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卢家子
固安南去即是范阳,听说他们那个还未曾谋面的卢师前些日子派了长子回涿县探亲,如今刚好走到此处。
卢植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先从师马融,后从师陈球。一人身兼关西关东两大文脉,身负天下名望。如今被拜为了九江太守,前去平定蛮族的叛乱。
卢植虽然不在,可日后卢家子到底是他们名义上的师兄,没有过而不拜的道理。
路上刘整雀跃不已,「玄德,这可是涿郡卢氏,阿爹在家的时候就时常和我说起。咱们汉室宗亲虽然也不差,只是如今却也比不得那些诗书传家的大家。」
如今涿郡卢氏还不是日后范阳卢氏那个名门世家,在涿郡或许不差,只是还比不得弘农杨氏和汝南袁氏这些真正的世家豪门。
不过对刘整这个刚出涿县的少年人来说,能先见一见名闻天下的卢子干之子,也确实值得他兴奋一二。
白马上的公孙瓒欠了欠身子,打了个哈欠,「不过是腐儒而已,整日满嘴知乎者也,平日里讲道理头头是道,可见了刀锋还不是要吓软了双腿?要不是走仕途要这一张凭证,我才不来受他们的气。那些人只知坐在屋中读经的样子只是想想就气闷。」
东汉时从大儒学经,已是一条登上仕途的捷径。公孙瓒虽然有姿仪,大音声,更是运气不差被侯太守招成了女婿。可即便如此,他想要在仕途上平步青云,还少不得经学这张凭证。
刘备笑道:「听说卢师是文武兼资,说不定到时候赶着你走你都不会走。」
公孙瓒扯了扯嘴角,就当刘备说了个不是那么好笑的笑话。
几人都是单人独骑,很快就在范阳旁的长安城追上了卢家的车队。
卢氏的车队停在一旁,一个身着长袍的年轻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刘备等人连忙下马,双方相互见礼。
年轻人正是卢植的长子卢节。
卢节听了他们的来意,笑道:「既然是要寻家父求学,那日后咱们就是同门,倒是无需多礼。既然有缘,不如我等清谈一番如何?」
汉时读书人都喜欢袖手谈经,到了魏晋之时愈演愈烈。
刘备几人自然是无可无不可,公孙瓒虽然最是厌烦这些清谈高论,可这次也是强忍着脾气没有出声。
卢节吩咐车上的下人拿出一张席子铺在地上,几人各自落座。
卢节伸出一手,指向不远处那处城池,「诸位可知此城之名?」
「此城名为长安城。」刘整自小跟随刘严读书,时常听他说起幽州之中的风土人情。
卢节点了点头,「阿整说的不错,此地名为长安城,函谷关以西还有一座长安城。当年宣帝之时,幽州刺史李宣尚范阳公主,公主思念长安,故而在此地依照长安的样式修筑了此城。城中有枣树,皆是向西南而引,城中之人谓之思乡枣。」
刘备笑道:「卢师兄博闻强记。」
「我说此事不是为炫耀我之博学,而是想要诸位知道多读书的益处。汝等边境武夫,向来视读书为小事,修武好勇为大事。如今诸位既然要入中原求学,当摒弃旧日之念,一心向学。」卢节抚了抚衣袖,「这也算是我这个师兄对你们尚未入门时的告诫。」
三言两语,图穷匕见。
卢氏虽然算不上豪门,可凭着卢植的关系,平日里往来走动的多是关西和关东的世家豪门。
刘备这个如今沦落到织席贩履的落魄皇族自然不必说,就算是公孙瓒这个辽西公孙一族出身的也未必会被卢节放在眼中。
方才卢节已经说的清楚,「你辈边境武夫」,想来在他眼中,他们这些舞刀弄枪的边境之人和他这个卢氏的读书人已然不同。
这边刘备刚拦下了关羽,身旁的公孙瓒却是已经霍然起身。
他死死盯着卢节,怒极反笑,「莫非师兄忘了,卢家也是幽州边地出身?」
「我自然记得,所以才会提醒你们日后要多读书。不读书,永为边地武夫,如何出人头地?」
卢节面对公孙瓒狠厉的目光却只是一笑,这么多年,他在绛氏山中已经见过不少边地慕名而去的武夫。
武夫一怒,不过如此。
刘备扯了扯公孙瓒的衣袖,公孙瓒冷笑了几声,这才落座,「读书,读书,既然师兄读了这么多书,咱们如今身处幽州之地,边境之地鲜卑屡来劫掠,师兄不妨说说应当如何应对?」
卢节一笑,不假思索,显然心中早有答案,「鲜卑不过疥癣之疾,当以怀柔之策,循循善诱,使其明大义,归王化即可。不必劳师远征,空费钱粮。依我看如今幽州刘刺史所作的就极好,加以时日,定然能够让鲜卑再也生不出祸端。」
公孙瓒冷笑道:「鲜卑从来以强者为尊,今日汉势强,自然畏威臣服,他日汉势弱,必然要再起兵戈,师兄之言,不过是书生之见。」
卢节已然看清了公孙瓒的武夫性子,他转向刘备,「玄德以为如何?」
刘备笑道:「师兄之言有理,伯珪之言也有理,对待边境蛮夷之策,理当事随时异。」
卢节长笑一身,拂袖起身,「你倒是个稳妥人,我与诸位道不同,不相为谋。既不同路,诸位自行。」
言毕,卢节起身上车,吩咐车马西行而去,将刘备等人晾在了原地。
关羽怒道:「方才要不是大哥拦着,关某定然要此人知道边境武夫的手段。」
关羽历来傲上而不忍下,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附庸风雅的读书人,更何况此人还公然辱及边境武夫。
刘备却是笑道:「云长不必愤怒,你我如今白身,日后只怕还要遇到不少这种事。更何况他是卢师之子。」
「咱们日后再看,且余着。」
他从后世而来,自然知道如今的世家子都是什么德行,最为典型的那个,只怕过些日子就要见到了。
刘整忽然扯了扯刘备的衣袖。
刘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公孙瓒正死死的盯着卢氏马车离去的方向。
公孙瓒见他望来,露出一个有些阴冷的笑意,「玄德,我公孙伯珪可从来不是一个大度之人。」
历史
《异闻录·野逸》:卢公生四子,有二子没于兵戈战乱,时人皆以为亡于公孙伯珪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