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南阳长公主没有答应。

常康郡主并不意外,如此要紧之事,优柔寡断的母亲怎么可能一下子就作出决定,但是母亲显然犹豫了。

阿煜是母亲的软肋,也是叔父的,老来独子,爱逾性命。

为了阿煜的安危前程,早晚,她会让他们答应。

常康郡主登上马车,忽然抬头眺望东方,一角宫檐映入眼帘。

那是她出生的地方,也是她长大的地方。

她在那里生活十三年,猝然之间变成客。

在她自己家里,她沦为寄人篱下的客人。

多么荒谬!

曾经要对她行礼的人,变成了她要行礼的人。

她们讥笑她,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野望,油然而起。

她会让她们知道。

凤凰哪怕落了地,也能重新飞上天。

飞上天的鸡,成不了凤凰,早晚要掉下来。

常康郡主唇角轻扬,眼底华光流动,弯腰钻进车厢。

父皇昏庸无道,宇文氏被杨氏取而代之。

皇帝昏庸无道,杨氏当然也能被萧氏取而代之。

这天下,能者居之。

这是先帝,她的外祖父教会她的道理。

常康郡主回到萧府,长子萧勉君迎上来:「阿娘,父亲请您去一趟书房。」

书房里除了郡马萧霆之外,还有萧璧君,皆面色凝重。

「阿娘,」萧璧君上前迎常康郡主,「外祖母怎么说?」

「没同意,不过来日方长,往后总有办法让他们站在我们这一边,」常康郡主询问,「你们这般,是出什么事了?」

萧霆浓眉皱起。

「宫里的人刚传出来的密报,」萧璧君缓声把昨日皇帝和谢皇后在坤宁宫的谈话一一道来,「皇后想扶起四皇子和我们打擂台,还想把崔氏拖进来。」

她停顿了下接着道:「在许清如进宫这一桩事上,皇后对外毫不掩饰是她的手笔,这是昭告四方,她很生气,她在划清和我们的界限。」

常康郡主轻轻一笑,坐在萧霆对面,与他四目相对:「哦,倒是与我猜的差不离。」

萧霆大惊:「你早就猜到!」

常康郡主含笑望着他:「想凭一个昭阳就把谢氏拖下水,哪有这样的好事儿。谢氏一窝子狐狸,岂肯轻易下注,他们啊,最想要的是挑起鹬蚌相争然后渔翁得利。可这世上总有些人喜欢多想,有了谢萧联手这么一个引子,他们就会想谢氏是在故布疑阵,其实早就暗中和我们联手。以皇帝多疑的性子,他就真相信谢氏清清白白?」

「皇帝不会信的,不信,他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谢氏坐山观虎斗最后一家独大,皇帝最喜欢挑拨着世家互斗,便是崔氏也不会允许谢氏置身事外坐收渔翁之利。」常康郡主伸手拿起书案上的未干的松墨,轻轻放进笔洗中,乌黑的墨汁瞬间在清澈见底的青瓷笔洗中漾开,「粉饰太平了这么多年,合该乱起来了。我们萧氏势不如崔谢,当然要把水搅混了才好摸鱼。」

萧霆凝视着那盆浑水,沉声道:「浑水是好摸鱼,可也代表着未知的危险。」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于这世间,本就无时无刻不处于危险之中。通往权利的路上,怎么可能没有危险。」常康郡主笑望萧霆,「想二十年前谢氏决定扶持这个皇帝,难道就不是在冒险,正是因为他们冒了险,当年还在我们萧氏之下的谢氏才能后来居上,这就是冒险的回报。你难道不想让萧氏凌驾于崔谢之上,重现兰陵萧氏百年前的荣光。」

萧霆呼吸急促了几分,百年前,兰陵萧氏盛极一时,莫说皇帝是他们手中傀儡,便是其余世家都得避其锋芒,长江以南政令悉出萧氏门庭。

常康郡主无声一笑,她想要远比萧霆以为的多得多。

她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不好走,路上布满荆棘,左右都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可那又如何?

她宁肯轰轰烈烈地死,也不愿庸庸碌碌地活。

*

「我余生所愿,便是她和阿煜平平安安,为何她会生出这样的野心?」南阳长公主悲从中来,「她生于宫廷,难道不知宫廷何等险恶。权力倾轧,一着不慎便是血流成河,她亲眼见过,为何不引以为鉴,还要往里面冲。她已经是萧氏宗妇,萧氏的主她都做的,已可呼风唤雨。这样的权力难道还不够,非得搅和到皇家那个烂泥坑去争那更大的权利,赢了确实风光,可若是输了呢?」

她这一生就毁于权力之下,为了权利,先帝不顾她的哀求将她送进宫,侍奉残暴荒Yin的周幽帝。

在那深宫之中,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连失去了两个孩儿。

好不容易等到周幽帝暴毙,先帝顾忌前朝旧臣,不愿意直接登基,再一次不顾她的哀求,将她的儿子推上龙椅。

稳定大局之后,先帝又废了她的儿子,她不敢怨不敢恨,她只求先帝给孩子留一条活路。

可她的孩子,还是病死了,到底是人为还是意外,她至今都没弄明白。

公孙良一下下拍着南阳长公主的后背,一样米养百样人,便是亲母女也是不一样的。南阳无忧无虑长大,然常康长于尔虞我诈的宫廷,大概便是如此,母女俩性格南辕北辙。

「常康眼中只有权利,」公孙良摇了摇头,「三皇子若为君,天下之祸,黎民之苦。」

就算日后架空三皇子让他成为傀儡,可萧氏掌权难道就是好事?

萧霆此人私欲太重,心中无家国,只有权术。

在外除却突厥这个强敌,还有靺鞨、吐谷浑、高句丽等国觊觎中原丰饶,边境时有摩擦。国内天灾人祸,民乱不绝。

找萧霆这个户部尚书要军饷赈灾银,他是推三阻四换着花样哭穷。

可皇帝挪用户部库银享乐,他是来者不拒,还能想发设法东挪西腾凑出银子来。

皇帝此次明知萧氏算计,还赐婚三皇子和萧璧君,未尝就没有萧霆太好用的缘故。冷了萧霆的心,皇帝再想用银子可没那么顺手。

南阳长公主颤了颤,不选素有贤名的四皇子,扶持昏聩更甚于皇帝的三皇子,常康眼里当真全然都是私欲。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她可如何是好。她那性子,认定了就是一条黑走到底,九头牛拉不回来。」

公孙良安抚南阳长公主:「眼下不过是赐婚,你倒也不必如此担心,四皇子也有拥趸,常康那点心思且没那么容易达成。眼下没吃到亏,跟他们两口子说什么,他们也听不进去。等他们意识到扶持三皇子得不偿失,萧氏那么大一个家族,便是她不想收手,萧氏其他人不可能由着她胡闹。萧氏家大业大,只要及时收手,不至于殃及性命。」

闻言,南阳长公主略略安心,只仍是愁眉不展:「皇帝本就疑你,璧君又成了三皇子妃。」

「要说一点影响都没有是骗你的,皇帝性多疑,可我总归只是常康叔父。」公孙良面色严正,「为了常康好,也为了阿煜好,日后和萧家的往来得淡下来,在我这个位置上,和哪个皇子走近了都会触动皇帝的多疑。把他逼急了,他什么昏招都使得出来。」

南阳长公主痛声:「终究是我连累了你和阿煜。」

*

连着听了两天壁脚,江嘉鱼心下暂安。

无论是谢氏还是留侯都没和萧氏联合,且并不看好三皇子。这样看来,三皇子上位可能性行不是很大。

而萧氏居然对此不利情况心里有数,但是依然野心勃勃,想搅浑了水,好浑水摸鱼。

从古梅树的转述里,萧氏做主的似乎是常康郡主,这倒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换个情况,她得敬佩这位女士,能在这个男权社会下挣到话语权。

她从来都不觉得女人有野心不好。

可问题是常康郡主的野心建立在扶持一个残暴皇子的前提上,让三皇子这样荒Yin残暴的人上位,得有多少无辜之人遭殃。

幸好南阳长公主没被亲情牌打动,留侯也很清醒,他那身份置身事外最保险。

将来无论谁上位,就算记恨留侯没帮忙,可他也没帮竞争对手的忙,能有多大仇多大怨,总不至于下死手整治。

再悄悄说一句,这外忧内患乱七八糟的世道,多像历史书上写的皇朝末年景象,谁知道三皇子四皇子有没有机会上位,所以与其未雨绸缪投资未来老板,还是稳住当前的老板再说。

放了心的江嘉鱼找时间悄悄炮制出一封信,让狸花猫晚上送去给崔善月。

听萧家人的话,皇帝想让四皇子娶崔善月,从而让崔氏和萧氏打擂台。

听各方议论,四皇子为人不错,倒是比三皇子更有可能成功上位。

可崔善月想要的是如她父母那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怕当前程远大的皇子妃并非她所愿。

姐妹一场,既然知道了,自然不能听若罔闻,肯定要提个醒。虽然如果崔氏有此心,并无崔善月反对的余地,可万一呢?

早一点知道总不是坏事儿。

第二天在院子里发现信的崔善月将信将疑,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去找崔夫人,她父亲崔相上朝去了。

「阿娘,你看看这信。」

崔夫人就看见了一封由纸块组成的信,显然对方不想暴露笔迹,上面只有寥寥八个字——帝欲四皇子娶善月。

崔善月两弯柳叶眉皱起:「真的假的?要是真的,我可不嫁,我不喜欢四皇子。」

崔夫人摩挲那张信纸,是市面上常见的青杨纸,贴在上面的字眼也是寻常的纸墨。

「阿娘,您听没听见我在说什么啊!」崔善月不满地跺了跺脚。

崔夫人头也没抬,继续研究那封信:「听见了,你不嫁。你放心,你不想嫁,谁也不能逼着你嫁。」

崔善月反倒是狐疑了下:「真的?」

崔夫人抬头,要笑不笑一挑眉:「怎么的,在你眼里,你阿耶已经沦落到要卖女求荣的地步。」

崔善月干干一笑,抱着崔夫人的胳膊赔笑脸:「哪能呢,我知道阿耶最疼我了,我就是嘴快秃噜了一句。」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阿娘,你怎么好像早就知道这事似的。」

「哦,昨儿你阿耶跟我提过一句。」皇宫里怎么可能没有崔氏的眼线。

崔善月鼓了鼓腮帮:「那你们怎么没告诉我啊。」

崔夫人:「又没打算让你嫁,为何要告诉你。」

崔善月:「……那好歹跟我有关,不得知会我一声。」

崔夫人抖了抖手上的信:「你不已经知道了。」

「谁给我送的信,又干嘛要专程告诉我?」崔善月被转移了注意了,皱着眉头思考起来。

崔夫人细细问了一遍她发现信的过程,得知是一个婢女在院子里发现的。便把婢女以及晚上守夜的婢女婆子以及侍卫都叫来问了一遍,并未发现可疑痕迹。

崔善月惊叹:「还是个高手!这要是个刺客,我是不是就危险了。」

崔夫人面有沉色。

崔善月拿起那封信又开始翻来覆去地研究:「没刺杀我,那就是没恶意,还专程提醒我这事,莫不是我的仰慕者?」

留意送信后续的古梅树激情转播:【她怀疑你是她的仰慕者。】

江嘉鱼:「……」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呢。

*

早朝结束后,皇帝派宫人把崔相请到上书房,寒暄了几句把话题引到四皇子身上,他笑呵呵道:「听闻崔相之女贤惠端淑,朕欲为四皇子选正妃,崔相可愿与朕做儿女亲家?」

崔相拱手作揖:「陛下厚爱,臣不胜感激。」

皇帝笑逐颜开,就说崔氏怎么可能拒绝四皇子妃之位,那个位置离太子妃只有一步之遥。

「只是。」崔相话锋一转,「臣只得这一女,难免娇惯,惯得她无法无天,一心要求她日后的夫婿绝不能纳二色,即便她无所出也只能过继不得纳妾蓄婢。小女这性情,实难当得起皇子妃之位,还请陛下另择名门淑女。」

皇帝脸上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之色,泼了墨一般:「竟想不到崔相爱女是如此性情。」

崔相羞惭满面:「是臣管教无方,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目光幽暗下来,想起了三年前之辱,他以妃位厚待郗氏女,郗氏毫不领情,立刻把女儿嫁到王氏。

如今他以皇子正妃之位厚赏崔氏,崔氏竟如此不知好歹。之前他觉得萧氏押注三皇子可恶,眼下却觉得骄矜自傲对皇族不屑一顾的崔氏更要可恶百倍。

早晚,早晚,皇帝运了运气,艰难压下火气,皮笑肉不笑:「那倒是可惜了,无缘和崔相成为亲家。」

崔相又一拱手:「是臣女福薄。」

君臣二人不欢而散,没等崔相离开皇宫,拒婚的消息已经长了翅膀似的飞出宫墙。

想着那些人算盘落空的神情,崔相笑了笑,笑着笑着笑意渐渐隐没。

内忧外患,大祸就在眼前,不思如何力挽狂澜,一心挑起内斗虚耗国力。

崔相抬眼眺望天空,一片乌云渐渐压境。

杨氏气数已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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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古代当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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