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悸动的心-4
深秋的清晨,就是应该一碗豆腐丝配上一碗热气滚滚的羊汤开始的,热辣辣的汤汁滚进我的喉咙才让我绷紧一夜的神经有所缓和。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是看到老严头那死人般的双眼的那一刻吗?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早上我是在洗头房的后墙胡同里醒过来的,被一阵刺骨的寒风和几声小孩的嬉笑声吵醒。
我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衣裳整齐,并没有像昨晚那样脱的一地。印象里也记不起来自己有过穿好衣服从后面走出来的经历。包裹的金卡也好好的藏在我内裤的口袋里,不过这时它并没有跳动的情况。夹克的口袋里还端端正正的躺着我剩下的三张红色票子和一堆零钱。「见鬼了,刘姨让人把我穿好衣服,东西收拾好扔出来,居然还把二百块钱退给我了?」
现在的我已经不太能分得清昨晚的一切是真是假,难怪我一直没有任何感觉,是小时候的梦游症状又发作了吗?可那窗外老严头的脸庞格外清晰,是真的过来寻这块金卡了吗?可这金卡还好好的藏在我的裤兜里,为什么他现在又这么安静,安静的像从未有过跳动一般。
我想这所有的谜题应该是要让我再回小严庄一趟吧?反正这烫手的金卡诡异,我又没有勇气将它出手换成实实在在的大红票子,那么他再有价值,也不过是个物件。就算是能欢腾的跳跃着,是个惊世骇俗的稀世珍宝,我想我也没有能力去让他面世让他给我带来价值吧。而与其想要这不确定的可能,身为大神的我,自然会选择务实的现在:把它还给老严头,把我还给中介公司的老嬷嬷们,这样大家过的都好。
回到出租房的时候我已经没有了昨天回来时的那份豪情和忐忑,还未打开房门,张老太太却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样,一头扎进了我的眼里,话未先说,手已经直直的伸向了我:「崽子,是把这三天加今天的钱给了,还是收拾你的铺盖卷滚蛋啊?」,兜里的金卡已经不能像昨天一样给我勇气了,还是习惯性的哈了哈腰,我从口袋里点出八十块钱,低声下气的送走了这位。走进屋里,周爷的帘子拉开着,人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
周爷是我为数不多说得上话的人,他原先是个初中的物理老师,有些文化,老家是AH的,四十来岁。子女不孝顺,他老婆葬下的那天都在天南地北没有回家,看着他老婆从火炉里掏出来,只剩下来那一点点,长达十来年治病的马拉松也算是画上了句号。他也松了口气,提上一个破包,反正因为照顾老婆,工作早就辞了,房子也卖了,退了租的房子一个人就来到了这边。打一天工睡两天觉,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前面十年都是白天在讲台睡,晚上在医院的走廊里睡,但就是没踏实睡过,也没好好吃吃饭,剩下的这点时间,指望谁也不如指望自己,赚点钱就吃,饿不着就睡,等干不动的那天,就回他老婆的墓地旁一躺,剩下的就交给政府吧。
这就是他余下几十年的人生信念。其实我还是很羡慕他的,至少他是有明确的人生归宿,而我呢?前两年我的人生归宿就是死在马天的网吧里,用泡面和大瓶水给我陪葬就好了。谁料想这两年他家的生意大不如从前,我担心我这身体死不到网吧倒闭的前面,便又失去了人生的终极目标。
「周爷,没去上工呢?」我看他睁着眼,眼神灰蒙蒙的,没睡着,便冲他打了个招呼。他换了个姿势侧躺过来,拿起他那老年机点亮看了眼时间,冲我说道:「从网吧回啦?」,我这阵子其实特别想找个人说说昨晚的事,也想有个像周爷这样有文化的大哥陪我一起去小严庄把那金卡还给老严头。
可我还是不敢开口,也不知从何说起,便冲周爷笑笑说道:「没呢,周爷,我赚钱去咧,等明天,不,等晚上我回来的,我请周爷吃猪头肉喝烧酒。」周爷哧哧的一笑:「好,大飞子你身体也不好,少干那些损血卖命的活,这人呐,好死不如赖活着,躺一天不比什么都舒服。我是见的多啦,这人呐,自己不对自己好,谁对你好……」我心里暗自发笑「我这都大神了,睡几天才干一天,谁也没咱们知道享受,要不是被这金卡折腾一晚上,我从昨天回来到现在也未必会起床。周爷真是心疼错人了」。
转身我又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拉上隔帘,仔细的听着动静,房间里应该只有周爷一个人,他似乎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不过声音却越来越小,然后低语就又慢慢变成了呼噜声。我静等了两分钟,见确实没有动静了,从裤兜里摸出那金卡,层层打开,那令人沉醉的光芒真让我有点舍不得,「要不就算了?反正我跑远点,多找几家店,便宜点把它出手了,不也是几千块钱吗?我那刘姨最近的生意可不好,她那么大年纪了,我得多帮帮她,再不然……」
我还在痴痴的想着,突然,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是的没错,金卡在我的手中又跳动了起来,我发现我的身体没有没和昨晚一样失去控制权,连忙仔细端详。金卡还是那张金卡,却在靠近边缘的位置,有一处不停的凸起又陷下,和我的心跳保持着一样的频率,在看下去,就感觉越看越像是老严头胳膊上那做透析用的血管,汩汩的流淌着血液一样。
我害怕了,抬起手就想把这怪东西丢的远远的,手抬起一半,又迅速的落下,好像我不能有丢掉这东西的念头一样,我的大脑又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猛然间,窗外的阳光似乎一下子被什么遮挡了起来,我的隔帘上又出现了那天的人影,这次我看的真切,那是老严头的身影啊!我没办法再去掀开隔帘,所幸我还能发出声音,我大声的喊着:「啊……啊……周爷!周爷!周爷啊!」,那身影似乎是越来越近,我闭上了眼睛,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他掀起隔帘的窸窣声。我害怕的屏住了呼吸,窸窣的声音似乎停在我的耳旁,我数着心跳声,就想睁眼。
突然,我的肩膀好像被什么搭在上面一样,「啊!」我大叫一声,更加不敢睁开眼睛,这时身边传来一句:「大飞子你干什么呢?」,是周爷的声音,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瞬间身体也恢复了控制权,不知是欣喜还是劫后余生的痛快。周爷还在关切的想伸手过来摸摸我的头看我是不是发烧糊涂了,就见他的手突然一下顿住了,眼睛盯在我的胸前不动弹。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那张金卡正静静地躺在我的前胸,已经不见那有节奏的鼓动,就是一张普普通通的金卡,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金黄色。「金,金条啊,哪里来的啊,大飞子」周爷看的眼睛有点发直,上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眼神还是同屋的小五子从口袋里摸出烧鸡的时候。「没,没有什么」,我迅速的用卫生纸胡乱的把金卡包上,死死的攥着就推开他往屋外走,听见周爷在身后嚷嚷着:「大飞子,你不得做了什么偷摸犯法的事情了吧……」,我越走越快,已经听不见他后面还在说着些什么。我心中坚信,这是块传递厄运的物件,既然不能扔掉,那么就要还给他的主人,我的心中只有一个目的地:小严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