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还没有亮,村子上空猛地传来震耳欲聋的舞曲声。
我被吓得一骨碌翻身爬起来,以为是村后树林里的舞曲响了。但此时听到的舞曲声与村后树林里的舞曲声完全不一样。村后树林里的舞曲就像敲着一面破锣。这时的声音异常震撼,特别是音质格外优美,听来很舒服。我觉得很好奇,就想,这是谁的录音机呀?就这样,冲到了房子南面窄小的窗户往外张望:
窗外满天繁星,闪闪烁烁。四周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跳起霹雳舞,逐渐陶醉在舞蹈的欢快中。虽赤足踏在潮湿凉爽的坑坑洼洼地,却不停地跳,一直跳到精疲力竭、汗流浃背时才得停下脚步,只是停了短短的一瞬间猛地想了些什么:
我飞快地冲到外面,天刚刚亮。身边什么都像以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我好像有点失望,但也无可奈何。我刚才是想起了什么,还是希望发生了什么?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无奈地摇了摇头。生活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越来越感觉无聊,没有任何意义。
舞曲声还在,从荆洪公路以南新盖的青砖红瓦房西屋里传来,那是做化工厂的一彪新修建的房子。在村里算是最豪华的房子了。西屋里灯火通明,雪白荧光灯穿过崭新窗帘布格外明亮。那距离少说也就是三四百米了,舞曲节奏传出来还是有种强烈的震撼,仿佛录音机摆在眼前。
此时,堂屋内荧光灯闪烁,门被推开,雪白荧光透过敞开的门。从大门口走出两个人,看不清是谁和谁,但通过他们走在路上的神情和服装的色彩都能看出他们是一男一女。男子推着新自行车,在荧光中闪闪发光。女人们背着皮包跟着。男子迅速骑上自行车。女人们赶紧跑了几步,坐在自行车三脚架上,然后紧紧地搂住男人们的腰杆,两人紧挨脸吻。自行车冲上荆洪公路,向西急奔。给人以逃跑,或者赶着去做什么事,迫不及待的样子。
我心里一热,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心想,我也该有女朋友了,还得有自己的自行车。
这时我才想起来到村后面新河边放牛。说心里话我不愿放牛了,可是不放牛就得在地里干活。
我一边看书,一边牵着牛来到新河。到了新河,天刚放亮,河坡上已经有几条牛在吃草。放牛的小儿子伢和小女伢,他们有的趿拉着拖鞋,有的穿着凉鞋。我看看自己踩在草地上的赤脚,顿时羞愧难当。
两旁河岸上到处是鸭子觅食,不时呱呱叫着几声。河对面有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戴着一个白色的布帽子,穿了一条花裙子,一手拿了书正在读,一手拉了根又长又细的竹竿。我一直有几分好奇,那姑娘也喜欢看书,看的是什么书啊。但看不清姑娘脸上的眼、鼻、嘴巴,便没有了自信,不好与之交流。
我只好去看河中央如岛屿般的一片草地,绿草如茵,分外葱茏。不知哪一年大桥坍塌了,桥墩并没有彻底清理干净,桥墩四周渐渐堆积了越来越多泥沙,泥沙上长满了草,慢慢地阻止了一些泥沙,然后泥沙上又长了草。随着时间的推移,岛越长越大,上面长出了更多草。岛的南、北两侧由于河水冲击而形成了很深的两个水域,水流特别急。
我想去岛上走一走,心想,只有游泳可以上去。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望着缓缓地东流的河水想:我能做什么工作呢?我把所有的亲戚想了个遍,都没有想到谁有一种关系帮我去什么地方去上班,
即使打临工也行啊。我想,一旦有钱,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买双鞋,穿着鞋就会有一点点体面和尊严。
我想起村里几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的外出挖鱼池或当小工,有的在学木匠,瓦匠,有的在乡镇企业打工,还有的在沙市城里打工。外出劳动、或学手艺的人,大都穿着新买服装、鞋。虽然令我心生羡慕,但我内心里很清楚,不想学什么手艺,也不想做小工,更不会去挖鱼池。当然,我也去不了普济镇上的单位,沙市也去不了。我想,我能去哪里,我能干什么呢?我不得其解。
太阳升得老高了,牛儿吃得饱饱的。我拉着牛儿,一步一个脚印,慢悠悠地回到家,把牛拴在树干上。我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一直都是这么无为地生活着?
放牛回家,吃了饭,心情依然很不爽。我信步往前走,走在新的桥边,双手扶在栏杆边,看桥下的水慢慢往远处流去,内心里的得到了些许的慰藉。
新桥不远,就是被拆木桥的遗址了。看到木桥的遗址很自然想起很多往事:每次走在桥上,桥面起伏不定,摇摇晃晃,许多调皮的小孩总爱站在桥边晃木桥,木桥左右摆动就像是荡秋千。木桥被拆掉,河中仍有一个粗墩,像个老人一样固守江面。
望着木桥原址,想起童年有趣的事情,如伏桥伸手采木耳、下河戏水、垂钓等等。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断了回忆。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猴子”穿了件花褂子叼了根香烟,漫不经心的样子推自行车下荆洪公路,自行车几部分摩擦声异常刺耳。
“猴子”是我的小学同学,常听到村里人叫他外号“猴子”。此时,我已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不骑?”我很好奇地问道,并不像村里人那样以戏谑的口吻叫猴子。
“昨天去秦一桥时,不知从哪来了好几个儿子,打架、看,自行车被撞得这么厉害,”猴子看看自行车,笑着说,“哪里还能骑,只能推着。”
“这个,修一下就行了。”我提醒猴子。
“我不愿意修理,把它当作废品卖了吧。”猴子满不在乎地回答。
“我帮你去卖了吧?”我故意看着自行车试探地问。
猴子两眼瞟着自行车思考道;“好的。”
我估计这两辆车作为废铁可以卖出四五块钱,就从兜里拿出了唯一存了很久的五元钱塞给猴子。
“别,别。”猴子嘴里说不愿意,可手很快就把钞票捏在手心里,猴子环顾四周怕被人看到似的,马上就快速地走了。
我一阵欣喜,一下子就拥有了一辆自行车,我差点喊出声来。这就是我夜思梦想中的自行车啊。五块钱买了辆自行车,哈哈。没想到现在机缘巧合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我推着自行车回了房子。接着风一样地从房间里掏出起子、扳手、老虎钳等工具,卸下被撞坏的护链盒、前挡雨板、后挡雨板;连铃都卸了下来;最后涂上一些机油对链条、前、后轴进行维护;最后找来一个旧布头倒入废旧机油反复擦拭,自行车顿时焕然一新。
我笑了,心中浮现出无限满足,马上骑上了自行车,自行车在行驶中没有一点异响,轻松自在似乎不需要付出多大的力量非常灵活快捷地向前行驶。此时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骄傲与满足,无论如何都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五块钱,值得。
几个村民看见我骑着自行车摇头晃脑地笑着,没有了护链盒、前挡雨板、后挡雨板的自行车像个男人只穿着裤衩走在村子里一样。
我没有在意身边人的评价,兴致勃勃地唱着:
不为别的
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
我找了件整洁白的衬衣穿上,穿上晒在屋檐下的破布鞋。再骑自行车时,两脚拼命蹬地,自行车飞快地向前冲去,像只孤独的狼在奔跑。耳边呼呼的风声让人觉得像是飞了起来。不一会就看到陈巷小学,看到陈巷小学就想起了同学陈锋在学校任教。我想,此时陈锋正在上课,或者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等晚上再来看望他吧。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之前好几次步行时,经过陈巷小学却没有想来看望陈锋的想法,难道,有了自行车就不一样了吗?有了自行车就自信了吗?也许吧。我想先去普济镇转转。于是,加速前行。到了“哑巴桥”,就从哑巴桥从街心的那条路走。哑巴桥的西北边的铁铺还在,整天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想起那时我和陈锋上早自习,凌晨四点的时候经过这里,里面的灯火通明,就有拉风箱的声音,叮叮当当有人开始打铁了;到了下晚自习,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还能听到里面的打铁声。这样的打铁声让我倍感亲切,还有一点就是驱赶着我和陈锋对黑暗里未知的东西的恐惧,更加安心地从容地上学和放学回家;再往里面走,就是油厂。陈锋的父亲,和我的堂伯在这里上班。我的堂哥汉兵,不久前也来这里上班了。还没有到油厂门口就闻到油厂里飘散出来的油香。走过油厂就是棉花采购站,和粮站。以前进到里面卖过棉花和粮食。再过去一点就是菜市场,从茶市场也能去学校,从学校的东门进学校。
我一路疾行,看见路边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刘维忠牙医。等我回转过头看时,已经过去好远的距离了。
当我抵达普济镇的街心时,突然刹车停住。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普济镇是个十字路街道:东南面有面馆、包子铺和数家饭店;西南面有邮局、农业银行、再往西有自由市场、和菜市场;东北方向有新商场出售家电、五金配件等等;西北面有农资商场和财政局。
我思考了很久、很久,也不知该向什么方向走。突然,看见一位衣衫华丽的女孩仿佛向我投来了目光。我好奇地想着,这是什么人,顿有好奇心,便随意跟在陌生女孩后面骑。我漠然地跟着女孩骑行,但又没有勇气越过女孩看究竟是否认识。一开始女孩也不在意,就是因为在拐弯的时候,女孩发现我总是跟在后面,不知为什么会加快速度。我看到姑娘无端地加快车速,也加快了车速,但保持着几米的距离。女孩感觉到奇怪,加快速度的同时还不时地回头看看。我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继续跟在后面骑着,结果跑了数里路,走进一个村庄,我这才意识到什么,马上刹住自行车,一副正在寻找东西似的等着女孩走远。
我觉得无聊透了,掉转车头慢慢骑车,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只有悻悻地回到家里。
我又牵着牛到江边放牧,清清的河水被微风吹起了轻微的鱼鳞形波浪,岸边是又高又浓的树林。两岸河岸上还有些牛正低头吃草。河水中的一群群鸭子往回游。没看见放牛或放鸭的姑娘。
我折了好几根树枝,铺在地上,然后躺了上去,看着蓝天,不自觉地睡着了。当我醒来时,夕阳已经落尽,云已经变红,像一块硕大的红纱巾。
我又牵着牛回了家,没有听见树林里的舞曲声,我想,今天估计是不来了。我无聊至极,都快绝望了,想象着提前结束这段日子。
黑暗中,我骑着自行车奋力冲向荆洪公路,用力踩着自行车,自行车飞快地向前行驶着,一边骑行一边想着去哪里。忽然,我想起在陈巷小学教书的同学陈锋。
自行车从高大的道路冲进校门的操场上,全校没有一人,但还有个宿舍亮着灯,窗户上的窗帘没有拉上,从玻璃看到里面的一个人就是陈锋。
“陈锋,陈锋。”我连忙大喊。
“喂!”卧室里的人应声而出。寝室的门随即打开,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陈锋。陈锋见了我,惊讶地喊了一声:“总算是见到你了呀。”
我看着陈锋的脸,几乎要流泪。我和陈锋上学时,几乎每天一起上学、放学。
“这是你的车吗?”陈锋好奇地问。
我点了点头,然后好奇地走进宿舍。寝室不是很大,单人床、靠窗的办公桌、新自行车。我望着桌上摆着的复习资料微笑着问道:“你正在复习吗?”
“考试呀。”陈锋微笑道。
“准备考国家老师?”我问。
陈锋频频点头。
我摇了摇头,目光投向了宿舍里那辆新26“飞鸽”自行车。
我问:“多少钱就买的?”
“一百八十五。”陈锋高兴地说,“三四个月的工资。”
我苦笑了一下,觉得很不可思议。感觉两个人之间的差距甚远。
“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玩。”陈锋说完后脸上荡漾起幸福的微笑。
“我不去。”我的自卑心又涌上来。
“一起去,还有伴儿的。”陈锋说,“我来学校做了老师以后,就找了你好几回。”
听到陈锋如此说,我觉得有点内疚,想起与陈锋在一起的学生时光,内心涌现出无限的温暖。
我点了点头来到自行车前准备骑。
“你的自行车放到我的宿舍吧,我载着你走。”陈锋推了一辆飞鸽自行车出去,笑嘻嘻地说道。
“你是不是嫌我车子不好,你要是嫌弃,我就不去了。”我说着,骑车冲向公路。
陈锋当即喊道:“要到什么地方去?”
“随便骑着玩玩。”我头也没有回,喊了一声。
“你还记得‘笑面虎’说过的话吗?”陈锋也大声喊。
我没有停下来,头也不回地问:“什么话啊?”
陈锋笑着说:“不要做没有目的事。”
我马上联想到那个被同学们戏称笑面虎的许老师。许老师上课时总是微笑着,以讥讽的语调挖苦那些成绩不好的同学。总是重复着自己所创造出来的“经典”语句,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置身事外。
“你们自己不愿意听讲、前提是不能干扰他人的学习;读小说也好,练毛笔字也行。”后来,又延伸出:“读小说多了,当小说家也是有可能的;练字也是可以练成书法家的,就算不能成为书法家,也可以写自家的对联嘛。”再后来又说:“农村的伢不好好读书,混到毕业回家当‘一把手’,街上的伢混到毕业当‘二把手’。”
“他还在学校教书吗?”我刹住自行车问。内心里骂了一句:这样的老师,不可思议。
“还教数学。”陈锋呵呵一笑,说,“还那样。”
“有没有谁成为小说家,书法家?”我故意问。
陈锋笑笑,说:“现在是没有,以后,可能会有。要想成为家,那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我想到很多次上课时,遭到许老师的取笑和挖苦,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还好,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恰恰与许老师相反,我想,同样是老师,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熊老师还在教书吗?”我问,内心里十分愧疚。
“熊老师身体又胖了,还教毕业班的语文。”陈锋笑了笑。
熊老师个子不高,是个胖子,但很有精神,国字脸上满脸雀斑。他讲课几乎不读课本和看教案,一节语文课却能讲得绘声绘色,妙语连珠。无论何时讲话都和蔼可亲,文明礼貌,绝不讽刺或嘲笑学生。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举着我的期末考试卷子,极为兴奋地喊:“基础分都得了,作文分50分,我给了48分,总分是118分。这是我教书这么多年,第一个这么高的语文成绩。现在,我来念一下作文。”
班级上响起来热烈的掌声,同学们的眼光都聚集在我身上。那一刻,我的内心里多么的温暖,对未来怀着无限的希望。
辍学后熊老师三次家访要我回到学校继续读书。可每次都遭到我的拒绝,回想起来,十分懊恼。
“真想去看看熊老师。”我像似自言自语地说。
“笑面虎呢,你就不想去看看吗?”陈锋笑着问。
我哼一声,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后来分科,你可以读文科的。”陈锋带着惋惜的语气说,“如果你继续上学的话准能上重点高中。”
我摇了摇头,除了语文成绩好之外,其它的几科成绩都不及格。当时就是因为这几科成绩不及格,让我一怒之下放弃上学。我想,自己的性格十分古怪,敏感多疑,有时候木讷,活得如同小丑。
“事后,熊先生到家访并去过3次,您怎么没有到学校?”陈锋疑惑地问道。
这时,我和陈锋并行着,向普济镇西街骑行。
我摇摇头,此刻想来,自己都想不通。是的,为什么当时不想再回到学校?这个时候,想想就后悔,可是后悔有什么用?
“你有什么打算?”陈锋问道。
“我想去沙市。”我说。
“沙市有熟人?”陈锋问。
我摇摇头,小声说:“桂香,在沙市。”
“谁是桂香?”陈锋问。
“同村的,小学同学。”我说。
“还是,就在普济吧。”陈锋劝慰着说。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我答非所问,问陈锋。
“一个热情的女孩那里。”陈锋一脸的笑。
“女朋友?”我问道。
陈锋点点头。
我十分好奇,试想,一定要看看这位女孩。
两人骑着自行车路过“哑巴桥”。这座老桥不知道用这样的名字,便问陈锋,陈锋一笑,也说不出来由。
我再次想起普济观并问道:“您到过普济观吗?”
陈锋笑笑,摇摇头,“没有去过,去那里干什么。”
“听说,是明朝修建的,你知道是明朝哪一年修的吗?”我问,看了看陈锋,希望从他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陈锋有些不耐烦,微笑着说:“你问这鞋干什么?”
我见陈锋兴趣不大,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心里想,有空一人看,毕竟这类古迹异常罕见,过去怎么也没有听说呢?
我们路过普济菜市场前,又步行一两百米来到普济中学东门,东门入校比南门入校更近。我一想到常常与陈锋出入此地的场景,不禁感叹:时光真如流水呀,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三四年。突然想起一个外号“刘队长”就问道:“你还记得名叫‘刘队长’的吗?”
“你说是刘红,呵呵。”陈锋边说边笑。
“同学们,怎么想到喊她刘队长呢?”我笑着问。
陈锋笑着说:“在《铁道游击队》中,有一位叫刘洪的大队长。”
“你见过她吗?”我问。
“去城里上班啦。”陈锋一脸不悦地说。
我笑道:“好啊。“
陈锋呵呵笑了两声,说道:“所以,你也要想办法去上班啊。”
突然,再次见到路边立了一个新招牌,上面写着:刘维忠牙医。
这名字非常眼熟,白天我也看到这个名字。我赶紧侧过头来看看房子里灯光下的那个男人。果然就是刘维忠了。灯光下,刘维忠身穿白大褂在检查着一个男人的牙齿。我十分自信地向陈锋大喊:“同学,是秦市中学的刘维忠。”
陈锋跟着我的目光一看,马上露出轻蔑的神色,说道:“取牙的人,有什么了不起呢?”
我摇摇头,心想:取牙齿还是一种职业啊。遗憾的是我目前还没有任何职业,甚至连一份平凡的职业也没有。
陈锋看我不爽,笑着说:“所以,要争取一切可能的机遇。”
“可能吗?”我一脸不屑地问,看着两边依然很熟悉的铺面。忽然想起一个人,连忙问:“四六呢?好久没见了?”
“到福利院去。”陈锋说。
我哦了一声,微微的点了点头。
经过普济商场时,陈锋指了指里面喊了一声:“吴华在里面上班。”
“他是怎么来到这个单位的?”我连忙问。
陈锋一笑,说:“他伯父,在税务局工作。”
我立刻想起吴华带我去他伯父家,那时吴华就住在他伯父家里。那次吴华说回家拿遗忘的作业让我一起来。来到税务局门口。我站在税务局门口目送吴华走进去,又等待吴华走出去。吴华走了出来,给了我一块前所未见的类似“糖”的食物,这是我第一次吃到了巧克力。
我又想起另一个同学黄杰,黄杰就是听了许老师的话,上课看武侠小说,直到有一天灵感突显写完一段文字之后,就扬言要当作家,并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的“佳作”递给我看。
我十分吃惊的看,开头极为血腥残忍,简直不忍再看下去了。
“小说开头,就要这样写,这样写,吸引眼球。”黄杰大声说,两只手伸向前方像是抓住了什么,慢慢地收拢了,变成了一对拳头。
“黄杰,有消息吗?”我问。
“你说的那个小说家?”陈锋问。
“你也看了他写的武侠小说?“我问。
“总要我写读后感。”陈锋笑着说。
我听到陈锋说到吴华的事,忍不住往商场里一探究竟,心里想,有空就来看老同学。
“机会随时都会出现,看你能不能把握?”陈锋说完这话,转过头朝我一笑,好像机会马上就要来了一样。
我笑了笑,认为陈锋说一些没有头脑的话。心想,陈锋读书时言语不多,老实本分,如今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陈锋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一个叫黄有玉的人的事情。我假装在倾听,但头脑中浮现出了普济中学的某些事。
“到了。”陈锋喊了一声,刹住车子后,速度马上降低。
我随之制动自行车,侧身一看,一厂房门口挂有一白漆牌子,牌子上用黑色印刷体字书写:江陵县化工厂。
陈锋慢慢地骑着自行车进入化工厂大门。我不知何故,突然觉得有些紧张,也许是从不曾来过这儿。用腿支撑自行车,这姿势使心里宁静些。
不一会儿,陈锋就推着自行车出去了,身后跟着个身材修长娇小的女孩,戴着工作帽和口罩,穿着齐膝工作服。浑身上下落满厚厚一层灰色,就见两眼闪着光,很是可爱。
“赵芬珍。”陈锋指了指女孩,又指了指我,“这是我同学,齐浔。”
赵芬珍立刻笑着对我说:“你好,不好意思啊,你看我这个样子出来见你们,呵呵,不好意思啊。”赵芬珍的嗓音中饱含热情,率真,令人心旷神怡。
“没关系,我们也很唐突。”我说道,心里想,这赵芬珍还蛮热心的呀,怪不得陈锋想来这里玩。
“齐浔,请进。”赵芬珍笑得很热烈。
我觉得很亲切,内心暖暖地笑道:“好的,好的。”
赵芬珍和陈锋一起在前面走,我跟着进了工厂的大门,到了一间宿舍的门口。赵芬珍拿出了一串钥匙交给陈锋说:“到我们的宿舍等一会。”
“嗯。”陈锋高兴的拿着钥匙,说道。
“宿舍里有热水,还有茶叶、水果、瓜子、花生、糖果呦,陈锋,你帮我招呼好你的同学哟,呵呵。”赵芬珍的嘴皮子很利落,说着又喜笑颜开起来。
“嗯,好的,早点过来呀。”陈锋压低嗓门说道。
赵芬珍有意十分厌恶地笑道:“讨厌。”说着扭头就往车间跑。
陈锋目送着赵芬珍远去,然后用钥匙打开寝室门,随即推着自行车走了进去。我也推着自行车走了进去。
“多么有激情啊。”我脱口说出,心想,虽是初次见面,却觉得像老朋友般亲切、温馨。
“热情吧,”陈锋微笑着极其沉醉地说,“就像是冬天里的一把火,我都快受不了了。”
“你说你啊,上学的时候,挺老实的,”我说,“现在,怎么就这么油腔滑调了。”
“我改变了吗?”陈锋微笑着像是申辩,“遇到这样的人,我又有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刘燕吗?”我问,心突然暖了起来,刘燕就像影片《城南旧事》中的英子,那脸、发型都一样。
“我记得呀,活泼可爱又美丽的娇小身材。总爱借给你日记本看看,那时候你日记本上抄写了很多歌词,贴满了明星们的照片。”陈锋嬉笑着说。
我开心地笑了,心想,那日记本还在不在刘燕手上,也许早都扔了吧。于是,我又问:“看到刘燕了么?”
陈锋又干笑两声,继续说:“偶尔看见过,进城上班了,哪里会想起我们呀。”
我点了点头,内心里虽然有些不舍,但听到陈锋说去城里上班了,也就放心了。毕竟,去城里才是最好的归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试想:只要同学们好好生活就可以了。然后,笑着说:“一想起学生时代,内心就暖暖的、挺有意思。”
进了宿舍,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还夹着些别的香味,令人精神抖擞。宿舍内放置两张单人床,被单色彩艳丽、平铺直叙,被上有枕头、枕巾、叠得整整齐齐。两张单人床之间有一张旧式办公桌子,办公桌子上铺着一块色泽鲜红的塑料布,塑料布靠墙放着一排日常用品,牙膏、牙刷、洗发水、护发素、肥皂和雪花膏,也有铁盒子百雀羚、口红、女孩们常用的几种发卡。两把梳子、一把塑料、一把牛角,以及手镯、项链等,每样东西都像精心摆放的,看了都觉得很舒适。四边墙上歪着好十几张当红明星头像,偏斜的视角增添画面艺术感。
卧室的一个角落,放着一个“五屉柜”,抽屉紧闭着。上面放置着两个崭新铁皮开水瓶、一箱茶叶和四只晶莹透明的玻璃杯,倒扣着玻璃盘的中间。边上放着个大大的塑料盘子,放着花生、瓜子、糖果等,然后边上放着个白色塑料袋,放着好几个苹果、桔子,一把水果刀。
另一角落放在洗脸架子,上面有两个铁瓷盆,两边的墙上牵着一根铁丝,铁丝上挂了四条花花绿绿的毛巾。
“齐浔。”陈锋把自行车放好,叫了我一声就去把门关上,接着又说,“随便坐,随便吃啊。”
我点点头,郑重其事地问:“你怎么去学校当老师了?”
陈锋一笑,说:“二叔在村当副书记,哈哈。”
我笑了笑,如果我有这么一个二叔,也可以去学校当老师。教书曾经是我魂牵梦绕的事业,如今依然如此,就是无缘成为教师。
“你刚才不是想去沙市工作吗?”陈锋再次问道,转过身来倒开水,问:“你喝茶吗?”
我摇了摇头,像是对自己说:“我的小学同学桂香在沙市上班,我就想着去沙市找她,但又想到这么多年了,不知道桂香还记不记得我呢。不知为什么,老是想起桂香。”
陈锋笑了,说:“哈哈,那年,你几岁?”
我毫不顾忌地说:“二年级,八九岁吧,那时,我就很喜欢桂香,总要去看看桂香在干什么。桂香看到我,总是一笑,然后就低下头去了。”
“就这些往事,你还记着?”陈锋不解地问。
我点点头,“很多时候,自然而然就想起来了。”
“最好放些茶叶,好喝一点。”陈锋的注意力放到茶水上,说着话就打开了一个精美的茶叶盒,小心翼翼地抓了一点点茶叶。迅速盖好盖子。一只手随后取出两只杯放到桌子上;然后把茶叶均衡地放进两个杯中,快速地提起开水瓶时另一只手揭开了木塞子,开水倒入杯子,茶叶立即就浮了起来。陈锋这样的动作行云流水,十分熟练。
“你经常来这里吧?”我问。
“是啊。”陈锋一脸正色地说,“我来这里很近啊,方便;你要是想看桂香,还要去沙市。”
“我很想去看看桂香,但又不好意思。”我说道。
“没错,你们毕竟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了。”陈锋说,“桂香在沙市呢,终究是大城市,太遥远;你呢,现在没有工作,也不好意思去沙市啊。”
我点了点头,望着玻璃杯里在开水中缓缓伸展开的茶叶。
“真是好茶。”陈锋大声说,“黄有玉大伯从BJ带来哟。”
“黄有玉是谁?”我问。
“哦,我刚才在路上,跟你说了半天,你没有听吗?那我再说一次,黄有玉就是我们村的人。”陈锋一边说,一边端来一杯茶水递给我。
“黄有玉的伯父在BJ?”我诧异地问。
“任BJ某空军后勤部副部长。”陈锋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声说着,自己也端了杯茶,紧紧地握着手里。
我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但我没有说出口。
“你是怎么认识赵芬珍的?”我笑着问,内心里还是对赵芬珍有好感,还有一丝好奇。
陈锋看着我,可能从我的口气中听到什么,很满足地笑个不停,然后说:“黄友玉介绍认识的。”
我呵呵一笑。
突然,宿舍的门响了,“咚咚,咚咚”,有人敲门。
陈锋走过去打开房门,门口露出一张白里透红的美丽脸庞,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非常惹人喜爱;右手按着毛巾在湿漉漉的头发上擦拭,左手拎起热水瓶蹦跳着冲了进去。
我正疑惑间,陈锋微笑道:“这么快?赵芬珍。”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女孩和刚才满身灰尘的女孩联系起来。此时的赵芬珍给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不时总要一睹赵芬珍那活泼可爱,妙趣横生的风采。我暗暗地警告自己:赵芬珍是陈锋的女朋友。
随即,进来了一位肤色黝黑的女孩,身体微微有点发胖,显得有些丰满。头发上顶着一条热气腾腾的湿毛巾,女孩左手拎着水桶,右手也拎瓶开水。
“这是黄友玉。”陈锋赶紧又介绍了一遍,接着指着我的介绍,“同学,齐浔。”
黄友玉与赵芬珍性格差距非常大,虽说比赵芬珍高出一些,但很平常的一个姑娘,没有什么地方吸引人。我只是勉强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黄友玉看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你好。”
“你好。”我回应道。
“黄有玉,齐浔的性格和你差不多,都比较稳重,实在。”陈锋连忙解释说。
“齐浔,你在哪个单位上班?”赵芬珍笑着问。
“我,还没有工作。”我说。
“陈锋,还带我去找过你呢。”赵芬珍说着,将头上的毛巾晾在墙角的铁丝上。
黄友玉连忙说:“你再找工作,不要找我们这样的化工厂上班。”
我应了一声,感觉到脸红。心想,我上哪里去找工作啊。
黄有玉又问:“你想进什么厂?”
我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说。
陈锋连忙走到赵芬珍跟前,问:“赵芬珍,你的水果刀给我,我来给你削苹果。”
黄有玉看了看我,感觉没有什么话和我说,就指了指果盘里面,“那不是水果刀?”
陈锋不好意思地拿起水果刀告诉赵芬珍:“我削了个苹果给你吃呀。”
黄有玉又看了我一眼,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陈锋那里,突然笑了,问:“你们在秀恩爱吗?”
陈锋把刀把交给了我,微笑道:“齐浔,你先给黄有玉削苹果好吗?”
我愣了一下,感觉陈锋故意给我和黄有玉创造一种交流的机会。但我不知该怎么和黄有玉交流、说话。
黄有玉笑着问:“陈锋,你不许这么开玩笑的啊。”
赵芬珍看了看我,又看看黄有玉,连忙问:“怎么啦?”
黄有玉有点不好意思的微笑,从陈锋手上夺过水果刀,略带抱怨的语气说道:“你不削皮我就削皮。”说着,抓起水果刀迅速拿了个苹果开始削皮。
“咱们看看黄有玉削了苹果先给谁?”陈锋笑了笑。
“总之轮不到你们。”黄有玉半开玩笑地说。
陈锋看了看黄友玉,笑着说:“齐浔,你就是有女人缘,我们上学时,有很多女同学喜欢上齐浔,你看齐浔很少说话,那些女同学不知为什么,有事无事喜欢去找齐浔。”
赵芬珍也微笑着问道:“你说为什么呢?”
陈锋立刻无语了。
赵芬珍率先笑了,黄有玉跟着也笑了。
“你笑啥呢?”陈锋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心里是不是没一点儿数?”黄有玉还是笑眯眯地问道。
“什么?”陈锋还是不理解。
“女同学们,就喜欢潇洒的男生。”赵芬珍笑了笑。
陈锋摸了摸头发,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直挺挺地反问:“是吧,我不够潇洒吗?”
赵芬珍和黄有玉又大笑起来。
“陈锋,教书真是葬送了你的天赋,”黄友玉正色道。
“如何这么说?”陈锋还是笑眯眯地问道。
“你反应非常敏捷,”黄友玉终于笑起来说,“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脸皮厚。”
我吓了一跳,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黄有玉口才不同凡响,特别在挖苦人方面更是优势。
“那就请把我升上来。”陈锋依然是一脸微笑地说道。
“你去做推销员,准行。”黄友玉看着手里快速转动的苹果说。
“我还是想当老师。”陈锋笑了笑。
“我要是一个男孩,就去当兵了,保家卫国。”黄友玉也不甘落后地说。
“有女兵呀,”赵芬珍说,“能不能去做女兵呀。”
“我已经是二十了。”黄友玉说。
“为什么以前不去当兵呢?”赵芬珍问道。
“我也是现在悟出来的,”黄友玉笑着说,“我们家,当兵的都搞好了,就是我这个没有当兵的,还在这里上班。”
“在这儿工作不是很不错么?”陈锋问道。
“都说上班好啊。”黄友玉用抱怨的语气说,“我们化工厂,工作时一定要戴上口罩、武装到牙齿、浑身灰头土脸、工作时嘴也不敢开、直到现在才会说话。”
“还没有适应?”陈锋笑了笑问。
黄有玉微笑着向我递过来刚削好的苹果。
陈锋故意一伸手。
赵芬珍赶紧喊:“小心刀子。”
“看把你吓得,我才不谋害陈锋呢,再说我和陈锋也是小学的同班同学。”黄有玉说完就将水果刀交给了陈锋,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到我跟前。
我迟疑了一下,一声不吭地接过苹果。忽然满脸通红起来,再去看黄有玉,黄有玉的脸也是通红的。我拿着苹果不知道是先吃,还是等等再说。
“陈锋不愿当兵也有他的道理。”黄友玉郑重地说,又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
“原因何在呢?”赵芬珍问道。
“舍不了你这小妖精。”黄友玉表示。
陈锋尴尬地扭着头笑了。
小妖精,比喻非常准确,也非常符合赵芬珍气质。
赵芬珍用拳头捶打黄友玉。
陈锋这才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你们那个环境呢,只有一点点粉笔灰,在我们这工作的环境中,灰实在太多。”黄友玉笑着说,“我们这里说得好听是工作呀,还不如农民种地呀,农民种地就是腿上沾满泥巴呀,我们这里浑身尘土呀,耳朵呀,鼻子呀。”
“还不看看这个薪水高吗。”赵芬珍说,“有干净的工作环境,化验员干净还穿白大褂,一月就三四十块吧,你愿意去干吗?”
“我还不是为了攒点嫁妆钱。”黄友玉笑着说。
“有了?”赵芬珍吃惊地问。
陈锋赶紧凑过来,小声问:“谁的?”
“有什么了?”黄友玉反问。
赵芬珍大笑起来。
陈锋也笑了,说:“不是说你有小孩?呵呵,呵呵。”
“陈锋你有几分正经行吗?”黄友玉有点生气地说,“你同学们还在,说话文明一点,你还是老师。”
我随之想大笑,竟然跟陈锋想的差不多,但经黄友玉如此一说,难免有汗颜,觉得自己的想法庸俗不堪。
“得了,你们家老头子,早早地就为你们预备嫁妆。”赵芬珍说,“如果老头子活着就不甘心受苦了。”
“你可以,一个人,养活整个家庭。”黄友玉半真半假地说,将一个消耗的评估递给陈锋。
陈锋毫不客气地吃起来,催着我也吃苹果。我才慢慢啃了一口,感觉苹果香甜无比。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吃这样的削了皮的苹果。
“我是老大啊,应该照顾好家啊。”赵芬珍说完忽然想起些什么来,便跳到我跟前看了我片刻,试探性地问:“齐浔,你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赵芬珍两眼圆睁,一股火辣辣味扑鼻而来,立刻红光满面。
我看了看陈锋,陈锋很肯定地说:“提呗。”
“你一定要真诚地告诉我哟。”赵芬珍说。
我点点头。
赵芬珍问:“你有女朋友吗?”
我不知道是说有,还是说没有。陈锋打断了我的话,喊道:“远在天边。”
赵芬珍连忙接着说:“近在眼前。”
我愣了一下,看着陈锋不知道怎么说话。
“陈锋您真有才。”赵芬珍笑着说,“赶紧做推销员去。”
“这是什么意思呢?”黄友玉见赵芬珍、陈锋一唱一和,不解地问。
“我就是在想。”赵芬珍笑了笑,“给你们牵一根红线。”
陈锋亦笑曰:“正合吾意。”
黄友玉削好了苹果,把水果刀递给陈锋。这时看了看赵芬珍和陈锋,更疑惑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陈锋伸手去夺苹果,黄有玉迅速咬了一口苹果。
陈锋只好拿着水果刀去削苹果了。
“你还没有看出来吗?”赵芬珍瞪大了眼睛,看着黄有玉问。
陈峰使劲地眨着眼睛看着我,不知陈锋想让我怎么说话,我不知道陈锋要我说什么,只好一言不发。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黄友玉好像有所领悟,她瞪大眼睛问赵芬珍,然后看了看我,关注我的回答。
我故作镇定,内心却跌宕起伏,显然是陈锋与赵芬珍要牵线搭桥,让我与黄有玉牵线搭桥,那么我,又该何去何从?
事情的进展有点令人难堪,我有点怪自己木讷,鼓起勇气说:“相互了解一下吧。”
陈锋这时削好了苹果,一切为二,分一半给赵芬珍。赵芬珍用手轻巧地捏着苹果,小口小口吃起来。
陈锋见我还拿着苹果,故意大声说:“这是黄有玉的见面苹果,吃了吧。”
我实在是不好意思,但还是轻轻地放到嘴巴咬了一口,感觉苹果甜丝丝的,真好吃啊。
赵芬珍这才高兴地提议说:“天寒地冻,大家捂着被子玩牌。”
陈锋朝我使眼色,我马上点点头答应。
赵芬珍和黄友玉迅速脱鞋爬上了床,盖好被子。陈锋也脱掉鞋子爬上了床,我真的很尴尬,佯装着无奈地在床沿上坐着。
四人玩牌时,谁家输了牌都要刮鼻子,而我却老是输牌,不时地被赵芬珍和黄友玉刮着鼻子,可赵芬珍总是刮得轻快,娇嫩的手指瞬间滑过,一股清香残留在鼻中,久久不能散去;黄友玉还刮了我鼻子一下,手比较沉,一种被压迫的疼痛感觉;我获胜后就放弃了给女孩刮鼻子。一是不好意思;二是还是不适应这样的玩法;陈锋玩牌获胜后,喜欢用手指弹鼻子,弹得赵芬珍和黄友玉眼泪汪汪。
赵芬珍一直观察着我,终于,又问我:“齐浔、您对黄友玉有什么看法呢?”
一听赵芬珍的问话,就觉得从耳根那感到一阵燥热,很快就烫在脸上。
陈锋笑着对我说:“实话实话吧。”
“我的性子急,速战速决吧。”赵芬珍眼巴巴地看着我说。
黄友玉尴尬地用手推了推赵芬珍,脸红地说:“你开玩笑吗?”
“黄有玉,你谈谈自己的看法呀。”赵芬珍的脸转向黄有玉。
我看了赵芬珍一眼,小声说:“我的小学同学,桂香,在沙市。”
陈锋瞪大眼睛,说:“齐浔,那是你小学二年级的同学,这么多年了,你们也没有联系过,怕是人家早都忘记你了哟。”
我一言不发。
黄有玉看了我一眼,脸上红扑扑的,低下头没有说话。
“你们这样就算默认了。”陈峰顿时笑了起来。
“嗯。”赵芬珍情绪激动地笑了一下,大声说道。
黄友玉白了陈峰一眼,随即怒视着赵芬珍。
赵芬珍马上放下扑克对黄友玉喊道:“黄友玉,你干嘛?”
“没有干嘛啊。”黄友玉脸色涨得通红。
“黄友玉,你到底想说什么?”陈锋低声催促道。
“你这不是逼人吗?”黄友玉微微一笑,反问道。
“懂了,明白了。”赵芬珍笑着说,“好,好的,你们就慢慢了解,接触。”
陈锋无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表。
赵芬珍问道:“看手表干什么?”
不知如何是好的陈峰答道:“习惯成自然。”
“你以为是会下课吗?”黄友玉微笑问道。
“习惯了,每次讲完一道数学难题,就要看看时间,是不是该下课了。”陈锋笑着说,“现在的一道难题,也算是解决了。”
“几点了?”赵芬珍问。
陈锋说:“凌晨一点。”
赵芬珍抓着陈锋的手表看了一眼,摇头道:“时间过得真快啊。现在太晚了,你们睡这儿。”
陈峰立刻乐开了花,伸手要抱赵芬珍。
“羞不羞?”赵芬珍笑了笑问。
陈锋这才意识到黄友玉与我也在跟前,急忙说道:“我就是想扶你从床上下来。”
黄有玉按捺不住了,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了一个字:“绝。”
赵芬珍果然被陈锋扶着,象征性地搀扶下床。
“你们啦,合作得天衣无缝呀。”黄有玉摇头说,“太会装了。”
赵芬珍继续说:“齐浔和陈锋睡这屋,黄友玉和我到别的宿舍挤了一晚上。”
陈峰连忙说:“这里两张床,我睡齐浔睡一张床,你和黄有玉睡一张床呗。”
“陈锋,”黄友玉笑着说,“心急吃不下热豆腐。”
我一愣,没想到黄有玉会说出这句话。
赵芬珍悄悄告诉黄友玉什么事。两人嬉笑着从宿舍走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陈锋用力锤了锤床铺,就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喊着:“还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心急吃不下热豆腐。”我笑了笑。
陈锋先是愣了楞,接着好像懂了似的,微笑道:“就是有些着急了。”
“我还是想去看看桂香。”我说:“万一,桂香等着我呢?”
“你们都几年没有联系了,你认为可能么?”陈锋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能?”我反问了一句。
“那是小时候的感觉,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呢?”陈锋很惊讶地问道。
我肯定地说:“我还记得。”
“算了吧。”陈锋依然摇头说,“她要是对你有意,一定会给你写信。”
我看了陈锋一眼,对他的话有些赞同。
陈锋见我什么也没说,以为我放弃了,轻声说:“你和黄友玉接触一下,黄友玉就是一个好姑娘。”
我依然摇头,说:“我现在还是想去沙市,找工作。”
“为什么还是不能开窍?”陈锋说,“谁介绍你去沙市上班呢?”
我摇摇头,心想,去沙市找什么厂呢?我不得而知。
“齐浔,”陈锋说,“其实现在主要还是要找一份工作。”
我点了点头,看见床头桌上有本《知音》的书,就随手拿起它翻看。
“齐浔,你究竟是怎样对待黄友玉这件事?”陈锋低声问道。
“不怎么样。”我摇摇头说,“你跟赵芬珍处于这种状态,我能说什么。”
陈锋说:“我们只是想要牵线搭桥。”
“早看出端倪。”我回头仔细看了看陈锋的脸色,说,“你早有打算吧?”
“当时,我和赵芬珍一提你,赵芬珍就要我试试。”陈锋笑着说。
“真的,谢谢你了,陈锋。”我说,内心里有些惭愧。
“你们要仔细想想黄友玉。”陈锋说,“我们的关系,就不说什么谢谢了。”
“说实话,我和黄有玉最大的可能,成为普通的朋友。”我说。
“行,就从普通朋友开始。”陈峰无可奈何地说。
我摇了摇头,疑惑地问:“你当初为什么就没有想过要跟黄友玉谈朋友?”
“这个嘛。”陈锋笑着说,“别人压根就没有朝这方面想过。不过,我觉得赵芬珍挺好。”
“您追黄友玉呀?”我赶紧逼问。
“我干嘛要追她呀?”陈锋反问。
“无论如何,黄友玉与我都只能算是一般的好友。”我是用强调的口吻讲的。
陈锋不耐烦地说道:“行行好吧。”
“陈锋。”我故意闭上眼睛,说,“我只要闭着眼睛就会想起桂香。”
“还是现实一点。”陈锋坦诚地说,“就得找到黄友玉了,以后肯定会飞黄腾达的。”
“为什么?”我看了陈锋一眼,说道。
“我跟你谈过几次。”陈峰有点着急地说,“她伯父是个大官,很多人求之不得攀上前去,要知道,你们村子里一彪人,在你村子里该是首富了。”
我呆住了,倔强地说:“我不愿求人生活,不愿攀求富贵。”
“你现在还没有这个概念,等到三十岁、四十岁时,你就明白了,可是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陈峰说,“你们慢慢在一起,黄友玉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
“这就是你们的主意。我可没这么想。”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说。
“我对你的理解太深了。你的自尊心很高。”陈峰说,“实事求是的说,你目前在村里,算贫困户吗?假如,您找到黄友玉的话,她在经济、特别是人脉方面对您有莫大的帮助,那么,只要您稍下功夫,您一定可以改变命运。”
“事实上我最开始的理想是成为老师。”我说道。
陈锋笑着说:“现在,我是老师,有什么好?”
“无论如何都算有个事业。”我说道。
“凭自己的良心教书吧。”陈锋说,“可现在就这样了,没有走后门、没有拉关系的人,只会老老实实地种田。可你不想再种田了就说:该怎么办呢?”
我脸红了,陈锋的话一点儿也不假。
“我是一名民办老师。”陈峰说,“不就是二叔是村里的副书记嘛,如果不是二叔,轮到我当老师么?说来说去都是人情关系。”
“我只想好好工作。”我说,“不愿走后门。”
“那么,你等着种田去。”陈峰笑着说,“我觉得你还是那么天真。”
“为什么我会幼稚?”我说,“我只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来改变这种状况。”
“你下学有几年了吧,又有哪些改变?”陈锋愤怒地问。
“陈锋我明白你在为我好不好,”我说,你是否了解?最讨厌走后门了。”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伸。”陈锋说。
“我的心此刻只在你的身上。”我说,“那么,就跟你种田吧,只希望靠自己的手,勤劳发家。”
“我们是农民家庭,哪家不勤快,哪家发财了?”陈锋瞪大了眼睛,吼了起来。
我顿时愣在那里无言以对。可我内心的火却越烧越旺,恨不得马上就走。
“我就是要把跳板送给你们,你说得很好,你们对黄友玉没感情,那是你们刚认识。”陈锋继续说,“等你们相互了解了,就好了。我就是不希望你去种田,也不希望你到处去漂泊,你想去沙市,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能做什么事情呢?我知道你不怕辛苦,生命短暂,难道我们一定要吃这么多苦么?”
“我不痛苦呀。”我说道。
“这就是你的习性。”陈锋说,“让我们自己,和朋友过得好一点,不是吗?”
“不谈我,谈谈你吧。”我说,“一辈子当民办老师吗?”
“我在等待转正。”陈锋得意地说。
“哪些条件能转正?”我问道。
“工作到六年后,再参加考试。”陈峰表示。
“那么,你们还大有可为呀。”我说道。
“我一生并不烦恼。”陈峰说,“我只为你这一个学生担心。认真地说吧。我为你将来的日子感到忧虑。”
是的,陈锋的爸爸在油厂上班,月薪很高,妈妈在家种蔬菜,隔三岔五地挑菜上街卖,家庭条件非常富裕。我家穷,父母只靠着几亩薄田维持着我们兄弟姊妹的生计,再无力托关系来解决就业问题,因此一切只能靠自己的努力。
“于是我就把你引荐给了黄友玉。黄友玉把你们带上,你们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陈锋说完就笑了。
“你们打算何时结婚?”我不禁问道。
“结婚,还早啊。”陈锋笑了笑。
“你和赵芬珍都这么好的关系了,你为什么还要胡思乱想呢?”我不解地说,“看看赵芬珍不错,对你还算不错,你还想怎么样?”
“说真的,我还是没想过要结婚。”陈锋反问:“先玩玩。”
“那么,你们闹着玩的吗?”我反问。
“对于你们我不需要瞒着任何事情,爸爸妈妈都嫌赵芬珍长得太矮小,而我却有着这种担心。”陈锋低声道,口气里带着些许惋惜。
“我就觉得你在耍人?”我带着几分愤怒。
“你也看出来了,呵呵。”陈锋说完跟着笑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我表示更气愤。
“你别管我了,我的事,我搞定。你的事情,我也帮你搞定。”陈锋笑了笑。
我看到陈锋避开了这个话题,很为赵芬珍难过,觉得内心空荡荡的,淡淡地说道:“你们好自为之。”
“黄友玉伯父在军队里,真是一个大官呵,要是你去当兵就好了。”陈锋说到这里的时候,更加起劲地说,“有了这么一个幕后,在军队里混了好几年,然后还是没被提拔为干部,老同学都可以沾沾光呦。”
“哈哈。”我嗤之以鼻,也不敢去思考这些虚无缥缈之事。
“黄友玉的亲戚,当兵的不少。”陈锋肯定地说。
“真的?”我问。
“真的。”陈锋嗓门大了一些。“你想当兵了?”
我摇摇头。
陈锋点燃了一根香烟,接着讲:“我是独子,等父母老了,要给他们养老。”
我点点头。
“你和我不同,你可以去当兵啊。”陈锋越说越起劲,“以后,你可以升迁,先升排长,然后升连长……“
我听到陈锋的话,觉得身子好像孙悟空蹬在云上在飞,一股强大的力量让人渐渐地往上飘。
陈锋推搡着我说:“怎么了?你不相信吗?”
“我只是希望,做手边的清楚的事情。”我说道。
“人生,要从长计议,还要有后台,你以后转地方了,好歹也是个县级干部。”陈锋异常严肃地说。
“我就是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我说,“还是自由地活着。”
“现实生活并不像你们所认为的那样自由自在。”陈锋表示。
“为什么?”我问道。
“又不知该如何劝诫。”陈锋无可奈何地说。
“我要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我平平淡淡地说“有了你就可以。”
“你肯定会后悔。”陈锋气愤地说。
“或许是这样。”我说,“再说,我现在工作都没有,哪有资格去谈朋友?”
陈锋立即问:“你在找什么样的工作?”
“什么样的工作都行。”我说。
“好办。”陈峰看了看表说,“三点钟了,不聊了,我睡一会。”
我怎么也睡不着觉了,将来能做什么呢,我想,做民办老师也是可能的;现在主要是要找个工作,工作中一旦解决了,再说谈朋友的事情,我想。
早晨六点,我醒了过来,想想自己竟然在女生寝室里度过一晚,感觉不可思议。
起床,打开寝室窗户。厂区异常宁静,只有食堂灯火通明,几位师傅在灯光和雾气中忙得不亦乐乎。
我仔细地叠被子、收拾床单。坐着自行车闲着没事再翻那本《知音》。
“咚,咚。”有人敲了一下门。我急忙打开了门。
陈峰猛然醒来,急忙穿上衣服。
赵芬珍、黄友玉高兴地走进来,两人手拿早饭。
赵芬珍笑呵呵地说:“不好意思,咱们这儿食堂的条件不好,现在只能在寝室里过早了。”
此时的陈锋早已穿戴整齐。赵芬珍赶紧去倒热的水,叫陈锋把脸洗干净,再把百雀羚递过去。
陈锋拿毛巾把脸擦亮,手指粘住百雀羚点点脸,再两手来回涂抹,脸上露出开心笑容。
黄友玉装作没看见一样,看着我笑起来。
我对黄有玉回应着微笑,没有说话。看到赵芬珍和陈锋那样和谐,我想,要不和黄有玉交往一下吧。
赵芬珍从塑料袋子中捡起一个大肉包子来到我身边,递给我说:“黄友玉买的肉包子,油条,你们趁热吃。”
我不好意思地拿了一个肉包子,一根油条,看了一眼陈锋,就吃了起来。
“好好好。”陈锋看着我笑着说:“就是要这样大方,不必客气。”
我小声说:“这一个肉包子,相当于街上的两个了。”
“是的,这比大街上的包子好吃多了,里面都是肉块。”陈锋还是笑着说,“我就喜欢吃这儿的包子。”
“那你到我厂工作吧。”黄有玉笑着说。
“我要是不考国家老师,肯定来你们厂上班。就冲这大包子,都值了。说实话,我很想在你这工作。”陈锋调侃地笑着说,“黄有玉,你有没有关系把我安排进厂?”
“你真的想进厂吗?”黄友玉直直的看着陈锋问道。
陈锋一副认真的样子,说:”我还和你说假话吗?“
我愣住了,看了看陈锋,又看了看黄有玉,试想陈锋又在搞什么名堂。
“陈锋,你要真想进厂,你真想进厂,就去我表哥一彪那里上班吧。”黄有玉不急不慢地说。
“一彪?”我连忙问。
“就是你们村里的一彪,现在修建那么大的房子。”陈锋大声说。
一彪大我两三岁,虽然在一个村子里,平时也没有什么交际,也没有说过什么话。
“就是齐浔村里的一彪,他是我的表哥。“黄有玉说,”他们厂,还要招人。“
我点了点头。心想,一彪的厂里招人,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齐浔,你去不去一彪的厂里上班?”陈锋想起什么来问。
“他那里不招人啊。”我说。
黄有玉笑了笑,说:“你们村里人太多了,再说只招一两个人,都是有关系才招进去做事。“
我点点头。但我还是不想去一彪家做工。
陈锋又问:“齐浔,你就去一彪家做工吧?”
我摇摇头,说:“平时,都不和一彪说话。”
“黄有玉去帮你说,保管同意。”陈锋强调说。
我还是摇头,不想去一彪那里上班。
“一彪的妻子,那真是漂亮,那皮肤白里通红,还是小学老师呢。结婚那天晚上,又唱又跳的那可是一流人物啊。唱起英文歌曲来比在录音机上还要动听吗。”黄有玉说,“那个录音机,花了八百多块钱买的,音质好听得很呢。”
陈锋笑着说:“你结婚,也买一个呗。”
黄有玉一笑,问:“和谁结婚呢?”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陈锋说。
黄有玉连忙拦住陈锋,但陈锋已经说完了。
我已经吃完了包子和油条,不想再吃了。
赵芬珍再次提着袋子要我再吃点,我只得摆摆手。说实话,我真想找个厂去上班。
“齐浔,你想进哪个厂?”陈锋问。
赵芬珍接着说:“普济就那几个厂,现在就看灯泡厂人多,效益还行吧,好像说还有招人。”
陈锋一拍我的肩膀,喊道:“那我们就进灯泡厂。”
我笑笑,看了看陈锋,轻轻地说:“要是你二叔是厂长就好了。”
陈锋一本正经地说:”我去问问我二叔,灯泡厂用的,就是我们村里的。“
赵芬珍看了看黄有玉,黄有玉也看了看赵芬珍,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齐浔,你不想去沙市了吧,沙市就不是我们去的地方。”陈锋再次调侃道,“你就在普济找个厂上班,多好啊。”
我不知是点头,还是摇头,心想,我是想找在普济上班,但谁介绍我进厂呢?
“陈锋,你的工资多少钱?”黄友玉突然问道。
“远不及你。”陈锋尴尬地说。
“别人都不讲。”赵芬珍有意说道。
“不,不。”陈锋有点尴尬,只好说,“每月四五十块的工资虽然很低,但是吃住行都是在校的。”
“呵呵,呵呵。”黄友玉笑了,然后,用手擦去泪水。
“神经了吗?”赵芬珍有意惊呼。
“你说你啊。”黄友玉依然笑着说,“人民教师,一月的工资只有四五十块。”
“老师像蜡烛一样,把自己烧得很旺,把别人照得很亮。”陈锋有些难堪的样子,依然很得意地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
我再次觉得很没地位,不敢看陈锋、更怕见黄友玉、只瞥一眼赵芬珍。想想我现在就是一个无业游民,毫无颜面站立于此,却无法立即离开此地。要不是陈锋带着我来这里玩,我此时在放牛。想到这里,今天回家又该挨骂了。骂就骂吧,我实在是不想放牛了。我觉得不管怎样,都应该用努力来改变现状、找到工作、改变命运。
“不完全以金钱为标准衡量个人价值。”赵芬珍平淡地说,“我们工作,无非就是做工、多劳多得,给自己赚钱而已,陈峰是教书、答疑解惑,能一样吗?”
“没错。”黄友玉说,“我想说,陈锋的工作意义多大啊,既然那么大意义,薪水也该很高呀。”
陈锋选择沉默。
“陈峰,你也到工厂去工作了。我们厂男工每月两百多块钱,超过了我们的薪水。”黄有玉笑着说,“这样工厂就可以为你分配夫妻宿舍了。”
“齐浔,要不你也来这里上班。”赵芬珍笑着说,“到厂后还可以分夫妻宿舍。”
“你是好是坏。”黄友玉笑着说,“我是替你考虑的,你倒是拉着我不放。”
“黄有玉,我也是在提醒你呀。”赵芬珍说,“你快把齐浔引荐到我们厂里来,以后,做个推销员也行啊。”
我更不好意思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是的,黄友玉,快把事情办好吧。”陈峰附和着赵芬珍说。
我低头还是无言以对。我渴望工作,却不想靠黄友玉。
“齐浔,你究竟还想不想去沙市?”赵芬珍笑了笑问道。
我觉得自己的脸都热了起来,犹豫不决。
陈锋一边吃着包子,也跟着说:“黄友玉,这工厂也行,齐浔脸皮薄,他不好说,我替他说了,只要你能找关系安排进这个厂,他就来上班。不过,这个厂的灰尘太重了。”
黄友玉不知该怎么说话,不好意思的样子一脸的笑容。
赵芬珍说:“今天放假了,大家到黄友玉家玩一玩,好吗?”
黄友玉赶紧看了我一眼,我看了陈锋一眼。
陈锋冲着我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今天我也休息,一起去呀。”
赵芬珍打开门,说:“黄有玉,我们走吧。”
黄有玉应声便跟在赵芬珍的身后出去了。
我推着自行车出去,陈锋同样推着自行车进来,顺手把寝室的门关起来。
不远处,看见有几个小伙子站在那里吸烟,不时向宿舍的大门口张望。
我眼熟了,就问陈锋,“好像是严军?”
陈锋不耐烦地说道:“就是严军。”
我也要向严军问好,可陈锋咳了几声,没要招呼严军,我笑着对严军说。
严军飞快地对我点头,笑容顿时烟消云散。
“怎么打招呼也不打招呼呀,你说同学不理你,我一看就是你不理别人。”我正儿八经地说。
陈锋没有吭声,默默骑在自行车上。
赵芬珍和黄有玉骑着自行车过来,经过严军刻意转了一个大弯。
赵芬珍、黄有玉并排骑着自行车,飞速一样前行。陈锋和我在后面追赶。
四人一行骑在自行车上,边说边笑着迅速赶到黄友玉家中。
黄友玉家有一个小院子,推开小院的门便领着我们走进去,院子里有三间正房,西边是独立伙房;院子进门的道路为砖制,院子中央有一张石桌,周围放着六个圆形的石凳子。另一些地方则栽着几棵果树和几垄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