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毕竟沧海难忘
「八百里大泽广袤无比,恰值春末夏至,青丘山主不在英水畔赏桃,来洛城脚下所欲何为?」裴清语一脚将林待之踢到自己身后树下,扬起剑,对苏槿竹说道。
一听这话,苏槿竹便皱起了眉,愁苦道:「我本以为我已经掩饰的极好,甚至还带上了面纱,可就算方才我动用妖力被你以某种手段察觉,但天下妖修数之不尽,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你面纱摘下来了。」裴清语提醒。
「谁叫这小家伙这么聪明呢,即使摘下了面纱也没能第一时间动摇他的心志。」苏槿竹叹了口气,口气颇有些幽怨:「裴姑娘你知道这小子的底细吗,我怀疑他八成是佛门中人。」
裴清语说:「他意志坚定倒不假,三品狐妖的幻境也没能困住他。如果不是九尾的蛊惑之术,我不知道还有哪位妖修能有似这般的绝代风华。」
苏槿竹澹然站在月色之下,一袭红衣美不胜收。
微风起时,腰间裙带便如蝴蝶般飞舞,玉白的修长双腿若隐若现。如果不去看她那温柔好似桃花般的眉眼,定然也会认为她是如此的媚骨天然,娇艳欲滴。
她笑了起来,两眼弯弯:「裴姑娘说话真是好听,难怪林寻那家伙当初那么惦记你。」
听到林寻两字,裴清语心湖微澜,但持剑的手依然坚定。
苏槿竹继续道:「他说呀,「那小丫头可爱至极,又鬼灵精的紧,英水畔的青橘味道不错,有机会多摘点给她带去」,也不知道那负心人给你带回来没有,还是说被北方那女疯子迷了心窍,忘了这事。」
裴清语没有任何动摇:「你不必用言语激我,神策军刚走不远,天威军的人就在路上。如果我是你,不管有什么目的,只会现在就离开洛城,因为一旦动起手来,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
「小姑娘倒也有几分想法,只不过终究年纪轻轻。你林寻哥哥就没告诉过你,在他没入剑仙之前,甚至没办法同我走上一个照面?」苏槿竹轻笑,取出一截红绳绕过自己的指尖:「我如果要对你动手,只怕你现在已经香消玉殒了,哪里还能留得住我?那小家伙不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才对你出手的嘛?」
这话听来威胁意味很足,但语气却毫无杀伤力。
可裴清语很清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夜风撩起素白发带,流凰依旧稳如静水,这便是她的回答。
「道心倒是挺坚定,那么这个呢?」
红绳绕过纤纤玉指三圈,苏槿竹凝脂般的手心里光华闪烁,一节满是裂纹的剑尖凭空出现。
朱唇轻启,她眼里满是戏谑,笑着看向裴清语:「我想同你做个交易。」
林待之在军帐中悠悠醒来,感觉后脑勺还是一阵胀痛。
他对裴清语这一击是否怀有私人感情深表怀疑。
然后他坐了起来,却感觉肚子上好像被人踹了一jio。
疼的不应该是头吗,怎么身体也这么难受?
「这里是哪?」林待之忍着痛,压下了满心的疑问,向一旁静坐写字的白衣少女说道。
裴清语搁下白玉雷纹软毫,将笺纸掩过放到一边,这才抬起头看向了他。
她的睫毛很长,浅黛翠羽,沉醉得像星辰外的光晕。
星辰洒落的光和热全部压到了林待之身上,顿时让他失去了同眼前少女对视的勇气
还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照柳飞他们老家雍州那的话来说,男人这辈子最难躲开三样东西——烟草、好酒和美少女的注视。至于是不是他自己杜撰的说辞,暂时难以考究,但细想却还有几分道理。
裴清语并没有想回答他的样子,只是静静看着他:「你不是挺聪明的吗,不妨自己猜猜?」
这是在说他喜欢自作聪明。
林待之神色尴尬,看了一眼帐边悬挂的黑鞭和金甲,讪笑道:「这我真不知道,还请裴总务司为我解惑。」
虽然明知他在装傻,但裴清语脸色却和缓了几分:「天威军中帐大营。」
林待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问道:「那个传说中的莫统领呢?」
「杜青未曾抓获人犯,以造成的动静来看,还是需要她这样的军中高手坐镇。」裴清语润了润笔,清洗好后便挂了起来,起身摘下搁在剑架上的流凰,还不忘顺手将之前书写的笺纸递入一旁的竹篓。
「对于上午船行的事,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她继续漫不经心问着。
林待之听着她这如同审问犯人的语气,顿时便愣了一会儿。
思考半晌,他还是决定将事情和盘托出。
林待之说的很粗略,但经过却很详实,裴清语很有默契地没有去多问其中的疑点。
比如说他是如何能逃过杜青的眼睛,又是如何能剔除一品绝世高手的枪意之类。
时间便在一者说一者听当中过去,恍然间让林待之竟有了当年的美好感觉。
「这么说来,流民的失踪就算不是杜青一手策划,但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他才这么急于销毁证据,因为一旦查证,那么罪行远超过毁掉一个残旧不用的船行。」裴清语给出结论,接着问道:「你说你在凤鸣山底看到了成千上万的尸骨和无尽的黑火,那么你是怎么脱困的呢?」
「最开始我料想你会在凤鸣山,但直到你出现在前些天狐妖命案的地点,我才从腰牌感知到你的气息,所以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林待之沉默。
好一会他才说道:「我在黑火中看到了一双眼睛,然后迷迷糊糊当中就被送了上来。」
裴清语平静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说辞。
「我打算去那家船行看看,你虽然身体看着很好,但之前似乎受过伤,气血有所亏损,不妨在这里休息会,如果想离开的话,告知门口侍卫便可自行离去,记得三天之后武试报名。」
「还有,房间里的东西不要乱动,这些并不是我的。」
裴清语叮嘱了几句,径直走出帐外,片刻便不见了踪迹。
听她这么一说,确实感觉精神不太好的林待之自然没再说什么,但却很敏锐地注意到「并不是我的」这四个字。
诶,意思是她的东西就可以随便碰了嘛?
林待之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带着为数不多的好奇心从竹篓里抽出那张淡粉纸笺。
墨香味扑面而来。
他细细看去。
不是想象当中歪歪扭扭状如鸡爪的胡乱涂鸦,而是两行清秀隽永的簪花小楷。
写的是:
「曾经沧海,除却巫山。」
林待之皱起了眉,难道说这些年不见,裴清语竟有了心上人?
当年的书生已然不在,对于裴家一众老家伙他自然信不过,既然如此,还是要打听打听,权当替她父亲把把关好了。
他这样想着,然后感觉浑身失去力气,渐渐便累了,就此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