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非苛暴
这时代也有‘法不诛心,唯论言行’一说,贸然去抓人、拷问肯定是没道理的。
但有没有钓鱼执法这么一说,钟书就不知道了,但他灵光一闪就想到了这么一着。
当田丰刚报告这件事的时候,钟书就在想,这事儿肯定和谋划刺杀他的人脱不开干系。
所以钟书就和座中的智谋之士商议——咱们从监狱里找个和黄贤身形相近的人,然后给他扮成被拷打后的样子。那边钟书再灌他们几杯酒,等他们喝到微微醺之后,猛地一受惊看看反应就完事了。
于是乎就有了这么一出。
其中有提前预谋好的,也有他临场发挥,比如前边,比如最后一句。
但其实呢,钟书只知道他们密谋了,并不知道他们密谋了什么事,更不用说他们之间的密信啦,说出来是纯诈他们的,谁知道这群人就这么不禁诈,光看表情就能看出来有问题。
而后钟书使了个眼色,田丰心领神会,当即指挥着甲士将这些人押入监狱中审讯。
临行前,他特意嘱咐了几句。
田丰当即竖起大拇指,表示:府君您不任职廷尉寺真是屈才了。
当然钟书自己是有自知之明的,有些知识是他从后世带来的,并不是说他本身就有这种才能——比如说将罪犯分开审讯,然后分别暗示几名罪犯,只要有人交代其他人的罪行,那么告发者就能得到宽释,罪责由其他人来承担。
利用的是罪犯们利己与侥幸心理,让他们互相检举揭发。
这会儿可还没有人研究心理学,而钟书提出的后世观念,对这时代的罪犯毫无疑问是降维打击了。
田丰也是聪明人,一下子就听懂了,当即并着决曹掾郭祥,按照钟书说的方法去审讯那些犯罪咸鱼人了。
钟书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丰来晚,让府君久等了。”田丰的带着冬夜的寒气,重新回到堂上。
“元皓辛苦,且先坐下罢。”
于是田丰坐倒在钟书身边。
摇曳的烛火下,映照着的田丰的脸,忽明忽暗。
其实审讯没用这么长时间,主要是审讯后还得整理证词,挑出重复的,拣去虚假消息诸如此类。
最后就凝练出了几句话来,田丰酝酿好一会儿,才愤懑道:“正是黄贤此贼,在背后煽动国中豪族反叛府君,彼等八人,具参与其中。”
田丰也算是领悟的很快,审讯那几人的时候,就分别暗示他们,只要供出其他人的罪行,就能得到减刑,供的越多减的越多……
结果那些人就开始卖队友,你卖我、我卖你,最后谁也没能落得减刑——都有罪~~~
钟书也不意外,然后田丰继续说:“黄贤找上卫氏、严氏等八族,陈说府君施政对彼族之害,又言彼等若起事,黄可供给彼等兵甲弓弩之物……”
“彼等得无妄人乎?”钟书嗤笑一声,心说这八位也是没脑子的,怪不得略施小计、稍微一吓就落网了。
钟书又看向田丰道:“还需劳烦元皓,将彼等带来此地。”
田丰面上露出疑惑,嘴唇子也动了动,但终究没问钟书叫那些人过来干嘛,只照办去了。
少倾,被捕入狱的八人重回故地,面上的神色却似从前。
八人并排跪在堂上,髀足交抵,各叩头求饶:“府君,我已供出了凡七族与黄贤暗有沟通,还望府君降下恩泽,宽放于我!”
说完。
紧贴着的这几位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除了他们自己外,
剩下七个人,各个都说出了七族的姓氏。
于是抬头面面相觑,再紧接着……又互相埋怨彼此,几乎就在公堂上打起来。
‘打起来、打起来、打起来!’
钟书看着也觉得挺有意思的,如果刚才席上能表演这么一出的话,他相当乐意饮下一大杯的。
“肃静!”
田丰怒喝了一声:“此地公堂,非是菜市口!”
八人顿时低下头,不敢再吱声了,田丰又看向钟书,询问着钟书的意思。
钟书清了清嗓子,有酝酿了一下感情,骤然一拍桌案,‘砰’地一声,面有怒色道:“汝等行此恶事,是欲族灭乎!?”
八位族长的身子,跟着‘砰’地一声巨响颤了下,又听闻钟书后面的话,心中不由大骇,就听钟书继续说:“我乃朝廷命卿,尔等图我,形同叛逆!”
田丰顺着念了相关法律:“……及谋反者,皆腰斩。其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若有先告官者,除坐者罪。”——这条是律,具有长期的法律效益,就如后世的**。
意思就是说谋反者要被腰斩,而其族人也都要在菜市场行刑砍头。如果有先检举揭发的,可以免除罪责。
但这些人里头,显然没有提前告发的,听完田丰说完,他们更是心如死灰。
“府君。”田丰又看向钟书:“还请府君派兵、尽收彼等族人下狱,来日可于市坊行刑,以示警告。”
“可也。”
钟书点了点头,当即就准备发号施令。
但底下也有稍微聪明些的,譬如卫方,早在钟书唤他过来的时候,就在考虑钟书在想什么——府君为什么还要见他?见他做什么?便是审判,这等大事也应当在街亭审判,才能发挥出警醒其他人的效果。
思考间,就听着钟书要下令抓涉案亲族啦,于是卫方猛然抬起头来,犹豫着问道:“不知府君可否宽放小人……但能办者,不敢推辞!止为保全家族,不复求他者!”
“哦?”
钟书看向卫方,板正脸色道:“我身为国相,岂能徇私枉法?”
卫方又磕了个头,说宽放他也不算是徇私枉法——“曩者死罪,可入缣赎。小人受黄贼蛊惑,险成大错,然终究未行恶事,不可等谋反罪同视之。小人愿以粮三十万石、缣千匹来赎己身,万望府君开恩。”
钟书严肃的面孔缓和,微微带笑道:“卫氏不是拿不出这么多粮谷么?依我看,还能再多二十万石。”
“某言三十万石粮谷,是我族只有三十万石粮谷,原本止够族人自用,”卫方摇了摇头,又看向另外七人,“而彼族则不然,说是无有二十万石粮谷,实则家中颇有仓储,族人、佃户也颇多。”
说完,卫方又点出了几个名字:“严氏家有储谷六十万石、李氏八十万……”
而被点到名字的人,尽皆怒视卫方。
卫方则在心里头骂这些猪队友——啥时候了还惦记着家里头的粮食布帛呢?真要等死一族人,再要粮何用?
“好,”钟书笑而抚掌,“我非苛刻之人,便依卫方之言,彼等可各作书回家,使族人送粮谷布帛往国署赎人。”
这些人听闻能得免,终究松下了一口气,但又暗恨起卫方来。
……
等八人重新被关进大狱,田丰找上来了,蹙眉问道:“府君何以宽放彼等耶?”
刚才卫方想的,田丰也想到啦,说府君您完全可以和之前一样,让他们伏罪然后抄家不就完事了么?
钟书则笑着拍了拍田丰的肩膀说——中山国恨他的豪族多了去了,这次要是从严惩处,那定然能给卢奴县的菜市场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此非威慑、实则逼反也,当徐图之。”
其实钟书巴不得这些人造反,他好收拾这批人,但绝对不是现在。
真要举中山国的豪族尽皆掀起反旗,落在下风的绝对是钟书……
有了后世两千年的历史为借鉴,钟书深知缓解阶级矛盾的事不能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