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雷落,河怒

二 雷落,河怒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我的怨气,爷爷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微笑道:“不怕。正因为知道你十八岁有这一场大劫,我才早早教你鬼医绝学。”

“鬼医绝学?”

我微微一愣。

爷爷人送外号九指鬼医,我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他处理各色诡异事件,手段别具一格,甚至还能给鬼魂治病。

原来不是?

鬼医,是一门特立独行的术法?

“我们陈家,其实是术法圈独树一帜的鬼医世家。”

“从开宗祖师到我,已经传承了足足十八代。”

“鬼医昼医人,夜医鬼,行走人间黄泉之间,笃行救死活命之路,夺天地之造化,取阴阳两界功德。”

“千百年来,不管是黄泉地府,还是正邪十八门,都欠下鬼医世家无数情分。”

“你只有学会鬼医绝学,正式成为鬼医传人,才能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但是,情分这种东西太虚,可以被忽略;”

“而权利,则需要实力来捍卫。”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爷爷累得气喘吁吁,连咳了许久,才慢慢缓过来。

我心疼的按住他胳膊,帮他盖盖被子,打手势说道:“爷爷,您别说了!先休息!”

“不用管我!”

爷爷有些粗暴的打开我的手,瞪着眼睛说道:“我要走了,有三件事,你必须牢记,必须遵从!”

我眼圈一红,滚烫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第一件事,可能是你最关心的。”

“原则上,你过完十八岁生日之后,就可以开口说话,提笔写字了。”

“但是有一个前提——”

“要么,韩家愿意履行婚约;”

“要么,你能找到一个愿意为你剖心断肠的女子!”

我勉强可以理解。

世间事,有因才会有果,所有收获的背后,都会有一个前提。

但我有一点不太理解——为什么爷爷话里话外,是说韩家可能会不愿意履行婚约?

爷爷跟我说过,当年他抱着襁褓中的我,刚刚抵达平头城,刚刚下了长途汽车,就看见有个便衣警察倒在血泊里。

他救了那个警察,还给对方算了一卦;

“你命带七煞,所以二十岁前克死父母,三十岁前克死两任妻子;”

“三十三岁再娶,妻子三度怀孕三度流产,也是你克的;”

“另外,你三十九岁还在基层警察所连个小组长都没混上,同样是因为命硬气寡,阴德有缺。”

爷爷最后说道:“我有一法,可保你半年晋升,来年收一对龙凤胎。”

“老爷子,你救了我,我谢谢你!但你这是搞封建迷信懂不懂?”

警察不信,提醒道:“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见,遇上别人说这些,小心把你抓起来。”

爷爷微笑着把手里那根骷髅拐棍递过去,说道:“你不认识我,但你祖上应该有人认识这根拐棍。”

警察当场呆若木鸡。

原来,他祖上传下来的祖训里曾经提到过这根骷髅拐棍。

“您,您就是四十八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九指鬼医?”

警察颤声问道:“那您老今年……高寿九十六岁?”

爷爷笑而不语,举起左手给他看了看。

那只左手,少了一根食指。

扑通!

警察长跪不起,哀求道:“求九指鬼医指教!”

这个警察名叫韩振。

他感念爷爷救命之恩,找熟人给爷爷安排了棺材铺的差事。

随后,又为了晋升和子嗣,遵照爷爷吩咐,把他老婆怀都没还没怀上的女儿许配给我,并指天盟誓,绝不毁约。

可以说,没有爷爷提携,韩振活不到现在,更不会有如今光辉的前程。

他会忘恩负义,拒绝履行婚约吗?

我不敢妄断。

毕竟,人性复杂,人心难测。

我相信,韩家会不会悔婚的问题,时间会给我答案。

但在眼下,爷爷随后的严肃提醒,让我很想当时就知道答案。

“你记住,哪怕韩家悔婚,你也不能记恨他们;恰恰相反,他们家万一遭了什么祸事,你必须要积极主动,倾尽全力,助他家渡过难关。”

韩家打我一巴掌,我还得给他们一个枣?

凭什么?

本能里,我是想先搞搞明白,再决定是否答应。

但看看爷爷那张瘦到脱相的脸,看看他咳得蜷成虾米的身子,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孩子,我知道你想不通。但我需要你先照我说的做,等时候到了,你自然就会明白过来的……”

爷爷老怀大慰。

他交代的第二件事,特指我三天后的十八岁生日。

“那天是黑白无常带你归去地府立功的最后机会。”

“所以,他们一定会绞尽脑汁,花招迭出,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可能会要你的命,强行把你的魂魄带走。”

“孩子,如果你想活着看到十九岁的太阳,在那天半夜之前,必须摆好供桌,点燃供香,然后,自己坐到供桌后面去。”

我大吃一惊。

摆供上香,是尊天地,敬鬼神,拜祖先。

而爷爷要求我的却是我自己供奉自己。

这算什么?

“你在供桌背后落座的那一刻,将会以鬼医十九代传人的身份,正式开门问诊。”

“届时,方圆百里的鬼魂,都可能会来找你求医。”

“但是,不管他们态度如何,说的多么天花乱坠、感人肺腑,你都不要接诊。”

“你接诊的第一个伤病鬼,必须是姓余的——不管他提出任何要求,你都要答应!”

“这很重要,你能不能活,在此一举!”

爷爷猛地探起半个身子,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死死盯着我,沉声喝问道:“记住了吗?”

我明显感觉到,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迫切的光芒。

似乎我不答应,他死不瞑目一样。

我赶紧连连点头。

“好孩子!不但要记住,还一定要照办!”

爷爷浑身一松,摔回床上,连着咳了好一阵,才有气无力的说道:“你首次开门问诊,是这样的。以后不必这么麻烦,只需你手握我那根骷髅拐棍,就代表鬼医坐诊!”

他交代的最后一件事,是他的身后事。

全部交代完之后,爷爷把鬼医世家一应传承神物,全都交付我手,就此合起双眼,与世长辞。

我跪在床上,哭了半宿。

然后,遵照爷爷吩咐,连夜将他遗体火化,并将骨灰撒入平头城外的滔滔河水之中。

当夜,本是月朗星稀,风轻云淡的天气。

爷爷骨灰撒入河水的刹那,忽然风起云涌,天昏地暗。

转瞬之后,漫天电闪雷鸣,十道水桶粗细的电光从九霄垂落,击打水面。

雷落,河怒。

隐隐约约的看到,河水深处,似乎有某种体长数十米的庞然大物,在疯狂滚动、挣扎,掀起一波波滔天巨浪,不住翻滚。

虽然我是在棺材里睡大的,胆子比一般人大得多,见此情形,依旧吓得双腿隐隐战栗。

第二天一早,我举起爷爷手机,群发短信发丧。

短信内容、收信号码,都是爷爷提前编好的。

我留意到,手机最后提示,总共群发了208条信息。

这让我颇感咂舌,平日里爷爷深居简出,活动范围仅限平头城,他哪儿来这么多需要联系的人?

不到八点钟,殡仪馆馆长和平头城几个公家人首先来了棺材铺。

“陈皮,怎么回事?老爷子怎么突然就走了?”

“天妒英才啊!我还想这两日忙完手头上的事,过来看看老爷子,没想到……”

“陈皮,老爷子高寿114岁,算是喜丧,你别太难过,节哀……”

大家对我表达慰问之余,主动帮着张罗丧事。

过去十几年的时间里,这些人家里都曾经出过一些诡异莫测的怪事,是爷爷出面帮忙处理的。

虽然明白,他们这么做是感念爷爷的恩情,但我依旧心怀感激。

毕竟,我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只能靠手语跟人交流,丧事上一应繁杂的细枝末节,靠我自己张罗十分困难,有他们帮忙,省了我很多事。

“滴铃铃……”

“滴铃铃……”

“滴铃铃……”

正忙得紧,我听到大家伙的手机一个接一个的响起。

他们先后接起,也不知道听对方说了句什么,就抱着手机出了棺材铺。

接完电话再进门的时候,纷纷找我告辞。

有的说单位临时有事……

有的说家中临时有事……

理由不一,但神情不约而同,都有些古怪。

转眼间,偌大的棺材铺里,只剩下我和殡仪馆馆长两个人。

我看着他收起手机,看着他脸上为难的表情,已经猜到了结局。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馆长并不单单是找我告辞那么简单。

“陈皮,上头刚来电话,对陈老爷子的过世表示沉痛哀悼。”

“只是,以前的时候,看在陈老爷子是我馆临时工的份上,才允许你们祖孙住在棺材铺里。”

“如今,他不在了,所以上头要求……要求你今天从棺材铺里搬出去。”

馆长硬着头皮说完这个话,掏出二百块钱塞到我手里,又说道:“陈皮,对不起,上头有要求,我,我也没办法!这点钱你拿着,权当我赞助你搬家!”

他深深看我一眼,转身离开。

一阵冷风贴着他背影窜进棺材铺,带来无尽萧索之意。

我攥皱了那两张钞票,心里满是悲愤和凄凉。

爷爷虽然是殡仪馆的临时工,但十八年来恪尽职守,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

如今,他尸骨未寒,丧事未办,殡仪馆居然就要赶人了!

这种冷漠无情的地方,不待也罢!

我咬牙噙着泪花,憋着一股劲,收拾好爷爷遗物,以及我们爷孙俩的家当,借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搬去了城郊一座破庙。

这座破庙原本该是一座城隍庙,因无人照料,年久失修,以致神像不存,屋漏墙塌,灰尘遍布,满目疮痍,根本就不是住人的地方。

但我能有什么法子?

我手里的钱刚够给爷爷按最简标准办一个丧事,根本没有余钱租房安家。

再者,谁会把房子租给我这种入住就办丧事的人?

我收拾出供桌,把爷爷遗像和灵位全都摆上,刚刚准备上香,就听门外传来一阵风驰电掣的行车声。

回头一看,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开到破庙门口停下。

车门洞开,首先跳下来一个年近六旬的男人。

国字脸,浓眉大眼,一身肃杀之气!

正是……韩振!

他闺女是我未婚妻,他是我的未来岳父。

按理讲,爷爷走了,他一家就是我在平头城最后的亲人!

然而,看到韩振的身影,我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

一个神奇的想法油然而生。

韩振过来,不会是找我悔婚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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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少爷出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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