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需要

不再需要

当出了地铁口的时候,我给阿丹发去一条微信,告诉她我已经快到她公司了,她微信发来了一个问号。

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阿丹便频频跟我诉苦,说她想要辞职,希望我能去陪陪她,然而刚好遇上了去远处出差,于是便没有答应。回来后这两天我又去逛了一下大学城,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作罢。

我打电话过去,她没有接,然后发过来一句,今晚可能要加班。

“没事,那我先回家等你呗。”

“你到哪了。”

“到你公司楼下了。”阿丹公司并没有需要刷卡的栅栏,所以进去之后很方便,可以直接搭电梯上去。

“那你直接进来吧,今天老板不在,我们正在吃下午茶。”过了一会儿,她发来几个掩嘴笑的表情,我顿时觉得气氛已经缓和。

进去以后发现里面尽头的一张长桌上摆着满满的吃的喝的,四五个男女聚集在一起,正在对着一台电脑讨论着什么,上面是一些数据图和一些表格。

好几个人好奇地朝我看来,阿丹尴尬地笑了笑。

“诶,你坐那里吧,我们现在讨论弄一个推文。”

我点点头,坐了过去,一个女孩子拿了一些吃的给我,我看了一下,是鲍师傅和喜茶。这些店在我们楼下也有,但既不是正餐,价格又不便宜,所以我基本只见过没吃过。

就在我一边玩手机一边吃东西的时候,那边的人却频频好奇地朝我看来,他们自以为压低声音讨论着,但其实我听得一清二楚。

“师姐,他是你弟弟吗。”

“啧,他是师姐男朋友。”

“那经常给你送来这些吃的那男的是谁啊。”

“看表格,看表格。”

……

阿丹没一会儿不知道去了哪里,接着那几个人便开始窸窸窣窣地讨论阿丹去哪里了,过了一会儿阿丹回来,他们几个又开始拉着她问东问西,我发现阿丹俨然成了一个校领导,那些人好像都围着她转。

她工作的时候很少注意到我,一直轮番看着几个屏幕,那些人好像对她有问不完的问题,我看着阿丹今天穿着的这件衣服,她似乎已经很适应这种大方、朴素的工作服,没有太多修饰,但经过很专业的裁剪,穿在身上显得自然又不失干练,我觉得熟悉,难不成我已经见过她穿很多次了吗,或许没有,我只是在珠江新城的人行道上看过那些来来往往的女性穿这样的衣服。我不由得想起那天在地铁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没搬家,依偎着说着下次不再穿西服的场面,便觉得有些好笑。

期间我上了一趟厕所,她瞥了我一眼,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向了那些屏幕。大约在我去到那里一个小时以后,她有些静悄悄地走过来问我,嘴角带着笑意,是否坐得不耐烦了,准备和她一起离开。

“没事,你加班到几点都行。”我看着她,说道。

“真的啊。”

我点点头。

她什么也没说,又回到了工位上,过了一会儿,她拍拍其中一个同事的肩膀,告诉她可能自己要先走了,那个同事很快往我这里看了一眼,就这样,那些同事都叫她赶紧走,仿佛在赶着她似的,场面有些滑稽。我不想妨碍她和那些同事做道别,就先站起来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走吧。”她带着笑容走出来,挽起了我的手,我注意到她肩上的挎包也是新买不久的,跟她那身衣服很搭,我不由得想起来她待会要回去的房子。

是的,要是没有和她一起回去,那我便只能坐车两小时回到学校。

一回到租房,阿丹便把书包扔在了地上,扑倒在了沙发了里面。

“好累,累死我了。”我看着她的鞋底,似乎是有纹路的橡胶垫,那似乎也是新换的。

我把自己的书包也放下来,掂了掂她的书包,重量比我重多了,都怪她一直装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就算是回来宿舍也要预备加班地背回来。

“我要抱抱。”她躺在沙发上,闭上双眼,伸出双手看着我。

踟躇了一会儿,我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轻轻抱住了她。

她似乎没有感受到我的冷淡,就那么紧紧抱住了我。

“是不是没有想到,今天可以不加班就回来。”

“是。”我点了点头。

“那得感谢那几个师弟师妹啊,唉,不是,怎么我也那么说了,那要感谢那几个实习生,他们现在还在那里加班呢,我刚才可是拼了老命把要做的点跟他们讲了,晚点还要修改的。”

“是得感谢那几个实习生,也得感谢那经常给你送下午茶的男的吧。”

她松开了抱住我的手,脸上还有些笑嘻嘻的,“你听到了吗。”

“对,我奇怪,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除了第一次是他亲自送过来的,后面几次都是外卖员送过来的,我总不能扔掉吧。我已经跟他说了不要再点了,发过去的红包他也不收,我能怎么办。”

她没好气地站起来,走到了灶台去,开始洗昨晚的盘子。

我坐在沙发上,思绪慢慢冷静了下来,是啊,遇到这种情况她能怎么办办,分明是那人纠缠着她。然而有股气却是一直消不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这会儿,我惊讶地发现了一个东西,鞋架子上放了一双男士拖鞋。

我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的确是男士拖鞋,不论是尺码还是颜色,那是一款茶色的男士拖鞋。

我走进卧室,开始翻着床褥和橱柜,但是没有找到其他的东西。

“药我真的扔掉了。”就在我走出卧室,还没开口的时候,阿丹的声音从洗漱台传来,伴随着棉布和瓷碗轻微的摩擦声。

“这双拖鞋,是怎么回事。”

她继续洗着碗,“什么拖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把那双拖鞋拿到她面前,扔在了地上,拖鞋材质有些硬,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疯了吗。”她瞪大眼睛看着我,“这是师姐穿的啊,你来了这么久不知道她一直穿着这双拖鞋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注意。”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面无表情地说道,“这说不通,她一个女的干嘛买双男的拖鞋,再说,她已经搬走了。”

阿丹的表情扭曲了起来,变得无比惊恐,那甚至不只是惊恐,还混杂着某种我无法理解的清晰,整个人呆呆地站立在那里。

“是不是前几天,我没有理你,于是你就让他进来了。”咚咚咚,咚咚咚,那个人一边叫着师姐一边不停地敲门,他穿着西装,身高一米八以上,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瞥了我一眼。

当天是师姐拒绝他进来的,他似乎敲了很久的门。

阿丹把脸别向一边,我能听到有粗重的呼气声从她肺里出来,捏着海绵擦的一只手不停地往外冒着泡沫水,不断地滴在了地面上。

“是不是这样。”

突然她走到了桌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师姐的电话,开了免提,“你喜欢问,你自己问吧。”

电话没一会儿接通了,“喂。”师姐的声音传了过来。

“师,师姐。”

“哎呀,陈仰啊,这么啦。”

“师姐你到家了吗。”

“我到啦,阿丹又在忙是吧。”

“师姐,你房间里是有一双男士拖鞋吗。”

“是啊。”

“什么颜色的。”

“茶色的啊,我说你是想考你师姐呢,师姐可没有记忆力衰退,那是我男朋友来的时候就买的,后面我人字拖坏了以后,也就一直穿着了。”

“好,没事了,师姐。”

“你就拿去穿吧,没事。”

“好。”

阿丹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继续刷盘子,过了一会儿淡淡说道,“你今晚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对不起。”我走过去,紧紧抱住了她,一开始她还挣扎着,没一会儿就不动弹了,默默地掉着眼泪。

“我只是,那天看到他来了,就你生病那次。”

“他后面也来了。”

“那你有给他进来吗。”

沉默了半晌。

“我们分手吧。”

我看着她乌黑的头发,或许以前是乌黑的头发,如今掺着淡淡的一点红,我在脑海中寻找着上次在公司走廊时候见到她的头发颜色,那次和师姐一起吃饭时候她头发颜色,寻找那记忆中的掺杂在黑色的淡淡的一些红色。头发用一根橡皮稍微扎了起来,她头发本就不长,如今像一根葱微微翘起,滑稽。

“对不起,我不说了。”我不敢去看她的脸。

“我不是开玩笑,我们分手吧,我已经不爱你了。”

我松开了她的肩膀,呆呆地看着她。

半晌后,我轻轻地说道,“你对我厌倦了吗。”

她几次微微仰头,想要去克制泪水留下来,不停地擤着鼻子,我特别害怕她继续沉默下去。

“别人不用我说,连续几天都来敲门,你做得到吗,你有想过来看一下我吗。”

“对不起,前几天我出差了。”

“嗯,你忙你的。”

“对不起,所以我今天过来了。”

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你根本不能理解我,我跟你说了那么多我的事情,我告诉了你那么多我的过去,你并不理解我,你不想为我多做那么一点点。”

我坐过去,想要抱住她。

她推开了我,“你走吧,我发现,自己慢慢地已经不需要你了,今天你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原本想让你回去的,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快,已经在公司楼下了。”

我整个人僵住了,呆立在那里。那轻轻镶着花边的上衣很好看,她跟站在她面前的人讲解着什么,那些人穿着贴身的类似于校服的T恤,跟她一比像是还没经历社会的学生,左边和右边都是要一样,各三朵,从正面一直延伸到侧面,使面料变得有些立体的感觉。

“对不起,那我走了。”我走过去,背起了背包。

她蹲下来,眉头皱在了一起,什么话也没说,眼睛紧闭着,我觉得她眼睛周围的皮肤全部蜷缩在了一起。她双手环住膝盖,右手还拿着那煮糖水的勺子,勺子在灯管的照射下反着光。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我很想去再抱住她,但是她刚刚说收到信息想让我回去的话像上了发条一样反复播放,那个没有闸门的过道还有她公司电梯的楼层仿佛在我面前,按一下就会发亮。我还是没有走过去,于是只好走到了门口,开门,然后把门给关上了。

一直向外走了几步,走过那应急灯是橙色的楼道,绕过了几个巷子,出到巷子外时,听到马路边的汽车滴滴的喇叭声,外界的声音再次充斥在我的脑海。

我走出去,一直走到外面的一块大空地,从这里一直往外走就到了马路边,要是往另一个方向走便是菜市场。两边还分布着几家店铺。其实从外面走到阿丹的房子也需要在巷子里绕,就像是肠道一般,但相比起阿泰那里要干净许多,而且这边的不用绕那么多,那么远。但总之,这些外面的房子,一般都给人租完了。

我走到一家肠粉店,我和阿丹来这里吃过几次,之前有几次在这里过夜,早上我们各自要去实习,便七点不到就醒来,然后下来这里吃肠粉,看着穿着正装的上班族一个一个打包。说也奇怪,我一个人基本不会那么早起来,就只是为了坐在一家店里正经地吃一顿早餐。

我一边吃着热乎乎的肠粉,一边不时抬头看着那些来打包的人的领口、上衣口袋,有些女生还会戴个黑色或者红色的发卡,我便会多看两眼,听他们要打包什么东西,阿丹叫我把旁边那瓶醋给她,黑乎乎的,装在小玻璃罐里面,我递给她,我一向不喜欢加醋或者辣椒这些,我更喜欢品尝肠粉的原味。

我又走了进去,店里没有开灯,有些黑乎乎的,木色的桌子看过去也是黑色的,沉浸在阴影里,我走过去,确认了它依旧是木色的,跟我记忆中的一样。老板娘有些好奇地看着我,店里没啥人,大晚上的没什么人吃肠粉,我问有没有肠粉,她说只有糯米鸡和菜包,我说那我坐会儿,她说没事,随便坐。

她有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嵌在脸上的一条条皱纹似乎明白我正经历着什么,我的耳边正响彻着摇摇车的音乐,一遍又一遍地循环着“爸爸的爸爸叫什么,妈妈的妈妈叫什么……”

那是隔壁超市设的两个电动摇摇车,只要投币下去便可以坐个几分钟,只是用来骗小孩的东西,当车子摇动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跟着摇起来,或许真是那样的吧,我忘了。

我拿起手机,打开相机,往前扩大了好几倍,然后拍下了一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我站起来,跟老板娘说要一个糯米鸡和一个菜包,然后付了账。

在我把一个糯米鸡吃完以后,我看到有一个人转了个弯,听了一会儿,慢慢地往公交站那个地方走去。我吃着包子,盯着她略微过肩的头发。

她慢慢地踟躇着,好像在走又好像没走,特别是离马路越来越近的时候,我感觉她几乎停顿在那里一会儿,连自己都不知道要走去哪里,过了一会儿我才明白,她或许是在看那路边的公交站牌。

这会儿坐我后面的那对情侣吃完了,他们来的比我要晚,但是比我快就吃完了,我起身坐到后面,继续吃所剩无几的包子。

好像过了一会儿,又好像过了很久,阿丹渐渐从外面走过来,她一直走,就好像要走进这家店里面,然而店里只开了一小盏灯,阿丹在外面停住,走向了左边,我知道她可能正盯着那个摇摇车在看,之后我看到她往右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然后就往巷子里走走去了。

我忽然对她有些担心,于是走了出去,不紧不慢地跟着,随后也拐进了巷子里面,她的步伐比我想象中快一些,等我到巷子里的时候,看到她的背影隐进了拐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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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径斜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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