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掌嘴,重说
“如果你的父亲不是死于自尽,而是死于谋杀,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骗至长泽山中。”陈朝颜平静地说道,“什么人能骗你父亲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答案只有一个。”
“他亲近且信任之人。”
“除了齐武外,你父亲最信任与亲近的人还有谁?”
曲安拳头上有青筋一根根暴露出来,眼睛也因为紧咬的牙关而渐渐变得通红。月见不动声色地站到陈朝颜跟前,以防他怒起伤人。但她完全多虑,只不到片刻,曲安的牙关与拳头就慢慢松开,虽从脸上绷紧的皮肉还能看出,他在极力克制愤怒,但却再无攻击姿态。
“如果齐叔是杀害我爹的凶手,”曲安的声音喑哑,带着隐怒与哭腔,“那我祖父是不是也是被他……”
“是不是他很难说,”陈朝颜如实说道,“只是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他或许参与,但应该不是主谋。”
“还有主谋……”曲安扑通一声,再次跪到地上,用力磕着头道,“恳请陈姑娘为我祖父和我爹洗刷冤屈,曲安愿以做牛做马为报!”
“你先起来吧。”陈朝颜道,“王爷既然住进曲宅,又叫你过来问这么多,便是要我接下这桩旧案了。”
“不过,我虽然接下来了,但你也不要报太多期望。虽然现在已经找出来诸多矛盾之处,但每一个都需要证据支撑,才足以翻案。而案子距今已经时隔二十年,还能不能找到证据,谁也不敢保证。”
“陈姑娘能这么快就找到线索,我相信一定可以翻案!”曲安坚定地说道,“陈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
“那倒不用。”陈朝颜莞尔的勾一勾嘴角,“我只再问你两个问题,你父亲往日的手迹还有吧?”
“有,我全都保管着,陈姑娘要,我立刻就去搬上来。”曲安迅速说道。
陈朝颜说了句‘不着急’后,又问:“想要找证据,肯定要开棺验尸,你可愿意?”
曲安毫不迟疑地说道:“别说开棺验尸,就是掘了曲家的祖坟,我也愿意!”
“好,你先回去拿你爹往日手迹,其余的等我吩咐。”陈朝颜道。
曲安应好,转身向着谢玄揖手,见谢玄也无吩咐后,才转身走了。
谢玄看一眼南岭,示意他跟去。
南岭去后,侍书将问话记录整理整理,又检查两遍,确定无错后,拿过来给了陈朝颜。
陈朝颜在看时,谢玄起身,“忙碌了一早上,王妃可要出去瞧瞧热闹,放松片刻?”
“不去,我要再看看案宗。”陈朝颜头也不抬。
“那王妃好好看吧,我出去随意走走。”谢玄打开玉骨山水扇,带着侍书、文墨几人一道出去了。
月见还记恨着贺绮罗呢,央着白芍留下来后,她也跟着出去了。
慢踱细走,待出到四合院时,已近午时。
四合院外,平坝中。
尽管跪了一夜又一上午,未吃未喝,且日光炙烤,但贺云虎、史丰几人依旧跪得笔直端正,只是神色略显疲惫。
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人听到声响,瞬间一敛疲惫。其中,史丰和史芸还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能不能为东阴县百姓除掉贺云虎,就看今日了!
谢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史丰、史芸、周冬和周容容跟着贺云虎双手伏地。而贺云虎却怅然干嚎道:“王爷,微臣冤枉呀。”
谢玄倚着门没吱声。
直到折冲兵士抬来桌椅,半夏、侍书等人布上椅搭、桌围,又摆上酒果点心后,他坐下来,接过半夏递来的白玉酒杯,浅呷一口后,目光才缓缓落到贺云虎身上,“贺大人冤枉什么?”
“微臣教女无方,言行冲撞了陈姑娘,微臣特来给王爷、给陈姑娘赔罪。”贺云虎以头伏地,态度恭敬,“但王爷容禀,微臣对朝廷忠心耿耿,从不敢有二小,还请王爷明察!”
“你倒提醒了本王,昨日贺小姐放言要诛陈姑娘及折冲兵士的九族,”谢玄搁下茶杯,语意轻松,“贺大人既如此官威,怎还长跪不起了?”
“微臣不过蝼蚁草莽,鸠群鸦属,得皇上垂怜,方有这一二威荣。只此,已是恨不朝乾夕惕,以报其恩,何敢妄自称大。”贺云虎身子微抖,却又不敢不言,“小女妄言,实乃微臣勤于公务,疏于管教之过。还请王爷念在她年岁尚小,宽恕她这一回。”
谢玄嗤笑一声,也不辨他话中真假,只吩咐一旁的重楼,“去把贺小姐带上来。”
重楼去了,稍许。
被反押着骂骂咧咧从马厩出来的贺绮罗,远远看到贺云虎,立刻挣扎着甩开押送她的折冲兵士后,大叫一声‘爹’,便猛冲过来。冲到近前,看到谢玄也在,眼睛霎时一亮后,飞快地理一理头发,又抹一把脸,便娇软地倒在地上,嘤泣道:“求王爷为绮罗作主。”
“做什么主,说来听听。”谢玄微垂着双眼扫向她。
贺绮罗心中一喜,以为得了另眼相看,赶紧挤一挤眼泪后,越发娇媚柔软道:“昨日午后,绮罗因思慕王爷,未顾炎热便赶来曲宅晋见伺候,却遭陈朝颜那个贱人倚仗王爷……”
“掌嘴。”谢玄猛的一收玉骨山水扇,语气森然。
若兰闪身过来,一耳光将她扇飞出去。
谢玄重新展开玉骨山水扇,好整以暇:“重说。”
贺绮罗被打懵了,摔在地上,好久才反应过来。捂一捂被打痛的脸颊,又是委屈又是不敢置信地问道:“王爷为陈朝颜那个贱人打……”
谢玄再次收起玉骨山水扇,“掌嘴。”
若兰又一耳光扇过去,将她再次扇飞出去。
谢玄平静地展开玉骨山水扇,“重说。”
贺绮罗撑着身子,目中带恨,“陈朝颜那个贱……”
这次不用谢玄吩咐,若兰便闪身过去,又给了她一耳光。
若兰武功高强,便是陵游也不是她的对手。她虽敛了全部力道,但也绝不是弱不禁风的贺绮罗能够承受的。
贺绮罗摔在地上,好半晌都没有起来。好不容易缓回一丝力气,勉强撑着起来,一口血呕出来,还带着三颗牙齿。见此状况,贺绮罗当即便怔住了。
谢玄瞧一眼若兰,再次道:“重说。”
贺绮罗疯癫地捡起几个牙齿,朝着嘴里塞去。见塞不回去,她疯一样地向着若兰扑去:“贱婢,我要……”
若兰扬手一耳光,将她扇出了平坝外。待要去拎她回来,贺云虎即刻跪爬上前,砰砰磕头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饶命?本王自是要饶你的。”谢玄轻扇着玉骨山水扇,目光从不知死活的贺云绮身上扫过,慢慢落到那几个婢女身上。在婢女们胆战的求饶声中,他慢声开口道,“既然你们小姐不愿意好好说,那就由你们来说吧。一个一个说,不用着急,说清楚了,本王就饶你们一命,说不清楚或是胆敢包庇,你们小姐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王爷……”
“怎么,贺大人想替她们说?”谢玄目光渐渐从那几个婢女的身上挪过来,落到贺云虎的身上。贺云虎瞬间如驮千斤,跪趴在地上,再不敢吱声。
而几个婢女,在谢玄的目光重新望回来后,也都又惧又怕的争先恐后说起来。被月见几句怒斥后,又才老实地挨着顺序说起来。
昨日警告陈朝颜的那个婢女抢了先,口齿伶俐地将昨日发生的事,不带丝毫感情地陈述一遍后,便跪行着退到一边。等另两个婢女也陈述完。她又迅速跪行上前,双手伏地说道:“王爷明察,奴婢昨日警告陈姑娘,全是出自一片好心。”
谢玄瞧她一眼,慢慢悠悠说道:“那就说一说,往常得罪你们小姐的人都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好让本王来评一评,到底是不是出自一片好心。”
又是警告过陈朝颜的婢女抢了先。她先是恭谨地应一声是后,才说道:“吴记典当行的吴四小姐早前因为马车不小心挡了小姐的路,被小姐剥光衣裳扔去了怡红院;玲珑坊的孙小姐养了一只毛色漂亮,还会学舌的鹦鹉,小姐听说,便前去强要,被那孙小姐拒绝后,小姐便又剥光她的衣裳,将她公然扔到了大街上;古玩铺子的郑公子,因言语顶撞了小姐两句,便被小姐使唤着衙役当街乱棍打死。”
另一个婢女怕她说完,赶紧抢过话头,“茶馆说书先生的孙女因面相秀美,得了人夸赞是东阴县第一美人,被小姐听见,便使人拔了她的舌头、挖了她的眼睛、斩去双手双腿后置放在了抹着蜜的大瓮里。”
“书坊的二公子模样俊秀,与王员外家的小姐早前便已定过亲事,小姐也瞧上了那二公子,非要逼着那二公子退亲,二公子不肯,小姐便命衙役将王员外家的小姐捆绑过来,换来乞丐凌辱,还强逼着那二公子在旁看着。王小姐不堪受辱,撞墙而死。那二公子也受刺,跳下东江自淹身亡。”
“去年菊宴,因怀着六个月身孕的陈少夫人穿的衣裳花样子跟小姐一样,小姐便使唤衙役破了陈少夫人的肚子,将那还未满月出世的孩子挖出来,扔去喂了狗。”
剩下那一个婢女眼见她们快要说完,不甘落后地跪行几步,抢到前头后,快速说道:“还有孔秀才的妹妹被小姐剥皮抽骨而死,方家一家也被小姐放火烧死,铁匠陈家二郎被逼跳崖,绣坊的吴绣娘被逼上吊……”
警告陈朝颜的那个婢女又抢过话头……
一桩桩的案子,就这样被争着抢着说了出来。
贺云虎头触着平坝,那热意分明可以烫得皮肤起泡,他却硬生生地流出一摊冷汗来。身子更是腊月天里仅穿着单衣一般,瑟瑟发抖。
有心想让她们住嘴,但谢玄落在他身上的冰寒目光,却让他连头也不敢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