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凤鸣山有鬼
「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林待之挑了挑眉,诧异问道:「赵员外诈尸了?」
「你才诈尸呢。」小菊毫不客气,又喘了一大口气,道,「今个儿上午小姐不是和公主出去玩嘛,小姐于是就带人便去了凤鸣山,说是要给她说说近期的案件,哪里想这一去就发现了大事。」
「什么大事。」林待之耐着性子追问。
「有个人死在了凤鸣山里,还有个老头一直昏迷不醒。说是两个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但是脸上都挂着奇怪而诡异的笑容,好可怕的。」
「又是梦貘?」柳飞听到他们的谈话,一嘴插入。
「不,梦貘吸食的是生灵的梦中的情绪。」林待之一语否定,接着说道,「况且梦貘这种上古灵兽又不是什么大白菜,出门逛个大市场就能买回一株。」
「还是过去看看吧。」林待之说完,便准备动身上路。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柳飞举起江枝的手摇摆,他向来最喜欢参与这些事情。
「小姐说了,有需要的时候自然会请柳少侠出手相助。」小菊客气说着,反正没有柳飞她甚至还有些开心,「还望两位安心准备青云试,勿作他念。」
「知道了,我辈定不负仙子厚望!」柳飞满脸感动,握着小菊的手沉声道。
……
「先生,先生你可不能死啊。你答应过要陪我们参加青云试的,如今还未开考,成绩不曾下来,你怎么能就自己先想不开去了呢。」灵枢处,一名年轻书生抱着一个老者放声痛哭,「先生您就这么不信任我和文兄的实力吗,竟要如此?」
「不要再摇了,就算他还没死,也得被你摇断了气。」
林待之刚准备上天机台便看到了这么一幕,于是好心提醒一句,免得这少年年纪轻轻就背负欺师灭祖的罪名。
闲来无事,裴清语被公主叫去野游,这位大小姐今天难得换上了一身白色交领襦裙,宽大的袖袍未能完全遮掩这位少女匀称有致的身段。
木雕凤钗下,小家碧玉式的垂鬟分髾髻很好冲淡了眉目间的清丽,给吹弹可破的俏脸平添了几分娇俏。
「好看?」裴清语睫毛微颤,看向林待之。
「很好看。」林待之大方点头。
「事发突然,没来得及换。」裴清语解释道,随即话锋一转,「但你身为灵枢处探灵师,却整日沉溺于教坊司美色,这作何解释?」
这话上文不接下文,似乎有种「我与城南名伶孰美」的意思。
但林待之很清楚裴清语并没有这么多想法,这位从小就被人冠以「最接近剑仙林寻的天才」名头的少女,向来对一切无法理解的事物抱有超出常人的好奇心。
就像猫一样,但并不手欠。
「城南寄月湖那一大片都是你的宅子,我并不认为你是一个很缺钱的人。」裴清语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从夏荷姑娘那里了解很多,印证了不少我之前的猜测。」见瞒她不过,林待之只好开口。
「赵员外的死?」裴清语蹙起月牙儿般纤细的眉,试探问道。
「嗯。」林待之给出肯定的回答。
「正好我也查到一些事情。」
两人对视一眼,又极其默契地错开视线。
「这件事稍后再说,先来说说这件案子。」裴清语给自己倒了杯茶,把话题拉了回来,「我是子时在凤鸣山发现的那两个人,死了的那个已经被认领回家,昏迷的那位还躺在外面。」
「死因是什么?」林待之直截了当问道。
「气血亏损,阳魂尽散。」
「还记得事发地点吗?」
裴清语深深看了林待之一眼,点头道:「你去告诉外面的人让他们候着,即使人醒了也别离开,等我片刻,换身衣服。」
向来不听人使唤的林待之照她话做了,将话原封不动传给天机台下的书生,才回来品着茶继续等候。
时间不长,裴清语便从内房走了出来。
过肩长发半扎,雪白丝带绾过发髻,混在如瀑青丝中自然垂落。
一袭干练白衣,腰悬流凰长剑,这便是林待之初见她时的模样。
「御剑过去。」裴清语随手将木刻凤钗***发髻,语气并不像在询问,「另外,手不要乱碰。」
天机台顶也算宽广,于是二人就地乘剑而去。
相比于柳飞那柄,这把名为流凰的剑明显更为温驯,迸发的气机将一前一后的两人完美护住,偶尔只有云端上的几许凉风,拂过裴清语挑松的发梢,同调皮的雪白发带玩耍一二。
「你当真不能修行?」流凰剑落在凤鸣山脚,裴清语收了剑问道。
「裴总务司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林待之苦笑。
经脉难续,道树无根,这怎么看都是一个资质不能说普普通通,只能说是一言难尽的平凡人。
「但你的表现不像一个不会修行的人。」
这里的表现包括面对梦貘时的平静,包括御剑乘风时的从容。
「探灵师这么多年,总有些手段。」林待之语气没什么波澜,轻声解释,「见得比常人多些,难免心大。」
裴清语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怕问下去难免把他当场拿下,交由户部详查生父母名为「荣华富贵」的户籍。
一段不算太长的脚程,林待之跟着裴清语来到了一处山路。
「子时便是在这发现的两人。」裴清语停下,示意林待之看路旁被压倒的杂草。
随着两名男子被人带走,经一段时间的恢复,东倒西歪的野草们又倔强地抬起头来,就连折痕也快要消弭无踪。
「人是凭空出现的。」林待之一眼扫过,给出自己的判断。
野草的倒向并不一致,人为抛尸的可能性极小。
「案发确实不在此地。」裴清语补充。
因为前些天才有一场雨,所以山路尚且还有些潮湿,而附近并没有其余过多痕迹,她自然早就有此判断,但这些对于这起案件来说只能是些聊胜于无的线索。
「有从两个人身上发现什么吗?」林待之问道。
「死的那个身强力壮,是洛城工坊的小工,半死不活那位是青州一个书塾的教书先生。之前发现的时候,除了些许泥粉灰,暂时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那么目前看来,除了两个当事人都是男性以外并没有其他共同点。
「有问灵过吗?」林待之捻了捻野草间的白色尘灰,再度问道。
「没有头绪,问灵只能是白费力气。」裴清语摇头。
突然,林待之捻着灰白粉末的手顿住,脑中闪过之前经过凤鸣山的画面。
「并不一定全是石灰粉。」林待之手指在舌尖轻点,半晌若有所思,轻声说道,「这是香道灰。」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站起身来,目光悠悠,投向了山顶。
那里有所寺庙,名为栖凤。
……
传说里,栖凤寺是五百年前女帝差人建造,说是用做凤凰在人间的居所,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五百年了,凤凰这种神话典籍里的神物连影儿都没,栖凤寺身处深山,也就在代代相传中慢慢凋敝,少有人知。
两人沿山路上行,暮霭时分便来到了寺庙前。
蛛丝遍布的寺门上还残留着几分焦黑,似是被火烧过。
前厅佛像肃穆庄严,视线透过插着几许断香的炉鼎,平静俯视着站在大门前的两人。
隐隐有山岚渐起,一阵阴风扫过,卷起落叶尘埃。
整片寺庙隐没在欲去未去的暮色和雾气中,没有丝毫声响。
裴清语脸色微白,握剑的手紧了紧。
林待之很细心观察到这一幕,不动声色走在了她的前面。
「之前清晨路过时,这里有钟声。」林待之走在前面,突然想起这件事,好心提醒。
裴清语没有说话,只是脚步紧凑,拉近了和林待之的距离。
「这里遭遇过火灾。」
林待之不断用言语表示自己还算个活人,希望能减少队伍里裴清语内心的不安。
不安也是害怕,害怕与勇气无关——裴清语本就是个勇敢而胆小的姑娘,那些妖灵或者凶案她可以满不在乎,但这种诡异而阴冷的环境却没法让人不心生恐惧。
「看样子火灾并没有波及室内太多,这些佛像保存都还算良好。」林待之视线在大厅佛像身上游走,仔细寻找着岁月伟力曾遗留的痕迹。
天色渐沉,斑驳的树影倒映在昏暗的大殿内,顺着时间的流逝,沿金漆剥落的佛像慢慢爬了上去,在林待之的视野中仿佛张牙舞爪迎接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见林待之在四处观望,裴清语取出火折子,点燃了烛台。
火光照亮大殿,大佛眼神悲悯,平静而肃穆。
一阵阴风吹过,寒意骤起,火光破灭,暮色与阴影再次笼罩。
裴清语持着火折子的手不再稳定,颤巍巍再次将烛台点燃。
佛像依旧静静矗立,目光漠然而深沉。
没有阴风,火光慢慢归于虚无,视野又陷入昏暗而沉寂的状态。
划过香案,林待之的手指在某一个地方顿住,「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在被人盯着一样。」
裴清语睫毛微颤,恼火同他对视。
「我没有开玩笑。」林待之神色凝重,皱着眉说道。
荒芜残破的寺庙空无一人,如果非要说有人在盯着他们,那会是什么?
是什么东西能让四品的裴清语都感知不到的?
此时天地一片沉寂,只听得见大殿外的风声和殿内两人不算沉重但是均匀的呼吸声。
「嘎——吱——」裴清语脸色苍白,胸口起伏。
「小心脚下。」林待之从她身下捡起半截木板,深吸一口气,轻声安慰。
还好只是踩弯了一块木板,如果裴清语突然来一句「你身后有人」,纵然他林待之心理素质再高,也得吓个半死。
闻到近在咫尺的男子气味,屏息着的裴清语才开始小口呼吸。
就在这时,一阵紧密的鼓声自右方传来,就像惊雷乍响,一瞬间打破了整个寺庙的宁静。
「咚——咚——」钟声响起,是钟鼓楼方向。
「我们一起过去,不要分开。」林待之脸色微变,对着因为用力握剑,而指节发白的裴清语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迈出了大厅。
夕阳斜照,烟霞似挂。
鼓楼的钟明明没有动,却兀自发出着声响,两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顿时心生寒意。
钟声由慢而快,各十八下,反复三次。
「幽冥钟。」林待之长舒一口气,看向裴清语,「裴姑娘,借点精血?」
没有说话,裴清语直接流凰出鞘,剑锋拭过雪白的手腕,随即便被收入鞘中。
嘶,这傻姑娘真是实诚,对自己下手没轻没重的,可要不了这么多。
林待之倒吸一口凉气,递给裴清语一粒止血丹药,取出一个装有清水的碗来接住鲜血,随后又在地上插上一排线香。
裴清语皱了皱眉,完全不知道他是从哪掏出这么多东西。
点过碗底,并指如剑,扫过寻常眉眼,林待之面色凝重,皱起了眉头。
裴清语依葫芦画瓢,再度睁开眼时,已换了天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