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叫洛城,是我流离十多年后,爱恨交织的地方,上学时恨不得逃离到最远的家乡,如今大概率是我活着死去的地方。

以前这里是人迹罕至的世外边塞,从古时放牧到近代耕种,千百年来,我的祖辈们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沟里繁衍生息。

1998年,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先辈们用两三代人的汗水和血泪,在这连牲口都站不住脚的荒坡上,通过三十四年的战天斗地,把这里改造成了“中国梯田化模范县”。

那时,我和所有的同龄人们都觉得,模范县应该是世上最先进、最幸福、最令人羡慕的地方。

我小时候也干过一些简单的农活。天还未亮,鸡打鸣嫌早,露水像刚下过的冻雨一样又湿又凉。

妇人们烧火煮汤,大家啃几口干馍馍,喝一碗面糊糊,装点开水和馍馍、扛着镰刀和麻绳走向山里面。

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小孩子们就可以牵着驴子、背着麦子、数着步子高高兴兴地下山了。

回去吃一碗当天最丰盛的面食,每人搬个小板凳,准时到邻居家看动画片。

现在想起那些岁月,既害怕又怀念。劳动之余,老人们最大的使命就是嘱咐大人们和我们这些小孩“人不能哄庄稼,谁哄了庄稼,来年庄稼就会哄了谁”。

而今三十多年过去,这里和大多数落后地区一样,正发生着翻天覆地如梦初醒的变化。

村村通了硬化路,家家买了小轿车,人人都奔小康。

前年还摘掉了贫困县的帽子。随着全国城镇化发展大潮,曾经的行路难,谋生难,挣钱难这些问题慢慢地得到改善,许多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也能在家门口挣钱了。

现在开车出门,行车十分钟,停车耗一半,满大街都是车,这里俨然一幅车水马龙的新城镇风貌。

我一个人发呆的时候总会思考,为什么我们出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我经历了那么多又回到了这里?为什么他们却一去不再回来?

我原以为,这些问题都有答案,可我越思考这些,大脑就越混乱,这些答案每次在变,好像都对,又好像都不对。

洛城历经十二年的发展,有将近五万人口流失,我在想我们这超生一代都去哪里了?

想起,每次去偏远山区,家家户户锁着大门,土坯墙上是两尺高的杂草,土坯墙下是被雨水冲刷出成堆的泥渣。

唯有几处新修的砖瓦院墙,门口总是有两三位慈祥又忐忑的老人看着偶尔路过的陌生人,他们期望着什么人回来,又失望看着什么人走开。县城里渐渐热闹了,山区里慢慢落寞了。

洛城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大家都是在逃离,一部分人从山里逃到城里,一部分人从县城里逃到大城市,而我眼中的逃离,何尝又不是一种追逐呢?

在这个被现代化文明遗忘的城乡未完全结合处,我已经没有过多的情怀和理想,只有失落少年的忧伤和彷徨。

我时常在想,要是当初没有离开家乡,同大多数人一样毕业了就回到这里,我现在的生活会不会稍有头绪。

我深知这一切绝对不会再来一次,就连遗憾也只能是在一众人酒过三巡以后,偶尔借着酒劲稍微洒落几滴。

如果能再来一次,我大概率仍然作客他乡,还是会走上一条我无法预料的道路。

谨以此开篇,即是纪念又是鼓励,希望以后的日子里,每个人都能务实快乐,希望每个人都能坚定信念。

2022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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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上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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