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韩遂求援
六月,西北戈壁骄阳似火,韩遂的心却犹如坠入九重深渊,冰冷彻骨。
他怎么也想不到,五万大军一战尽没。
面对数量不及自己的甘宁军,他并没有大意,做足了准备,而且还是围点打援,以逸待劳。
可是陇城外一战,却让他绝望的发现,所有的战术、韬略,以及优势的兵力,在绝对实力面前统统就像纸糊的老虎一般,不堪一击。
五年前,义兄马腾战败后,他收集了大量贾成军的消息,知道贾成军最大的仪仗就是那些用于火攻的秘密武器。
他暗中花重金买通贾成军中一些将士,甚至还收集到了一些石脂水和煤粉。更是在他控制的地盘里找到了在两种战略物资,并且也同样配置到自己的部队里。
所以在作战之前,他并不惧怕甘宁率领的援军。
你有火器,我也有,手下部队人数我比你多,我拥有的骑兵更是你的好几倍,而且还是以逸待劳,你拿什么来跟我斗
可是事实就是这么玄幻,当甘宁军两百步外便用射程更远,精读更准的投石车将己方投石车阵地打的七零八落,陷入一片火海时,他便已经知道这一仗将异常艰难。
果然,随后步骑对战就印证了他不安的判断。
甘宁军采用了新式步骑结合战法,步兵正面冲击,而骑兵两翼波浪式进攻己方侧翼。
他惊恐的发现,对方骑兵数量虽然不多,只有区区三千人左右,但各个骑术精良,能够在纵马飞驰中左右开弓发射箭矢。
要知道这时代绝大多数骑兵本质上就是骑在马上的步兵,其作战方式就是利用战马的速度优势,快速移动到作战位置,然后下马步战。
在战马上,不仅很少有人能够做出射箭的战术动作,更不可能挥动武器作战。
可是甘宁军的骑兵,不仅能够在飞驰中精准的射出箭矢,还能挥舞战刀、长矛、甚至一些沉重的奇形武器打击对手。
尽管韩遂的骑兵硬着头皮上前阻击敌军,也根本发挥不出一丝作用,上万骑兵一触即溃。
这是一场科技致胜的典范战例,韩遂的骑兵不仅需要一只手控制缰绳,还需要用腰腹力量稳住身形,防止在战高速奔驰中摔下去,用于作战的力量不足平常三分之一。
而甘宁骑兵在马镫、高桥马鞍的配合下,可以毫无阻碍的做出各种战斗动作,更加灵活有力。
再加上骑兵们配备了新式板甲,完全不惧对方弓箭射击。就算长矛刺击,也只不过在他们板甲上留下一道道划痕,对身体根本造不成一丝伤害。
三千钢铁巨兽,犹如虎入羊群,沸汤泼雪,一个照面便将对方骑兵阵型完全冲散,留下千余具尸体四散溃逃。
这三千铁骑在冲散韩遂骑兵之后,便一分为二,在韩遂步兵阵型两翼飞驰骑射,时而呈扇形就近掠过,带走一大片外围士兵的生命。
更恐怖的是甘宁军步兵方阵,这支两万人的部队人人着甲,一列阵便让人心中寒气直冒。
这样的铁甲部队,韩遂就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也不可能配备的起。
看看自己,五万大军连统一颜色的战袍都凑不齐,绝大多数都是平民装束。手里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好些士卒连铁制武器都没有,胡乱拿着根木棒竹竿凑数。
唯有他的中军亲兵千余人甲胄还算齐备,但也多数只是身着两当铠,这类似铁片背心的铠甲与对方也根本不能相比。
最让人胆寒的是,甘宁步兵人人身背弩机,两军都没接战,他的大军便在雨点般射来的弩箭中承受了大量伤亡,随即前头部队被击溃。
在恐惧中向后溃逃的部队冲散了中军阵,甘宁军步骑趁势冲杀,短短一个时辰,韩遂五万大军全线崩溃。
好在韩遂见机的快,一看不对,丢下大军带着千余亲卫夺路而逃,才躲过了被当场俘虏的命运。
韩遂一路狂奔三百里,一口气逃进狄道城,进入府衙一屁股坐在榻上,不禁悲从心来嚎啕大哭起来。
十余年心血一战而没,好不容易才凑齐的五万大军仅余千人逃回狄道城,这个致命的打击让韩遂悲痛欲绝。
这时断后的阎行与狄道守将成宜赶紧上前相劝。
“将军,狄道易守难攻,末将已经下令四门紧闭。只要我们固守狄道,再遣人请马将军率军来援,定能击退甘宁。”
“啊?对对,彦明,老夫即刻写封书信,你遣人前往寿成兄军中,让他快快来援!”
成宜却道:“将军且慢,我军大败,实力大损,区区一封书信,恐怕马安狄不肯尽力啊。”
“这个......”
韩遂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便知道成宜所言颇有道理。
在西北,实力才是衡量一个人地位的唯一标准。
先前韩遂手下兵强马壮,手握五六万大军,自然没人敢跟他叫板,很多小的地方势力愿意归附他。
马腾军实力与他相仿,合则两利,韩遂又尊他为兄,马腾当然与他相安无事。
可如今韩遂五万大军一夕尽没,又占着金城这块西北丰腴之地,马腾还会不会像从前一样不起异心,这是谁都不敢保证的。
万一马腾不救自己,不与甘宁军硬怼,反而调转枪头,占了自己老巢金城,那韩遂就全完了。
别说马腾,只要韩遂大败的消息传出去,他其余部下会不会还愿意忠于自己都是未知数。
别的不说,成宜要不是前些时日派兵劫杀贾氏族人,得罪了贾成,没了退路。
他自己就想反水拿下韩遂,以求将功折罪以求保住自己性命。
将心比心,成宜才会将这个疑虑向韩遂提出来。
“伯荣有何良策?”韩遂问成宜道。
“呃......末将倒有一点建议,请将军莫要动怒。”
成宜眼珠一转,有些迟疑的道。
韩遂见成宜这么说,便知道他肯定提出令自己为难之事,不过事到如今自己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姑且一听到:“伯荣尽管放心,我不怒便是。”
“将军,如今我们实力大损,唯有求得马安狄大军来援,方可换来一线生机。便是将来击退甘宁军,数年之内也须修养声息积蓄实力。莫如把将军嫡女嫁与马安狄次子马铁,两家结为姻亲,并以金城之外两郡为嫁妆,定能求得马氏大军来援。”
“什么?要老夫将嫡女嫁与马氏?还要以两郡相赠?”韩遂大怒,“此事万万不可。”
韩遂虽说平时口口声声称马腾为兄,两家人表面上好的什么似的,可他内心中并不看得起马腾。
他韩遂可是西凉名士,高高在上的士族。马腾虽说一直在宣扬他是伏波将军马援后裔,实质上就是一介区区武夫,还是拥有胡人血统的寒门兵痞,韩遂怎么可能自降身份,与马腾联姻?
他当初为何可以一加入叛军便能直接成为叛军首领,就是因为他是凉州名士,拥有很高的声望。
只要他出面,很多地方豪右便会慕名而来,投入他的麾下。即便不加入,也会改变对这支叛军的态度,至少不仇视他们。
所以韩遂军才能顺风顺水,一直在凉州生存下去,就是他们拥有地方士族豪右的支持。
反观马腾的发展历程就比韩遂艰难的多了,要不是马腾一直声称自己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人,又有羌胡血统,在底层百姓中拥有一定的声望,马腾或许不一定能发展到现在。
即便他得到朝廷任命,封侯拜将,他也只能在陇西等胡人众多的地域立足,汉人为主的那几个郡中支持力度远远小于韩遂。
论打仗,马腾比韩遂厉害的多,可他就算再厉害,也成不了凉州之主,就是受他出身所限。
可要是一旦与韩遂联姻,两代以后马氏便自然而然成为凉州士族。到那时候,马氏子孙便没了身份限制,割据凉州便有了可能。
韩遂之所以不同意,便源自于此,即便韩遂因此获救,将来也必将成为马氏崛起的垫脚石。
成宜当然知道这一点,可要是不如此,马腾凭什么来救?真当他马腾义薄云天吗?
骗骗普通百姓的舆论宣传而已,能够十几年屹立不倒,还手握重兵的军阀,你说他讲江湖道义?你韩遂信吗?
“将军,甘宁军旦夕便至,万万不可因小失大啊!”
成宜管不了那么多,他也不过是个地方豪右,又不是真正的士族,只要能生存下去,谁做主人都一样。
韩氏也好,马氏也罢,对他来说有啥区别。
关键是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更多的可能。
韩遂思来想去,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抬眼见阎行在一边若有所思,便问道:“彦明以为如何?”
阎行思忖片刻,开口道:“末将以为伯荣所言确实有一定道理,若将军不拿出一定的诚意,恐马安狄不会全力来救狄道。”
韩遂闻言,神色变得黯然。而成宜眼中顿现喜色,正要再加把劲劝说韩遂。
阎行却话风一转:“不过末将以为割地即可,联姻尚需三思,恐后患无穷。”
成宜急道:“阎都尉,你莫要误了大事。舍去区区一女子,便能救我狄道,又有何妨?”
阎行却不理成宜,对韩遂道:“将军难道忘了,马安狄与贾氏有杀子之恨?即便我等不发信求援,甘宁进军凉州,马安狄一样会出兵拒之。”
“对啊,”韩遂恍然大悟,“当初寿成兄长子命丧贾成部将徐晃之手,对寿成兄来说,此仇不共戴天。且我与寿成兄唇亡齿寒,他岂有不救之理。”
阎行接着道:“听说马安狄已经聚齐十万胡骑,所虑者唯有粮草不足,将军割两郡以食之,解其后顾之忧,当能说服其全力来援。”
“十万胡骑东进?”成宜一惊,“那陇西、西平二郡皆为白地矣。”
成宜头皮一阵发麻,作为狄道守将,他虽说也经常劫掠往来客商,治理地方粗暴的很。但至少还念着自己是狄道人,多少会留点香火情,不至于把百姓祸害的活不下去。
但十万胡骑东进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一路扫荡,百姓哪有活路可言。
如果两方联姻,马腾或许会念着将来马氏步入士族,要获得各地士人支持,就算沿路征粮,至少还能留些余地。
可要是没有这层顾虑,马腾又是仇恨蒙蔽双眼,哪里还会管别人的死活。
他突然想起,先前韩遂曾许诺把嫡女嫁与阎行,所以阎行才会阻止韩遂与马腾联姻。
为了一己之私,阎行竟然置两郡十几万士民百姓性命于不顾,简直岂有此理。
成宜还待再劝,但见到韩遂心意已定。他知道这位心胸狭小,违逆他的话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便只能闭口不言,退在一旁。
三人计议已定,韩遂便修书一封,派人送到陇右马腾军中不提。
成宜回到家中,左思右想不知如何是好,不禁长吁短叹起来。
夫人张氏见成宜闷闷不乐,便问道:“夫君何故这般忧愁?”
成宜便将事情对张氏说了一遍,然后道:“马腾大军一旦到来,即便击退甘宁,将来狄道也将成为胡人所有,我成氏或留或走,都难保家业。”
“那咱们跟着韩将军去金城不行吗?”
“金城弹丸之地,又有那么多豪右盘踞,韩将军实力大损,回金城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我们过去哪有立足之地。”
“那留在狄道呢?咱们投马腾将军也不行?”
“妇人之见!自古汉人投胡哪个有好下场的?远的不说,二十年前边章、王国,都是汉家名士,才能名声远在我之上,被北宫伯玉等人拥立为主,还不是让他们说杀就杀了。”
张氏想了想,突然道:“夫君,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不如投了朝廷。”
“投朝廷?夫人莫不是说笑。我先前派兵截杀贾成族人,他能饶了我?”
“夫君莫急,”张氏端起一盏酒递给成宜,“妾听说贾司空是仁厚君子,一心为国的大贤臣。当初我们各为其主,自然要帮着韩将军,可不也没伤到贾家人嘛。妾以为贾司空大人大量,只要我们帮着朝廷取了狄道城将功折罪,贾司空必然不会为难我们。”
“这个......”成宜被夫人张氏说的迟疑起来。
张氏接着道:“其实夫君不妨写封书信送过去,试试何妨。”
“嗯......容我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