至连活着的目的都不知道为了什么。”
小晴浅浅地笑了笑,“那你会选择和我走下去,还是和她复婚,也会是注定的吗?”
“我算过命。”我故意逗她说,但眼下却连自己都不由生出了一丝怀疑,我现在自以为的决定,会不会也只是我的自以为是?我只是希望那个注定的结果,那个人会是小晴。我只好顺着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算命的说,我会有两个老婆,你信吗?”
“想得倒美啊你!”小晴顿时娇嗔地捶起我的肩膀,“是你自己算的吧?”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就是放不下她。”
她愠怒地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回走了去,也不管后面的我究竟有没跟上。
夜色阑珊,远处城市里的灯光比起那座灯塔不由显得它孤寂了些。我不由想到那个故事里的白素贞,或许从她千年前被许仙救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要遭一场人妖殊途之劫,差的不过是时间,一千年,又或是两千年,她总会找到他,经那么场劫,注定的。
雷峰塔,不过只是这段故事的归宿而已。
“喂...张幸福。”前面,小晴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老远,她大声喊着“我爱你。”
她清脆的声音在无人的湖边变得很嘹亮。我笑了笑,收起刚刚的思绪,冲着她大声呐喊到:“方许晴。”
“我也爱你。”
或许,一切都不重要。
爱情,本就是时间的一场浩瀚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