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我收到汉兵的来信。信里面短短两句话:

家里还是那样,没有变化;

冬梅和语文老师结婚了。

我半天没有回过神来,慢慢地想着,才明白那时上课时,语文老师经常看我,其实不是在看我,而是我和冬梅。老师,冬梅,和我,三点在一条直线上。

黄平在寝室外的楼道上喊:“齐浔,外面有人喊你呢。”

我侧耳听着寝室外面的动静,果然有个姑娘的声音依然叫着:“齐浔,齐浔。”

怎么会有人叫我呢?难道是梅香来了?我惊慌失措下床冲到走廊上往下看:

原来是熊礼英站在寝室的楼下往上看,熊礼英的手扶着一辆蓝色的公路车站在院门口,看见我出来,冲我挥动着粗壮的手臂。

虽然不是梅香,但看见熊礼英除了激动,还有温暖;我来沙市,还没有过人来找过我。

熊礼英看着我,又喊了一句:“齐浔,你快下来,我有事情找你。”

这个时候,楼道里,小院里都站满了人,像是看什么稀奇。

我朝6号寝室那边看去,郑青梅和付敏,还有刘凤娇都看着我。此时,内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滋味,顾不得想那么多了,慌忙的飞快地跑到熊礼英面前,脸红耳赤的样子用手挠着后脑袋不知所措。

“快出来看啊。”黄平忽然大喊,“齐浔的女朋友来了。”

我回头去看黄平,很想大声解释一下,但喊不出话来,急得摇摇头。看见木山,魏华松也和6号寝室的姑娘们跑出来,我真想回转过去,不见熊礼英了。

熊礼英看看楼道上热情而好奇的同事们,还有院子里的同事,一个个惊奇的样子,像是看什么稀奇,她热情地挥手致意,笑笑,尔后对走近的我,笑着说:“我们去张居正故居吧。”

我应该学习熊礼英大方的样子,在任何时候都很自信满满。我看着楼上楼下的热烈的同事们,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默默地在同事们沸腾的叫声中跟着熊礼英走出了小院。

熊礼英推着公路车和我走了一段路,我终于忍不住说:“让我骑一骑这车吧?”

熊丽英问:“怎么,你也喜欢这车?”

“是啊,”我说,“我就是想买一辆这样的公路车。”

熊丽英冲我笑笑说:“这车,送给你啦。我家里还有一辆呢。”

我连忙摆手说:“我不要,不要。”

熊礼英咯咯笑个不停,说:“怕什么呢,有机会,我们一起,一人骑一辆公路车,去郊游啊。”

我无话可说,心想,要是一个人骑着这样的一辆公路车去郊游,那该多么浪漫啊。

“你还是金刚呢,你怕什么?”熊礼英笑着问。

我举起手臂,显示那并不粗壮的胳膊,摇摇头。

熊礼英也笑了,说:“你要多少肉,我给你。”

我瞟了一眼熊礼英饱满的胸脯,说:“你的身体,恰到好处,不胖不瘦。”

熊礼英猛地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缓了一口气,说:“几天不见,你这么会说了。”

我骑上公路车,感觉舒服极了,像是自言自语的样子说:“我要是有一天,真买了这样一辆赛车去,就去见我的小学同学。”

“你同学在哪里?”熊礼英问。

“沙棉。”我说。

“你现在就骑过去吧。”熊礼英一本正经地说。

我摇摇头,说:“我都不知道她在沙棉什么地方,木山知道的,

我要木山带我去。”

“我说的是真的,这车送你了。”熊礼英肯定地说。

我摇摇头,说:“我们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八九了吧。我脑子里,还是她小时候的样子。”

熊礼英一手扶着我的胳膊,又开始大笑。

“你说的是女同学吧?”熊礼英止住笑,轻轻地问。

我点点头,继续慢慢地骑行。

“中学的时候,有没有喜欢的女同学?”熊丽英笑着问。

“中学时,有个同学很漂亮,叫冬梅,最近结婚了,还是和我们的老师结的婚。”我说,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你要想一想,你喜欢别人,你想着别人,别人想着你了吗,别人还记得你吗?”熊礼英问。

我摇摇头,猛地想改变自己的性情,小声说:“过去的事情,悄悄的都忘了吧。”

熊礼英对我伸出了大拇指。

“我驮你吧。”我说。

“我坐哪里呢?”熊礼英问。

“坐前面,三脚架上。”我说,希望离熊丽英近一点。

熊礼英一只手扶住车把,一踮脚坐了上来。

两个人挨得很近的距离,倒没有什么不好,彼此之间感觉很舒服。

熊礼英笑着问:“你老家是哪里的?”

“普济。”我说。

“在哪?”熊礼英问。

“离这里六七十公里呢。”我说着,我想啊,我一个从农村来的人,为了逃离农村贫苦的生活来到沙市,就连来的路费都是打死科委的狗卖给乔老板才得到的,然后进了厂里上班,虽说是上班,但工资也不高。我想,目前的情况并不像来沙市之前想的那样好,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了,也无法向人诉说。

我不紧不慢地骑着自行车,看着城市里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的各种汽车,自行车,还有行人,感觉自己只是一个过客,或者说,终究还是要离开这里,或者去别的什么地方,再去一个什么地方,过一种漂浮不定的生活。我感慨万千,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但无从说起。

“你还想回老家吗?”熊礼英问。

赛车行驶在路边梧桐树的树荫下,时而从树叶的缝隙中照射下来的几处细碎的光亮映照在他们身上。我驮着熊礼英,感觉这样的时光非常难得,也尤为珍惜,无以言喻的幸福。

我感觉这样的状态很惬意,便说:“有你相伴,我不回去了。”

“你怎么不找女朋友?”熊礼英转过头问。

我笑笑,故意说:“谁说我没有女朋友,你不是吗?”

熊礼英哈哈大笑,又问:“我大你五六岁哟。”

我再次用调侃的语气说:“大地好啊,成熟。”

“想不到你很有口才啊。”熊礼英有点意外地说,“还以为你老实呢。”

我解释说:“其实,你是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啊,大方,善良,温柔,可爱。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更自信。”

“真的吗?”熊礼英温柔地问。

我点点头,想想自己说的一点都不为过。我想,如果,我是想如果熊礼英愿意和我交朋友,我求之不得。交朋友没有年龄的限制,女人大几岁有什么关系呢,还能像姐姐一样照顾自己,我想。

熊礼英不停地向路边看,终于看到路边的一个小摊,连忙叫道:“停车。”

我立刻刹住车,一只脚撑在地上。

“喝瓶汽水吧。”熊礼英从三脚架站起来,笑着说。

我猛然想到应该主动去买汽水给熊礼英喝,立刻从兜里摸出几张纸币。

熊礼英早就走到小摊跟前买了二瓶汽水,然后递了一瓶给我。

我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汽水,喝了一口,这会喝点汽水真是舒服啊。

“你来沙市有什么打算吗?”熊礼英喝了一口汽水,笑着看着我问。

我猛然想起没有什么打算,来沙市之前,只是想着离开农村到沙市上班,也没有规划以后的工作和生活,还真没有想过呢,于是小声说:“我没有想,你有什么好的主意?”

“嘿嘿。”熊礼英笑了两声,说,“以后,再告诉你吧。”

为什么要等到以后呢,现在就不能说吗?我想,一口气喝完汽水。我拿着空的汽水瓶,看着汽水瓶上面的“汽水”两字,忽然想起小学老师们发生的一个笑话来,于是问熊礼英:“你想不想听个笑话?”

“想。”熊礼英十分开心地笑着说。

“这个故事发生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当然,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是五年以后了。”

“继续。”熊礼英满怀期待地说。

“我们那里的经销店,以前卖汽水,后来,进了一批‘汽酒’,原来汽水是二角一瓶,现在汽酒是三毛一瓶。几位老师对新来的汽酒很好奇,有的老师认为这新来的汽酒还是原来的汽水,只是为了涨价换了一下名称。有的老师认为这就是一种新的产品,不是汽水,是含酒的饮料。尤其是海老师和陆老师争论激烈,海老师坚持说虽然写着汽酒,还是汽水;陆老师认为写着汽酒,就不可能是汽水。二人争执不下,就开始打赌:海老师滴酒不沾,一沾酒就醉。陆老师就说,你不认为这是汽水吗?要是能喝三瓶汽酒,这个钱我出;如果喝醉了,你自己出汽酒钱。海老师也不敢肯定说这就是汽水,但在老师们的怂恿下就同意了。海老师鼓起勇气喝了一瓶汽酒,感觉没有什么事,就要喝第二瓶,陆老师一把夺过汽酒,自个喝了起来,喝完一瓶,笑着说:开什么玩笑,写的是汽酒,可还是汽水啊。哈哈。”

“呵呵,你的老师们真有意思。”熊礼英开心地笑起来。

我也笑了,感觉自己终于能把这样的一个故事讲出来,从一个很害羞,沉默寡言的人,渐渐地善于言谈,讲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可谓一种进步。

我骑自行车驮着熊礼英行驶到荆州东门外,抬头看见古老的城墙,有三个大拱门,中间的一个大门,左右两边的是对称的小门;大门上方像印刻的三个字“荆州城”。

我兴奋地问:“这就是荆州城?”

熊礼英高兴地叫道:“对啊,古城荆州,走过城门,就是张居正的故居了。”

我们骑上了公路车,穿过城门,侧过头看了看张居正故居的大门。我跑过去买了两张门票,然后和熊礼英一同进去参观。

我跟在熊礼英后面,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瞻仰了张居正的塑像,然后,默默地观看所有的图文,说明和文物,一言不发地走了出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此的渺小和卑微,我想,既然来了沙市就应该做点什么事情,那么首要的是努力做好本职工作,我想。

“我们去城墙上走走吧?”熊礼英提议说。

我点点头,饶有兴趣地跟着熊礼英爬上城墙。站着城墙上,俯瞰护城河,感慨万千。

熊礼英看着远方的高楼,像是自言自语,“其实,我已经结婚了,我们是熟人撮合结的婚,很匆忙,结婚之后生活不幸福。今天约你出来,就是想找你说说话,你不会介意吧。”

我吃了一惊,想不到熊丽英结婚了。难怪裴晓梅说我玩不过人家。这时,我才明白裴晓梅时刻关心我。我还是佯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坐在原地,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

“他和她的情人在外面租房子一起生活,还生了孩子。”熊礼英说,“我现在离婚都找不到人。”

我从未听说过这些事情,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劝熊礼英。

熊礼英邀请我说:“去我家里吃午饭吧?”

我摇摇头,想着不便去熊礼英家里,便四下里寻找餐馆。

熊礼英只好带着我走进一家面馆,坐在里面,叫了两碗面。

“怎么来面馆,炒几个菜啊。”我说。

“我爱吃面。”熊礼英笑着说。

我只好不说什么,再说,去餐馆吃饭,手里的钱恐怕也不够啊。

我们吃了面,熊礼英说去打个电话,就出去了。

我付了面钱,远远地跟着熊礼英。见她在打电话,就没有靠近。

过了好一阵,熊礼英打完了电话,十分欣喜地跟我说:“有他的消息了,我得回去一趟。你骑车回宿舍吧,我打车回去。”说完,就把存车牌递给我。

我无言以对,静静地看着熊礼英拦了一辆的士。熊礼英朝我挥手,故意将手指触碰到嘴唇后,向我做出一个向上传递的动作。

我立刻感到一阵眩晕,差点没有倒地。我一个人找到公路车,骑着车飞速沿途返回,到了宿舍,把自行车靠在树干旁,径自上楼。

木山堵在寝室门口问:“去哪里了?”

“去东门了。”我说。

“干嘛去了?”木山继续问。

“参观张居正故居,”我轻描淡写地说,“上了城墙,看了看。”

“还有呢?”木山问。

“没了。”我说,“然后就回来了。”

木山看着我的眼睛,然后说:“不能和熊礼英交往。”

“为什么?”我问。

“你一点都不清楚吗?”木山问。

“朋友,普通朋友。”我说完,愣愣地坐着。

木山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走,去食堂吃饭吧。”

我和木山下楼,木山骑着公路车驮着我,一路飞奔向工厂。

走进厂区,发现食堂门关着。走进车间,裴晓梅在车间里例行检查,看样子又要放很长时间的假。

“班长,还要放几天假?”我问裴晓梅。

“一周。”裴晓梅小声说。

我感觉到自己一无所有了,有种莫名的慌张。

“我先给你点生活费。”裴晓梅看着沉默的我,手伸向裤腰上的小口袋。

我摇头,木山立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示意我接受。

裴晓梅从口袋里搜出二张十元的纸币放在我手心里。

我还想拒绝,但没有说话。

裴晓梅笑笑,摆摆手,说:“厂里暂时有困难,你们坚持一下。”

我点点头,和木山走出了车间。我们骑着公路车慢慢悠悠地往宿舍行驶,一边走一边看路边的人和商店,还要两家破烂不堪的废品收购站。

木山提议说:“我们去捡废品卖吧?”

我直摇头,吼道:“再怎么,那也不能干呀。”

“梦进城的老爸,就是干这个。”木山说,“我们积累本钱,然后,就搞个收购点,好赚钱的。”

“我不干。”我坚持着说,“再说,刘凤娇也不愿意啊。你让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和你一起收废品?”

木山不再言语。

我们心怀不安地回到宿舍小院,刚走进小院,正面迎来一个清新漂亮的姑娘,烫得很蓬松的发型,重重叠叠向脑后舒展,像个喇叭;她很专注地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似乎不和任何人说话,静静地保持美丽的意境,让人非常想接近,但是又无法逾越。她悄悄地走进了一楼3号寝室。我忽然想在某个夜晚看见过她的模样。

我看着还没有关严的寝室门,忽然想和进去和她说什么话,但一时想不出什么话题和好的借口,想了一会,想到找她借书看,于是,壮胆走到3号寝室门口,小心翼翼地敲门。

姑娘自顾自地收拾着什么,没有理我。

我脸通红,有种豁出去的精神,鼓起勇气喊道:“朋友,借本书看,好吗?”

姑娘依然默不作声,迟疑了一下,拿着一本书走了出来,还是那样默默地递给我。

我怀着无比感激的心情,接过姑娘递过来的一本杂志,一看是本《知音》,同时看了看姑娘还是那样专注的脸:恬静而美丽,让人一见倾心。

我看着姑娘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杜再蓉。”姑娘轻轻地说,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我十分满足和感激,笑笑,说:“谢谢,谢谢。”

杜再蓉轻轻地一转身,继续去收拾她的东西了。

我拿着书,回到木山旁边,木山用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我,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刚刚认识。”我如实说。

“你真要做花花公子?”木山摇头,说,“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我接过木山手里的车把,把公路车靠在树干上。

“公路车,打算什么时候还给别人?”木山问。

“我上哪去找她呢?”我问。

木山摇摇头,感觉我的变化特别大。

两人一起上楼,回到寝室。

“什么杂志?”黄平看见我手里拿着的杂志问。

“《知音》。”我说,“杜再蓉借的。”

“你怎么想到向杜再蓉借书?”黄平笑着问,眼睛眯起来像三角形。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黄平,随口说了一句:“真无聊。”

“你才无聊。”黄平嘀咕着。

我笑起来,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说我很无聊,没有说你啊。”

黄平这才双手合十,表示不好意思。

木山和刘凤娇两个人手牵着手从外面走进7号寝室,手还牵在一起。

“你们能不能不那样?”黄平说着,唉哟一声叫。

“怎么啦?”刘凤娇问,一拳打到了黄平身上。

“看到你们,我都嫉妒死了。”黄平笑着说。

“你也去牵燕子的手啊。”刘凤娇大声喊道。

黄平摇摇头,说:“现在天天不上班,工资也不发,生活都没有着落了,哪还有那心思啊。”

“我们明天一起去办公室要工资。”木山大声喊。

“去,都去。”黄平站起来,说,“不去的是小狗。”

我搜出一张十元的纸币,递给了木山。木山也没有客气,直接揣入了口袋。

“给我也来一张。”黄平故意乐呵呵地说。

我拿出十元来,被木山拦住了。木山笑着说:“魏华松借给黄平钱了。”

我哦了一声。

“熊礼英很有钱哟,你怎么不找她借点呢?”黄平问。

我摇摇头,心想,绝不会找熊礼英借钱,熊礼英结婚三年,老公和情人还生了个孩子,这是怎么样的婚姻啊。而她,面对我的时候却是那样的从容,看不出她的家庭竟然是如此不堪。我想,我能做什么呢,作为朋友,只能默默地祝福了。

第二天,木山和黄平,我一起去厂里找王主任要工资,上楼的时候,看到一个杜再蓉匆匆下楼。

我看到杜再蓉温文尔雅的样子,内心里忽然涌动出一种怜爱。

黄平也看见杜再蓉,他示意木山堵住杜再蓉下楼。

我很反感这样做,瞪了一眼木山,木山笑笑便不动了。

我又故意拦住黄平,在黄平与杜再蓉之间形成一个隔离,好让杜再蓉从我背后离开。

杜再蓉看到这个时机迅速下楼,经过我的旁边时,黄平伸手去抓杜再蓉,被我用手拦截了。黄平故意推了一把我,我没有站稳,倒向一边,我立刻用手抓着楼梯的扶手,才没有摔倒,但还是撞到了杜再蓉。

杜再蓉对着黄平骂了一句,“黄平,你耍流氓。”然后准备跑下楼去。

黄平更加肆无忌惮地用力推搡我,杜再蓉跑着,吓得大声尖叫。

木山站在楼梯里得意地哈哈大笑,黄平似乎得到了满足后大声欢呼。

我立刻用尽全力把黄平向墙壁靠近,刹那间杜再蓉冲过我的背后,两个人擦肩而过;我感觉到背后一丝酥稣的,麻麻的感觉,满怀歉意惊叫了一声:“杜再蓉,对不起,不好意思。”

杜再蓉跑到楼下,站在太阳下,就像一只飞出笼子的小鸟,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转过头,意外地对我温柔地说:“齐浔,谢谢你。”

我倍感温暖,没有想到杜再蓉有这样的鲜明的个性,而且懂礼貌,这样气质非凡的姑娘更加让人欣赏与尊重。

我望着杜再蓉的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才放心上楼去办公室。

木山疾步走进办公室,我和黄平立马也冲进了办公室,走到王主任的办公桌旁边。

木山大声说:“王主任,我们几个来要工资。”

黄平也迫不及待地喊:“王主任,我们没钱吃饭了。发工资吧。”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嘀咕了一句什么,连我自己都没有听清。

“等等,等等就发工资了。”王主任保持着那副不变的表情说。

“可是,”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说,“我们等了一个月了啊。”

“你们也看见了,杜再蓉也来借钱了,会计不在办公室,也没有借到钱。”王主任站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马上就发工资了。”

“杜再蓉是辞职,”黄平大吼着说,“人家把工资全结清了。”

王主任立刻镇住了,但很快就缓过来,笑着说:“没有的事情。”

“王主任,”木山近乎哀求的样子说,“王主任,你私人借点钱。”

“是啊,”我也小声说,“你私人借点。”

“我的工资也没有发啊,”王主任很为难的样子说,“我也没有钱啊。”

黄平大声问道:“王主任,到底什么时候发工资啊?”

“再等等,再等等。”王主任说完,再不说话。

三个男伢站立了一会,无趣地走出办公室。三个男伢无精打采地走下楼,来到外面。

“真他妈的没劲。”黄平大声骂道。

“去你的,”木山骂道,用脚尖对着地上的一颗石头,气愤地一脚踢起来石头,石头被踢飞了,木山没好气地问,“要不,我们重新找个厂?”

“不行啊,一没有文凭,二没有技术,”黄平摇摇头说,“我都找了好几个厂了。”

“这个时候,”木山一个劲摆头说,“现在才知道读书重要。”

我顿感无趣,木山不想来沙市上班的想法是对的,但自己为了能来上班,居然打死科委的狗,硬是拉着木山来沙市,这样做未免太自私了。想起这些感觉对不起木山,应该说是拖累了木山。想到这里,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木山带着我和黄平,来到一家五金厂,里面的噪音太大,不敢靠近。

“我去问问。”木山说着,走进了里面,一会就出来了。

我们继续向前走,来到一家铸造厂,木山问问门房的老头,“这里招人吗?”

老头看都不看我们,吼了一句:“不招!”

木山退了一步,吼道:“不招就不招,吼什么?”

黄平呵呵一笑,“回宿舍歇会吧。”

三个人一路无话,默默地回到宿舍。

我站着二楼的走廊上,看到再蓉洗衣服,她一边洗衣服,一边因为什么淡淡的笑着,很美很美的样子。

我忽然想和杜再蓉搭讪,一时想不起说点什么。

杜再蓉依然在做自己的事情,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完全置身于一个自己的无限美好的世界里。

我走到楼下,看见杜再蓉还在原地洗衣服,莫名的心绪走近杜再蓉,迟疑地再次从杜再蓉旁边走着,想鼓起勇气想和杜再蓉说上几句话,或是坐在一起闲聊几句,但还是没有开口,悄无声息地走开了。杜再蓉就像是天上的仙女,高不可攀。

我即将走出院子的时候,后面传来杜再蓉的声音:“你等等。”

我吓了一跳,立刻站住,猛地回头,无比激动地看着杜再蓉。

“把你的钢笔借我写封信。”杜再蓉毋庸置疑地说。

我愣了一下,从上衣口袋取下钢笔,递给杜再蓉,连声说:“好的,好的。”就是这样的一种看似简单的交流,内心也是十分紧张而快乐。

一个人走出院子,然后穿过马路,到马路对面的树林走去。

树林里平时很少有人经过,加上有几处坟地,使得里面更为荒凉、可怕。我走了一段,越来越感觉得寂静可怕,就想立刻返回,真没有胆量吗?我想,咬咬牙,鼓起勇气继续往前走,心跳越来越厉害,但还是坚持一直走,林子里依然看不到一个人。终于走出林子,林子的出口就是一个派出所,走到马路上就能看见去厂里的路了。去厂里干什么呢,厂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想,只好重新走进林子,当我再次从林子里走出的时候,才发现不是那么的害怕,倒是很清净,让人进入一个十分冷静的境界:回想自己在沙市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感到无聊。信步走出林子,沿着另一条路继续走,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公园门口,这里人流如织,各种各样的商贩叫卖,好不热闹。终于在公园门口看到几个大字“文湖公园”。本想花五毛钱买票进去看看,想想一个人走进去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不花钱围绕文湖公园走。

我想起了熊礼英,她的公路车还在我这里,应该早点还给她啊,就是不知道她说的三板桥在哪里,即使识得三板桥在哪,也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要不先找到三板桥,然后去问吧,我想,感觉这样做太冒失,成功的几率极小,于是便放弃了。围绕着文湖公园的墙走了一圈,深感无聊、孤寂、无奈,又觉腹中饥渴,心绪越来越坏了,只好回到7号寝室。

回到7号寝室,一个人都没有,我想,木山肯定都去6号寝室。我迫切走进6号寝室里,木山和刘凤娇坐在一起,用一根红毛线做游戏,黄平和燕子在一起玩。

梦进城也坐在里面抽烟,魏华松也在抽烟和付敏背靠背,付敏在看书。郑青梅对着镜子在化妆,看来今天又要出去玩。

我不声不响地走出来,趴在走道的护栏上看小院里的一切,院子里有几个姑娘洗衣服,小声说笑。

我忽然想起什么来,快步走进7号寝室,从床上拿起那本《知音》,飞快地跑下楼去,终于想起了一个去见杜再蓉的理由,下楼去还书。

杜再蓉坐在寝室里的小凳子上,手趴在皮箱上面写着什么,里面有几个姑娘在吃瓜子,说笑。

我看见还有一个姑娘和杜再蓉烫得一样的发型,只是梳理的发型不一样。

杜再蓉看见我走进来,以为是来拿钢笔的,就说:“我还在写信呢。”

我把杂志递过去,说:“我是来还你的书。”

“杂志,不用还了。”杜再蓉头也没有回,继续写信。

我本想在3号寝室待一会,但没有任何理由,不得不走出去。我走到院子里,看见院子里的粗壮的树干,看见看门的王老头打扫着院子,立刻冲王老头问:“王师傅,你知道院子里的树,是什么树吗?”

“不知道。”王老头生粗气地说,没有抬头继续打扫。

我无聊地四下里看看,也没有别人在院子里,无意之中看见黄平突然冲出6号寝室,直冲7号寝室。

这时,梦进城尾随着出来,一头冲进了7号寝室。

发生了什么,我预感到发生什么,快步冲上二楼,迅速走进7号寝室。

梦进城来俯到黄平的床边劝慰说:“算了,哥们,消消气,小姑娘不懂什么。”

“不要提她了。”黄平大叫道。

“消消气,小姑娘不懂事。”木山这时也走进7号寝室,也在一旁安慰着说。

“都不许提她。”黄平叫喊的声音更大了。

魏华松面无表情地回到宿舍,木山冲我勉强笑着,看了我一眼,没有出声。

我感觉到气氛不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十分好奇,但不好问什么,只好等待事情往下发展。

黄平用拳头使劲捶床铺,捶得床铺“腾腾”地响,伴随着大喊大叫,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大声嚷道:“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我再也无法忍受,走到梦进城的旁边,忍不住大声问:“怎么啦?”

梦进城摆摆手,脸上挂着一丝勉强的笑意,示意我不要再问。

魏华松看到黄平的样子,很明显是尽力在压住火气,有点轻视黄平的语气,说:“男子汉大丈夫,这样做至于吗?起来。”

黄平像是没有听见魏华松的话,叫嚷声更大了,喊道:“梦进城,你要够哥们的,就去买酒来给我喝。”

梦进城感觉到很为难,他深知黄平不能喝酒,于是就没有动,又是一个劲劝慰黄平,但黄平根本听不进去,还是那样捶着床铺,大喊大叫,那阵势越来越肆无忌惮,让人心焦心烦。

木山终于忍不住大声说:“梦进城,你就去打酒吧。”言外之意就是说“你就成全他吧。”

“也许,”我像似自言自语的样子说,“这个时候,只有酒能解愁了。”

“借酒消愁愁更愁。”梦进城笑着无奈的样子说。

我狠狠地瞪了梦进城一眼,喝问道:“你说怎么办,就这样要死觅活的,成什么体统?”

魏华松看了一眼我,小声说:“他平时一点白酒都不能喝的。”

“我们都知道啊。”我说,“他现在就是想醉,何不成全他。再说,不喝酒能解决问题吗?就这样一直耗下去,耗到什么时候?”

“我要喝酒,我要喝酒。”黄平依然痛苦万分的叫嚷,寝室里充斥着紧张而绝望的喊叫,就像一个将死的人发出最后的要求一样:“给我酒啊,我要喝白酒啊。”

梦进城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拿了个空瓶急匆匆走出寝室,一会就进来了,手拿着装满了水的瓶子。

魏华松见了,假装拦着梦进城,不让梦进城靠近黄平。

梦进城和魏华松演得很假,稍微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弄得围观的人一阵阵好笑。

梦进城还是来到黄平面前。黄平一脚踢中梦进城手里的瓶子,瓶子掉落到地面,碎了,水洒了一地。

寝室里内的人都哭笑不得,外面来看热闹的同事们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黄平为了压住笑声,扯着脖子肆无忌惮地大喊,“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魏华松烦躁起来,带着命令似的口吻对梦进城说:“去买酒,快去。”

梦进城固执的样子解释说:“他真的不能喝白酒,一喝就醉。”

木山愤怒的样子推着梦进城往前走,叫道:“他想痛快,那就给他痛快。”

梦进城这才走出寝室后,依然不想去买酒,在走廊里转悠;但黄平依然躺在床铺上高喊,搞得院子里的人都不得安宁。梦进城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好的办法,只得无奈地摇头下楼去买酒了。

黄平还是不停捶打床铺,叫嚷着痛哭流涕。我想,这个时候,唯有酒能解决他的所有痛苦。

7号寝室门外,窗户外面挤满了人,大家都想看看发生什么事情,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

梦进城买了一瓶白酒走进寝室。黄平看见了,立刻大吼:“打开。”

梦进城只好打开瓶盖,黄平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抢过酒,双手紧紧地握在手上,重新躺到床上。

梦进城去夺,死活都没有夺过来。

梦进城把烟盒递给黄平,喊道:“阿斯玛。”

黄平一巴掌拍落了烟,要是平时,黄平一定会抽一支烟,再往耳朵上夹一支烟。

梦进城弯腰去捡烟,然后抽出一支递给木山,两个人对视着忍住笑,用打火机点烟。

黄平悲痛欲绝的样子,紧紧地握着酒瓶,就像是握着一个宝贝,又像是握着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认为只有酒让自己获得尊严,但他还是迟迟地没有喝酒,两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很明显他在思索着什么。悄悄的,几次侧过头看着寝室里和寝室外的人,又琢磨着什么,但这样的思考很短,几乎让人看不出来。

寝室里的人和寝室外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盯着黄平,准确地说盯着黄平手里紧紧握着的酒瓶。这样的氛围逼迫着黄平,随时都可能喝酒了,已经到了无法挽回和控制的境界。大家都屏住呼吸,一声不吭,全神贯注等待黄平即将发生的举动。

黄平像是感受到了强大的胁迫,或者说无路可退的境地,手慢慢地开始抖索不停,但酒还是迟疑着没有喝下去。

难道黄平只是拿着酒在威胁谁?人群里有人在议论,猜测。寝室里外的人越聚愈多,形成了一种逼迫式的压力,这样的一种压力慢慢地逼迫着黄平,黄平逐渐在后退,渐渐地,他退到无路可退的境地。

黄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周围的人也随之紧张起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寝室内外的同事都在巴望一个结果。

随着时间的过去,人群之中不少人在小声嘀咕,埋怨。就在同事们对黄平快要绝望的时刻:

黄平猛地将瓶口对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白酒,就像是一个很干渴的人喝水一样,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响声,来不及喝下去的酒从嘴边溢出来,眼看一瓶酒就喝完了。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魏华松的手急忙从嘴巴上拔掉烟,快速扔到地上,跑过去抢夺黄平手里的酒瓶。

黄平的双手很紧,魏华松没有办法拿下来。梦进城也赶紧跑过去夺酒瓶,但还是抢不过来。

所有的人都看着黄平嘴巴上酒瓶里的酒冒着气泡迅速地减少,瓶里的酒一个劲地往下降,一半的酒流进黄平的嘴里,一半的酒来不及吞咽就从嘴边流淌出来。

木山一个箭步冲上去,三个人一起强行把酒瓶夺了下来,看看酒瓶,已经没有多少酒了。

大家都惊呆了!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子凝固了:这可是一瓶白酒啊,这对于平时只能喝点啤酒的黄平来说,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黄平哼了几声,二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头也歪到一边,昏过去了。

“犯得着吗?”魏华松拿着酒瓶,看到黄平的样子痛心疾首地大声吼道,猛然摔下酒瓶,酒瓶撞击到水泥地面溅起了无数的玻璃渣子,像激起的水花一样四散飞起。

酒瓶子碎裂的声音之后,寝室里依然静得出奇,什么声音都没有。

大家都涌到黄平跟前,黄平一动不动完全昏迷了。

顷刻间,黄平的肚子里有一阵一阵的响声,大家正在想怎么回事,突然,“扑哧——”一声响起,犹如一注喷泉从黄平的口中吐出来,直冲屋顶,然后接二连三的从嘴里喷发一些半消化物,那些污物自然下落,就像是下了一场污物雨。黄平的脸上,身上,床上,还有地上,洒满了半消化物,屋子里顿时散发着恶臭,夹杂着酒味,好多同事逃离了寝室。

梦进城拿着一个脸盆冲到黄平身边,把脸盆放到地上,然后黄平的头往外移动,让黄平嘴巴流淌的不明液体流到盆子里。黄平像一个病危的人,紧闭着双眼脸如死灰,时不时呕吐着。

魏华松找到毛巾帮黄平擦拭脸上的污物,叫道:“怎么这样傻啊。”然后,脱掉黄平地沾满污物的衬衣,扔在地上。

梦进城协同魏华松把黄平床上的被单换了下来,扔到地上,两人用湿毛巾擦拭黄平的身体,然后抬着黄平放到魏华松的床上。

木山去6号寝室叫燕子,燕子进来,眼皮红肿依然流着泪水,默默地把衣服,床单拿去洗。

魏华松抱住黄平的头,冷冷地低吼:“值得吗?”

黄平哼唧着不知说什么。

付敏和郑青梅打扫污物和玻璃渣子。木山和我提水冲洗地面,刘凤娇拿着拖把帮忙拖地。

我无意间在7号寝室的窗外看到了杜再蓉,杜再蓉此时依然平静微笑的脸,她就像一朵奇异的花,在百花丛中格外鲜艳,引人注目。她表现出一种平淡的微笑,我猛然想起黄平捉弄杜再蓉的情景,不免想到“恶有恶报”这个词。

黄平断断续续呕吐,依然紧闭着的双眼,脸上满是流淌着眼泪和鼻涕,他面如土色,煞是可怕。

梦进城猛吸一口烟,小声问:“你们说,要不要输液?”

木山说:“睡一觉就好了。”

我很担心地说:“喝葡萄糖,好得快。”

魏华松看着黄平的样子,默默地抽烟一言不发。

屋子里清洗之后,气味儿还是难闻,大家都走出来,到走廊里透气。

我悄悄地问:“什么起因呢?”

木山笑着说:“黄平非要燕子刚绣的一双鞋垫子,燕子说绣得不好看,就不想给;黄平非要,两个人拉扯着鞋垫都不松手,可能是黄平的手捏疼了燕子,还是怎么回事,两个人就争吵起来,然后就越吵越凶,到最后就相互骂起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人群之中许多人一起哄笑起来。

终于,又等到上班的通知。

我慢悠悠地骑着公路车,与木山,魏华松,黄平,还有6号寝室的姑娘们一起来到工厂,工厂没有一丝生气,让人感觉到了某种凄凉。

我骑车来到锅炉房,大门紧闭。原想把自行车还给熊礼英,但不见人。我默默走进车间,看到了裴晓梅还是那副模样,穿着朴实,干练。让我死灰的心增添一些希望。

工作的时候,裴晓梅问我,“这段时间怎么样?”

我有一句没一句的随便说说。

裴晓梅不解地问:“黄平为了一个小姑娘伢喝醉了?”

我不知道怎么说,默不作声。

“男伢真的不应该这样做。”裴晓梅像是教我一样,继续说,“不管是为了什么事情,都不要喝醉酒。”

我明白裴晓梅的一番苦心,还是一言不发。

裴晓梅看我不回答,依然像是在教导我一样,说:“不要刻意去追求可望不可即的事物,一切顺其自然吧。男人要提得起放得下,记住,决不能为了一个姑娘去喝醉酒。”

我明白了裴晓梅说的意思是为了我好,依然固执一言不发。

裴晓梅笑着说:“厂里那么多姑娘,你怎么不找一个呢?”

我还是没有说话。

“主动点,”裴晓梅笑着说,“加油哟。”

“哦。”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下班后,”裴晓梅四下里看了看,小声说,“去我家里玩吧。”

我立即点点头,热切地看着裴晓梅,那黝黑的脸微微泛红。我心里一阵狂喜,尽量的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不让那种激动表露出来,还有不想让周围的人发现什么。

我不时地看看周围,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是快乐的,幸福的。

终于等到下班了,木山跑到了我跟前,说:“今晚,去潘干妈那里聚餐。”

我笑着说:“今天有点事情。”

“什么事情?”木山惊奇地问。

我脸红了起来,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来告诉他。

“人家有人请。”郑青梅阴阳怪气地说。

我听了,羞愧不已,同时极为难堪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郑青梅转过头来,轻声道:“我听到的,呵呵。”

“好事啊,祝你好运。”木山说完,和郑青梅一起走出了车间了。

我骑车来到厂门口,在厂门口焦急地等待着裴晓梅。

这时,郭永珍骑车急冲冲地来到面前,猛地一刹车。车子停在了我面前,车后,一阵灰尘飘起来。

郭永珍冲我大声笑着说:“我们一起走吧?”。

我看到郭永珍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恶心。我闭着眼,脑袋像是波浪鼓似的摇晃不停。

这时候,裴晓梅骑着自行车,来到了食堂门口。

我看见裴晓梅极为生气,冲裴晓梅吼道:“我不去了。”说完,气冲冲地骑车驶出厂大门。

“齐浔,齐浔。”裴晓梅大声喊。

我听到裴晓梅的喊声,转头看见郭永珍依然站在那里傻笑。我没有任何犹豫,奋力骑着自行车向前飞驰。此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想到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我想挽回什么,但已经离裴晓梅有点远的距离,再想回转或者等待裴晓梅,感觉不好意思了。我独自骑着公路车越骑越远,一直骑到林子里才停下来,心也非常难过,禁不住流下眼泪。我是很讨厌郭永珍,仅仅只是与郭永珍同行一段路而已。裴晓梅天天都和郭永珍同行,为什么就不能共同骑行一段路程呢?我是一个脾气古怪,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人吗?

一个人在寂静的林子停留了很长时间,渐渐地我的心情恢复平静,再次骑着车向前。无意间看见一对男女拥抱在一起热烈地接吻。我不由得加快了车速,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林子,不想打扰人家的好事。

回到寝室的小院,看见杜再蓉从房间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憨厚的男伢。

我看杜再蓉一眼,本来很高兴的情绪一下子沉默了,我想说句什么话,但是看到杜再蓉身后的男伢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了。

男伢抱着行李往三轮车上放。我想,这是要搬家吗?我忽然无端地发火,悻悻地冲上二楼,站在走廊上往下看,心中似乎有一种不舍,或者说,内心之中再次涌现出遗憾和惋惜。

内心里向往的美好的人即将离去了。我想,越发孤单,无力地倚在楼道的栏板上往下看:杜再蓉很客气地和男伢出门,两人走的时候挨得很近,显得很亲密的样子。

我担心杜再蓉看到我的神情,装着无聊的样子抬头看着院子里那两棵不知名的树,一动不动沉浸在午后的阳光之中,那无数的翠绿叶片,就像是绿色的海洋。我好想化作一只小虫,飞到里面去。

我再一次和裴晓梅见面,是一周之后,彼此之间都感觉一切都发生了某种变化。

“齐浔,”裴晓梅看了一眼我说,“你休息都干什么呢?”

“没有什么事情,”我笑笑说,“就看看书。”

裴晓梅变了,没有之前那样细致和耐心。裴晓梅问:“那天,请你到我家里吃饭,怎么又不去呢?”

我听裴晓梅这样说,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裴晓梅,心里有很多话,都说不出来了。

“问你呢?”裴晓梅依然有点生气继续问。

“我,我,”我支支吾吾,看着裴晓梅有点生气,故意说,“你怎么让郭永珍也去?”

“谁说的?”裴晓梅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

“那天,”我依然很生气的样子说,“郭永珍说和我一起去你家。”

“呵呵,我那天跟郭永珍说请你去我家玩,郭永珍不去啊。”裴晓梅冷笑着说,“我们一直是同路啊,难道你不愿意和她同行吗?”

“对不起啊。”我小声说。

“郭永珍是我的好友,我只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同事,我们相处五六年了。”裴晓梅小声说,声音有点嘶哑。

我快要哭起来,声音也有些嘶哑了,“班长,真的对不起了。”

裴晓梅轻声说:“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

我脑子里“嗡”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火气好大啊,”裴晓梅缓和了一下情绪说,“以后遇到什么事,不要那么的冲动,认为不好的事情,先不要发火,弄清楚再说啊。”

我感到十分的后悔,心想,多么冒失啊。我不确实裴晓梅请我去她家里玩,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我真真切切失去了这样的一次机会,而且永远地失去了。如果,我真的能和裴晓梅交朋友,甚至结婚,我的生活可能完全不一样。当然,生活中没有如果,只有结果。我想,当时要是冷静下来的话,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虽然越想越难受,但也明白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只好说:“我以为,以为,以为都是错,我再也不要自以为是。”

“我就是觉得,食堂的伙食不好,想到你到我家里去改善一下伙食,那天家里也准备了一桌子菜,哈哈,你那天没有去,说明你没有口福哟。”裴晓梅默默地说,眼睛里闪烁着泪光。

我深深地自责,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裴晓梅也没有再说什么了,默默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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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沙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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