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全戎的行为艺术
秦惠卿在夏氏兄妹的陪同下回帝都后,秦监委婉地向霍慎行提出了退婚的意思,霍慎行自然有自知之明,而且他以为秦监是要再向太史信提亲,于是十分爽快的解除了婚约,秦监自觉此事对不住霍慎行,因此许愿说将来保举霍慎行当禁军统领。霍慎行对此倒是无所谓,只是提出再见秦惠卿一面,他希望能够肯定自己在秦惠卿和太史信复合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将来在二人的婚宴上讨个好位置,说不定还能两家结亲啥的(看这家伙心里想的啥……)。秦监以为年轻人之间要道个别,所以就答应了。不一会儿,秦惠卿就出来了,秦监又借故闪人。
“怎么样啊,你什么时候进太史信家的门?”霍慎行不知委婉为何物,劈头盖脸就问。
“不,”秦惠卿迟疑,“不是。”
霍慎行立刻就坡下驴:“哦,不急不急,你要是不想这么快嫁过去也没关系,虽然给太史信提亲的人挺多的,但他喜欢的人只你一个。跑不了的。”
秦惠卿咬咬牙,说:“不是和太史信,而是另有他人。”
霍慎行深吸两口气,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想了一会儿,说:“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儿麽,所谓的‘青梅竹马’就这么一文不值吗?得了,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秦惠卿向霍慎行一五一十说了事情的经过。
霍峻拍着自己的额头:“嗯,我相信,这么体贴细心的人,一般女孩子肯定会芳心暗许……所以你就不喜欢太史信改喜欢他了?”
秦惠卿没有回答,只是幽幽地说:“太史信对我,从没有这么好……”
霍慎行没有说话,他明白,秦惠卿在这方面也是个“一般”的女生。对于这样的男人,秦惠卿、甚至赵紫雁基本上是没有抵抗力的。怎么说呢,难道女孩子要求她的恋人对她好有错么,这是很正当的要求。但霍慎行的心底,自然的涌出一个声音说“不对”,他隐隐觉得,这种“我跟他,因为他对我好”的恋爱逻辑有问题,却并没想明白问题在何处。
“大仙,你怎么了?”秦惠卿见霍慎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的,发问。
“你想不想给太史信一个机会?”霍慎行脸一黑,问。
“和夏公子结亲不是我的意思,而是我爹……”秦惠卿终于道出了事情。
情况很明了:那个夏公子不知有什么深厚背景,因而秦监乐于与他结亲,加上秦惠卿对夏公子也挺喜欢(至少不讨厌),于是事儿就这么成了。
霍慎行从椅子上起身,抱着手臂,太史信的情路上遭遇了大挑战。等等吧,等到全戎进京,事情兴许就会有转机了。
时间:太史信回到帝都后第四十四天的上午。
地点:帝都“醉翁亭”酒楼。
人物:太史信,郭老黑,彼得,全戎。
话说全戎同学接到太史信的书信,立刻进京面圣,这是刚到帝都,太史信在“醉翁亭”给他接风洗尘,郭老黑和彼得是请来的陪客,至于司马康,忙着正事儿,没空来,反正来日方长。
“哟,太史兄弟,你这个兄弟长得好水灵啊,跟娘们似的……”郭老黑口无遮拦。
彼得瞪老黑一眼:“老黑,别乱说!”
全戎倒是不恼,他欠身行礼:“在下参见郭大哥,彼得大哥。”
太史信打圆场:“别多礼了,坐下吃,看,菜都凉了。”
四人在二楼角落靠近栏杆的一个小桌坐定。郭老黑看全戎横竖都不顺眼,他一坐下,又说:“我说这位小哥,你可别叫我大哥,我没有小白脸兄弟呢。”
全戎笑笑:“我天生长得白,郭大哥你天生长得黑,这有什么关系,彼得大哥比我还白呢!”
郭老黑指指彼得:“他虽然白,但有本事,哪像你呢,能捏死蚂蚁不?”
全戎笑着对郭老黑伸出手:“郭大哥不嫌弃的话,咱们扳手腕吧?”
郭老黑立刻迎战,他握住全戎的手,猛一发力,想一下把全戎的手腕压倒,没想到对方虽然看似没发力,手臂却纹丝不动。郭老黑继续加力,发觉对方的手仿佛一潭深水,无论他使出多大力气,都被对方化解了去。两人始终保持持平的姿势。
郭老黑寻思:“他看起来这么文弱,没想到力气这么大,要是被他赢了,我就丢死人了,现在赶快住手,还不失面子。”于是把手收回,说:“哈,昨天我吃豆吃多了,一直在放屁,现在浑身无力,暂且让让你。”
全戎笑着说:“嗯,承让了。”
郭老黑还有点不服气,猛地伸手抓住全戎的小臂,发觉全戎虽然不胖,但全是结实的肌肉,不由得收起心中对他的轻视,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太史信和彼得看在眼里,暗暗偷笑。
“对了,太史兄,你的武艺是谁教的?”全戎忽然开口问。
“我师父姓秦,整日云游四方,行侠仗……”太史信的“义”还没说出口,脑袋上已挨了一下,他转身一看,秦道士正慢悠悠地顺着楼梯走上二楼。太史信连忙行礼:“徒儿参见师父!”见到太史信叫“师父”,另外三人也一起行礼:“晚辈参见大侠。”
“大侠?哈哈,我这醉道士可不敢当啊!”秦道士笑道,示意四人坐下,自己也坐了过来。他看看全戎等三人,点点头,说:“不错。都是能打的汉子,将来见了鲜卑人,别和他们客气!”
“那是当然!”郭老黑一拍桌子。
“可是,这次鲜卑大汗拓跋力已经遣使求和了。”太史信小声说。
秦道士冷笑一声,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诚意,拓跋力无非就是哄哄人,歇一下,接下来还有仗可打呢。”
这时候,两个年轻女子忽然走到桌边,说:“我家主人有请,几位请跟我们来。”
太史信抬头一看,一个是以通晓异国文字著称的女侍郎奕言,另外一个则是女侍郎殷大侠(各位不要误会,这个女侍郎姓殷,名大侠……)。这两人所说的“主人”,自然就是女皇秦峻了。他不敢怠慢,冲二人做了个揖,说:“请二位姑娘前边带路。”太史信还示意另外几人一起去见秦峻。
奕言和殷大侠将太史信一行领进一个雅间中,秦峻领着一帮女侍郎已经开吃了。不过毕竟是女生,又都很注意规矩,所以桌上并没有出现杯盘狼藉的景象。太史信、郭老黑、彼得三人立刻下拜:“臣某某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全戎见状,连忙跟着跪了。而秦道士却立而不跪。秦峻示意免礼:“都起来吧。“
“大胆,你见了陛下,居然不跪!”蔡萧萧奶声奶气地叱责秦道士。秦峻也抬起头来,看着秦道士。
秦道士冲秦峻一躬身:“出家人,见官不拜,见皇不跪,我这一副身板儿,都十多年没跪过了。”
秦峻一惊,她问:“道长和他们是什么交情呢?”
秦道士指指太史信:“这是小徒。”
秦峻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原来是我兄长的师父,失敬,失敬。”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刘慧娘:“赐座。”
刘慧娘搬了把椅子给秦道士,后者结果坐下:“多谢陛下。”
秦峻心想这道士既然是太史信的师父,那本领应该至少过得去,于是问:“敢问道长都教了我兄长什么本领呢?”——她这么问,其实是想知道秦道士有什么本领。
“哦,这个么……”秦道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我教我徒弟看手相,算命,生火,炒菜,做饭,还有钓鱼,抓鸟,都是很实在的。”
郭老黑和彼得强忍住笑意看太史信的反应,只见他也偷笑,而全戎则面无表情。
秦峻知道这道士在瞎扯,但出于礼貌,她仍旧问:“道长愿意到朕手下来么?”
秦道士拱拱手:“贫道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就不给皇上添乱了。”
秦峻心想不来正好,她忽然意识到还没问太史信身旁那个年轻人呢,于是冲着全戎说:“你是何人?”
“草民全戎,杭州人氏。”全戎不卑不亢地答话。
秦峻仔细看看他,心中暗想:“长得好俊,怪不得太史信说他绰号‘冷面郎君’,这种绰号也就帅哥才会有。”她转而问太史信:“这就是你说的全戎?”
太史信回话:“是,陛下。他是杭州太守之子,自幼习文练武。”
秦峻点点头:“嗯,跟着朕当侍郎吧,至于文武才干,朕日后自会细细体察。”
全戎立刻改了自称:“臣谢陛下。”
至于所谓的“细细体察”,是个什么意思,旁人就不得而知了。后来太史信私下问起,百般盘问,全戎才透露了一点内情。某日,秦峻说要考验一下全戎的武艺如何,于是蔡萧萧等几个女侍郎把他领到**一处院子里,从外边反锁上院门。全戎以为院子里会有个武林高手等着和他过招,结果,他刚一抬头,就看见一只狼,没错,是一只,狼,两眼放着绿光……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别人就不知道了,总之殷大侠(她有武艺)全副武装领着一队禁卫军去给全戎收尸的时候,见全戎身上挂了几处彩,坐在狼的尸体旁休息,检查一下狼的尸体,发觉它的脖子已经被拧断,四肢也都被折断,众人不觉骇然。第二次,全戎又被领进了那个院子,这次蔡萧萧塞给他两把短剑,刚一进去,全戎就看到院子里有五只狼,都是两眼放着绿光……等到殷大侠她们又高高兴兴地去给全戎收尸的时候,看见全戎遍体鳞伤,坐在一旁休息,地上全是血,当然有狼血也有人血。五只狼都已毙命。全戎把每只狼的脑袋都砍了下来,还把它们的“狼心”都给掏了出来。五个狼头被全戎摆成了“S”形,五个狼心被全戎摆成了“B”形。众人仔细一看,全戎还在狼背上用小刀刻上了人名,分别是鲜卑大汗拓跋力和四个鲜卑王爷。第三次,全戎被领进那个院子前,拿到了自己的兵器“白玉戟”——这把长戟其实就是变形的月牙戟,但外表洁白,仿佛白玉一样,因此得名。然而在后世,随着全戎获得了“玉面阎罗”的绰号,这把长戟也被称为“灭魂戟”,传说这把长戟能击灭人的魂魄。言归正传,当全戎拿到自己的兵器后,他就在想:莫非这次的对手是一条龙?进去之后,他看到一只戴着围巾的大猫——这种生物俗名“公狮子”。全戎的长戟可砍可刺,不几个回合,狮子就被他料理了,这大猫甚至连全戎的身体都没碰到。不知道让全戎斗兽的主意是谁出的,出主意的人显然不知道五只狼比一只狮子更可怕。这些就是秦峻对全戎武艺的考验,至于如何考察他的文才,全戎就没说了。反正最后全戎被任命为校尉,帮着司马康打理军务去了,当然,这是后话。
安排好全戎的事情,秦峻便命郭老黑、彼得、全戎和秦道士都退下,只留太史信在雅间里。这样除了几个女侍郎,就只剩下这兄妹俩。“哥哥,”秦峻把自己的茶杯递过去,“进贡的新茶,你尝尝。”
太史信自然不敢接,只能下拜:“臣不敢擅用御物。”
秦峻柳眉一调:“你这是嫌我了?哥哥,你居然嫌弃我,我太伤心了……”
旁边的刘慧娘等女侍郎都捂嘴偷笑。
太史信怕秦峻认真起来真给他治罪,所以连忙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好茶好茶,多谢陛下。”
秦峻点点头:“你给我找来练兵的那几个人,我很满意。”
太史信忙表忠心:“能为陛下效力,臣万死不辞。”
秦峻怅然道:“但有一人,你还未帮我请来。”
太史信双手紧握:“陛下请假,臣这就去办。”
秦峻抓着茶杯一摔:“好你个文弱书生!宁秀伊都告诉我了,你的身手比她还好,太史信,你真会演戏,骗我这么久!”
太史信连忙叩头:“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秦峻口风又一松,说:“为什么骗我,说说缘故,我不怪你。”
太史信知道,他这个女皇妹妹平生最恨别人骗她,所以他没解释原因,而是说:“徒手搏斗,我太史家的男子都会,不然行走天下,遇上个强盗马贼之类就无法自保。但陛下,这贴身搏斗和沙场点兵差别还是很大的,战场之上,讲究阵法和互助,没有称手的兵器,纵使有天大的本事,几百马刀一起挥过来,人也被砍成八块了。”
秦峻听了,微微低头:“哥哥,我错怪你了……你知道,我难得听到一句真话,要是连你都骗我……”
太史信笑笑表示不介意,心里却想:“你当皇帝的听不到真话,难道别人就都对我说真话了?我所谓朋友遍天下,真正能对我说真话的有几个?就连秦惠卿和赵紫雁都会有意无意的骗我。也就身边那些兄弟,要么不说,要么说实话,从来不骗我,即使真话不好听,但那毕竟是对我有益。”
秦峻看太史信脸上忽然露出落寞的表情,以为他想起了伤心事,于是说:“听说你和秦惠卿姐姐有了点隔阂,真的么?”
太史信心中一惊:“莫非我身边也有了女皇的眼线?”他点点头,没说话。
秦峻吩咐身边的几个女侍郎:“你们去查清那个‘夏公子’的来历,就算他是王爷的儿子,我也要把他发配充军。”
奕言、蔡萧萧等人领命:“是。”
太史信说:“陛下,自然要查清他的身世,至于发配的事情,算了吧。”
秦峻发觉太史信提到这个‘夏公子’,眼中流露出的不是愤怒,而是失望,顿时明白了六七分,她安慰太史信说:“我觉得,秦惠卿姐姐只是一时糊涂,或者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等事情水落石出,自然就没事了。如果她真的变心,哥哥,想当我嫂子的人可有的是呢!”
太史信惨惨地笑笑。那次见到夏公子给秦惠卿喂饭,太史信有震惊,有痛心,最多的是失望,但基本上没有生夏公子的气。他知道,喜欢秦惠卿的人很多,只是秦惠卿不理他们,这次,不同了。不知道夏公子才能如何,只是他对待秦惠卿、赵紫雁这两个女生与自己迥乎不同的态度,让自己十分反感。太史信其人,为人自是热情真诚,但他从不屑于耍弄那些讨好女生的伎俩,而他也自以为这些伎俩不会对秦惠卿有效,实践证明,他太史信错了。对一般女生有效果的小把戏,对秦惠卿同样有效,看来秦惠卿也是个普通的女孩,或者说,他太高估秦惠卿了吧。全戎从霍慎行那里得到了消息,但他并没有想办法帮太史信和秦惠卿消除误会,而是目光一寒,说:“如果这样,秦惠卿就跟了别人,那就让她去吧。你身边不需要一个这样的人。如果这点把戏就把她哄住了,那将来你常年在军中,她更会耐不住寂寞啊。”(以上台词都是全戎同学本人的原话,这么刻薄的话并非作者本人的创作)霍慎行原本还希望全戎能给太史信帮忙,结果全戎帮了个大倒忙。
看到太史信的样子,秦峻嘴角竟隐隐露出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