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不知道怎么办,回去吧,内心里总是还有些不快。此时,好想找人说说话,但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要不就去木山那里坐坐吧,我想。
“你要不介意,到我寝室里坐一会吧。”李小英笑着说,“反正我今天一个人,也很无聊,宿舍的同事也是上班去了。”
“这样合适吗?”我问。
“没有关系啊。”李小英说着话,走动着,向着一个宿舍走去。
我只好跟着李小英来到寝室里,这里寝室放着两张床,收拾得很干净。李小英给我冲了一碗糖水,然后拿出瓜子和零食。
“你是哪里人?”我问。
“塘市人。”李小英笑着说,那声音带着磁性,悦耳动听。
“在这里工作都好吧?”我问。
“混日子呗。”李小英说,“怎么说,还是上班撒。”
“哈哈。”我笑笑说,“是啊,上班。”
“我们还有什么追求呢?”李小英说,“比种田轻松一点就行。”
“那是。”我说,想到马上就可以去灯泡厂上班了,心里极为高兴。
几个儿子伢抽着烟,站在李小英宿舍窗口东张西望,似乎想进来,犹豫不决的样子。
“你的朋友吗?”我问。
“不是。”李小英说,“一群混混。”
“这么嚣张。”我接着酒劲故意大声说。
李小英说:“街上的一些流打鬼,所以我一个人的时候,不敢呆在宿舍里。”
我不解地问:“他们不经过你的同意,就可以直接进来吗?”
李小英说:“你今天在这里,他们就不敢进来。每次一进来,就动手动脚的,真讨厌。”
“你们厂里的男生不管吗?”我气愤地问。
“谁愿意管呢?谁得罪得起啊。”李小英有点埋怨的语气说。
好几个儿子伢凑到窗户外,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我有点害怕了,但想到李小英害怕的样子,立刻跳下床来壮起胆子吼道:“你们做什么的?”
“我男朋友来了,有什么好看的?”李小英大声喊道。
儿子伢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就无趣地走了。
李小英十分得意地笑着说:“幸亏你今天在我这里,要不然,那几个小流打鬼就进来啦,赶都赶不走。”
我问:“那你们这里,不是很安全啊。”
李小英说:“是啊,本来是想回去的,回家太远了,担心路上又不安全,只有在寝室里住一晚了。”
我问:“我送你回去,好吗?”
“真的吗?”李小英激动地问。
“真的。”我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李小英立刻说:“好啊。”
“那走吧。”我说,也不想总待在一个姑娘的寝室里,同时也感觉寝室并不安全,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来几个混混呢。我想,送李小英回家,自己也可以回家。
李小英高兴地说:“我去拉自行车啊。”
我高兴地走了出来,李小英很快地锁好门。我们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从油厂宿舍行驶出来,很快地行驶到荆洪公路。
李小英很高兴的样子说:“哈哈哈,今天谢谢你啊,送我回家。”
“没有人送过你回家吗?”我问。
“从来没有。”李小英说。
“我堂哥也不送你吗?”我问。
“我们又没有谈朋友。”李小英停顿了一下说。
我不免笑起来。
心想,说不准以后是我嫂子呢。
“你不要客气哟。”我笑着说,“其实,我心情不好,遇见你心情好多了,按理说,我应该谢谢你啊。”
李小英大声笑起来,问:“你真有意思啊,心情不好就喝酒啊?为什么心情不好啊?”
一轮弯月挂着空中,无数的繁星闪烁。
“我问你啊,你选择男朋友,主要看他的什么呢?”我问。
“哈哈哈。”李小英笑起来,“我没有男朋友。”
“假设,你有男朋友,你会看重哪一点?”我继续问。
“帅气,就行了。”李小英说完,又笑起来。那笑声让人心动,陶醉。
“我现在吧,难以选择,一个是内心想追求的女友,另一个是在工作上帮助我的人,你说,我该选择谁?”我问。
“我要是你,两个都要。”李小英开玩笑似的说。
“如果只能选择一个呢?”我问。
“在工作上帮助你的人。”李小英说。
“为什么呢?”我问。
“那个在工作上帮助你的人,那是真心喜欢你啊。那才是过日子的人。”李小英说,“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都要花钱买啊。”
照你说,我应该找帮助我的人?结婚以后,能幸福吗?“我继续问。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李小英说,“再说,再好的感情,日子久了,也会争争吵吵。过日子,和谁过都是一样,只是一开始不一样。过久了都一样啊。”
我哦了一声,笑着说:“你像一个过来人。”。
“你是在说你自己的事情吧?”李小英问。
我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忽然问:”你怎么就不愿意和汉兵交往呢?“
“汉兵很小气。”李小英说,“我想找个大方一点的男士。”
“我去跟汉兵说说,让他对你大方一点啊。”我笑着说。
“一个人的性格,改不了得。”李小英笑着说。
我略微点点头,心想:今天不该和陈锋发生争论。两个人的性情怎么会达到统一呢。多理解,多包涵啊。
公路上偶尔有汽车行驶而过,顺着汽车的灯光,好远好远都看不到一个人。
两人又骑了一会,李小英说:“骑到前面的那个下坡路,就下去了。然后,你就可以回去了。哈哈哈。”
“没事。”我说。
李小英四下里看了看,说:“前面不远有甘蔗田,我去弄甘蔗给你吃。”
我感觉到有点意思,就跟着李小英,慢慢地走向甘蔗地。
李小英迅速停好自行车,麻利地钻进甘蔗地,只听见里面噼啪几声响,随着窸窣的一片声响,李小英手里拖着二根甘蔗走出来,一根递给我,自己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坐下来,慢慢吃了起来。
我高兴地吃起来,问:“这是你的甘蔗田?”
李小英笑着说:“不是。”
我愣住了,问:“谁的?”
“管它谁的呢。”李小英笑着说。
“啊?”我连忙掏口袋,想到身上没有钱就停住了。
“吃吧。”李小英说,“没事。我快到家了,这里非常安全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我骑上自行车,一边吃着甘蔗,一边大声唱起了歌: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着无垠的狂野中
......
上午,陈峰带着赵芬珍和黄友玉来到我家里。
我十分吃惊地看着赵芬珍和黄友玉,只得把她们请到房间坐,我的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比起她们的宿舍那差得太远了。不免羞愧不已。
“我给你们倒水去。”我说完走出房间,冲到堂屋后左思右想,不知道怎样招待这三位;然后疾步走到厨房,看看有什么菜,厨房里什么菜都没有,走出厨房,院子里的菜地里倒是有长势很好的白菜,蒜苗,韭菜,萝卜等。
杀只**,我想,然后炖萝卜,放点蒜苗。想到这里,我说干就干,先生火烧水,然后拿把菜刀来到菜地里砍了一棵白菜,挖蒜苗,拔萝卜;最后去找鸡子,一只公鸡在猪圈里找食吃,我蹑手蹑脚走进去,一把抓住了那只公鸡,鸡叫声惊动了陈峰和赵芬珍,还有黄友玉。
“你还杀鸡啊?”陈峰跑过来问。
“我们就走的,不用杀了吧。”赵芬珍说。
“怎么的,都要吃个饭啊。”我说,“在我们农村,没有菜招待你们,哈哈。”
黄友玉笑着说:“你们去房间坐一会,等鸡子炖好了就叫你们。”
“是啊。”我随着黄友玉的话说,“你们去坐一会,马上就好。”
赵芬珍和陈峰这才高兴地回到房间去了。
“你也去房间玩吧。”我客气地对黄友玉说,感觉很不好意思。
“跟我还客气,我又不是没有帮你洗菜,做饭。”黄友玉笑着说,就在压井旁洗菜。
我杀了鸡,把鸡放入木盆里。黄友玉熟练地舀来热水泡鸡子,拔毛,然后把鸡子剁成小块,再次清洗干净,放入盘子里准备下锅。
黄友玉洗好锅,冲我笑着说:“加柴大火烧。”
我也笑起来,听话地往灶膛里添加木柴,灶膛里的火越来越大。
黄友玉往锅里倒了菜籽油,等菜籽油冒出一股烟,迅速端起装鸡块的盘子倒入锅里爆炒,然后放入萝卜翻炒,加盐,酱油,继续翻炒,鸡肉的香味弥漫开来。黄友玉往锅里添水煮,拿起木锅盖盖到锅上。最后切蒜苗,蒜苗切得整齐匀称,预备等起锅的时候放。黄友玉做事情井井有条,俨然像一个居家过日子的新媳妇。
“黄友玉,你真行啊。”我笑着说,给灶膛里又添了木材。
“赵芬珍家里用的液化气,”黄友玉笑着说,“很好用啊。”
“家里的木材都烧不完。”我笑着说。
黄友玉说:“我们今天来,是来通知你明天去灯泡厂报道。”
“真的吗?”我惊喜地问,心里很像是说,进厂的事情多亏了你啊,但不知道怎么就是说不出口。心里面激动不已,终于又能上班了。
黄友玉点头,然后揭开锅盖,鸡子的香味充满了厨房。黄友玉抓起蒜苗撒在锅里。黄友玉尝尝汤的味道,用筷子夹了块鸡腿递给我,说:”尝尝,看熟了没?“
我看着熟透冒着香气的鸡腿,用手拿住,吃了起来,叫道:“真香,熟了。”
黄有玉脸上也乐开了花。继续炒白菜。
我赶紧去收拾八仙桌上,抹得干干净净;然后拿着酒瓶去里屋倒满一瓶散装酒。
黄有玉一会就炒了三个菜,都一一端到桌子上。
“陈锋,赵芬珍,来吃饭吧。”我很自信地抬高声音喊。
黄友玉走出来,拿着刚刚清洗过的筷子和酒杯,摆在桌子上。
陈锋和赵芬珍从房间走出来,赵芬珍看到桌子上一大盘鸡肉,惊呼道:“好香的鸡啊,我要吃鸡腿。”
我连忙招呼陈锋和赵芬珍坐,然后打开酒瓶,一边倒酒,一边说:“陈锋,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好歹我也准备一下,你说这,搞得我措手不及,哈哈。”
赵芬珍捂着嘴笑,看着黄友玉问:“齐浔,现在变了,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齐浔本来就会说话,只是以前不想说而已。”陈锋说,“你们知道吗?齐浔期末考试118分,基础分都对,就作文扣了2分。”
赵芬珍笑着问:“那你怎么没有读书了呢?”
我说:“其它科目都不及格。”
赵芬珍这才恍然大悟。
“后来,又分科了。”陈锋说,“熊老师家访三次,齐浔都没有答应上学。”
赵芬珍又问:“为什么?”
我只好又解释说:“性格使然。”
赵芬珍又看着我,但没有问。
陈锋只好解释说:“这就是有性格的原因。有才的人,性格生僻。”
我的脸突然红了。
赵芬珍说:“齐浔,在乡里就是好,都不用出门,就能做出这样好的菜来。我们虽说住街上,什么都要花钱,连水都要花钱买,哈哈。”
“我们互换一下吧。”我开玩笑地说。
赵芬珍看着盘子里的鸡肉,连连叫道:“这鸡肉闻起来真香啊。”
“吃,吃,吃。”我说着,迅速夹起一块鸡腿递给黄友玉。
陈锋的筷子本来都伸向鸡腿了,不得不改变方向夹住另一块鸡肉。陈锋像似自言自语地说:“这下手要快啊,要不然,就到别人嘴里了。”
“我也要吃鸡腿。”赵芬珍冲着陈锋撒娇的样子说。
陈锋这才发现,笑着说:“这只鸡怎么只要一条腿?”
“刚才让齐浔尝尝味道好不好,吃了一个鸡腿。”黄友玉说。
“下次来,”我说,“两个鸡腿都留给赵芬珍啊。”
赵芬珍只得笑笑,说:“看到你们这样恩爱,我太开心啦。我们干一杯吧。”
陈锋率先举杯,然后看了看我,我迅速举杯。四个人的杯子相互之间碰在一起。
陈锋一仰脖子,一杯酒喝了一半。
我喝了个精光,兴奋地说:“大家既然做朋友,希望做一辈子的朋友。”
赵芬珍想说什么,被陈锋拦住,问:“赵芬珍,你说说,你愿意来我们农村生活吗?”
赵芬珍看了看黄友玉,又看看我,脸皮红润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是街上的,又不是吃商品粮。”
“我家里还有几亩地哟。”陈锋问,“你会种地吗?”
赵芬珍一下子十分吃惊,问:“你什么意思?”
黄友玉笑着解释道:“这还不明白吗?陈锋是问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赵芬珍的眼眶里闪烁着泪光,她捂住嘴,很小的声音故意说了两个字:“不愿意。”
陈锋更加自信起来,举杯邀我喝酒,然后一口将半杯酒喝干。
我也只要陪着喝干杯子里的酒,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陈锋,和我几乎每天在一起,凌晨5点我们一起赶往学校上早自习,晚上12点下晚自习一起回家,很多时候,我就在陈锋家里吃饭,睡觉。我们不是亲兄弟,但比亲兄弟还亲。”
“你要是不辍学,就好了。”陈锋依然十分惋惜地说。
我摇摇头,说:“这就是人生啊。”
“好好上班,也能过上好日子,你遇见黄友玉,说明你是一个有福之人。”赵芬珍笑着说。
黄友玉推了赵芬珍一把,示意赵芬珍不要说。
“还,害羞了。”赵芬珍依然笑着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害羞啊。”
“别说这些了,”黄友玉笑着说,“都是朋友,大家在一起,相互帮助,开心生活。”
“这次招聘的八个人,关系都是非同一般的,你看,普济镇建筑公司赵经理的千金赵红梅,陈队长的千金陈燕梅,建筑公司占了两人;灯泡厂熊电工,那是多老的资格,他儿子熊礼兵;张厂长的侄子张伟,另一个是张厂长老家书记的儿子张志远,还有袁科长的侄子袁忠洋;供销社的老采购方明清的儿子方明;再就是齐浔了。听说培训就拿基本工资,那待遇会多好啊。还有啊,培训之后,那就是技术员了。回厂每个人分一间寝室,工资估计一百多块了。”赵芬珍兴高采烈地说道。
“真的吗?”我按捺不住心情激动地问。
“齐浔,好好干,争取当个车间主任,然后副厂子,一步一步高升。”赵芬珍提高了嗓门说,“到时候,陈锋没有转正,去管管食堂什么的也行啊。”
陈锋举起酒杯,我跟着举起来,黄友玉和赵芬珍也举起了酒杯。四个酒杯碰撞在一起。
赵芬珍继续说:“祝你早日完成培训,建设‘江灯’的大任就落到你们的肩上了。”
陈锋看了看黄友玉说:“愿你们早结良缘,早生贵子。”
四个人笑得合不拢嘴,各自喝了一口酒。
陈锋放下酒杯,冲我眨眨眼,说:“凭齐浔的才能,以后在灯泡厂大有可为。若干年之后,我们的小孩想进灯泡厂,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啊,哈哈。”
赵芬珍顿时笑得前俯后仰,拍了陈锋的肩膀一巴掌,说:“那都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了,你想,二十年,那该有多大的发展啊,咱们的孩子们,都是大学生,谁还进乡镇企业啊。”
陈锋不住点头,吃惊地问:“你们说,再过二十年,我们将会是什么样子啊?”
我想起几年前耀老师的话,也感受到时代的改变,说:“二十年之后,家家住楼房,家家户户都开汽车啦。耀老师就讲过二十年之后的生活,不用人插秧了,用插秧机插秧;也不用人收割了,用收割机收谷子。出门都开小汽车。上班有电脑,在家里办公,足不出户办理很多事。还有扒饭机,喂你吃饭。”
陈锋盯着我看,问:“是不是会雕章子的雷旻耀?”
我连连点头。
陈锋笑道:“他在街上‘踏麻木’。”
“你们还别说踏麻木,一天下来赚四五十块,好的时候赚七八十块呢。”
“我们这里工厂太少了。”我说,“环境受限,再有能力,有本事的人,也不会有大的发展。”
赵芬珍兴高采烈地说:“听说沿海城市,发展很大,好多人都下海去广州打工。”
“我们学校,有好几个老师,天天议论,也想去广州闯一闯。”陈锋说。
“陈锋,我们一起去广州吧。”赵芬珍说,“广州那边的人,年收入过十万啦。”
“我一直在复习,等转正的考试呢。”陈锋依然很自信地说。
“陈锋,我们缓两年结婚吧,我想去广州看看。”赵芬珍说。
陈锋没有说话。
我只好安慰陈锋说:“陈锋,就两年时间,说不定去广州发了财,也带你去广州啊。”
“是啊,等赵芬珍从广州回来,那就是老板了。”黄友玉鼓励说。
“我支持你吧。”陈锋小声说。
“我想先去荆州城看看。”黄友玉说,“看看做什么生意。”
陈锋惊讶地问:“你们都不在普济上班啦?”
“我的梦想是去城里工作,生活。”黄友玉坚定的语气说。
“那齐浔跟你去城里?”陈锋笑着问。
“这个要问他啊。”黄有玉不好意思地说。
“你们,在厂里不是很稳定吗?”陈锋冲着黄友玉和赵芬珍说,然后把眼光投向我,希望我能说点什么。
“不过,你们一定要谨慎行事。”我说,语气显得苍白无力。心想,时代在变化,人心宠欲动。
赵芬珍笑着说:“我现在的工资全都花掉了,家里弟弟妹妹上学的学费,生活费,还有一些家庭开支。我想明白了,主要是我的工资不高,要是去广州,那里工资高,家里的开支就是毛毛雨啦。”
黄友玉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陈锋,你跟你爸妈说了吗?”
陈锋为难地说:“说了,还在商量。”
“这还商量什么,”黄友玉笑着说,“这么标准的媳妇,上哪里去找啊。”
“没事,我反正要去广州。”赵芬珍为转移话题故意打趣地说,“黄友玉,你今天做的菜很好吃啊,说明,你们之间配合得很到位。”
“那是。”陈峰说,“黄友玉能干是出了名的。”
“你说的意思是我不能干?”赵芬珍白了陈峰一眼。
陈峰连连摆手,说:“你们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啊?”赵芬珍不依不饶地说。
“你就别说了。”黄友玉说,“陈峰本来就胆小,加上你这么强势,准是个妻管严。”
“还是去广州吧。”赵芬珍说完,叹息一声。
“等等,结婚了再去广州吧。”我劝慰道,“陈锋家里条件还是可以的,你嫁过来,经济上也不要太操心。”
“陈锋工资那么低,以后,怎么养家啊?”赵芬珍说,像欣赏神态看着陈锋。
陈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小声说:“我不会离开陈巷小学。”
“现在结婚,彩电,冰箱,洗衣机,总要买吧。你算算要花多少钱。”赵芬珍说,“还有婚房的装修,摩托车总要买一辆吧。还有请客的鱼肉,烟酒呢?”
黄友玉笑着说:“我们同事结婚,花了五六万。”
陈锋吃了一惊,端起酒杯,独自喝了一口。
我摇摇头,不敢去想结婚的事。
“所以,我要去广州打工。”赵芬珍坚定的语气说。
“你去广州,我就去荆州。”黄友玉说。
“反正,我还是等转正的机会。”陈锋冷冷地说。
“我就在灯泡厂干。”我说,看了陈锋一眼。
吃完饭,天也快黑了。
陈锋提议去看电影和赵芬珍先走了。
我只好送黄友玉回家。
“你怎么想到去荆州呢?”我问。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去城里生活。”黄有玉说。
我哦了一声,心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这个不可强求。
“明天,你就要去灯泡厂报到了。”黄有玉说,“以后,就要靠你自己啦。”
我点点头。
一直陪着黄有玉回到家门口。我才回转车头,一溜烟往家里飞速骑行。
我骑着自行车来到灯泡厂的门口,大门外挂着一块白色招牌,用楷书写着:江陵县灯泡厂。
那一刻,我感觉内心汹涌澎湃,鼓起勇气从门房的小门走进去,门房里看门的老头叫住了我。
“找谁?”看门的老头六十多岁,动作迟缓,但显得很有精神。
“我来报道。”我略微抬高了声音说。
“哦,好好,”老头立刻微笑起来,指着操场上的几个站在说话的人说,“那,他们也是来报道的,自行车放到车棚里。”
我看了看操场,操场上有一对用铁管制作的篮球架子。四个儿子伢,两个姑娘围成一个圆圈,站在一边的篮球架子下,不时说笑。
我小心翼翼地推着自行车走过门房,就看见左边有个自行车棚,里面是南北两个方向整齐地摆放着两排自行车,找了一个空位,放好了自行车,立刻走向操场。
操场位于厂区的中间,东面是食堂,和几排宿舍房子;北边是两排车间;西北面是礼堂,礼堂旁边是一排办公室。
我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围成一个圈的儿子伢和姑娘。
一个儿子伢转过头,看着走来的我,笑笑说:“又来了一个,只差一个了。”
那个儿子伢一直看着我走近,伸出手来,想要握住我的手。
我连忙也伸出手,与那个儿子伢握在一起。
那个儿子伢笑着说:“欢迎你,我叫方明。”
我有点激动地说:“我叫齐浔。”
方明在一旁热情地介绍名字:“张伟,张志远,袁忠洋。”然后指着女生喊出名字:“陈燕梅,赵红梅。”
张伟的个子很高,但非常瘦弱。小眼睛,面黄肌瘦;张志远是圆脸,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袁忠洋身材魁梧,大老粗的样子。
陈燕梅身材高挑,十七八岁,梳着马尾,穿一身运动装;赵红梅圆圆的白净的脸,一说话就脸红,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
这时,一个瘦弱的儿子伢揉搓着眼睛,朝这边走来,渐渐走近了笑着说:“你们好,我叫熊礼兵。”
方明立刻答应道:“熊礼兵,就等你了。”
熊礼兵回过头,指着那边的宿舍说:“我就住那里。”
“你老爸是机房的熊师傅吧?”方明问。
熊礼兵点点头。
方明笑着说:“厂里的老师傅了。”
熊礼兵问:“你住在哪里?”
方明说:“我住在供销社。”
熊礼兵立刻伸出手,叫嚷道:“原来你就是方明啊。”
方明双手抱拳,叫道:“以后,就仰仗各位支持了。”
袁忠强忽地哼了一声,迅速转头去看看。
所有的人都往袁忠强看的方向看去:厂办公室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
“王主任来了。”方明连忙说。
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徐徐走来的王主任身上。
王主任矮胖矮胖的,圆圆的脸上总是堆着笑脸。右手夹着一个塑料夹子。上身穿着纱罗衬衣,衬衣的口袋里挂着两支笔。下身穿一条绿色的军裤,黑色皮鞋。
王主任走近,笑起来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看看围成了一个圈的八个人,高兴地说:“个个男才女貌,精神得很啊,你们八个人就是八仙过海啊,各显神通啊。以后的江灯就靠你们了。”
方明立刻带头鼓掌欢迎,其他的人也立刻鼓掌。
王主任严肃而活泼的样子说:“都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了吧?”
“知道。”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们能来到这个厂,多么不容易啊。首先,你们不仅要感谢介绍你们来厂里的人,还有证明自己的能力。”王主任环视着每一个人的脸,继续说,“扎实工作,干出一番成绩。”
方明再次鼓掌,但应和的人不多,掌声稀稀拉拉地响了几声。
王主任带着大家到厂会议室,然后各自坐了下来。
会议一开始,王主任就强调一个事情,王主任说:“以后,凡是开会,必须要记录,请大家带好笔记本和笔,今天是第一次,我就不追究。”
王主任滔滔不绝地讲,可以说口若悬河,从厂的发源讲起,讲到工厂的规章制度,然后重点讲了厂里为什么投资了五十万建立机械车间,还要去松滋灯泡厂接受培训,最后加重语气说:“再给大家三天的时间,把自己的事情都安排好,两天之后,带上行李,喜欢小吃的自己准备点零花钱,然后到厂里报到,我们一起去松滋灯泡厂学习,培训时间是一个月。”
大家听完了王主任的讲话,也可能听得不耐烦了,终于等到散会了,会议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热烈地欢送王主任。
我非常高兴地走出会议室,看见方明总是不忘表现自己,眼睛一直就没有离开过王主任。我想,这个人太喜欢巴结领导了,感觉有点讨厌这个人;当我看到袁忠强也有同样的情绪的时候,心里面似乎有种慰藉,不由得向袁忠强投去友好的微笑,袁忠强也对着我笑笑。
我有意走近袁忠强,问:“你住哪里?”
袁忠强抬头爽朗地一笑,“啊哈哈,我就在旁边,走几步就到了。”
“我离这里四五里呢。”我说,陪着袁忠强走到门房跟前,袁忠强举着手挥动几下,表示再见。
我不好意思举手,轻微地点头,然后回转到车棚拉自行车,推着骑自行车慢慢走过门房。
门房的老头走出来笑着问:“会开完了?”
“过三天正式报道。”我大声说。
“我姓李,以后叫我老李。”老头呵呵一笑,问:“你贵姓啊。”
“我免贵姓齐。”我说。
“小齐哟,好好。”老李笑着说,走进了里面。
我忽然想起什么来,问:“老李,来的信都在这里吧?”
老李又走出来,指着门房外面的窗户说:“是的,你看,那全是信。”
我点点头,心想,赶紧写信寄给他,告诉这样的好消息。于是,我骑着自行车飞快地驶向油厂,我想找到汉兵,在他那里写完信。
我骑着自行车一直行驶到宿舍门口,就看见汉兵坐在宿舍门口不紧不慢地擦着皮鞋,似乎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汉兵。”我高兴地叫了一声。
汉兵突然来了精神,停止手里的动作,问:“今天报道了吧?”
“报道了,进灯泡厂啦。”我激动万分地喊。
“关系硬,就没有问题。”汉兵笑着说。
“要不是告诉我这个消息,黄友玉帮忙,肯定不行。”我说,内心里想着如何感谢黄友玉。
汉兵笑着说:“我们兄弟之间,就不要客气,但你必须要请黄有玉啊,记得请客啊,知道吗?”
“赶紧请黄友玉呀。”汉兵催促着说,“如果不是你和黄友玉,哪有这么好的工作啊,懂吗?”
我连连点头答应。于是说:“今天晚上去准备一下,晚上,就在‘悦来酒家’见。”
汉兵连忙说:“今天我们的同事结婚,我要去贺礼,吃酒啊。”
“那就明天,好吧,兄弟。”我说。
“这还差不多。”汉兵笑着说。
“手上没有钱,想来想去,只有找你借钱。”我说,“还有上次你给我的钱,等发工资,一起还给你呀。”
汉兵笑着问:“你看我买过新衣服没有?”
“你的工资呢?”我略带怨气地说。
汉兵只好如实说:“打牌输了啊。”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喊道:“那我找谁借钱呢?”
汉兵穿上皮鞋,一边嘀咕着什么,忽然一拍脑袋,说,“要说办法,还有一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我急忙说:“兄弟,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说这些了,你就直说找谁借吧。”
“找李小英借钱。”汉兵说,“她手里肯定有钱啊。”
“不会吧,我和她又不熟,你们是同事之间,难道……”我有点难为情地说,“我去能借到吗?”
“我找她借了不知多少回了,一次都没有还。”汉兵说,“你这次借不借得到,你看你的造化了。”
我摇摇头,不好意思再找李小英借钱。
“现在没有其它的办法了,这是唯一的办法了,我帮你在旁边说说好话,试试。”汉兵说。
我无可奈何地说:“去吧。”
两人来到李小英的寝室门口,李小英和一个同事说着话。
李小英见我和汉兵,连忙大声说:“你们俩兄弟来了,哈哈哈。”
我客气地说:“你好啊。”
“你看,我们这个同事,一个人在寝室里,半夜还被人打了。”李小英无比气愤地说。
我转头去看那姑娘,脸上还是肿的,气愤地吼道:“谁干的?”
李小英说:“还不是那个严军带头。”
我又说:“又是他。”
李小英问:“你认识?”
“我的同学,他和我另一个同学陈锋打架了。”我咬牙切齿说,“我一定要教训他。”
李小英哈哈笑道:“看见没有,不像我们油厂的同事,都没有外面的人讲义气。”
汉兵的脸通红,低下头去。
李小英拍着那姑娘的肩膀,说:“王燕,这位大哥一定会为你出气的,不要难过了。”
王燕抬起脸,冲我说:“你要能打他一顿,我就请你们吃饭。”
我连忙说:“不用,就是没有你的事情,我也要找他,等我们找到他,狠狠地揍他。”
王燕高兴地抬起头,说:“我去倒水给你们喝。”
李小英也笑着说:“看看,这才是男子汉。”
汉兵无奈地笑笑,摇摇头,不好意思说什么。
我急了,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说:“我今天来,主要是来请你们去吃饭,一个好朋友,她帮我找了关系进了灯泡厂。”
李小英站起来,说:“看看,有的人宁愿打牌输了,也不愿请客,同事一场,什么时候请我们吃个饭,过早都没有请过吧。”
汉兵看看门外的天色,已经越来越晚了,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冲李小英说:“李小英,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找你有点事情。”
李小英坐着没有动,大声说:“什么事,就这样说,大家都是朋友。”
汉兵走过去,一把拉了李小英出来。
李小英说:“都是朋友,有什么就当着大家的面说。”
我赶紧说:“我不是进灯泡厂了吗,今天想请人吃饭,来找我兄弟借钱,谁知他说钱输掉了,所以,我想……”
李小英连忙站起来,说:“我明白了,我这里有一百五,你看够不够?”
我见李小英这样说,感动万分,连声说“谢谢。”
我接过李小英手里的钱,情绪激动地说:“大家就一起聚聚吧,聚聚。”
李小英拉着王燕,说:“好的,我们一起去。”
王燕高兴地说:“好。”
我高兴地说:“街头的悦来酒店。”说着,拉着汉兵走了出去。
汉兵有点生气地说:“你怎么答应王燕去打严军呢?”
我说:“我本来就要打他。”
汉兵问:“你打得过吗?”
我说:“你就不要管了。”
汉兵连忙劝道:“严军,这个是街痞子,你惹他干嘛?”
我说:“我们还是同学呢,上次,他还不是打了陈锋。”
汉兵说:“我们厂里的儿子伢都不管,你凑什么热闹。再说,严军也喜欢赵芬珍,这个是严军和陈锋他们三个人的事情,你操什么心呢?”
我说:“严军找几个人打陈锋。看谁打得过谁。”
汉兵说:“你最好不要参与这些破事。”
“我只是凭着正义做事。”我说,“对了,我去找木山,你去酒店订一桌。”
我骑上车,飞快地驶出油厂。
我想到这件事应该对陈锋说一声,于是,经过陈巷小学时,便刹住了车,因为学校正在上课,慢慢地推着自行车来到陈锋的寝室。
陈锋上课去了,我在寝室里看到新的报纸,随意看看。
下课铃声响了。我走出寝室等着陈锋,陈锋从教室走出来,看到我就疾步回到寝室。
“我今天去报道了。”我神采飞扬的样子说。
陈锋把手里的书和粉笔放到写字桌上,高兴地说:“你恢复自信了。”
“真的吗?”我依然高兴地问。
陈锋像似欣赏的样子,说:“我就知道你有福气。”
“明天下午,”我说,“悦来酒店,麻烦你转告赵芬珍和黄友玉,然后,我再去请她们俩。”
陈锋赶紧把手伸入口袋。
我连忙拉住陈锋,“我有钱。”
“啊?”陈锋吃惊的样子,过了一会,问:“谁赞助的?”
“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去就行了。”我笑着说,“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要去找一个人。”
“还找谁?”陈锋问。
“先不告诉你。”我说。
“不会是陈慧吧?”陈锋很担心地问。
“不是。”我说,心想,要是请陈慧参加该有多好啊,但这样的场合不好让陈慧参加啊。
我骑着自行车冲上荆洪公路,急急忙忙往村里赶,在银海的包子铺门口,看到了木山和“酱油”坐在门口有说有笑。酱油原名陈永波,家里极为贫穷,经常没有钱买油,买菜,只是煮了米,等饭熟了,就在饭里放些酱油拌饭吃。酱油的名字就叫开了。酱油很讲义气,经常帮同村的人在外面打架。
我急忙一刹车,对着木山说:“明天晚上到悦来酒店吃饭啊,酱油也一起去啊。”
木山说:“什么喜事呢?”
我说:“我进灯泡厂了。”
“好啊,”木山拍我的肩膀,“太好了。”
酱油连忙说:“你以后就是工人啦,啊,哈哈哈。”
木山大笑道:“你终于可以脱离农村了。”
我笑着说:“这哪跟哪啊。一个乡镇企业。”
我辞别了木山和酱油,匆匆忙忙回到家里,看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心想再过几天就要离开这个房间了。想到这里内心里涌现许多不舍,再一次对着房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仔细地看了一遍,我想起了王主任的讲话,觉得这一次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一定好好珍惜。这次去松滋学习,然后就会住在厂里的宿舍,那就真的很少回来了。我一边想,一边收拾屋子。心想,以后将是完全不同的一种生活了。
早上起床,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连忙骑车去陈克禄的理发店。
陈克禄给别人理发,我立刻问:“有没有空理发?”
“有空,就是要等一会。”陈克禄笑着说。
“你说,搞个什么发型?”我问,想着要去上班了,怎么都要搞个发型。
“想不想烫发?”陈克禄一边理发,一边问。
“不想烫。”我说。
“看到齐秦的发型了吗?”陈克禄抬手指了指墙上的齐秦画。
“可以。”我看了看齐秦的发型,立刻同意。
“等一会,我帮你把两边修修,后面蓄起来。”陈克禄立刻停住了手里的活,用两只手比画着说。
“好的。”我笑着答应,见理发还有一会,就去隔壁银海的包子铺吃包子。包子铺门口的铁炉子上摞着五六层的蒸笼,冒着浓浓的热气,有几个人站立在门口吃包子。银海的腰间系着一条白色的围裙,围裙已经很脏了。
“银海,来三个肉包子。”我喊。
“今天怎么想起来吃包子?”银海嬉笑着问。
我一时没有回话,看着银踮起脚掀开蒸笼的顶盖,从里面抓住三个包子,放在桌子上的盘子里,然后端到我跟前,继续问:“今天怎么来吃肉包子?”
“以后,可以经常来这里过早。”我说。
银海想了半天,忽然问:“你上班了?”
我点点头。
“在哪个厂上班?”银海问。
“灯泡厂。”我说。
银海先是一笑,小声说:“你把灯泡厂的同事,介绍到我这里吃包子呗。”
“算了吧,你的包子,越做越小了。你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我笑着说,“昨天,是不是输钱了?”
银海笑着说:“昨天,真他妈的手气背,我胡二五八筒,都胡不过别人边七筒。”
“输了多少?”我吃着包子,问。
银海小声问:“二百多。”
“打多大的牌?”我问。
“五块的。”银海更小声地凑到我跟前说。
我咀嚼着包子,不停点头。心想,银海就开一个包子铺,打那么大的牌,这个包子有这么大的利润吗。
我吃完包子,赶紧到陈克禄的理发店理发。
陈克禄说:“以后,就是工人了。”
“你听到了?”我问。
陈克禄点点头,笑着说:“这墙不隔音,为什么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呢?”
“什么工人,不就是个乡镇企业吗?”我不以为然地说,忽然想起了陈梅香,便说,“我和梅香还是小学同学呢。”
陈克禄笑着说:“梅香每次回来,都提起你呢。”
我内心里感到一阵温暖,梅香还是没有忘记我啊。只是,我们从未见过面了。于是,小声问陈克禄:“梅香近来好吧?”
“她在沙棉。”陈克禄说,“你可以去沙市找她玩啦。”
我支支吾吾解释了一阵。
“梅香马上要结婚了。”陈克禄笑着说。
我感觉身体里的某个地方隐隐作痛,身边的某个熟悉的什么已然离开了。
突然,木山背着气枪和酱油笑呵呵来到理发店门口。
木山看我在理发,就走了过去,问:“搞什么发型?”
陈克禄依然用手指指墙上的齐秦的画。
木山笑呵呵地说:“那很要蓄一阵哟。”
陈克禄说:“半年才能有点样子。”
“我上点摩斯。”木山说着,从工作台上拿起摩斯,挤到头发上,找来一把梳子,来回地梳理。
酱油也凑过来上了一满头摩丝,拿着梳子梳来梳去。
陈克禄冲着酱油生气地吼道:“不要钱买吧?”
酱油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钱,吼道:“要多少,自己拿。”
陈克禄看到酱油手里的一大叠纸币,变换成一副笑脸,问:“发财了啊。”
酱油很玩味的口气说:“克禄,来你的店子,上你的摩斯,是给你面子,是瞧得起你。”
陈克禄陪着笑,便不再说话。
“克禄,我们是看见我在你这里理发,才进来玩玩。来,这是我理发钱,我们上摩斯的钱。”酱油说着,拿起那一叠纸币,抽出一张纸币,大方地放到工作台上。
克禄连忙陪着笑脸,准备找钱。
“不用找了。”酱油依然很吊的样子说着。
陈克禄陪着笑脸,什么都不说了。
我理完发,对木山和酱油说:“走,去悦来酒店。”
木山和酱油也不客气,骑着自行车往普济街道而去。
木山好奇地问:“怎么还有到酒馆吃饭?”
“我进灯泡厂了。”我依然难以压抑住内心里的欢喜。
“好啊,上班了。”酱油还是那副吊样,还在为刚才的小事生气。
“陈克禄就是那样小气的人,不要在意。”木山笑着说。
“我们在汉口理个发,五十块。”酱油说着,展开五指。
木山说:“下次,带我去汉口玩玩。”
“那有什么问题呢,”酱油又用武汉话说,“岔地。”
三个人说话间,自行车骑得飞快,很快来到陈巷的哑巴桥上,哑巴桥上围满了人。
我凑到跟前,看到陈锋的两只手臂被两个人使劲地扭住,一动不动。严军站立在陈峰面前,指着陈峰的鼻子说着什么。
我气不打一处来,冲严军大喊一声:“严军,又是你啊。”
木山冲到严军跟前,指着严军的鼻子,小声问:“你就是严军?”
严军傲气十足,喊道:“正是。”
酱油抡起一只拳头,朝着严军的下巴打去。严军没有反应过来,木山又踢了一脚,这一脚踢中了严军的肚子,严军连声惨叫。
两个拧着陈锋手臂的儿子伢见状,立刻松了手,准备逃跑。陈锋迅速拉着一个儿子伢,抡起拳头,一阵猛捶,又用脚踢。
我也赶紧抓住另一个,抡起拳头,朝着儿子伢的脸部,背部,一个劲捶打,又用脚踢。
两个儿子伢连连求饶,我和陈锋才住手。
陈锋冲到严军跟前,飞起一脚,严军“哎哟”一声,用手捂着肚子。
陈峰骂道:“你他妈的,总是纠缠老子。”
酱油吼道:“早就听说你了啊,你那里贱?说,那里贱?”一边说,一边抽着严军耳光。
严军耷拉着脑袋,还是不做声,任凭辱骂、抽打。
木山突然吼道:“跪倒。”
严军不愿意下跪,但浑身哆嗦。
酱油提起一脚将严军踢翻在地。
严军滚到地上,身上全是灰,但不敢站起来,还不愿意跪着。
木山火了,抡起脚一个劲猛踢严军,严军在地上翻来滚去喊救命。
酱油吼道:“跪倒。”
严军这才乖乖地跪到地上。
木山竖着一个大拇指,大拇指对着自己的鼻子,大吼道:“你跟老子看清楚,老子叫木山,你要不服,随时找老子。”
严军浑身害怕地发抖,一声不吭。
木山又吼道:“服不服?”
严军生怕挨打,只得说:“服服服。”
酱油冲严军骂了一句,吼道:“老子叫酱油,别再让老子看见,看见一次打你一次。”
木山吼道:“滚!”
严军和另外两个儿子伢一溜烟跑了。
此时,哑巴桥上已经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大家一阵鼓掌。
酱油向大家解释说:“三个人打一个人,以多欺少,所以,我才打抱不平。”
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人认识酱油,便喊:“酱油,味口。”
酱油听到有人喊他,连忙拿出烟,递过去一支烟,然后给在场的人每人一支烟。
四人骑上自行车,高高兴兴地朝着悦来酒店而去。
我问陈锋:“他怎么又来找你了?”
“他要我离开赵芬珍。”陈锋说。
“所以,你得赶紧结婚。”我说。
“我哪有那么多钱结婚啊?”陈锋摇摇头说。
“结什么婚啊,一个人多自由啊,哈哈。”酱油插话说。
我赶紧问:“赵芬珍和黄友玉呢?”
“昨天,我就跟她们说了,”陈锋说,“估计都去了吧。”
我们赶到悦来酒店,果然看见汉兵陪着赵芬珍和黄友玉聊天,旁边还坐着李小英和王燕。
我高兴地安排酱油和木山就坐,然后走到赵芬珍和黄有玉跟前,小声对赵芬珍说:“不好意思啊,本来应该当面去请你们的,哈哈。”
赵芬珍叫嚷道:“跟我们还这么客气,不要搞得这么隆重吧。”
黄友玉没有出声,她一直默默地注视着我。
李小英看见我,冲我喊道:“我,今天这么多,好多都不认识,怎么不介绍一下呢?”
我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说:“对了,这位是油厂的李小英。”然后用手掌对着刘小英旁边的王燕介绍说:“王燕,也是油厂的。”然后指着赵芬珍和黄友玉介绍说:“这是化工厂的赵芬珍和黄友玉。”最后拍了拍木山和酱油的肩膀,笑着说:“这两位是我的发小,木山和酱油,酱油常跑汉口。”
酱油抱拳向各位点头示意。
大家一阵议论,我便解释道:“酱油,就是村里人开玩笑取的雅号,大家都叫习惯了,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了。”
酱油无所谓的样子自信地说:“就喊我酱油,这样亲切。”
“最后,介绍我的中学同学,”我拍拍陈锋的肩膀介绍说,“陈锋,陈老师,现在教书。”
李小英哈哈一笑,说:“陈锋,我认识,他老爸在我们厂嘞。”
“那好,”我提高声音说,“今天把大家请来,是想聚一聚,我马上要去松滋灯泡厂培训,一去就是一个月;然后,在这里,我要隆重地感谢一个人,她就是黄友玉,当然还有赵芬珍。谢谢,也谢谢在座的各位来捧场。”
顿时,响起了掌声。
汉兵站起来,对旁边的服务员喊道:“上菜。”
好几个服务员忙着上菜,一会就摆满了桌子。
我忙着给木山,酱油,还有陈锋倒白酒。
李小英的嗓门很大,喊道:“我要喝啤酒哟,哈哈哈。”
汉兵立刻对着服务员喊:“上啤酒。”汉兵等服务员拿来啤酒,就给李小英倒了一杯。然后给赵芬珍和黄有玉也倒了啤酒,最后给自己倒上啤酒。
“都是朋友啊,大家今天都不要客气。”我向各位点点示意说。
大家都相互点头问候
我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白酒,端起酒杯站起来叫道:“今天,感谢大家,感谢大家的到来,来,大家一起来,干杯!”
大家都站起来,举着酒杯相互致意。然后,一边吃着,各自说着开心的事情。
木山无意识朝外面看了看,突然问:“那个好像是严军,他还来干什么?”
李小英机灵地转头看,立刻叫喊起来:“对,就是他。”
王燕也跟着喊:“就是他打的我。”
酱油和木山迅速转过来去看,我也转过去看时,严军立刻就消失了。
酱油也笑着说:“严军就是刚才被我们打得下跪的家伙吧?”
我只好点点头。
赵芬珍的脸猛地红了,她装着没有听见似的,小声和黄友玉说话。
我连连咳嗽,提示酱油不说,酱油也感觉到有点蹊跷,就没有说了。
木山喝了一口酒,大声说:“打得他下跪了,哈哈,现在,还敢来啊,哈哈。”
李小英问:“你们刚才打了严军?”
“是啊。”木山说,“街上的吖,有什么了不起,照样打。”然后,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李小英听了很高兴,对王燕说:“我说过,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今天得到报应了吧。”
王燕也开心地笑了。
赵芬珍听到这里,她很想说什么。强忍着情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酱油笑着问木山:“他来复仇了?”
木山说:“怕什么,不怕,喝酒。”
这时,赵芬珍趁大家不注意,小声问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说:“等一会,再告诉你吧。”
黄友玉看着我,说:“你就简要说吧。”
我只好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
“活该。”赵芬珍喊道。
木山和酱油抬起头看赵芬珍,问:“你也认识啊?”
黄友玉连忙解释说:“一个厂里的。”
“不好意思啊,抱歉。”酱油说。
“我听说,上次打陈锋也是他?”木山说,看了看陈锋。
陈锋微微地点头。
赵芬珍和黄友玉也是红光满面的样子。
李小英的脸绯红绯红,甚是可爱,不时说着话。
汉兵也是喝了不少的酒,有点坐不住了,身体一个劲晃动,不时和李小英王燕斗嘴说笑。赵芬珍也和黄有玉没有在动筷子,一直说笑着。
我看着各位,都吃好喝好了,十分满意的样子。于是,喊老板结账,算下账来,整整花了一百四十多元。
我对着李小英点点头,感觉李小英很会预料事情,吃个饭就该花这些钱。
一群人从酒店走出来,一路说笑。
李小英和王燕,汉兵住在油厂,经过油厂时,他们回宿舍了。
木山和酱油,陈锋,赵芬珍,黄友玉我们一行,都推着自行车,往哑巴桥方向走。
这时,不时有年轻小伙,飞速骑行的自行车,来来回回,时不时发出尖叫。
酱油停止脚步,说:“果然是来复仇啦。”
木山笑道:“再搞,就给一点颜色让他们看看。”
酱油说:“这几个小屁孩,不用动家伙。哈哈哈。”
又过了一阵,来了凶神恶煞般的成年人,这几个人明显也是经常打架的家伙。
酱油偷偷地对木山小声说:“我这里有两把匕首,你一把,我一把。”
我感觉气氛不对劲,但也不好说什么。赵芬珍和黄友玉跟在我后面走。
酱油说:“你马上要上班了,你不要参与。你们从别处走吧,我和木山,可以对付。”
我大声说道:“你说哪里话?”
木山对着我吼道:“你们先走吧。”
“说哪里话。”我生气地吼道。
木山把气枪递给我,郑重地说:“你只把我的气枪保护好。”
酱油对陈锋说:“你注意路边,要是有木棍什么的,都拿到手上。”
赵芬珍渐渐明白可能要打架,连忙大声劝道:“你们不要打架,不要打啊。”
黄友玉走到我的旁边小声劝导说:“不要打架了,不要打架。”
我没有理会,也无法理会。
黄友玉继续说:“你过二天就要松灯培训了。”
我依然一声不吭,向木山要了几颗铅弹,都装到了气枪里。然后对赵芬珍和黄友玉说:“你们就不要和我们一起走了,你们走别的路吧。”
赵芬珍和黄友玉一边走,一边拉扯着陈锋和我,但陈锋和我都不愿离开,跟着木山和酱油一起,继续往前走,渐渐地离哑巴桥越来越近了。
赵芬珍大声劝道:“你们不要走那里了,都去我家里吧。”
儿子伢们都不做声,赌气似的一起向着哑巴桥走去。
黄友玉急忙对赵芬珍说:“你不是有个表哥在派出所吗,我们赶紧去找你表哥。”
赵芬珍和黄友玉急忙骑着自行车向派出所骑去。
我们四个人斗志昂扬,没有一丝退缩。经过一片菜园地的时候,酱油一连拔起三根篱笆桩,一根递给了陈锋,一根递给木山,自己也提一根篱笆桩,大踏步向着哑巴桥走去。
哑巴桥上站立着十几个儿子伢,一个个都提着木棒,还有铁条之类的,把哑巴桥堵住了,黑夜里,烟火一闪一闪。
酱油和木山走在前面,陈锋和我跟着后面。
严军站在哑巴桥上,大声喊道:“陈锋,有种你站出来。”
陈锋听到严军喊,立刻冲到前面,被酱油拦住了。
严军大笑道:“陈锋,你这个胆小鬼,你不配和我争赵芬珍,哈哈。”
陈锋推着酱油,想再次冲到前面去,又被我拦住了。
“今天都不能走。”严军声音吼道。
“有味的,单挑。”酱油吼道。
“单挑。”木山吼道。
桥上的一群儿子伢立刻围了上来。
一个儿子伢叫道:“他们有枪。”
严军吼道:“打鸟的气枪,怕什么。”
“严军,你不要太嚣张。”我吼道,双手紧握气枪,浑身开始抖嗦。
一群人黑压压地走过来。
木山立刻拔出匕首,吼道:“谁上来就捅死谁?”
对面的人群停住了,然后像两边散开。
严军走上前,拍拍胸脯,喊道:“朝这里捅。”说着向前逼近,后面跟着十几个儿子伢重新举着木棒和铁棒逼近。
酱油也拔出匕首,不停地比画,月光下,只见寒光闪闪。
十几个儿子伢都举着手里的家伙,疯狂地冲过来。
我突然大叫:“我的枪里上了子弹,谁要是上来,我先打谁。”
儿子伢们怔住了,一动不动。
“气枪的铅弹,打不死人。”严军又大喊,怂恿他后面的人继续前进,继续喊道:“打啊,打死了,算我的!”
我也是非常紧张,看来,今天这样的阵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不要逼我,再走,我真痛啦。”木山竭力吼道,挥舞着匕首。
严军大喊:“兄弟们,上啊。”严军后面的儿子伢们一哄而上。
酱油冲到严军跟前,猛地一刀捅了过去。
严军一声惨叫,双手捂着肚子。再次大声喊:“给我往死里打,死了算我的。”
木山大喊一声,又对着严军的肚子刺去。
严军惨叫一声,立刻倒地不起。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严军捂着肚子,大声呼喊:“快救我啊,我的肠子都流出来了。”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眼看警车停到哑巴桥上。
哑巴桥上的人都跑了,只剩下严军双手捂住伤口,鬼哭狼嚎一般。我看到严军在呼救,就想上前去扶他起来。陈锋也不犹豫,没有逃跑。眼看警察都冲过来,陈锋拉我躲到哑巴桥底下。
一个声音大喊道:“不要追了,先救人。”
警察扶着严军上了警车,向医院驶去。
我和陈锋这才爬上哑巴桥,推着自行车,骑上之后飞快的骑行,转眼间就到了学校。
我和陈峰回到寝室。
“祸闯大了。”陈峰摇摇头,无奈地说。
“如果酱油不动手,”我说,“我们都会躺在地上。”
“谁说不是呢。”陈峰感慨地说,“我老爸老妈总是提醒我,不要打架,不要打架,你不打别人,别人要找着你打架,有什么办法呢?”
“严军和你在学校也打架,争来争去;现在还是争赵芬珍。”我极为不解地问,“你们这是为什么呢?”
陈峰没有言语了。
我心里也很懊悔,感觉待在这里更加心烦意乱,说:“这里,也不能待了。我走了。”
“你去哪里?”陈峰问。
“逃。”我说。
“你过两天就要去灯泡厂了,你逃什么?”陈锋大喊一声。
“这个时候了,我还能去上班?”我问陈锋,像是问自己。
“这件事,与你无关。”陈锋说,“我去自首,这是我和严军个人的恩怨。”
我拍了拍陈锋的肩膀,说:“我们都冷静冷静。”
陈锋坐了下来,小声说:“还是我一直忍让,这人啊,就是不能一忍再忍,你越是忍,他就越觉得你好欺负。”
“严军,不会死了吧。”我浑身哆嗦着说,“肠子都露出来了。”
“死了就好了。”陈锋大吼一声。
“陈锋,要是严军死了,我们都脱不了干系,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啊。”我说。想起在沙市的号子里的遭遇,不免有些害怕。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陈锋吼道。
“酱油和木山,是我请来的。他们两人是拿匕首捅严军的人。他们俩能跑,警察也抓不到他们。”我说,“现在,就是我们俩人,怎么办?”
“我不跑,你也不能跑。”陈锋说着,就往外面冲,嚷道:“我去自首。”
我死死地抱住陈锋,安慰着陈锋,也像是安慰自己,“现在,等赵芬珍和黄友玉的消息,赵芬珍的表哥不是在派出所吗?”
陈锋一屁股坐下来,陷入了沉思。
我内里一阵忐忑不安,终于对陈锋说:“我去打听消息。”
陈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像。
我从陈巷小学出来,路上安静得出奇。我立刻向油厂骑去。我想,如果真的有事,警察会直接到我家里抓人,不会去油厂宿舍抓我。
我骑车飞速前行,经过哑巴桥时也不见一个人,然后快速骑车到汉兵的油厂宿舍,推门走了进去。
汉兵问:“你怎么还在外面跑?”
“我出来,看看。”我说。
汉兵连忙关上门,小声说:”今晚就在这里吧,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