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天还没有亮,我准备起床了,一直都没有睡觉。

汉兵睡眼惺忪的样子问:“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我说,内心里一阵后怕。

“我看你还是自首算了,争取宽大处理。”汉兵说。

“我不去,我还想上班呢,再说,是他们挑衅,先打了陈锋,晚上,又在哑巴桥上拦截。”我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想上班?”汉兵带着责备的语气说。

“你能不能去问问情况?”我说。

汉兵想想,点点头,过了一会说:“你先不要出去,等我回来啊。”

汉兵穿好衣服,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走出寝室。

“汉兵,听说我他们昨天晚上把严军捅了?”是李小英的声音。

“齐浔跑了没?”是王燕的声音。

汉兵笑笑,问:“你们不要乱讲啊,你们亲眼看见了吗?”

王燕说:“我是想让齐浔跑啊,警察抓不到人,就没有事啊。”

没有听到汉兵说话声了。

我躲在汉兵的寝室里,等到大家都去上班了,才偷偷地从寝室里走出来,轻手轻脚地往院子外走去。

“齐浔。”李小英看见了我,猛地一喊。

我的身体猛地抖了几下,四下里看看没有别人。但背心里冒出一阵冷汗,连忙小声说:“不要喊我的名字啊,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没有看见我啊。”

李小英摇摇头,又点点头。

我再次躲到汉兵寝室,思前想后,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

不一会,有人敲门。

我悄悄地走到门前,从门缝往外看,原来是黄友玉和赵芬珍一起找来了。我连忙打开门。

“你现在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黄友玉看见我,急急地说。

“嗯。”我默默地答应。

黄友玉说:“去我家里吧?晚上去,不要让人看见。”

我一声不吭。

赵芬珍默默地说:“真没有想到,陈锋真的用刀子捅人,太可怕了。”

我说:“陈锋没有捅严军。”

“那严军是谁捅的呢?”赵芬珍看着我问。

我再一次选择沉默了,这个时候,我不愿说出谁是捅严军的人。

“难道是你捅的?”黄友玉问。

我也摇摇头。

赵芬珍生气地说:“哎呀,你说是谁捅的?”

我开始沉默,不想说出酱油和木山捅了严军。

黄友玉问:“木山和酱油去哪里了?”

“去武汉了吧?”我说。

赵芬珍更加生气了,大声说道:“这个时候了,你们赶紧给我出出主意,现在怎么办?”

黄友玉说:“你先稳住严军,要他不追究。”

赵芬珍摇摇头,“这件事,有点难啊。”

“但,也要处理好啊。”黄友玉说。

赵芬珍这才无奈地说,“你陪我再去医院吧。”

黄友玉突然对我说:“再不要让汉兵去医院了。”

我点点头。看着几乎崩溃的赵芬珍,想到此时不知怎么办的陈锋,心里也不是滋味。

赵芬珍和黄友玉默默地走了,我心里依然焦躁不安。

汉兵很快就回来了,他大致说了一下严军的情况,然后郑重地交代我说:“怎么都不要说是谁捅得严军,你就说天黑,没有看见。”

到了半夜,油厂附近时不时有警报的声音响起来,我感觉到害怕,但也不敢走出去。

第二天晚上,我感觉没有什么事情了,就来到陈锋的寝室门口,敲门。

陈锋打开门,一脸愁容,手指间夹着一支烟,寝室里满是烟雾,地上已经有好几个烟头。

“你怎么还抽烟了?”我极为不解的看着陈锋问。

“卑鄙,无耻。”陈锋骂道,深深地吸着烟。

“你在骂谁?”我问。

“还有谁,严军。”陈锋狠狠地扔掉烟头,又骂道:“真不是个东西。”

“怎么啦?”我有点不解地问。

陈锋的眼泪掉落了,哽咽着说:“昨天黄友玉来告诉我,赵芬珍和严军好上了,还说赵芬珍这样做也是为了我。”

“怎么回事啊?”我茫然了。

“严军说是我捅的,还有去法院告我。”陈锋哽咽了,继续说,“赵芬珍同意和严军好了,严军才说不追究了。赵芬珍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我啊。”

“你去争取啊。”我急忙喊了一声。

陈锋连连摆头,喃喃地说:“我还怎么争取,争取的话,严军就说是我用匕首捅的他,不仅我要判刑,还会牵涉到你啊。”

“赵芬珍这样做,能幸福吗?”我大声地说,希望用这样的声音叫醒一动不动的陈锋。

陈锋闭着眼睛,泪水从他眼睛奔涌而出。

我也沉默了,默默地走出寝室,想给陈锋一个安静的环境,也想给自己一个安静的环境。于是,骑着自行车冲上荆洪公路,感觉到无处可去,想了好久,还是应该和黄友玉道别,因为明天就要去松滋参加培训了。我骑着自行车经过那座小桥的时候,意外地看见黄友玉在河里洗菜,我刹住车,一只脚踩在栏杆上,看着洗菜的黄友玉。

“我,你去哪里?”黄友玉抬起头,仰面看着我问。

“我,我,”我支支吾吾说,心里极为难受,眼泪就奔涌而出。

黄友玉洗好菜,然后端着菜往岸上走,小声说:“我有事跟你说。”

我听黄友玉这样说,只好推着自行车跟着黄友玉走进小院里,然后把自行车靠在院子中间的一棵树干上,问:“什么事?”

“严军和赵芬珍好了。”黄友玉苦笑一下说。

“这是为什么呢?”我问。

“这件事也劝过赵芬珍,但赵芬珍执意要这样做。”黄友玉说。

“我才从陈峰那里来。”我说,“陈峰好憔悴。”

“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陈峰捅的?”黄友玉非常严肃地问。

“不是。”我说。

“谁捅的?”黄友玉问。

“我不会说。”我说,“反正不是陈峰捅的。”

“那你为什么不说呢?”黄友玉大声问。

“天黑,我没有看清。”我激动起来,大声说,“你是没有看到,那天,严军带着两个人,把陈锋夹着,就像是架着一只鸡一样,我们气不过才上去打严军,是的,确实把严军打得很惨;但到了晚上,严军又纠结那么多人在哑巴桥上拦截我们,如果我们不动刀子,我们都会被严军打翻在地,我们就会躺到哑巴桥上。”

黄有玉拿了两张纸巾递给我,“你冷静冷静,大不了不去灯泡厂,当兵算了。”

我摇摇头,用纸巾捂住了脸。

“你要知道,严军非说是陈锋用刀子捅的,如果罪名成立,至少说也要判十五年。陈锋又是独子,现在是小学老师,如果陈锋去判刑,他爸爸妈妈这一关都过不了。”黄友玉咬着牙关说,“你也要受到牵连,你是组织者,又是从犯,判得也不会少啊。”。

“但,严军真不是陈锋捅的啊。”我认真地说。

“谁来证明啊?”黄友玉说。

“我去证明,严军不是陈锋捅的。”我大声说,“我去派出所去说。”

“如果不是陈锋捅的,就必须找出是谁捅的。你去派出所去说,有什么用呢,那你马上就要被拘留,你们一起打架,这件事就大了啊。”黄友玉劝慰着说,“灯泡厂上班的事,就算完了。”

“算了,我不想去上班了。”我冲着黄友玉大吼,内心里非常痛苦,但又无能为力。感觉自己都因冲动才导致这样的后果,冲动多么可怕的行为啊。

“赵芬珍和严军已经和好了。”黄友玉说,“其实,这样的结果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但又是对你和陈锋有利的,至少,你和陈锋都免予起诉。只是苦了赵芬珍了,她要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多难啊。”

我怒不可遏,吼道:“真的无耻,卑鄙小人。”

“现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黄友玉说,叹了一口气。

“赵芬珍这样做,值得吗?”我大声喊叫:“赵芬珍和陈峰在一起,才可能幸福。”

黄友玉的脸上流出了眼泪,她长舒一口气,说:“赵芬珍是不可能和陈锋结婚的,陈锋的老爸老妈,死都不会同意。”

“这个严军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问黄友玉,更像是问自己。

“只有严军自己知道。”黄友玉说。

“我不想去灯泡厂了。”我说。

“为什么?”黄友玉惊讶地问。

“一想到赵芬珍为了我和陈锋委曲求全,感觉自己没有脸见人了。”我无比懊悔地说,“我就应该远走他乡,到处流浪,漂泊。”

“你现在就不要说这些话了。”黄有玉说,“作为男人,一定要有责任心,上对得起父母,下对得起……”

我抬起头去看黄有玉,感觉很对不起黄有玉。

“你还没有结婚,这个就不说了。”黄友玉笑了一下说,“我是当着唐主任的面,打了包票的啊,说你人老实,正直,从不打架闹事。”

“但,又出了这件事,我怎么能安心上班呢?”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

黄友玉走进小院,我跟着走了进去。

“看,那只大雁,完全好了。你放了吧?”黄有玉轻轻地说着,走到竹笼子跟前,打开那道门。

“放心吧,它要去过冬呢。”我说,试想,这是不是那晚我打下来的那只大雁,我无从得知。

大雁迟疑着,渐渐地走出竹笼子。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就飞起来了。飞过小院子,越飞越高。

黄有玉看着我说:“世事难料,冷静面对吧。”

我摇摇头,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结果难以接受。

黄友玉和颜悦色地说:“我看,这件事情,赵芬珍也考虑好了,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陈锋还说是教书,你明天还是去灯泡厂。”

“我真不去了。”我说,“没有意思。”

“我知道,你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黄友玉说,“赵芬珍已经这样做了,都是为了你和陈锋啊。你现在不想去了,岂不是寒了她的心。”

“所以,我觉得自己太卑微了,”我说,“简直不是一个人。”

“你不要这样责备自己了,”黄友玉说,“冷静一下吧。毕竟,严军也是爱赵芬珍的,再说,陈锋到现在都不能把赵凤珍带回家里见父母,这就足以说明陈锋一直在犹豫,而且,陈锋的父母也不会同意,就是说,不发生这档事,赵芬珍和陈锋也不一定在一起。拿赵芬珍也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啊。严军一次次和陈锋打架,也说明严军也是很爱赵芬珍的啊。难道,赵芬珍没有考虑吗?赵芬珍那么聪明,她心理不明白吗?一开始,是有点别扭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我默默地看着黄有玉,仔细分析黄有玉的话。

“到房间里坐一会,休息一下吧。”黄友玉轻轻地拉着我,两个人走进房间。

我坐在沙发上,想着陈锋的憔悴的模样,心里还是不好受。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变故。

“严军和赵芬珍真的能好好过日子吗?”我有的绝望地问。

“赵芬珍是喜欢陈锋。”黄友玉说,“赵芬珍又不可能和陈锋在一起,你还不明白吗?”

“可是,即使严军现在和赵芬珍结婚了,”我说,“他们能幸福吗,你不知道吗?赵芬珍和陈锋是相爱的,他们俩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让陈锋的父母接受,现在,两个相爱的人就这样分开了。”

“真正相爱的人,倒不一定能走到一起,这样的例子多了。”黄友玉说,“上帝如果为我们打开一扇门,就会关上一扇窗。”

我抬起头,看见黄友玉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泪水像珍珠一样往下滚落。

我的眼泪也流了出来,心想,虽然我坐在黄有玉这里,但我是多么想去看看陈慧啊。陈慧啊陈慧,你才是我想要共度此生的女人啊。

黄友玉说:“你明天就要去松滋了,不管怎么说,出了江陵县,就是代表江陵县的人到松滋县学习,好好学习吧。”

我不停地点头。

黄友玉说,“赵芬珍估计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刚好在松灯培训,也就不用去了,我代你把礼金送过去。”

“这么快吗?”我问。

黄有玉转过脸去,猛然抽泣起来,声音断断续续地说:“赵芬珍怀孕了,应该是陈锋的孩子。”

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从脸上滚落下来。

黄有玉迅速转过身,扑倒在我怀里。

“不管怎么说,如果你在家里,你也要去参加她的婚礼的。”黄友玉说,“你是陈锋的同学,算是代表陈锋参加赵芬珍的婚礼吧,陈锋肯定是不会参加婚礼的。其实,赵芬珍是真的爱陈锋,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知道陈峰怎么办?”我自言自语地说。

“时间可以疗伤。”黄友玉说,“让他自己慢慢走出来吧。”

“黄友玉。”我说,“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我们适合做朋友。”

“不用说了。”黄友玉控制着情绪说,“我知道,你就不要说了。”

“对不起啊,黄友玉,”我感觉说出来之后,轻松了很多。

“男人,一定要以事业为重啊。”黄有玉说,轻轻地从我胸前离开。

我说:“希望你,也能找到心爱的人。”

“我觉得,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工作,明天就去松滋灯泡厂了,然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用优异的成绩回报江灯,干一番事业。”黄友玉说着,用纸巾擦去留在我衣服上的泪水。

天麻亮,我就去木山家。木山的大门上了一把锁。我想,木山去哪里了?还有酱油去哪里了呢?我迅速骑车去酱油家,酱油家门上也是一把锁。

我只得收拾简单的衣物,装在一个背包里,骑车快速向灯泡厂赶去。

厂办王主任和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矮个子男人站在操场上说笑。

我们八个人也在一起聊天,说笑。我时不时张望厂大门,担心什么事情发生。

一辆面包车行驶到我们跟前,停下来。

王主任连忙喊:“上车,上车。”

这时,我看了大门一眼,立即钻进了面包车。面包车驶出大门,向沙市方向急驶。

终于,我的一颗紧张不安的心落下来了。巴士车送我们到了沙市长途汽车站门口就停下了,然后调转车头回厂去了。

王主任去车站里买了车票,带领我们上了巴士。巴士很快行驶到渡口,就停了下来。渡船从江对岸驶过来,渐渐地靠岸。巴士随着车流行驶到了渡船,熄火就停住了。很多人从车上下来,走到渡船的栏杆旁眺望江面,或像游客那样来回走动,或看风景。我没有好心情走下巴士,只是从车窗向外看滚滚的江水。我紧紧地靠在车窗,希望早点学成回厂。

渡船向河对岸航行,我想,陈慧,本想去看看你,和你道别,但出了这些事情,实在是对不起。

渡船靠了岸,巴士车再次发动机器,慢慢上了陡坡,上了公路。巴士车一路向前疾驶,然后行驶过一座跨江大桥,很快就到了新江口车站。

王主任又租了一辆小巴士,把我们送到目的地:松滋县人民招待所。

我和袁宗洋安排在202室。一进房间,我就拿出纸张趴在床上,开始写信:

陈慧:

你好!

你大概也听说了我的一些事情,多种原因,一直没有去和你见面,

刚写到这里,外面就传来方明的声音:“齐浔,袁宗洋,王主任叫你们快点吃饭去,六点半要开会。”

我想赶紧写完信再去吃饭,继续写道:

我已经来到松滋灯泡厂,学习时间是一个月。

你现在还好吗?

其实,我一直想去见你,但总有这样和那样的原因未能如愿。

刚才通知开会了。今天就写这些。

盼望你早点回信,告诉我你的近况。

齐浔

一九八九年九月十三日

我把写好的信装入信封,就和袁宗洋一起去招待所食堂吃饭,这是一个很大的食堂,很多干部模样的人,服务员,家属在这里吃饭。

王主任手里拿着一打饭票,每个人发一张饭票。大家学着在食堂打饭的人拿着一个塑料盘子,然后到窗口排队买菜,一般是一个荤菜一个素菜,还有一碗汤。

我想,能在这样高级的食堂吃饭,最应该感谢黄有玉,其次就是陈锋和赵芬珍。想着想着,又想起赵芬珍和陈锋的悲剧性分手,不免发出感慨:世事难料啊。

大家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吃完饭,我却没有一丝高兴,默默地吃完饭。随着同事们一起匆匆忙忙回到招待所,准备去王主任的201房间开会。

我赶紧拿起笔记本和笔,邀袁宗洋一起走出房间,来到王主任和熊科长的房间201开会。

王主任首先介绍带金丝边眼镜的中年人,“这位是厂里的熊科长,管技术。”然后,打开笔记本,开会主要讲了明天的工作安排,然后注意个人形象等细节。

散会之后,有的同事因为旅途劳累,大都在招待所休息;也有同事因为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十分好奇出门溜达了。

我想去寄信,想到给黄有玉写封信。于是,拿出笔写道:

有玉:

你好!

我已经安全到达松滋。

谢谢你的帮助。

我想了想,继续写道: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木山一直想去参军。他写了申请,但体检不过关。要是可以的话,请帮木山完成心愿,感激不尽!

对了,你写回信的时候,告诉我赵芬珍和严军结婚的日子,我尽量赶回来。

有玉,希望我们做一辈子的朋友。

谢谢你,有玉。

齐浔

一九八九年九月十三日

我看了看信,心想,就写这些吧。又想起陈锋,想给陈锋写了一封信,但却无从说起。

这时,夜很深了。我偷偷地下楼,问服务员邮局的位置,然后飞奔而去。

街道上很安静,偶尔能看见有行人走动。路总是高高低,丘陵地带不是平坦的道路。

终于找到邮局,但邮局却关着门,无法买邮票。只得沿街寻找,找了好几家,才买到邮票,贴好邮票。再回转到邮局,将两封信郑重地投入邮筒。

将信投进邮筒的那一刻,心情才稍微平静一些。走在一个松滋的街道,感觉到有点冷。又想起木山,陈锋,黄有玉,赵芬珍,还有家里的人。希望木山能去参军。希望陈锋能从悲痛中尽快走出来。希望黄有玉找到心爱的人。最后祝福赵芬珍幸福,还有就是安全的生下陈锋的孩子。最后,最为担心的是陈慧,希望她早日去学校任教,但也不要把陈锋挤出教师队伍。

早上,王主任和熊科长带队,先去食堂吃早餐,然后一行人去松滋灯泡厂车间参观,车间里灯火通明,有三条流水线操作。

首先是看烧制喇叭的机器,然后看作芯柱,绷丝,封口,排气,锡焊。每台机器有几个人操作,一条流水线有十几个人工作。

王主任笑着说;“我们的任务就是尽快学到这样的技术,然后,回到厂里组建这样的一条生产线,我们伟大的事业,就从现在开始,听从指挥,服从安排。”

“现在安排一下每个人的机位。”王主任想了想,说,“张伟个子高,拿玻璃管插入机器也方便,就学喇叭机吧,方明反应快就学芯柱机,熊礼兵比较爱琢磨事情,他老爸是老钳工,有基础就学绷丝机;还有陈燕梅和赵红梅,也在绷丝机上学习;张志远大眼睛,好看火候就学封口机啊;齐浔比较稳重,就学排气吧;袁宗洋身材高大,手指也长好拿灯泡锡焊就做最后一道工序,负责锡焊机,好了,等一下,我带着各位拜师学艺。”

熊科长补充说:“大家要认真拜师学艺,不懂的问师傅,争取早日学成回厂。”

王主任和熊科长带着大家安排和各自的师傅见面,交涉。

我在排气机上学艺,和袁宗洋学艺的锡焊机相邻。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学习理论知识,然后结合实际操作熟悉机器性能。

两个星期之后,服务员看见我们走进招待所,突然问:“你们谁叫齐浔?”

我猛然一惊,看着服务员点头。

“你的信。”服务员说,拿出三封信递给我。

我激动不已,双手接过信来看,十木山,陈慧,和黄有玉的来信。我高兴得不得了。我拿着信,一口气跑进202室,躺着床上看信。首先撕开木山的信:

齐浔:

你好!

当你收到我的来信的时候,我已经穿上军装到达新兵营了。

那晚,我就躲在酱油家里,故意让人锁住大门。那件事没有办好,对不起你,和陈锋。

还是要感谢你,感谢黄有玉,让我穿上军装。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在部队好好锻炼,为我们争光。

木山

一九八九年九月十六日

看完信,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我又打开黄有玉的来信:

齐浔:

你好!

你的来信,我已经收到。其实,你上次跟我说木山参军的事之后,我就给我伯父写信了。

伯父说会安排这件事,如果体检只是小问题可以打招呼。事情没有结果,我就没有跟你说。

现在木山去新兵营了。

你也去了松滋灯泡厂,还有陈锋也在教书。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赵芬珍和严军在国庆节结婚。你们放假吗?要是放假就回来一趟。

我很好,你就放心吧。

黄有玉

一九八九年九月十六日

谢谢你,黄有玉。非常感谢。我想着,撕开陈慧的来信:

齐浔:

你好!

得知你去灯泡厂,由衷地为你感到高兴。你进厂就可以发展事业了。

我在家里很好。请你放心吧。

我去小学任教的事,有点麻烦。等下次写信告诉你结果吧。

愿你早日学成归来!

陈慧

一九八九年九月十六日

我看着陈慧的信,心久久不能平静。心想,有什么麻烦呢?我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于是,拿起笔给陈慧写信。

陈慧:

你好!

不知道你去学校教书有什么麻烦,如果有困难,也要克服。

我希望你能去学校教书,把你所学,所想,传递给同学们。

同时,你也能报函授,一边教书,一边学习,提高自己的文化修养。

国庆节,我一定回来看你。

你要多保重啊。

齐浔

一九八九年九月二十二日晚

写完,我还想给黄有玉写封信。

有玉:

你好!

收到你的来信,得知木山已经去了部队,心里十分高兴。在此表示对你最隆重的谢意。

国庆节,我一定回来。除了参加赵芬珍的婚礼,再就是安慰陈锋,希望陈锋能挺住。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件事,赵芬珍怀孕的事情,请你,请你一定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陈锋。我也不会告诉陈锋的,不想因为这个再给陈锋造成更大的伤害。

有玉,你在家里一切都好吧?

希望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你的朋友,齐浔。

一九八九年九月二十二日

排气机的操作基本上掌握,我就想学习维修与养护。我找到维修陈师傅时,他在一间维修房里抽烟。我对陈师傅说明来意之后。陈师傅带我去查看维修室的许多零部件,和换下来的机器,配件,指指一台真空泵说:“拆吧,记得装好哟。”

我点点头,当我拆开机器,看到里面简单的机械,立刻明白了。

陈师傅一边抽烟,一边讲解真空泵的维修与保养。然后又说:“排气机,真空泵是最容易的,再就是机械手稍微难那么一点,哈哈。其实,都很简单,只要你肯摸索,一摸索你就明白了。”

“这里有旧的机械手吧?”我问。

陈师傅笑着说:“你在这里找吧,先自己琢磨,不懂的问我。”

我点点头,十分感谢这位老维修员。

我一有时间,就去找陈师傅聊天,陈师傅一聊天就说起他从学徒工干起的事,我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心想,虽然说的是陈师傅自己年轻的事,但也告诉我一个道理,趁年轻就要不怕吃苦,只要肯琢磨,肯干,就能干好事情。渐渐地,和陈师傅熟悉了,就经常走进这个维修室找到排气机的配件,尤其是机械手,认真琢磨,拆卸,安装,反复研究。这样,能让我忘记所有的不快和思念。

国庆节放假的第一天,天气下着小雨。同事们都兴高采烈地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和家人团聚。我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独自坐车到沙市,然后从沙市坐车来到灯泡厂门口下车。骑着自行车飞速赶到陈巷小学。陈锋的寝室门紧闭,窗帘也拉上了。

我从门的缝隙往里面瞄,看见陈锋静静地躺在床上。我轻轻地敲门,敲了好一阵,还是不见陈锋开门。

我想离开学校,不要那么逼迫陈锋,也许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还不如给予陈锋一点空间,让他自己从那个痛苦的深渊走出来。我想,骑着自行车冲上荆洪公路,却不知去哪里了。试想去看看陈慧,还是去和黄有玉,然后一起去参加赵芬珍的婚礼。想了很久很久,这真是一个痛苦的选择,但又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

我回头看陈锋的寝室,窗户的窗帘猛地拉开了。陈锋站在玻璃里面,愣愣地看着我。良久,寝室门打开了。我立马调转车头,猛地冲了过去。

陈锋看见我,抱着头身体往下蹲的时候,哇的一声哭了。

我的眼泪也无法控制流了出来,一只手轻轻地拍着陈锋的肩膀。

过了一阵,陈锋终于停住了抽泣。

“挺住,陈锋。”我说,同时感触到自己内心的痛苦。

陈锋一动不动盯着不远的地方看,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那一片空无一物。

“陈锋,不要再折磨自己。”我说,“赵芬珍,也有她的难处,你要理解她。还有更重要的是,你要保重身体。为了你,也为了我。还为了……”我很想说出为了赵芬珍,和你们共有的孩子,但还是没有说出来。我想,要是说出这个惊天秘密,陈锋肯定受不了。

陈锋站起来,慢慢走进寝室,然后拿着一封信,和一个红包递给我。

我默默地接过来,陈锋依然默不作声地走进寝室,重重地关上了门。寝室里面再次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陈锋,陈锋。”我使劲敲门,使劲喊,还是不见开门。

我泪流满面,骑上自行车,飞快地朝黄有玉家而去。

黄有玉不慌不忙地打扫院子,样子十分从容。

我慢慢地走进去,黄有玉轻轻地放下笤帚,轻声说:“你来啦。”

我点点头。

“我们一起去赵芬珍家里吧?”黄有玉说。

我又点点头。

“你手里拿着什么?”黄有玉问。

“陈锋的信,还有一个红包。”我如实说。

“陈锋的信,你帮忙收着吧。不要给赵芬珍了。”黄有玉说,“红包,你就送给赵芬珍吧,你也不要说是陈锋的,你也不要再送红包了。”

我不明白,但也不想多问。心想,凭着黄有玉对赵芬珍和陈锋的了解,她这样安排,一定有她的道理。

黄有玉骑车行驶在前面,我跟着后面。我感觉对不起黄有玉,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又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啊。

到了赵芬珍家里,赵芬珍见到我和黄有玉,出奇的高兴,一点都看不出在伪装。

我却要佯装很高兴地和赵芬珍打招呼,说些言不由衷的话。我感觉到极为的孤独和痛苦,还有一种多余,尽管这样,却要装着开心的样子,把内心里的不安深深地隐藏,尽量地隐藏,不要让任何人看出来。

酒席上,我一反常态不想喝一滴酒,也不想吃什么。希望酒席早点结束,目送赵芬珍出嫁就算是完成了“使命”,我想,其实,我没有必要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这里,尤其陈锋一个人还在寝室里备受煎熬的时刻。

我时不时看黄有玉,黄有玉和赵芬珍的关系也像有些疏远了,没有往日的那种甜蜜。

天快黑的时候,迎亲的队伍来了。我夹在热闹的人群里,注视着赵芬珍坐上了一辆轿车里,那一刻,我发现赵芬珍的眼神在寻找一个人。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流了出来,我极为想把陈锋的那封信递上去,但我此时像个木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赵芬珍有些失望的眼神,再一次在人群之中寻找什么。我想,她是不是在看陈锋?我不得而知。

接亲的汽车渐渐地远去了。我悄悄地举起手,心里默默地念道:“再见,再见,愿你幸福,永远。”

黄有玉终于拉着我的胳膊,哭起来。

“回吧。”我轻轻地说。

黄有玉点点头,一直拉着我的胳膊,往回走。

我送黄有玉回到家里,安慰黄有玉说:“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陈锋,”

“信,你好好保存吧。”黄有玉轻轻地说。

“烧了吧。”我也轻轻地说。

“先不烧吧。”黄有玉说,“记住,陈锋要是问,你就说,给赵芬珍了。”

我极为矛盾,只有点点头。将信放入最里面的口袋里。然后,骑着车再次来到学校。

陈锋端坐在办公桌旁,认真地复习。

我没有敲门,轻轻地走开了。心想,也许,陈锋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心情稍微舒展一些,心想,去看看陈慧吧。于是,我推着自行车,轻轻地向前走。走到荆洪公路,才骑上自行车,直奔陈慧的家。

陈慧的窗户亮着灯,我轻轻地敲了一下。一会,窗户打开。陈慧惊喜地问:“齐浔,你回来了?”

我连连点头。

陈慧去看门了。

大门打开,陈慧笑嘻嘻看着我,问:“你真的回来啦?”

“就是想来看你。”我说。

“进来吧。”陈慧十分开心的样子说。

我推着自行车走进堂屋里。陈慧这才关上大门,带着我走进她的卧室。

“你还好吧?”我问。

“都好。”陈慧笑着说。

“有什么麻烦?”我迫不及待地问。

“坐吧。”陈慧依然笑着说,“我泡茶给你喝。”

我只好坐下来,继续问:“到底什么麻烦?”

“你和黄有玉之间,关系确定了吧?”陈锋问,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我不由得侧过脸去看别处,这样的问话,我完全没有准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陈慧。

“你如实说吧。”陈慧依然盯着我说,“希望听到最真实的话。”

“我和黄有玉,是最好的朋友。”我说,“你懂的。”

陈慧微微的点点头,难以掩饰的一丝笑意呈现在白皙的脸上。

“你知道的,我进灯泡厂,是黄有玉帮忙介绍的。”我说。

“这个,我知道。”陈慧微微点点头。

“我今天和黄有玉参加赵芬珍的婚礼了。”我说,“我原以为,陈锋会和赵芬珍结婚。”

陈慧哦的一声,就没有说话了。

我忽然想起陈慧那天晚上去陈锋的寝室里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最终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但笑了之后立刻就收敛了。

“我也这么认为的,但现实不是这样。”陈慧说,“好多事情,我们总认为是这样的,却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去学校任教?”我问。

“其实,我有点担心,我去学校,陈锋会被挤下去。”陈慧眨着眼说,“我又不确定是这样,只是很多人这么说。”

我点点头,想起陈锋这样说过。

“你们学校有几位老师?”我问。

“八个老师。”陈慧说,“如果,我去就九个老师了。”

我哦了一声。

“所以,我一直等。”陈慧说,“我不想去当老师后,陈锋下来了。”

我点点头,感觉到陈慧的善良。

“你学得怎么样?”陈慧笑着问。

“差不多,掌握了。”我很自信地说,“其实,机械很简单的,以前,什么都不知道,就认为很神秘,很深奥。”

陈慧不停点头。

“我也想尽快学成回厂。”我说,“有时候,有点想你。”

陈慧笑起来,脸红了。

“我感觉和你在一起,十分快乐。”我说,“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陈慧笑起来,说:“光听你说,忘记泡茶了。”

我连忙握住陈慧的手,说:“我不渴,你不动,我们就这样说会话。”

陈慧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

我轻轻地用手搂着陈慧的肩膀,小声说:“你就是我想要寻找的女人,我很喜欢你。”

陈慧连忙捂住嘴笑了。

“你的牙,没什么问题吧?”我笑着问。

陈慧依然笑着摇摇头。

我故意说:“刘维忠牙科,你知道吧,刘维忠是我的同学,你要是牙不舒服,报我的名字,免费。”

陈慧咯咯地笑起来。

“第一次遇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只是,我不敢说。”我说,“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很自卑,话语也很少。遇见你,我总有说不完的话。”

陈慧默默地点头。

此时,我发现一直都是我在说话,陈慧没有说话。于是,我就不说话了,等陈慧说话。

周围非常安静,我看看小闹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时间,不早了,我走啦。”我说,其实,内心里还不想走。

“我送你吧。”陈慧说。

“不用,你早点休息。”我说。

陈慧率先打开门,送我走上公路。公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站立在路边,深情地看着陈慧,久久不想挪动步子。

“冷不冷?”我问,

陈慧摇摇头,但身体还是因为冷抖索着。

我张开双手,拥抱着陈慧,希望能给她一些温暖。

陈慧一动不动,站立不动,脸上微微的笑着。

我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嘿嘿笑起来。

“早点回去吧,你今天坐车回来,够累的。”陈慧用关切的语气说。

“我明天就回松滋。”我说,“争取早日回来,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说话了。”

陈慧点点头,伸出双手,轻轻地抱住了我。

我愣住了片刻,立刻紧紧地拥抱着陈慧。能感受到陈慧激烈的心跳。

两个人拥抱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分开,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看,陈慧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我走远。

我推着自行车,心想,早点回松滋去,再去找找师傅,学习更多的知识。我骑上自行车,经过陈巷小学,看见陈锋的寝室窗户,还亮着灯。

第二天早上,我直接坐车去了沙市,然后由沙市到松滋,回到招待所。

王主任和熊科长的房间时不时传来说话声。我轻轻地敲门。

“请进。”王主任在屋里喊了一声。

我走了进去,王主任和熊科长正在研究零件的图纸,见我进来,笑呵呵地说:“你怎么都回来了?”

“我想买点水果。”我高兴地说,“趁国庆节去看看师傅。”

“好啊。”王主任很高兴地说:“你的两个师傅,都可以买点礼物,串串门,发票留好,这个是可以报销的,到师傅家里坐坐,聊聊,在操作上希望师傅多指点。”

我走出招待所,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我在水果摊上买了些水果,又去副食店买了两瓶酒,来到师傅的家门口,打起精神敲门。

门开了,我的师傅很热情地接待我,并讲述她老公是画家,女儿上初中,多么幸福的一家啊,我也想有这样的家庭,但眼下必须好好地跟高师傅学技术,我想。

我继续向师傅请教一些问题,继续谈论工作中的一些事情。高秀丽也非常热心地帮助我解答,我都耐心做了笔记。

我回到招待所,我向王主任汇报去高师傅家的情况。

王主任听完,连连赞扬,说:“好好,好好,今后要多向师傅请教,多学点技术,回去好展开工作。”

“男人要以事业为重。”熊科长说。

是啊,男人没有事业,怎么行呢?我决心好好学习技术,创造自己的一番事业。

熊科长给我一些学习资料,语重心长地说:“好好看看,以后,大有可为啊。”

夜,深了,我依然思考着机器里的每一个零部件拆卸和维修,保养。

国庆节第三天下午,所有的同事也都回到招待所。

袁宗洋带来了家里的辣椒,辣椒里泡的萝卜,洋姜。味道好极了,使我想到这次应该回家里看看家人,看看朋友们。因为去家,发生一系列不愉快,把所有计划都打乱了。

同事们相邀一起在招待所食堂吃饭,周围的人都在讨论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

方明说:“我们去看看电影吧。”

大家都有看电影的意思,但担心王主任不会批准。

方明自告奋勇地说:“我去找王主任说。”

大家一致同意。方明端着饭碗,凑到王主任和熊科长吃饭的桌子旁,绘声绘色地讲述好多人都在议论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并说明我们有多么多么好看的想法。

“你也想看吧?”王主任听完,直接问。

方明连连点头。

“你可要带好队伍啊,你是在松滋,不是在普济。”王主任认真地说。

“虽然是来培训的,”熊科长说,“适当的时候,也是可以让他们放松一下。”

王主任笑笑说:“熊科长都开口了,那我们就组织一次集体活动,但电影票自己买;我们就不去,还有事情,你们去看看这个电影,然后看了给我们讲,我倒要看看这个电影哪里好看。”

方明飞快地跑回来,告诉大家,“今天集体活动,一起看电影。”

大家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电影院门口人山人海,盛况空前。这样的场景更加吸引人去电影院看电影。

一行八个人分成二组各自站在电影院的两个售票窗口排队买票。

看过电影的人们从电影院走出来,热烈地讲述着。

“真是太感人了,我一直哭,哭了七八次。”一个年轻的少妇说,手里还捏着纸团。

“我至少也哭了六次,纸都用完了。”一个年轻的姑娘说。

“太感人了,太感人了,我哭了十几次。”一个中年妇女摇着头说。

赵红梅站在我的前面排队,她听旁边看过电影的人用逗人的松滋话热烈地讲述,忍不住回过头看看身后的我,捂着嘴巴朝我一笑。我也是觉得逗人的松滋话非常好笑,此刻看见赵红梅甜甜的笑脸,感觉心里一阵暖。

“你带纸了吗?”赵红梅细心地问,脸红扑扑的,就像桃花。

我摇摇头,便说:“没有。”

赵红梅递给我几张纸。我只好接过来一看,这是姑娘们常用的擦汗水的纸啊。

袁宗洋在后面小声问:“给的什么?”

“纸。”我说。

“给我两张。”袁宗洋用恳求的语气说。

我毫不犹豫地分了一半的纸给袁宗洋。

袁宗洋接过纸,用手遮挡着嘴巴附在我耳边小声说:“赵红梅的老爸是建筑公司的二老板,家里有钱得很啊。”

我回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小声说:“我有女朋友啊。”

“人家就喜欢你这样的潇洒小伙。”袁宗洋笑着说。

我摇摇头,没有心思和袁宗洋说这些。

袁宗洋用腿拱了一下我,我的身体往前一倒,撞到了赵红梅的后背。

赵红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过头红红的脸面对着我。我大惊失色,连连摆手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赵红梅并没有说什么,温柔而安静地回转过去。

“赵红梅,不好意思啊。”我再次很抱歉地说。

赵红梅没有做声,只是轻轻地摇摇头,像是表示说没有关系。赵红梅脑后的马尾左右摆动,十分惹人喜爱。

袁宗洋迅速地用手摸了一下赵红梅的马尾。

赵红梅没有回头,伸出手来护着自己的马尾。这时袁宗洋的手再次伸过来,碰巧挨到了赵红梅的手。两只手像是触电一般弹开了。

袁宗洋十分满足地嘻嘻地笑个不停。

赵红梅再次回转头,脸红得像盛开的桃花,“我,是你?”

我不好意思说是袁宗洋干的,急中生智想出一个善意谎言,说:“我刚看见一只‘臭母狗’,帮你打掉了。”

赵红梅立刻笑起来,点点头表示谢谢,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这时,前面有人插队,队伍向后退,我连忙向后退,给赵红梅留出位置。赵红梅抵挡不住前方的后退,只好转身面对我。我感觉胸口被什么紧紧地贴着,一看是赵红梅往怀里挤。不由得用双手握住赵红梅的双肩,尽量不让赵红梅的身体贴着我。

赵红梅后背的压力一阵阵冲过来,我只有用力护着赵红梅。赵红梅的脸,红得像苹果,不知所措。

“不怕,不怕。”我说着,双手依然护着赵红梅的肩膀,不让赵红梅从队伍里挤出去,过了一阵才恢复整齐的队形。

终于,赵红梅,我,袁宗洋好不容易买了票,依次走进电影院。

电影开始了,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电影。

过了一阵,电影院里就有人抽泣,我看着赵红梅不停用纸擦眼泪,这时,我才想到赵红梅为什么给纸了。

我完全被电影中黄秋霞这个平凡而伟大的母爱所感动,看着电影,一直在流泪。

赵红梅几次递给我纸,然后,我又分给袁宗洋。

电影结束了,赵红梅依然擦着眼泪,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一直都在哭。”

“我也是。”我说。

“幸亏赵红梅有纸给我们擦眼泪。”袁宗洋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三个人一起走出电影院,方明带着一帮人站在电影院门口等着。

袁宗洋不屑一顾的小声冲我带着讥笑说:“你看那家伙,怪积极的,就想当干部。”

八个人集合完毕,一起往招待所走去。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继续热烈地讲述电影的感人之处。

我和袁宗洋一起回到招待所,袁宗洋对我笑着说:“看来,赵红梅还是很喜欢你啊。”

“我跟你说过我有女朋友。”我说,“我看你可以追求啊。”

“人家,哪能看得上我啊。”袁宗洋摇摇头说。

“你自信一点,然后,我也会帮你啊。”我说,“你自己要主动,坚持加专一。还要不怕失败,失败一次,要想到一百零一次的希望。”

“你哪里学的这些理论?”袁宗洋忍不住笑起来,摇摇头说,“我就是个大老粗。”

“也许,赵红梅就想找你这一款。”我说,“你的优点,是我没有的,我看好你哟。”

袁宗洋被我这么一说,立刻挺起胸脯,像是获得了足够的自信。然后,兴高采烈地去洗澡了。

还有,熊科长给我很多资料,理论结合实际操作,学得更快。我一定能通过结业考试。

我想着想着,泪水再一次悄悄地滑落下来。内心里暗暗地念道:陈慧,等考试通过,回厂里把机器设备都安装完毕之后,一定要去看你的,把你接过来参观我们的机械化设备。然后,你就在工厂里工作,我们两个人可以好好在一起工作生活了。我想着想着,迷迷糊糊之中,依然能感受到冰冷的泪水,渐渐地清醒时,还是不想挪动那冰凉的地方,似乎,这是应该去承受的,为了陈慧,也为了我自己,加油吧。

一个月的培训期满了,大家都顺利通过的考核。

松滋灯泡厂,举办了盛大的欢送会,只是大家把心留下来,心早点飞回家里去了。

江陵灯泡厂派面包车来接大家,大家带着行李,跨上自己厂里的面包车,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面包车一路前行,我焦急地等待面包车到达沙市,然后从沙市回厂,早点见到陈慧。

赵红梅时不时注视着我,我装着没有看到似的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的景物。

赵红梅终于开口小声问:“齐浔,你在看什么风景?”

同事们都笑起来。

方明说:“他不是在看风景,是在想一个人,准确地说,是想一个女人。”

大家再一次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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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花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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