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有个故事
五百年前,大夏立国之初便大兴武道,修行之人便日益居多。
除了来去如风幻化烟尘的诡秘道修,其余大多数修行之人都是成天飞来飞去的神仙姿态。
虽然在修行者当中,剑修对于交通工具有着天然的优越感,但也并不能统一整个修行界的行事风格。
偶尔还会有和尚乘着莲花或者祥云,道人们驾着各式各样的神异灵兽。
当然,除了南方那个臭名昭著,说是参悟阴阳大道的阴阳阁。
他们极少用武器,修行方法也是修士们讳莫如深的采补术。
剑修御剑,枪修御枪,刀客御刀,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么理所当然的,阴阳阁人常常因为缺少统一的交通工具,而与各大门派格格不入。
洛城内虽然不禁止修行者施展来去如风的御器飞行之法,但皇城大阵却是丝毫没有人情味的大国器物。
因此哪怕修为再高,洛城的武人们在享受修为带来的出行便利时,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挨得住皇城大阵的致命一击。
所以他们飞的不会太高,也不敢太快。
但总还有人算是例外。
月色下,一道流光以极快的速度划破天幕,落在了寄月湖的一处凉亭上。
附近私会的小情侣并没有见过夜间迅疾如火的剑光,一时间以为是流星划过,闭上的眼才刚睁开,却发现流星已没了踪迹。
「来得挺快,你这么快就要突破到四品上了?」林待之看着月色下收了剑的白衣少女,说道。
裴清语莹白如玉的手拢了拢额间的稍显凌乱的青丝,一头长发随意披散,清冷的目光看向了他,没有说话。
绝美少女看起来不太开心。
闻着风中传来的,她发丝间的木槿花香,林待之突然意识到,是自己打断了她的梳洗。
「说吧,发现了什么事。」裴清语朱唇轻启。
「有个故事,你听我讲讲?」林待之说道,示意她坐下。
裴清语没有拒绝,坐到了他的对面。
「二十多年前,洛城城东有个姓付的大户人家,因为常年替朝廷做转运一事,家境殷实,风光无限,在行业内也是闻名遐迩。付家的家主是个极为有能力和责任感的中年人,时常慷慨解囊,救助搭运付家船只前往洛城的流民,因此获得了不少美誉。同时付家家主也娶了一个极为美貌的妻子,付赵氏……」
裴清语蹙起了月牙般细长精致的眉,但良好的涵养和向来聪明的小脑袋告诉她,林待之并不是一个无聊到半夜会开个玩笑寻人聊天的没用男人,于是道:「说重点,不要太多废话。」
在追求生活情趣这一点上,如今出落得美丽动人的裴大小姐真是一点都不像她爹。
林待之瞥了她一眼,无奈精简自己的语言:
「赵氏给付家生了第二个儿子,这公子不爱经商,跑去从军,后来听说战死沙场,但也为后面的事情埋下了个伏笔。
还有,这些都是必要的废话。虽然你很好看,但请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收回自己的目光,林待之继续道:
「在那些大战甫定的日子里,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人们数不胜数,这也是乾元五年后,洛城人口激增的原因之一。
恰巧在这个时候,时任洛城府尹的江大人,也就是江枝的祖父,发现了付家运送船只上,有流民大量失踪的痕迹,不过这个线索他并没有上报。.br>
直到乾元十二年,凤鸣山的一场大火唤醒了尚且处在战争修养期的洛城,府尹开始着手深入调查此事。或许他也曾隐约觉得,这件事同之前自己隐瞒下来的案子有莫大联系,咬着这个线索不放,他对案件的发展有了显著了解。
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候,一纸公文下来,结束了他的为官生涯。
告发他隐瞒重大案情不报的是当时城西的孟家,同时,作为处处打压孟家一头的付家,也因为这种事情败露而家破人亡。
几年的时间,上千流民的凭空消失,足以让付家全家老小死上好几遍。
孟家如愿以偿扳倒了付家。
作为陪葬的,是洛城的府尹大人半生的为官生涯。
虽然背后隐藏着无数的暗涌,但流于表面,不曾被记载的事情就是这些。」
因为对面的霸道少女要求精简,所以林待之说的很快,信息很多,即使是裴清语,一时间也难以跟上节奏。
她逐字逐句回味着林待之传达的信息,好一会,那拧着的精致眉头才舒展开。
裴清语睫毛微颤,月色映入她静如秋水、灿若星辰的眼眸:「那个孟家,便是赵员外的孟家?赵员外是当初付家的次子?」
林待之点点头:「半年后,那个被误报战死沙场的次子,改头换面,混在流民中回到了洛城,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赵汝复。」
裴清语接道:「本姓为付,母亲赵氏,这个名字倒也合理。」
「对,就是这样,在之后,就是你我从赵孟氏那里得到的故事。表面上无非就是一对仇家,二十多年的相爱相杀。
赵汝复爱着孟氏,但内心对孟家仇恨和将孟家一手覆灭的愧疚,注定了这份爱不可能毫无保留。同样,孟氏也爱着赵汝复,但在得知是他致使自己家破人亡的时候,这份爱意也开始变质了。
这,便是目前整个故事的大部分。」
裴清语明亮的眸子继续看着他:「但我还有个疑问?」
「什么?」
「江府尹隐瞒这么重大的案情不报,确实是极其渎职的过失。但你之前也说过,他对于两个案情已经有了相当的进展。那么他为什么不拿出切实证据和有力推理,来解释自己不上报是为了更好的查案呢?」
林待之听了这话,轻轻叹了口气,刚想抬起手伸出,却又停在了怀里。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拽着自己衣角,嚷着要听猴子棍打白骨、柔弱女子倒拨垂杨柳的小青鱼了。
她长大了,是个有着自己独立判断的美丽女子。
「如果那些证据,并不具有公信力?或者那些证据说辞,都指向一个更坏的结果?又或者那些见不的光的事情,本就是朝廷中大人物的手笔呢?」
林待之看向了别处,月色再度被云雾遮蔽,天地一片晦涩,凉风渐起,隐隐有雨丝拂面。
那些或不得意看夜景或私会赏月的年轻人,早就走的七七八八,现在只有他们了。
裴清语没有说话。
洛城府尹是正三品的大官,手握实权,便是文渊阁的书生们,见着面也要给几分薄面。
但在真正的朝堂大人物面前,只要稳坐龙椅的那位不落子,府尹也只不过谁都可以坐上一坐的位置罢了。
是谁不重要,懂的做人办事最重要。
春雨淅淅沥沥,本是润物无声,但裴清语却感到一丝凉意,她拢了拢素白长衫,掩住了光洁如玉的小腿。
她隐隐有一种感觉,当年父亲着手调查的,也正是这些隐藏在安定之下的黑暗。
是啊,他们都瞒着她,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偏执地认为这是对她好。
包括对她最好的父亲和那个身着白衣的少年。
可是现在呢,他们都不在了,她却要独自承受这些,负重前行。
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她甘愿主动淌这摊浑水,并不只是为了替谁报仇,也不只是为了一泄心中多年来的苦闷。
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既然知道了,又如何能安心呢。
打抱不平,行侠仗义,这本就是当年那袭白衣最爱做的事情。
果然,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渐渐变成了这条道路上的独行者。
裴清语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又思考了良久,才开口说道:「付家负责转运的生意可能多年来辗转经过孟家的手,最后还是到了赵汝复这。对于现今这个洛城最大的赵家船行,就交由你来打听,如果什么地方不好说话,不妨带上柳飞,他比较能说。」
确实,带上社交能力点满的柳飞总是没错,林待之点点头,想多听听她的想法:「那你呢?」
裴清语道:「流民之所被称之为流民,是因为他们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了户籍,想从多年前户部卷宗来看八成是走不通的。除此之外,当年有人刻意想要隐藏这一切,所以关于流民失踪的案件,刑部肯定也没有记载。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宿卫军下辖皇城司。」林待之同她对视一眼。
裴清语十分满意同聪明人的对话:「不错。入城之人姓名年龄皆有记录,调出当年的记载,再同彼时洛城户籍人口进行对比,相信应该能看出端倪。」
「但这是一个极其繁琐的过程。」
每天出入洛城的恐怕有上万之多,就算是水路也有成千上百,再同户籍一对比,那都不能说是相当麻烦,林待之光是一想,自己面前放着厚厚一本密密麻麻写满人名的记录,便一阵头大。
裴清语道:「这件事可以找专门人来做。」
只要不是让我来都没问题,林待之颔首,当然也不是不在意消息败露的情况,只是对于裴清语的安排,有着充分的信任。
她确实已经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程度,难怪她这么急于接手灵枢处。
林待之迅速同裴清语敲定一切事宜,末了想了想,还是没有将自己决定参与青云试的事情告诉她,毕竟于他现在这个身份而言,走得太近确实没什么道理。
「对了,我有一件事情拜托你。就当是我发现这么多细节的补偿?」
果然还是如此。
裴清语眼帘微抬,神色没有变化,但难免对他好不容易伟光正起来的形象低看了几分:「什么事?」
林待之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自顾自说道:「串联整个事件的重要线索是我从一个青云试考生那里得知的,他因为家中曾与考官有过节,所以托我帮他换个考场。」
听了这话,裴清语脸色蓦然柔和几分,更显清丽动人。
「你这朋友一开始就是冲着我来吧?」虽然心情明显好了许多,但裴清语还是噙着一抹冷笑:「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林待之不好意思笑笑:「他请我吃了顿饭。对,我还带上了柳飞。」
裴清语一时语塞,半晌问道:「那他能给我什么好处?」
林待之摊手:「这个故事还不够吗?」
「他又不知道那些往事线索是我们所需要的,所以这个条件并不成立。」
一码归一码是没错,但这个女孩怎么看得这么透彻?
这样斤斤计较是嫁不出去的,林待之看了她一眼,心想果然女大十八变,十年前那个乖巧懂事的小青鱼怎么就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呢?
运来,看来为兄是帮不上你了啊。
「我可以帮你,但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裴清语见他左右为难,顿感高兴。
林待之苦笑:「明明是那人需要找你帮忙,为什么要我来支付代价?裴总务司不去做生意真是埋没人才。」
裴清语美眸转冷,林待之立马道歉:
「我嘴误,不该调侃总务司。你请说,什么条件?」
「我要你参加青云试,取得前十的成绩,进入浮生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