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多日愁上更加愁

第七十一章 多日愁上更加愁

为爹娘搭好棉被,元宝伸了个懒腰,老长的哈欠扭了扭酸疼的脖子。久坐果然也不轻松!端着油灯,元宝来到厨屋灶台,揭开碗柜,如心中所料,三两残羹饭菜,一如自己晚上在家偷食。解下蹀躞上的酒葫芦,小啜一口,辛辣得直哈气。

酒的好处,元宝真心实意的不明白,只是见了南来北往的江湖酒中客,不免为那份道不明的豪爽而心折。酒中辛辣激荡,胸中实不吐不快,偏没了说辞,于是心灵福至,道:“好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酒于人,乐在其中者有之。然则在己却辛辣不得入喉,往往时而尝试之以解其意!

元宝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比之以往在家最烦灶膛添柴,此时却不用那般麻烦,酒葫芦望灶门口一放,火焰大小随心。元宝取水刷锅,边吹起口哨,心中不无遗憾:“往后灶膛里方便,为可虑者,不能庖厨调的好菜肴!”

热一热饭菜,将就吃了些。收拾停当,约莫三更天,元宝来到爹妈床前,却见两位老人额头大汗,睡梦中一脸惊恐,甚是扭曲!

元宝大惊,连忙取来适才烧开的滚水,热毛巾敷脸。再三,阿母惊醒坐起,环臂虚抱,大哭近乎哀嚎:“宝官,我的儿啊!”

“阿母,孩儿在侧,就在你身旁,没事了没事了……”元宝赶忙递上双手握住阿母,温言细声安慰!阿母死死曳住元宝,仿佛松开,元宝便要化作青烟飞走。

也许温言连连让阿母稍微安定,镇静缓缓睁开双眼,见了儿子,便当他是稚龄*一般抱在怀中大哭,凄凄切切道:“……宝官我儿啊!阿母梦中得了你的噩耗,见你被许多豺狼撕扯,血泊成河……”

元宝正要细声安慰,老爹也被哭声惊醒,大叫:“儿啊,快跑!你老子朽木将倾,便不畏那阎王小鬼!你却要逃得性命,为我……”狠厉的苍声透着决绝,老而弥坚。

醒来,嘘——,好在只是一场梦!

二老一梦同惊惧,睡意全无。天色不过三更,百无聊赖的老爷子接过元宝的葫芦,小嘬两口压压惊,思念儿子许久不再家中,难得家常叙话,元宝也不愿有违爹妈的意思,便椅座一旁有问有答,又说又笑。阿母见他爷俩说话还点灯,不愿白费了灯油。捂被窝儿坐起,披着棉袄,取出前些日子糊好的千层底鞋样,针针密密,指儿老茧僵硬,却是每年腊月他爷俩新鞋的着落……

次日清晨,阿母眯着眼,为一家子做了早饭。老爹随便吃了些,又睡下了。

元宝顶着黑眼圈,哈欠连连的晃出门去。望着半山云雾间的道观一步一颠,穿过狭巷,见了邻家黄秀才如厕乃归,怏怏无神,有气无力的回应元宝半梦半醒的寒暄,“……别提了,昨儿个梦见一群饿狼,吓死了……”

转出村子,伐木场一旁树下,表兄李长生还没系好腰带,看着湿漉漉的树脚,一阵馊味儿!元宝哈欠打着招呼,长生迷糊的点头乱“嗯!”又说起“……别提了,昨儿个梦见一群饿狼,吓死了……”

将进山,路过土地庙,一只糊涂小鬼踉踉跄跄提着香炉出来,磕尽余烬残灰,一时尘土飞扬。元宝无精打采,懒得闪避,小鬼见了,连忙赔罪“……哎呦,对不住了,这位道爷,小的昨儿梦见一群饿狼,吓死了……”

这小鬼,元宝认识:土地公手下鬼差一个,有些儿糊涂,说话颠三倒四的,以前师父施法相询土地公,便是他带来的口信儿。

些须小事儿,元宝不欲多事,只在心底觉着奇怪,“做梦都串通一气,还真是少见!”

回到自己的厢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随手提起茶壶,倒了一杯隔夜冷茶,一杯下肚,秋冬之晨,分外透心凉!衣不解带,合身钻入硬邦邦的被窝,不一时悉悉之声错落有致,就这样入了梦乡!

这一觉直至午间,好友莫言来换开饭。元宝怏怏起身洗漱,也不就在门外等他,径自进了屋,施施然坐在硬床板上。元宝拉耸着眉眼,不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也不去管他。自个儿携了面盆毛巾,去井边取水,洗了把脸,这才精神!回来时,莫言无聊的翻看自己枕边的一部线装旧书,书页泛黄,缝线开合磨损得厉害,整个儿却保存的不错!书皮上小篆依稀是“太乙玄元录”,本是野回小道士背囊中,那日狐仙洞被伏,这书辗转几手,便落到了元宝枕边,作闲来消遣!

书中尽是些什么“静坐”啊、“固精”、“朝元”之类的,与元宝所修乾阳自外而内不同,是以随手撇在床头,以待闲暇翻看!

莫言才去了病祸,熟睡中静养整宿,精力充沛。今日早课,又承蒙师父传授坐忘吐纳之法,名为“宝灵元应”。书生莫言熟读圣贤,《周易》也有涉略,却无深究。今日早课,诸如“铅汞紧藏”、“奼*儿”如堕五里云中,师父略作解释,可莫言听来尽是玄玄之意,全没了感同身受,甚是苦恼!

独自在房中静坐揣摩,总不得其意。眼看饭时将至,干脆收了神,下床走动!不知觉便来到好友房前,听得房中淡淡呼吸,知其还在酣睡不醒,岂不是要误了早饭!

敲开房门,也不用招呼,自个儿拣了个座位,喝口凉茶。元宝自去洗漱,他一时无聊,便随意闲逛好友的居室!厢房就那么点大,一圈下来,房中啥稀罕事儿也没有,取过八仙桌上的葫芦,回想元宝施法,心中一阵羡慕。拖着油亮的黄皮葫芦,学好友那般不丁不八的往前一站,口里念叨:“太上老君,叽里呱啦……急急如律令,我喷!我喷!虎虎虎……”一边想象葫芦喷着火焰,一边兀自配音,一阵意淫。

玩了一会儿,也学了元宝,将酒葫芦别在腰后蹀躞,似模似样的捋一捋那根本没有的胡子,自觉很有师父的范儿!坐在床头,有想起师父所传,行起坐卧都有道行!其中四句话:“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便是睡觉时的修行之法。

当下便要试一试,努力脑中空明澄澈,没一丝思虑。然后敛身侧卧,鼻息绵绵,魂不内荡,神不外游。说来容易,做却万难!

“一会儿元宝回来,还要去饭堂……”心中此念不消,无法凝神,又坐起,偶见枕边有书,便随手翻开。

这一看不要紧,其中所叙,多有生辟晦涩之术语,然恰合师父今朝相授之时提及,隐隐相通!

元宝掂着铜盆,院中抬头看天,已是日中。连忙风风火火的奔回房中,却见好友不紧不慢的看着无关紧要的破书!拉起莫言便走,莫言颇不舍,有些磨蹭。元宝急道:“莫少爷,莫老爷,您老人家喜欢,这书便送给你也不打紧,先去用膳,晚了那饭菜可就只能没啦!快些,快些!”说着,推了莫言一同出门。

饭堂里,只冷冷清清三两人。元宝心中打了个突,“紧赶慢赶的,最后还是来迟一步,众师兄膳食完了?”一个箭步跨入伙房,却与提着菜汤桶的火工道人撞了个满怀。刚出锅的菜汤漾出少许,溅湿了两人芒鞋各一小片。两人不约而同的抚起单脚哇哇乱叫,火工道人看清来人,不由大怒:“作死啊!元宝,你恶鬼投胎啊……”

元宝一看:菜汤都还满满一桶,看来大伙儿还没吃!心下一松,赶紧赔笑:“师兄莫恼,莫恼,小弟扶你……”嬉皮笑脸的,火工道兄一脸晦气的指着汤桶:“提出去,我还得侍弄一锅萝卜炖肉呢……”说罢,挥挥手转身。

恰好莫言听得伙房声响,在门口探望。被元宝瞧见,一招手,正好拉壮丁,两人一同将热腾腾的菜汤抬出去。

饭堂难得清静,几个道士一顿饭吃得惬意,直把热透透的饭菜吃到冷,莫言毫无形象的剔着牙,元宝却心不在焉:“小妹怎么没来吃饭?难不成那灵药真有许多不对症?小妹可是静养两天了,还不曾醒来?”

其实戍阳、广真等前辈都不曾见到,昨夜众人为乡民服药,实在辛苦!多取了饭食回厢房独自享用,只是元宝没心没肺,尽惦记小妹来着!问火工道兄讨了一副食盒,盛了微凉的饭菜。见洗碗的木盆空着,便取了一桶冰凉井水,葫芦稍稍施法,木盆尽是翻腾滚沸。将盛饭菜的陶碗蒸热,装了便望小妹厢房走来!

莫言自去研究适才得了新书,元宝独自来到小妹门口。小扣半晌,房里并无回应。元宝捧着食盒,心想:“小妹该不会出门吧!”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又亮起离火莲瞳,轻易透过木门,见床上躺着人,胸口微微起伏,却无回应:昏迷未醒!

元宝微微用力,房门被推开。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做贼似的偷瞧小妹沉静娇弱的脸。半晌,小妹依旧沉睡,元宝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并无异常,心中忧虑陡增!桌上留下食盒,悄悄退了出去,掩上门。

不敢去找广真老道,信步出了山门。神思不属的一路不觉,回过神来,其身已在家中,正好探探爹娘身体。见了阿爷阿母,却是精神不振。也难怪,昨晚一宿未睡,便是白日里补觉,却也难得休息好!

一时没了许多想法,只静观其变!元宝带了宝葫芦来到屋前谷场,自个儿习起多日不曾耍的乾阳紫气诀,一招一式依然凝重,衔接却不免滞涩,果然是“一朝不练,自知其乱!”于是,一遍一遍的将拳诀重头至尾打了许多次,直至日薄西山。

收功时,一身大汗畅快淋漓。元宝揭开葫芦嘴,小嘬一口,抿嘴咽下。心中依旧鄙视这辛辣味儿,嘴上不免来上一句“好酒!嘿嘿!”一步三摇的回到家,阿母早做好饭菜,一家子难得一起吃饭,饭菜可是阿母特地收拾,还去了李婶儿家淘得一只野兔,半斤腊酒,吃得爷俩好身痛快!

入夜,元宝也不就走。洗漱完便在家过夜,顺便看看今晚爹娘病情!

果然如元宝心中所疑,约莫戌时,该时乡里大多熟睡!却听得爹娘房中一片惊惶,元宝揪地起身,赤着脚跑过去。却见爹娘双眼紧闭,一脸惊惧扭曲,哀嚎着双手空中乱捞……看得元宝一阵心疼,赶紧抓住阿母的手一如昨日那般细声安慰,然阿母惊惧丝毫不减!元宝正惶急,突然想起昨晚用湿热布给二位老人敷脸。赶紧取了湿布,捂一捂阿母额头,阿母这才惊醒,兀自呜呜呜的哭泣。又以此法叫醒老爹,老爹比较担当,喘着粗气,竟将钢针似的胡子吹起来。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看得元宝心直往下沉!

又是一夜无眠!

天已蒙蒙亮,门外隐隐传来哭嚎!两位老人精疲力竭,话语不多,此刻元宝正在厨下,为二老准备些吃食。

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村长老爹有气无力的喊着:“来啦来啦!什么事如此着急!”天井后厨房里的元宝持着锅铲跑来开门,却是村中章家大兄弟,一脸哭丧。元宝愕然,这时老爹披着外衫出门,章家兄弟,好大一条汉子,哭得好似孩童!

老爹一惊:“大成,可是章老哥贤伉俪有什难处?”

章家兄弟,小名大成。望地上一软,呜咽道:“爷娘都没了,哇呜哇……”

元宝心下黯然,上前扶起大成,安慰道:“节哀,大成哥,你也保重身体!”老爹却瞪着双眼难以置信:“章老哥长老汉不过两个年头,一向身子骨硬朗,贤弟妹更是不过四十出头,如何就死?你且与我说清楚!”

大成抽噎道:“昨晚小侄熟睡中梦魇不断,直至今早才被吓醒,寻思左右睡不著,便起身为家里做些早饭,谁知,等小侄做好早饭,却叫不醒我那可怜的双亲啦!”说罢,两行热泪滚涌!

元宝与老爹相顾骇然!此情形与自家相合无异,还好元宝叫醒爹娘……

老爹还没奈何大成这事儿,村中王二冒也哭哭啼啼的报丧……待天色大亮,已有六户人家没了老人!

觉着事态甚是严重,元宝不曾停留,赶紧飞奔回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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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仙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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