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落狂流之暗（二）

「你妈最近怎么样？」楚天骄打破了沉默。

「跟以前一样，上午起来弄弄猫，下午出去买东西，晚上跟几个阿姨泡吧喝酒，喝得高兴一起回来，接着聊到后半夜，第二天早晨又睡到中午。反正……」楚子航迟疑了一瞬，「爸爸老是出去应酬，没时间陪她。她这样自娱自乐，爸爸也觉得蛮好的。」

路明非听的有些昏昏欲睡，他只想尽快回去吃顿热腾腾的饭菜，这种家庭泡沫剧般的场景，他倒是没有想到会在楚子航身上发生，这个帅气多金的面瘫帅哥，原来父母离婚了啊。

然后妈妈给楚子航找了一个新爸爸，现在开车的则是楚子航的生父。

路明非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一时间有些沮丧。

楚子航的爸妈好歹在身边，平时也能见面。自己和爸妈六年多都没见面了，他们连个视频都不打过来。

就像是忘记了他们有个儿子一样。

突然，路明非皱起眉头，似乎，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这是他在血与火的战斗中，磨练出的危险直觉。

音响里传来低低的笑声，那笑声低沉，但又宏大庄严，仿佛在青铜的古钟里回荡。而且，车外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蛇在草地上急速爬行。

车门被人轻轻叩响。

「那么大的雨，谁在外面？」楚子航扭头，看见一个黑影投在车窗上。他想难不成是高架路封路，被交警查了？他伸出手去，想把车窗降下来。

「坐回去！」楚天骄震喝。

铺天盖地的恐惧忽然包围了楚子航。他一眼扫到了时速表，时速120公里。谁能追着这辆迈巴赫在高架路上狂奔，同时伸手敲门？

敲门声急促起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五个、越来越多的人影聚集在车外。他们隔着沾满雨水的车窗凝视楚子航，居高临下。窗外有刺眼的水银色光照进来，把车内三人脸都照得惨白。楚天骄扭头看着楚子航，竭力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说，「别怕……儿子！」

敲门声变成了尖锐的东西在钢铁和玻璃上划过的刺耳声音，楚子航想那是影子们的指甲。

「这是哪里？」楚子航忍不住尖叫起来。

楚天骄反手抓住楚子航的手腕，生生地把他从后座拉到前座，扔在副驾驶座上。

「明非你们都系上安全带！」楚天骄低声说。

油门到底，迈巴赫车身震动，昂然加速。几秒钟内时速达到180公里，而且还在继续，因为他们没能甩掉那些影子。四面八方的都有水银色的光进来，灯光里不知多少黑影围绕着迈巴赫……沉默地站着……就像是一群死神围绕在垂死者的床边。他们一同睁眼，金色的瞳孔像是火炬般亮。

楚子航痛苦地抱着头，蜷缩起来，幻象不断在眼前闪过。

「是「灵视」，你的血统在被开启，这样强的反应，不知道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楚天骄握紧楚子航的手，「我总希望这一天……晚一点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楚子航慢慢地抬起头，就像从一场一生那么漫长的噩梦里醒来。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像一个近视多年的人戴上了眼镜，世界忽然变得异常清晰，视力、听力乃至于嗅觉都苏醒了。他茫然地看着楚天骄，楚天骄伸手轻轻地抚摸他的头顶，说不清是关怀还是悲哀。

「这是怎么了？我们要死了么？」楚子航问。

「儿子，欢迎来到，」楚天骄深吸了一口气，「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

「刚才，还有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跟别人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会以为你疯了。抱歉，明非，把你卷进来了，我会送你和他安全离开的。」楚天骄说。

路明非默不作声，看上去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事实上，这点小场面对他来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他只是在思考，内心连一丝一毫的恐惧都不曾生出。

窗外的这些怪物，是妖族，还是别的东西？

那些禁区至尊，除了少部分人族败类之外，都是其他族群的，他们中有许多是自斩一刀的大帝。要知道，大帝虽然是顶级强者，但是寿命有限，只有一万年。

如果想要活下去，那摆在眼前的就只有三条路，要么活出第二世，要么自斩一刀，或者突破大帝的境界，成为仙。

到了大帝这个层次，再往上就是仙，但是成仙虚无缥缈，说不定到死都无法找到契机。

活出第二世可以通过不死神药来实现，但这种东西难以得到。

有的大帝活着的时候守护众生，受万族敬仰，但是年老体衰的时候，他们中的部分就会选择自斩，剥离天心印记，踏入禁区，成为新的至尊，也就是黑暗动乱的源头。

这是一个类似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故事，的的确确是发生在一些大帝身上。

毕竟，任你风华绝代，随着时间流逝，终究只是一捧黄土。

「不过，师兄的血统似乎有些奇特啊？看起来有些类似人族和妖族的混血。」路明非若有所思。

如果要达成这个条件，就必须父母双方中至少有一个人有妖族血脉，嫌疑最大的就是楚子航的父亲。

「这个世界，和我想象的似乎有所不同。」

他眼神微动。

如果路明非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那么只能缩在座位里，瑟瑟发抖的祈求不要被杀。

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阻挡在身前的敌人，统统碾碎就好。

这时，路明非的耳边传来教堂的钟声。

为什么会有那么单调的钟声？

路明非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这里是高架桥，虽然有那些怪物的存在，但是不应该有钟声存在。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无论是车内的楚子航和他爸爸，还是外面的那些怪物，全部都处于一种停滞的状态，路明非甚至都能看到楚爸爸一直张着嘴，展示着牙缝里的韭菜叶子。

落下的雨滴此刻也悬浮在空中，动弹不得。

就好像看电视的时候，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里面的时间就停止在那一刻。

不过，路明非并没有受到影响，他可以自由活动，突然，他瞳孔微缩。

一个男孩打着黑色的大伞，站在窗外。

他看起来是个中国人，大约十三四岁，穿着一身纯黑的小夜礼服，稚嫩的脸上流淌着辉光，但他的身上有种被世界抛弃的哀伤感，这本不应该在这个年纪的孩子身上出现。

「哥哥，你现在陷入绝境了，交换么？」男孩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