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06
上吊而死的人,形状恐怖。
「嘶——」乌雅媚倒吸一口气,见另外两位男士都很淡定,只能强行移开视线然后去报告警卫。
方舟为了安全起见配备刑警,只是现在失踪案闹得沸沸扬扬,要赶过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裴怀低声在时游耳边说了句「待会见」,就不声不响地跟在乌雅媚后方。
这时那跪坐在地上伤心的青年已经啜泣着站起来,时游本想给青年独处的时间,正好撞上急匆匆来送饭盒的送餐员,是专供老人的那种营养餐。
送餐员为碰撞道歉后,走向老人的舱室方向。
因为方舟上失踪的人变多,几乎每分钟都有新消失的人,而送餐员都少了。现在赶来的这位还是替补上的,本来就胆子小,在看到舱室里面的情景时,吓得将饭盒打翻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了。
在经过时游时,传来时游那特有的,像是清泉流淌的声音:「那饭盒是谁订的?」
时游学过一点心理学,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控制着节奏,有一定安抚人心的效果。
那送餐员神情惶惶,还是回道:「是那个老人自己订的!」
时游思忖了几秒,离开的步伐却没有停顿。
他连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都顾不好,有什么资格多管闲事?
低头走了一段路,时游又看向手臂上残留的指印,深呼吸一口气。
他懊恼地返回,也许是时游去而又回很怪异,啜泣的男子停了哭声。
时游不理会男子的目光,低头看向地毯上,被摔了的饭盒,那米饭还散着热气。
所以,一个准备自杀的人,会给自己叫饭?
叫来饭还没到,却先准备吊绳了结自己,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时游不想破坏命案现场,没有走进里面,在警方专家到来前,应该维持现场原状。
他对还站着的青年喊了一声:「你出来两步。」因为那老人多次碰瓷时游,他们有过几面之缘,这应该是老人的儿子。
青年有些愕然,脸上还挂着眼泪,呆呆地退了两步。
时游又道:「再退点,到我这个位置。」
「你、你什么意思?」青年结巴,眼神闪躲中透着狠厉。
但时游身材高大,一看就不是善茬,青年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什么意思,当然是保护现场。
时游看了眼青年始终攥在手里的遗书,从边角露出的字来看,是打印的。
不提这个年纪的老人会不会为了遗书特意大费周章的打印。就说两次擦身而过的时候,时游都注意到老人上衣口袋上别着一支钢笔,从它的光泽度可以分析出是常用的。
所以这是一个有手写习惯的人。
有这样习惯的人,遗书用打印的概率非常低。
时游距离青年很近,他的视力很好,从他角度,观察了一番,在青年的小臂上,能隐约看到一道细小抓伤,小到青年自己都没注意到。
从抓伤的痕迹来看,应该是指甲之类的东西。
时游的目光审视,在这种目光下好像什么都无法藏匿,青年一时间六神无主。
青年回顾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安了安心神,自以为天衣无缝。
老人在年轻时上过战场,几次险象环生,也许因为这样的经历,他总能提前隐约地预感到什么。
就在前几年,老人的妻子患上眼疾,被三儿子,也就是眼前的青年以孝道的名义接回家,却在没多久后,意外车祸身亡。
事后,青年拿到大笔保险金,用这笔钱买房买车,挥霍度日。
老人有所怀疑,调出出事路段的监控反复查看,又查询当时的路况。终于让他发现这条路,一到晚上,就经常出现来飙车的人,车速极高,一旦路人不注意就可能被撞飞。
老妻失眠严重,每天半夜都被儿子带出去散步,美其名曰运动后容易入睡。
就这样日复一日,终有那么一天,老妻被急速驶来的车撞飞。
老人不相信儿子策划了这一切,可事实又摆在面前,由不得他不信。
他在痛恨、父爱中反复徘徊,找儿子摊牌后,儿子拒不承认,并痛斥父亲冤枉自己。不幸的是,没多久老人就撞到了脑子,成了阿尔兹海默患者,偶尔才清醒。
这次,清醒时的老人又预感到了什么,吵闹着要坐这艘方舟。
青年是远近闻名的孝子,自然不会不答应,于是给老人参了巨额保险后登舟,他打算在落地火星时,给老人「制造意外」。
方舟上,像时游那样,看到老人神经质模样的人有很多。
这样的老人,出什么意外,都不会有人怀疑。
他不知道的是,老人清醒时异常痛苦,他对儿子实在下不了手,但又无法放过这个恶魔。
最终决定,用这艘方舟,作为父子两最后的归宿。
他想杀他。
他亦想杀他。
这一场双向奔赴的双杀。
出乎青年的预料,这次方舟临时改变了旅行轨道,没在火星着陆,这才狗急跳墙制造了这出「自杀」现场。
时游并不知道这对父子的真实情况,但这不妨碍他等到刑警到来时,将自己观察到的疑点一一说出,并道:「着重检查老人指甲缝隙。」
这是老人在死前留下的DNA证据,尸体是会说话的。
虽然时游没直接推测凶手是谁,但所有间接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人。
刑警意外地看了眼时游,实在是眼前这位对他们的办按流程,以及需要注意的地方太清楚了,第一现场被保护得很好,这方便了他们取证、给现场拍照,并剪下青年的指甲放入证物袋。
很快处理好,青年就被带走了。
时游并不知道,那青年喊着「冤枉」的咒骂声实在太大了,再加上刑警被喊来时很多人都看到了,于是在众多旅客的要求下,确认这个青年有重大的谋害至亲的嫌疑,青年首先被带回了餐厅「审问」。
刑警们人手不足,已经被前来质问的旅客团团包围,根本无暇顾及。
从这一刻开始,方舟的混乱正式开始。
它从粉饰太平,到失去表面平静,不过短短几个小时。所有人肉眼可见地出现了焦虑的情绪,他们迫切地找一个发泄口。
一个个因为家人失踪而焦躁的游客,将青年当做了「无影者」,纷纷逼问,如果不是刑警阻止,有的急了甚至想上私刑。
仅仅现在的阵仗,已经将青年吓得魂不附体,液体从他裤腿中流了一地。
游客们边恶心,边将他绑起来逼问,誓要将失踪的亲人朋友给找回来!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一张张嘴在青年面前不停张动着,也不知谁开了头,将吃剩的食物扔到他身上,有一就有二,青年身上很快变成了大杂烩。
「杀人犯!」
「猪狗不如的东西,连亲生父亲都害?」
这场面,活像古代百姓,围观菜市场门口被游街的犯人时的场景。
两位刑警终于突出重重包围圈,将那个快被剩菜淹没的青年解救出来,重新戴上镣铐,那青年虚软着腿被拖走。
乌雅媚从厕所出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而远处是群情激愤的游客们,他们正浩浩荡荡地准备冲向舟长室。
她就跟在两位刑警后面,前方转角处,上空突然出现一个深蓝色的旋涡,旋涡很美,像是无数剪碎的星光落入其中,它急速旋转着。
不过转眼功夫,那两位刑警连同青年,消失在深蓝旋涡中。
乌雅媚震惊地当场失语,她僵硬地回头,看向同样懵了的裴怀。
「刚、刚才那个,你有没有看到!?」那是什么玩意儿,乌雅媚甚至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乌雅媚声音都变了。
裴怀郑重地点了点头,这应该就是时游所说,非自然的存在。
「快,我们赶紧和阿游汇合!」
时游走到自己的舱门前,忽然回忆起,老人说的那句【开始了】用的是迦语,是大灾难后形成的小语种,那三个字有多重释义,它可以译作:快走。
老人「碰瓷」的不止时游,他对很多人都说了这句话。
老人两次凑到时游面前,是故意还是无意,这一切随着老人离世也将永远尘封。
整个勘验和等待过程,也不过几分钟,时游却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取出磁卡,刷卡入内。
神思不属间,忽然察觉黑暗的舱房内,有陌生人的呼吸,对方呼吸急促,澎湃的热度像是刚烧熟的麦芽糖,纠缠着时游的呼吸。
「谁!?」
时游一手放在腰侧,他在皮带上做了个暗槽,放了塑料刀片。
上舟前有安检,只能带塑料的。
虽是塑料,只要速度足够快,也一样能威胁到敌人。
灯,打开了。
就看一具玉/体横陈的身体。
谭其玉浸透了红晕的脸,正缠缠绵绵地望着他,气若游丝地喊道:「阿游……」
时游被那声音激得抖下一身鸡皮疙瘩。
谭其玉在舞台上丢尽颜面后,去舞厅借酒消愁,被早就盯上他的一位富豪借机放了药。他摸爬滚打好些年,也算见过形形***的人,很快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没有第一时间找医务室,反而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时机。
谭其玉摆脱富豪,问工作人员要了时游房间的备用钥匙。
工作人员并不怀疑,谭其玉是公众人物,犯不着做这么损害名声的事;而且,谭其玉还拿出了以前与时游的合照做证明。
工作人员甚至羡慕地想,能被巨星特意去找的朋友,应该关系很好吧。
对方在发现谭其玉很难受的时候,以最快速度将钥匙交上。
谭其玉也不是真那么莽撞地过来,他还是考虑过计划的可能性的。
时游是个思想相当守旧的人,一旦有实际性进展,相信以时游的性格不会坐视不管,一定会负责到底。
比起以后源源不断的「编曲本」,身体的代价就算不了什么了。
谭其玉对自己的魅力无比有信心,再加上时游骨子里对性向很忌讳,根本不可能在他说了那些话后还找男友,对直男只有反感、排斥,更不可能接近。
所以时游肯定没被人碰过,都二十三岁了,憋得慌了吧。
谭其玉说不清当初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他只知道,不希望时游碰别人。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在时游对性向一知半解的时候,狠狠地将人贬低到尘埃里,现在看来,卓效显著。
他相信之前时游只是还在意几年前的冲突,对他应该还余情未了。
他现在风靡世界,时游又有什么理由不爱他?
这么想着,谭其玉声音越发粘腻。
「时游,是有人害我,我立刻想到了你。」
「帮我,我只想你帮我……」
谭其玉泫然欲泣,哽咽着。
他湿漉漉地躺着,在灯光的照下,肌肤反射着淡淡的光,像一条刚游出水面的美人鱼,能诱惑大多数意志不坚定的人。
时游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现在要找人把人抬出去不太可能,而且动静太大了。
谭其玉刻意展现了会,喘息着看过去。也许是接触到时游那目下无尘的眼眸,他不知道怎么,体内窜上一股强横的破坏欲。想看到眼前的人不再清冷,想要征服,让他成为裙下之臣的欲望前所未有的高涨。
谭其玉眼眸楚楚可怜,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扑向时游。
在他快要碰到时游时,眼眸闪过笑意时,却见时游平静的气息迅速变得危险。时游闪身躲过,一手飞快抓住谭其玉的手腕,一手打开旁边的抽屉,拿出里面的领带,迅速打了个活动死结。
肘关节毫不留情地踢向谭其玉的膝盖,谭其玉跪地的同时,只感到天旋地转,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拖到床边,双手被绑缚在栏杆上。
时游整套动作毫不拖泥带水,那瞬间犀利的眼神与凶狠的动作,让谭其玉越发兴奋了。
时游整个人都像一只矫健的猎豹,那一套漂亮的动作,极具攻击性,能让任何男人的肾上腺上升。
谭其玉怔忡地看着时游靠近,那双像是深潭般幽黑的双眸看来,他几乎忘了自己无法动弹,迷失其中。
而时游仅仅是越过他,拿走放在舷窗边的楠木盒,并小心地将它放入背包,随后才是其他物品。
时游全程都没再看过谭其玉一眼,捆绑时,时游用了特殊手法,谭其玉挣脱需要一段时间。谭其玉难受地扭动着身躯,药效已经彻底发作了,他只感到全身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咬,急需灭火。
「时游!」
「你要去哪里?」
「呜呜呜呜,你别对我这么残忍!」
「你踏马是性/冷淡吗?」
谭其玉什么话都往外崩,一会哭一会儿恳求一会儿怒骂,这会儿他被折磨地真的崩溃了。
「时游,你是不是男人!」
最后这句话,才让时游的动作滞了下。
时游置若罔闻,只将背包背在身上,然后回头:「不需要向你证明。」
说着,关上舱房内的灯,黑暗降临,痛苦扭曲的人无助地在房间叫骂。
时游出门时,与两位神情焦急的好友遇上,一同飞速赶往逃生室。
裴怀快速将他们看到的一幕形容了一番,时游心底一沉,状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那可能不是黑洞。
如果说黑洞是一种天体,那么那种旋涡更像是虫洞,一条连接两个时空的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