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第六十六章
宋青绫眸光一转,歪着身子单手托腮,含笑看着沈云御:「是吗?不知阁下所说何人呢?」
「宋……青……绫……」
沈云御气得咬牙蹦出了这仨字,他分明瞧出宋青绫是在装傻充愣,这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难道非得让他一个堂堂大男人开口挑明他正在吃醋不成?
宋青绫难得见沈云御这般模样,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
沈云御:「……」
半是气恼,半是自嘲,沈云御亦无奈地跟着她笑起来。
这场雨从白日下至深夜,许是白日里休息久了,宋青绫夜里在被窝中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怎的呢?」睡在床头的李馥月被她惊醒,睡眼惺松地问道。
宋青绫从床尾坐起,披了件衣裳在身,轻声道:「我肚子饿,去寻些吃食。月姨你赶紧睡吧。」
李馥月知道宋青绫耐不住饿,不疑有它。只是小声叮嘱她道:「可莫要多吃了,以免撑坏了肚子再睡不着。」
「哎。」宋青绫回了一声,随后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拿着它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
盘腿坐在铺着木板的廊下,借着烛火,宋青绫一边啃着下晌听雨做好的桂花糕,一边听着檐下滴滴嗒嗒的雨声。心里那股子奇怪的不安感顿时减轻不少。
「谁?」
宋青绫听到身后的正堂传出了椅子挪动的晌声。
紧接着,披着薄氅的沈云御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来。一眼便知是他不留心撞到了腿。
「噗嗤……」宋青绫忍俊不禁,「出来怎地也不寻个灯笼照路。」
「不许笑。」沈云御气呼呼地压低声音喝道,「还不是因为你,大半夜不睡觉,本老爷打量你心思烦闷,想着过来与你说话,你倒好,打趣起我来了。」说完还特委屈地揉着膝盖喊疼。
「不会真伤着筋骨了吧?我瞅瞅,可别都乌青了。」见状,宋青绫不免有些担心。说着就去卷沈云御的裤脚。
沈云御不想让她着急,赶紧将人拦着,扯嘴笑道:「哪……哪有这般严重,一会儿叫落风拿药酒与我擦擦就好。你莫要担心。」
「哦。」宋青绫见状,也就没在再执着去查看伤处,想了想,将怀里抱着的一盘桂花糕端了过去,「可要用些?」
沈云御:「……」
敢情人家是肚里没食,出来宵夜来了。害他白忧心一场。
沈云御没好气地接过盘子,撩袍与她并排席地坐到一处。十分自在地拿起糕点啃着。
宋青绫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问道:「沈云御,倘若咱们这次上京,能洗脱你的冤情,你是想继续做沈家面馆的东家呢?还是更愿意回到伯府做你的云大少爷。」
沈云御一愣,张了张口,却又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回答。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从隔壁的客栈楼上传出。
宋青绫与沈云御寻声齐齐望了过去。紧接着又听到了更多的惊呼声。隐约还有「走水」的喊声传出。
整个客栈立时人声嘈杂,灯火通明起来。
客栈的动静惊醒了周遭的邻居,宋青绫这边宅子的正堂里也聚集了不少人。
「咱要不要过去帮忙?」其中一个镖师过来请示宋青绫。
宋青绫望着外间连绵不断的雨势摇头道:「这火怕是烧不起来,咱看看再说。」随后吩咐过来打探消息的丫鬟小厮都先回去照顾着自家主子。
待他们走后,她立刻对落风使了个眼色。
落风点头,几步便飞升越过墙头往客栈去了。
客栈乱作一团。掌柜的一边忙着指挥伙计救火,一边安抚客人。听到有女子哀嚎声,又赶紧叫人连夜去请大夫。
火势刚灭,掌柜的就赶紧察看情况。起火的那间房里的财产损失那都是小事。最严重的还是一名女客的伤情。
「蜈蚣?」宋青绫有些意外,这场火的诱因竟然只是一只小小的虫子?
「是。」落风说道,「据那丫鬟说,她家小姐在睡梦发现身上有东西爬动,于是让她过来瞧看。她拿烛火一照,发现是只硕大的蜈蚣,那位小姐惊慌失措下打翻了蜡烛,蜡烛掉落榻边,点燃了坠在地上的床幔。后来那小姐受惊之下又不慎被东西绊倒,头发正巧被燃起的火势燎到,很快便伤及头部和面部。火势熄灭后,大夫过来瞧过。性命倒是无碍,就是烧伤严重,不过九成九都会落下疤痕。」
听到此处,还留在正堂里的人全都不免为之唏嘘。
火既已止住,宋青绫便让其余人先回去歇息。还吩咐他们务必将梁恒在路上配的驱虫药囊搁在身上,以免被毒虫咬伤。
经过此事,众人全都心有戚戚,各自应下后都忙着回屋寻药囊佩戴上。
「还有一事。」落风见只剩下自家老爷和宋青绫两人,这才又说道,「那位受伤的姑娘便是昨日与我们争抢客栈房间的其中一位住客。并且……」落风望了眼厢房某人所在的位置,「并且我探听到,受伤的女子乃是一名府学教授家的千金,另一位与她同屋的姑娘则是该府通判之女。二人此行与冯姑娘一样,都是***上京备选。」
此话一完,宋青绫与沈云御互相对望一眼,彼此都能看出对方眼里对心机阴谋的洞悉。
半晌,沈云御看向落风:「你可曾发现什么蹊跷之处?」
落风知晓沈云御话中之意,但他还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因为从现场来看,这起意外纯实偶然。
尽管心有疑虑,但在无任何实证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人各自也都心照不宣。
「先去睡吧。」宋青绫心中有些难受,脚步沉沉地往自己睡的屋子走去。
沈云御抬手想唤她一声,忽然记起客栈出事前宋青绫问她的话,一时间,那声阿绫便哽在了喉中。
翌日天晴,昨日的雨在下半夜渐渐停息。宋青绫昨夜几乎未眠,快天亮时竟然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李馥月心疼她,起床时特意未将她吵醒,同时也让人告之外间早起的人尽量小声。
如此,待宋青绫醒来时竟发现已是巳时过半,吓得她在床上一个鲤鱼打挺,慌忙穿戴整齐出门。
因着这一遭,启程的时间便挪到了用完午饭之后。
其间,宋青绫去客栈打听了昨夜的消息。
「已经走了?」宋青绫讶然之后即而眸光一沉。
「唉!可不是,虽说皇家的事耽误不得,可好歹也要多留几日待人伤情稳定后再……」再走也不迟啊!
掌柜的重重叹了口气。
人心凉薄,宋青绫心中鄙夷的同时,昨晚的疑虑又浮现于心:「掌柜的,在下听说此事皆因一条蜈蚣而起,冒昧的问一句,您这客栈的房间难道就不曾放有驱虫的药丸药粉之类的物事?」
见掌柜张嘴就要驳斥,她赶紧解释:您别多心,在下没旁的意思,只是好奇罢了。」
提及这事,掌柜的也很委屈:「这些都是常备的,我开客栈这么多年,哪能忘了。」说着又叹气道,「许是昨日雨天潮湿闹的。」
这话也不无道理。宋青绫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跟着附和两句,随后又说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想去看望那位受伤的姑娘。毕竟若是昨晚住下的是她们这帮人,那位姑娘也不会有此无妄之灾。
掌柜见她心善,想了想便答应了。
到了房门外,掌柜的在外头敲门喊人。
里头的丫鬟打开门,见外头除了掌柜,还有一名陌生的女子。于是忙侧过身子拭了拭眼角。
「掌柜的,这人是?」
宋青绫望着这位脸上明显带着泪痕的婢女,语气越发软和:「姑娘,我与你一样也是此间客栈的房客,我这儿有一味祖传的药方,对于烧伤后的疤痕有极好的淡化之效。方才听掌柜说起你家小姐昨个儿受了伤,恐要落下疤疾。相逢即是有缘。便想着将此方赠与你家小姐,还忘姑娘莫要嫌弃。」
宋青绫从袖中取出药方递上。这是她好不容易从梁恒那里软磨硬泡才得来了东西。
听闻有去疤的良方,丫鬟又惊又喜,接了方子便要将人迎进屋子。
然而就在此刻,房内传出了一阵咳嗽声。
丫鬟立在门口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宋青绫猜测是里头的那位小姐不愿见人,索性便也不勉强,只微微含笑道了句:「不妨事,本就是我唐突,眼下也着急赶路,那便告辞了。」
丫鬟看了看屋里,见里面没有出声,只能无奈地对着宋青绫深深福了一礼:「我替我家小姐谢过姑娘了。」
宋青绫颔首告别,随掌柜的下了楼。与此同时,房中的丫鬟已经将她赠与的药方呈给了自家小姐。
展纸一瞧。方子上的字略显古朴潦草,却是分外详尽地写了受烧伤后不同时段内服药与外敷药的各种配方制法,以及其中忌宜之处。而纸的另一面上亦写有字迹,只是字体却大相径庭,俨然不似一人写成。
受伤的姑娘盯着纸页上那清秀磊落的两行共十个小字,喃喃自语若有所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