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西装
“看看,这西装,怎么样。”阿祥转了个身。
“很不错。”我呆了呆,没想到有一天能看到阿祥穿上正装。
他突然半蹲下来,像是扎马步一般,“咳咳,各位同学,咱们今天召开这个会议呢邀请了我们尊敬的学校领导还有老师,请大家用掌声热烈欢迎……怎么样,像不像那些前倨后恭的学生干部。”
看着他奋力卖弄的样子,我不禁笑了出来,好些天没有见到他那么活跃了。之前回来不是看到他戴着耳机在看直播,就是躺在床上玩手机。谁都不愿意去靠近他。
是的,他为了戴着耳机看直播还把我电脑拿去修了,修好了3.5mm的耳机借口,似乎是觉得没了声音我便会不知道他依旧整天在看直播,在这以后我更不敢反对他用我电脑。
只是偶尔他会在安静的宿舍里嚷一句,“怎么公安局那边还来电话,诈骗犯就那么难抓啊。”这时候阿良就会走过去,好心地劝他耐心一点。
“怎么突然穿起西装来了。”
“跟你说个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
“真的啊。”我直接站了起来,竟然想跟他来一个拥抱,仿佛老母亲看到浪子回头一般。
“没错,而且线上面试已经过了,可能这两天就要去上班。”
“牛啊兄弟。”我握成拳头锤了一下他肩膀。
“我也是没想到,运气吧。”
我看着他微微低头的样子,不像是假装谦虚的表情。“话说你这全身镜哪来的。”
“隔壁借的,待会搬回去。”
“西装多少钱。”
“二手淘来的,260,划算吧,还送了两条领带,一条细纹,一条宽纹,我跟你说,哥的人脉超过你的想象。”
“噢。”我手伸过去捏了捏他的外套,没想到比我新买的还厚实。“你这西装,版式虽然有点古早,但用料还是蛮扎实的。”
“操,什么叫做版式古早,这叫做端庄,前几天看你们买的那些西装,一个个吊儿郎当的,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们。”
我懒得理他,站起来,拿起桌上的可乐喝了起来。
“怎么这两天只看到你和阿辉回来了。”
“阿良出了一点小车祸,没什么大碍。”
“严重吗。”
“不严重,不用担心。”
“唉,亏我今天还买可乐请大家。”
“怎么了,你是把那些库存都清掉了?”
“是啊,大甩卖再加扩大宣传把它们清掉了,你怎么猜到了。”
“不然你哪来的钱。”
我坐在椅子上,想玩会儿电脑,一拉开键盘,发现里面放着两盒东西。
“这啥。”
他嘿嘿笑了起来,“还是给你发现了,周黑鸭来的,出去外面就顺便买了。他们也有,不过每人一盒,给你两盒了。”
“啊?你今天是咋了,要庆祝你找到工作也不用这么大手笔吧。”我没吃过这个牌子,但我听过很多次了。
“其实,我很快就要出国了。”
“出国?不是工作吗,出什么国。”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就是出国工作。”
“去哪里?”
“说是东南亚,但是没具体说哪个国家,不过他们说总部在马来西亚,所以应该是去那里。”
“那他们的要求是什么?”
“基本的电脑技能要会,然后就是需要懂互联网营销。”
“不是吧,
还互联网营销,你不就是把产品发到微信群里卖出去而已,你的营销难道是包送到宿舍楼下吗?你不怕到时候工作露馅啊。”
“不会的,他们说到时候去到那边还有培训,哎哟,还有这年头,提的什么要求大概率只是个筛人的标准,面试总得稍微夸大一下自己知道不,不然人家会说你不自信。”
“工资多少钱一个月?”
“七千块,不包括年终奖。”
“我的天,这么高工资干嘛不去招个正经大学毕业的。”
“所以说他们看重的不是学历,是经验。我给你看看我的简历。”说着他在书包里摸索着出来几张A4纸递给我。
我稍微看了一下,在实践经历那里密密麻麻地写了两页,别人的简历或是只有一页,但是阿祥的却有三页。主要是他把这几年做买卖的经验都写上去了。
“我的天,你这像是论文。”
“摆事实、讲道理罢了。”
“然后这就成了?”
“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这周内能出国,这会儿就又把一些人筛掉了,毕竟他们慢腾腾的,都抓不到机会。而且你还别说,去欧美的话大把人去,去东南亚那旮旯那些名牌大学生还不一定想去,一般都要在那里待个一两年,咱无牵无挂,刚好合适。”
我看着他,凝视着他穿上西装的脸,“胡子有点长了,明天走的话记得去刮一刮。”
“行。”
“碰个杯吧。”我都要走了,他忽然站起来走到桌子前,拿起一罐可乐。
“干杯!”
他又照了半小时镜子,才依依不舍地还了回去,之后就是回来收拾行李箱。
“陈仰,这些被子和冬天的衣服我都带不走了,我打包放在这里,到时候确定出去的话,我再发个地址给你,你帮我寄回去吧。”
“没问题。”我一边吃着周黑鸭一边说道。
他开始跟我上学期末去工厂前一样,整理自己的东西,包括那个书桌上好久不打开的柜子,最后整理出来最多的一摞摞的书,很多就跟之前刚领到的时候一模一样。阿祥坐在地上,在那里翻动着书,幅度很大,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你在干啥。”
“我在翻书,我感觉对这本书的印象只存在于我第一次领到的时候和今天打算全部收掉的时候。”
“怎么,在预习进入社会吗?”
“不是,只是我看着这些书,都是空白的。”
我不禁乐呵了起来,“不然呢,那你有打开这些书学习过吗,我看你上课都没带书去的。”
“那这些书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吧。”
“那当初为什么会发给我呢。”
我觉得他在抬杠,或者是出门前例行的触景伤情,没有搭理他。
半个小时后,他已经气喘吁吁地把那跟他没太多关系的书全部拖下楼丢掉了,不知道从哪里拉出来两个沾满了灰的布袋子,扬了扬,顿时烟雾弥漫,开始装起了被子和衣服之类的行李。
收拾到一半,阿祥那边来了电话,似乎是他舅打过来的,阿祥说没事,刚才可能太早打过去了,接着他便在房间踱步一边说,几乎是把跟我讲的又复述了一边,还聊了一下家里的事情,差不多讲了有半个小时。
接着又打了两个电话,两个电话好像都是打给他哥的,也是大致讲了一下情况,
打完电话后又接着收拾,听着身后行李箱和麻布袋拉链拉上的声音,我仿佛回到了期末的时候,大家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喂,陈仰,这些东西给你吧。”阿关从上铺递过来一袋东西。
“是什么。”尽管我知道他给我的一般是有点档次的东西,但是这个重量还是让我有些惊讶。
“一些衣服,有的没穿过,吊牌都没摘,还有的只穿过一两次,不过你要是嫌弃的话扔了或者做抹布也行,就算是帮我处理了。”他淡淡地笑道。
“你不想带回去吗。”
“不想要了吧,带回去太麻烦了。”
这都打包好了,带回去也不麻烦吧,我不禁想到。
“是什么衣服啊,我有些欣喜地接过来。”想起之前阿关交到了女朋友不久,便打车去了附近的商城,买了一千块的衣服。回来以后大家开始了认吊牌大会,我还记得当时那些吊牌剪下来以后全被阿祥收集走了,为此他还谄媚地给本来打交道不多的阿关买了一杯奶茶。我则是打开手机一个个查了那些牌子,一个国产的都没有,那时候还煞有介事地将那些牌子的历史什么的研读了一番,为自己将来买衣服做准备,但是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
“嗯……有一件毛衣,一件牛仔夹克,两件卫衣,一套没穿过的保暖内衣,都是穿在里面的,大点也没所谓。”
“那这包呢。”
“也给你了,还算结实这个包,但是不打算带走了。”
“噢噢,行。”打开拉链,摸着里面衣服厚厚的材质,我顿时感觉在这冬天心安了不少。
“你真打算下学期不来了吗。”
“还来做什么,你是知道我的,毕业证我都跟辅导员说了,到时候寄过去。”他咚的一声跳下来,弯下腰,把那条差不多用了两年专门擦头的大毛巾塞进了行李箱,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
吱的一声齿轮摩擦的尖锐声响过,我觉得自己似乎只在开学的时候见过他这个行李箱。
也不知道为什么,接近一米八的大个子,他为什么要选择上铺。那时候我们差不多时间来,我进来的时候他说他只来了半个小时,众人都在床上忙活着贴蚊帐、擦床板或者是往自己挑好的柜子里放东西,只有他戴着个帽子坐在床边椅子上在看手机,双腿直拉拉地伸展着。
我走过去,他笑着跟我打了个招呼,但只是把嘴咧开来,我想他或许根本就不想理我。我不知道他挑好了哪一张,于是便在那里站着,背着个书包拉着个行李箱,站了一会,我终于受不住,问他要睡哪一张,他回头看了下,说让你先选吧,只剩一张床的上下铺了,不过他喜欢上铺多一点,都行的其实。
于是我不客气地选了下铺,我可不想每天爬上爬下。那桌子呢,我问。
“桌子,桌子是给下铺的人用的吧,我每天用桌子,爬上爬下的,得多累。”
我对他好感大增,于是问他在看什么,他说在看学校的地形图,之前没想过会这么偏,是被学校的宣传给骗了。
宿舍的大家发出一阵笑声。
我一直觉得他是没体验过上铺的不方便,或者说自己新来了一个环境,特地慷慨了一下,于是快速地把自己的床擦好、铺好,把蚊帐什么的也挂了上去。一直到晚上,我躺在床上玩手机,他洗完澡,头发有些好笑地炸开来,笑着跟我打了个招呼,然后爬上床。
“你为什么喜欢睡上铺啊。”我头探出去问他,此时他正在用一条大毛巾擦着头发。
“哦,我不喜欢被人看着。”
“不想被看着,你是觉得在下铺会被人看着是吗。”
“对,相对来说容易一些。”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又不好意思多问,于是把头伸了回去。
他把行李箱拉起来,竖着放着,坐在床尾,我凑过去问他是不是那就待在老家了。
“是啊,工作都安排好了,可不就是待那里了。”
我笑了起来,他问我笑什么,我说我以为以你的性格会反抗之类的。
“是啊,可不就反抗了。原本都联系了广州这边朋友,要去他那里干了。”
“做什么,挣钱吗。”
“不挣钱,就是一个刚组的话剧,包三餐还有住的,主要是觉得有趣。”
“这你都敢去。”
“之前去过几次,觉得挺好的,去那里打杂,多少也能学到点东西。”
“那你干嘛还不反抗。”
“不知道咋说,国庆的时候回家里去,跟着我爸去见那个给我介绍工作的,他喝了很多酒,回去的时候我开车,他坐后面,整个人面红耳赤,我还在盘算着怎么跟他讲。”
“你爸喝醉了你都敢提。”
“我一向是这样的,而且你不知道,我爸那个人,有时候喝醉了更通情达理。”
“然后呢。”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他就说了句打开收音机吧,听首歌。于是我打开收音机,就播出了那些他那个年代喜欢的歌。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车子在隧道里走着,听完以后我就不想再提了。”
“就这?这算什么理由。”
“我也不知道,说不清楚。”
“那你现在还想去那个话剧组那里吗。”
“还想的。”
“那你以后后悔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只能一步步走下去,我感觉……目前可走的好像就只有这条路了。”他抬头,顿了顿,“陈仰,还是你自由一点。”他拍拍我的肩膀,把我拉过去,像是在拉扯一个小鸟依人的女朋友一般。
我有些无语,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搞讽刺,然而他面无表情沉默的样子也不像,只好一边假笑一边点头。没一会儿我便觉得两个男人贴在一起有些尴尬,于是便问他什么时候学的车。
“高考结束以后就马上去学了,你学了没。”
“没。”
“干嘛不学。”
“有点贵其实,好几千呢。”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那等你以后挣钱了一定要去学。”
我点点头。
阿祥抱着一堆书站在了我面前,我愣了愣,看着他,他问我想啥呢,我说没想啥,他说没想啥站我面前大半天了没反应。
我问他要做什么,他说这是他之前珍藏的书,现在送我,我瞥了一眼,有他经常放在床头的那本《羊皮卷》。
“不用了,我呼了一口气,我不爱看这些书。”
“真不要?”
“真不要。”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他边说边走回去,“你们这些人都是奇奇怪怪的。”说着拉开一个麻袋的拉链,把那几本书放进了里面。然后叫我帮他一起搬去快递站那边。
我心里纵有万般不愿,但谁让我现在正吃着人家买的东西呢。
袋子是普通的麻袋,只不过外面印着许许多多的英国国旗,要是跟不知情的人说一句要出国,不知道会不会被以为是要去英国。这回可不用拖着过去,袋子的两边各有一个耳朵,可以各自拎着一边走着,只不过还是会感到很重,咣咣当当的声音让我知道里面东西的成分复杂,同时在拎着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那袋子被撑住的地方一直在滋滋作响,我想问阿祥这个袋子买了多少钱会是这个质量,但又怕多说一句话这个袋子立马开膛破肚,一边艰难地下楼一边想着刚才真不如直接要下那几本书算了。
幸亏学校的快递站就在南苑,起码不用跨过大半个学校去寄,这个快递站专门承建顺丰的快递业务,四通一达的则是在校门口,我一般不会太有机会来这里拿快递。
去到那里发现还要排队,看来这个时候大家都打算走人了,有的女生什么都舍不得扔,要寄三大箱的东西。寄快递的钱是按照重量来称的,超过5公斤的话就会贵很多。
队伍挪动得很慢,因为排到之后还要填一个单还要拿出身份证检查,现在好像做什么事情都需要身份证了。终于轮到阿祥的时候,他递出身份证然后俯身填起那份单。老板在一边问他有没有什么易碎物品、易燃物品还有违禁物品之类的。
“太贵的东西要另外登记的,不要放在一堆日常的东西里面,之前有人寄了一块显卡……”老板看着后面排队的人,说道。
“是要寄回家吗。”
“不寄回去,寄到我舅那里去吧。”
“咋了,怕你爸给你处理掉?”
“差不多吧,寄到我舅家安全点。”
“那你怎么去拿。”
“就直接去拿嘛,我舅家离我们挺近的,再说我表哥到时候也可以开着三轮载着我的行李一起送回去。”
“你表哥没出去工作吗。”
“没有,两个表哥都是大专毕业,有一个毕业三四年了,嫌外面工资太低,毕业了到现在一直在家待着呢。”
“另一个呢。”
“另一个人就不怎么行,那时候砸钱让他去当兵,吃不了苦,直接被赶回学校,在学校上学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就更不用说找工作了。”
“那你应该经常去他家串门吧。”
“没,不常去。”
“那离得近又有玩伴,为啥不去。”
“他们玩的东西我不玩……都挺忙的嘛,又都不是小孩子了,整天去别人家找他们玩。”
“也是。”
“不过你说得对,是要多跟两个表哥展开交流,这次回去以后,就能够经常去找他们玩了。”阿祥回过头,露出微笑,手上的笔迅速而又潇洒地填完了地址的最后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