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没一个能打的
第4章没一个能打的
可她跟着戏班到了京城,等了一天又一天,却始终不见蒋义甫的身影。
本来嘛,蒋义甫虽然留下玉佩,可不代表他一定会再回去,或许他只是想交代一个信息,或是与自己的过去做个了断呢?
再说就算蒋义甫回去看了,也看见刘喜留下的消息了,但喜荣生戏班实在不出名,它只是戏班林立的梨园行里一个最最不起眼的小戏班,如今连登台的机会都接不到,远在天津卫的蒋义甫,又怎么能这么快找到她呢?
一开始做这件事的刘喜没有想到这么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自己也想明白了。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是一个人单打独斗了,除非喜荣生里哪个师兄忽然唱红了,把喜荣生的名声打出去,不然她别想与她爹团圆了。
但她看着眼前那些无精打采,连练功都心不在焉,像好几天没吃饭的师兄们,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难怪当初刘铁兰看到她之后,连她是男是女都没问清楚就把她收下了。
他这戏班是真缺人才啊。
师兄们一个个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真心喜欢唱戏的没有一个。
告诉他们戏比天大,就算没机会登台,也不能荒废了功夫,他跟你说连戏园子的门都摸不到,还唱什么戏,练什么功夫?
甚至还有劝刘铁兰想想别的门路,趁他们还年轻有点姿色,往相姑馆的方向发展发展,也叫大伙先填饱肚子再说,说不定运气好,能遇到个愿意捧他们的金主,就能唱出名堂来了。
气得刘铁兰发狠打了那位师兄几十棍子,到现在人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地呢。
他打进戏班开始就学得唱青衣,那会儿大家都是唱昆弋腔的,念字多不讲张嘴。可如今不流行这个,流行梆子腔了,念字要张开嘴念,不然观众不买账,就唱不出去。
至于她与她爹团圆的希望——文中君的安危,申良君虽然拉偏架,但终归是稳重之人,他心里有数的很。
盔箱科:行话叫盔箱人,管盔头的,现在的剧组,这种活儿也归服装组管,但京剧的额盔头相当华贵且种类繁多,是以永远单独立一个盔箱科。
所以她只有先忍着,等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收拾他。
但这一次,她偏装着很害怕似的,原本还捏在文中君腿上的手忽的拿开,唯唯诺诺地说道:“哦,小师兄您先等一下,我去给大师兄擦擦汗就来。”
沈梦君见申良君不进圈套,立时又道:“就算不渴,大师兄这满头的汗,喜丫头不赶紧拿个湿帕子来给擦擦吗?师父收留你进来,是叫你吃白饭的?”
这会儿没戏唱,大伙儿的火气都很旺,一肚子的火没处撒去,只管挑软柿子捏。
想要拿捏她?
也还太嫩!
剧装科:行话叫箱工,俗称管箱的,类似于现在的服装组。
她早看出来师兄们的性子,没一个是省心的,但其实也就那样,有点脑子,但不多。
换做平时,刘喜是不理会他这些话的。
虽说这些人应该是成不了角儿了,但个个身上角儿的架子可一点没少。
她看了这么久的戏,最懂得察言观色,很清楚这戏班里是谁说了算,谁说话无关痛痒,谁可以得罪,谁不能。
当初刘喜扮成焦赞登台唱戏,演杨排风跟她打对手戏的就是这个文中君。
谁曾想机会竟来得这样快。
沈梦君一瞧,哎呦一声,望着申良君道:“大师兄您瞧见了没?我就说他伤早好了,装病不下床练功,跟师父拿乔,害的师父他老人家日日出去奔波操劳,你偏不信。如今可给我说着了!”
文中君想占她便宜,沈梦君想折腾她撒气,如今他俩互相打起来,正好出了她这口恶气。
唱着唱着,就瞧见胡同那头走来一位先生,手提着褂子前襟,两条小腿来回倒腾,一路疾行往这边来了……
虽然整个戏班的师兄们都不大靠谱,但矬子里面拔大个,也就这个文中君最有希望帮助刘喜与她爹团圆了,所以刘喜平日对他也比旁人好些。
刘喜一直关注着文中君,知道他的腿伤早好了,不过是偷懒不想练功,才一直在床上躺着装病,还非得让人伺候着占便宜。
沈梦君可给气坏了。
刘喜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热闹,心满意足地往大门口坐着去了。
如今梨园界是花旦和老生平分秋色的天下,丑角没什么人重视,也难挑大梁,只能给人做配角,像文中君这样赶在师兄们前头成名,为人又很傲气的角儿,自然不把申良君放在眼里。
分别为:
音乐科,行话称作场面,就是戏台边上打鼓敲锣拉京二胡的那些人,最开始的时候,场面是摆在舞台中间的,艺人们都围着场面表演,是以有了个这个名字,到后来艺人的分量更重了,才把场面挪到了戏台边上,做了幕后了。但由此可以看出场面人的地位,在七科里其实是最高的,一班在戏院也很说得上话。
剧通科:行话称作监场或者检场,负责打台帘、搬桌子、扶城门、装置大帐子的一些人,和现在的道具组有些相像。
“你说什么?”
文中君说那些话算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了,他一个没忍住,就给了文中君一巴掌。
二师兄沈梦君很嫌弃地瞧了文中君一眼,在旁边说风凉话道:“还得是小师弟有面子啊,人长得好,又比咱们有名气,随便招呼一句,喜丫头就过去了。咱们大师兄渴了这么久,连口热乎茶都没喝上呢。”
“喜丫头,还不快过来给师兄捏捏腿?一个丫头片子,练得那么认真干嘛?连我们都没戏唱,你更没戏了!”
就这点子心思,换在她家从前的高门内院里,压根就不够看的。
他说着,就又要上前打人,申良君忙上前拉架,但他对文中君也心怀怨愤,所以拉架的时候就只拉着文中君,不拉沈梦君,平白让文中君又挨了几巴掌。
刘喜给他捏腿没一会儿,他就开始不老实。
然而这个文中君也有些心术不正的,当初说要进相姑馆,被刘铁兰打得下不来床的就是他了。
“别这样说,我不渴。”
但他毕竟是大师兄,还忍得了。
倒立中的刘喜放下半空中的两条腿,拍了拍手上的灰,就去给小师兄文中君捏腿了。
是以任凭里面摔罐砸盆,闹闹哄哄,她只管靠着门柱朝外坐下,随便捡两句戏词儿来唱,练嗓子。
老二沈梦君可就忍不了了,抱着膀子冷笑一声:“算个屁?我和大师兄是连屁都算不上,但好歹也每日勤勤恳恳地练功吊嗓走正道,不像有些人,净想着去卖屁股,那倒真是臭气熏天呢!”
申良君本就不想参和他们的勾心斗角,刚想说不必了,他自己能擦。
大师兄申良君算是喜荣生戏班里最稳重的,可他长相不佳,嗓子也不太好,虽然练功很刻苦,但始终唱不了正角,渐渐地,刘铁兰就让他往丑角的方向发展了。
但她这会儿寄人篱下,虽然心里发恨,想要教训人,但对方毕竟还是她与她爹团聚的希望,不好把人得罪狠了,以后没法在戏班待了。
“哦,就来了。”
说他算个屁他不否认,但说他们都靠文中君吃饭,他不同意。
文中君见自己穿了帮,干脆破罐子破摔,他早就看沈梦君不顺眼,仗着比他早进师门,分明处处不如他,还要托大装师兄耍威风,今日他非要与他较个高低,叫他以后看清楚谁是台柱子!
他说这话,申良君就有些不乐意了。
文中君平白挨了几十板子唱不了戏,本就火气大,这会儿被沈梦君嘲笑,自是忍不了的,登时就蹿下床来要与沈梦君掰扯。
文中君先不乐意了,一把拦住刘喜道:“待着别动,看不见这戏班里谁是角儿吗?你把我伺候好了比什么都强,什么大师兄二师兄的,算个屁!还不是要靠我吃饭?”
今日小科普:除了生、旦、净、丑四大行当之外,戏院里还有七科,通俗一点就是七种工作。
“上头点儿,再上头点儿。”
但从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哪那么容易改?
他们这些人谁不是从小被师父捡回来靠师父吃饭的?如今他文中君躺在床上不动弹,不还得是刘铁兰出去挣钱养活他们?
要不然,喜荣生班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接不到戏,全靠刘铁兰出去跑龙套挣点口粮钱支撑。
“兔崽子,不教训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文中君是几个师兄里长得最好的,也是最早登台唱戏的。
“那又怎么样?有本事你也唱出去,把我顶下来啊!”
是以沈梦君想要挑拨离间,申良君是不接这个话茬的。
到现在好几年了,他也没改过来,始终张不开嘴,就算张开了,也不好听,唱不出去。
容装科:行话叫梳头的,给旦角化妆的。在戏院里等级较低。
经励科:就是经理,主要有三种人,一种是戏院经理,一种是戏班班主,一种是名角儿的经纪人。
交通科:行话叫催戏人。是通知艺人来唱戏的。和梳头的一样等级比较低,但这类人有个好处,就是对艺人的私生活了若指掌,艺人的去处班主不知道,戏院经理不知道,问催戏的准知道。
以上内容参考的是齐如山的《氍毹留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