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七鬼
地窖的西北角,突然出现一团巨大的暗影,至少一丈来高,弯腰驼背,姿势有些可笑,又有些诡异。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立刻压低身子,躲在棺材旁边,不敢动弹。
黑影从地窖西北角,以极快的速度挪到第一口棺材附近,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球,渐渐缩小。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那团黑影,是一只穿着灰色马褂,戴着一顶瓜皮帽的小狐狸。
小狐狸人模狗样的直立而起,在一口棺材上伸出爪子敲了敲。
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敲,直到把十七口棺材都敲了一遍。
把所有棺材敲了一遍后,它似乎如释重负,举着两只前爪,伸了个懒腰。
随后身子一猫,刺溜一声,无影无踪了。
小狐狸刚刚消失,我还没来得及有多余的反应,十七口棺材的棺盖,一起颤动了起来。
随着吱呀吱呀的轻响,仿佛棺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用力的往外顶。
那种声音格外瘆人,像是用爪子抓挠木头。
紧接着,十几口棺材的棺盖,被慢慢顶开了,从里面冒出一张一张铁青的脸。
随即,一具一具脸色铁青的干尸,从棺材中吱吱呀呀的爬出来,站在推开一半的棺盖上。
一个接着一个,举起枯瘦如柴的手,朝着头顶虚空中,使劲的抓。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每口棺材的正上方,都悬着一个已经结好的绳套。
而这些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枯瘦的手臂挥舞着,抓着绳套,把自己的脑袋朝里面塞。
转眼间,全都自己把自己吊了起来。
脑袋和双手双脚软踏踏的耷拉着,钟摆一样左右轻轻摆动。
地窖里没有一丝风,吊死鬼渐渐的停止了摆动,死气沉沉。十几个人,就好像十几条挂在屋檐下发霉的干腊肉。
此时此刻,我已经完全打消了进入地窖的念头,只想赶紧从这儿离开。
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我尝试着,慢慢朝后退了一步。
然而,脚步还没落稳,地窖最右边那口棺材上的吊死鬼,却突然抬起了头。
一只幽暗、血红的眼睛,盯向了我。
在那个瞬间,我立刻意识到,自己曾经被这道目光注视过。
果然,这个吊死鬼脚下的棺材,正是今天刚刚运进来的那一具。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多年来的寿究竟礼是什么了。
那尸体的确在动,它看着我,脸上甚至出现了复杂的表情。
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不等我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吊死鬼缓缓的抬起一只手。
「快了……」
吊死鬼,在跟我说话?我脑袋嗡嗡的。
「快来了……」
紧接着,吊死鬼抬起的胳膊垂了下去,用干枯的手,指着脚下。
我真被吓到了,脑子稀里糊涂,不明白干尸为什么会指着棺材下方的地面。
那一刻,我只想赶紧跑。
我后退了两步,猛然一转身,情急之下,脑袋哐当磕在了棺材一角,整个人顿时晕了。
恍恍惚惚中,我觉得自己,好像躺进了一口棺材。
眼前如同有千丝万缕的光。
光影摇曳,渐渐的,化成了一张星星点点的图。
那是一幅很广袤的图。
图上星星点点的光芒,是一盏盏长明灯。
灯光璀璨如星河,几条龙影,在长明灯之间缓缓的游动。
然而,当我想要仔细注视这幅图的时候,所有意识,一瞬间全部消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苏醒过来,什么都顾不上,翻身爬起来就朝外跑。
等我跑回来之后,额头就开始发烫,高烧持续了几天,吃药也不见好。
脑袋一直昏沉沉的,只要一闭眼,眼前就飘动着那个吊死鬼的影子,还有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爹把万尘请来给我看病。
老道士赶来的时候,正是我高烧最厉害的时候。
他在我左手无名指上掐了掐,二话不说,立刻拿了一个装满水的旧铜盆,朝水里丢了三个铜钱,随后,把我从床上扶了下来。
「对着铜盆,看你自己的脸。」
当时我烧的迷迷糊糊,慢慢走到铜盆跟前,恍惚间朝着水面看了一眼。
一眼望去,我直接尖叫出声。
铜盆的水面,本该映照出我那张少年的脸。可看过去的时候,却是一张铁青的吊死鬼的脸。
万尘猛然在我后脑勺上一拍,铜盆水面,泛起了一团水花。
水花消失的时候,吊死鬼的青面獠牙,仿佛被锁在了铜盆之中。
鬼脸左右扭曲,想要逃出铜盆,却始终逃不出去。
就这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了很多,昏沉了几天的脑袋终于平静下来,一抬头,就看到爹和万尘的脸色都沉沉的。
「以后,不要再到地窖里去。」万尘郑重其事的告诫道:「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那个地窖,是真的把我给吓住了。
我的病好了以后,一切都平静如常,爹偶尔会外出帮人堪舆风水,万尘还是教我读书练功。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一年过去,又到了四月二十七,今年是我十八岁生日了。
生日当天,天还黑着,我正在熟睡,却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被吵醒了。
一睁眼,我就吓了一跳。
在我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团黑乎乎的瘦小人影。
睡意消散之后,我看的真切,这穿着灰色马褂,戴着青皮帽的「小人」,竟然是当初在地窖里见过的,那只灰衣狐狸!
小狐狸用两条后腿撑地,站在床边。
一只爪子叉着腰,另一只爪子,则握着一盘细绳。盘了个绳套,往房梁上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