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班不久,木山拉着刘凤娇站在我的车间外门口抽烟,看见我走出来,大喊:“今天梦进城请客喝酒。”
“为什么请客?”我随口问了一句。
“上次,害得我们被蚊子咬。”木山笑着说。
“就这,还请客?”我笑着问。
“管他呢,有酒喝,就去。”木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魏华松和黄平站在另一个车间的门口冲我挥手。
我立刻伸出手在空中摆动几下,又问:“还有谁?”
木山问:“你想让谁参加?”
我看了看木山,反问道:“你说呢?”
“郑青梅?”木山问。
“班长,裴晓梅。”我说。
“不可能,”木山说,“梦进城请客,裴晓梅不会去。”
我想也是,只是内心里深深的愧疚依然感到痛苦。
郑青梅脱了工作服走出车间。我看见郑青梅美丽的倩影,没想到这样漂亮的姑娘竟然被一个溜冰场的家伙勾引了。
一行六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宿舍,梦进城早就在院子门口等着了。
梦进城见到大家都回来了,习惯性的动作用手从嘴角上拔掉烟头,猛地扔到地上,像似要大干一场的样子,说:“今天,一醉方休。”
黄平连连摆手,摇摇头说:“我除外。”
大家忍不住大笑,一哄而上冲上二楼,抢着挤进7号宿舍。
宿舍中间是两张办公桌拼靠在一起,和八仙桌差不多大的桌面,上面摆满了菜:
一盘花生米,一盘红烧茄子,一盘凉拌黄瓜,一盘清炒小白菜,一盘廋肉炒豆角,一盘排骨炖冬瓜,一盘煎鱼,一大盘炖猪蹄,一盘烤鸡。
黄平叫道:“这么多菜。”
“兄弟们在一起,”梦进城很大声叫道,“大碗吃肉,大碗喝酒。”
魏华松的嘴巴都笑歪了。
“哈哈哈,哈哈哈。”大家一起开怀大笑。
6号寝室的燕子和刘小娇刚好从7号寝室门口经过,被7号寝室里的笑声吸引了,她们从窗户往里面看,开心地叫道:“这么多菜,谁请客?”
刘凤娇看见妹妹刘小娇和燕子,立刻叫喊:“小娇,燕子,都进来。”
“快,都进来,”木山也跟着喊,“今天梦进城请客。”
梦进城看到燕子和刘小娇,本来很小的眼立刻笑得眯成了一道缝,大方的样子说:“来,一起。”
刘凤娇和燕子有点难为情地相互看了看,就走了进来。
梦进城直爽地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大家在一起聚餐,就是看得起我。”
大家都非常开心。梦进城异常开心,神秘地说;“稍等一下,还有一个人马上到。”
大家面面相觑,发现6号寝室和7号寝室的人都到齐了,还有谁呢?
梦进城紧贴我的耳朵,说了一阵。我会意地点头。
大家感觉神秘,纷纷问我怎么啦。
一会,我听到外面有人叫喊,“进城,进城。”于是,我飞奔下楼,经过3号寝室门口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寝室门口看书。
我认真一看,原来杜再蓉站在寝室门口看书。
我的思想忽然一闪念:很想邀请她上去吃饭,喝酒;又感觉不妥,第一是梦进城请客,第二是杜再蓉已经有了男朋友。
杜再蓉突然叫道:“齐浔,你等等,有东西给你。”
我大惊,脑子里立刻猜测会是什么好的东西,
满怀希望地等待杜再蓉做什么。
杜再蓉递过来一支钢笔。
这是我的钢笔啊,我有点失望的接过来,然后握在手心里,触及到钢笔上保留着杜再蓉的体温。
杜再蓉轻轻地说:“你的钢笔,很好写的,谢谢你。”
我的内心里感受到一种温暖,看着杜再蓉的脸,那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和专注的眼神,让我入迷;她头发蓬松,但每一根头发都是单独卷曲的,头发之间有一些适当的空隙,蓬松的头发在后脑勺上用一根丝带扎起来,就像金鱼的尾巴,那长长的丝带时不时飘动。
“不客气,不客气。”我看着眼前美丽而专注的杜再蓉,无比欣慰。
“我寝室里有一个纸箱,里面全是书,都留给你吧,希望对你有用。”杜再蓉说完,徐徐地走进3号寝室。
我看到一个陌生的姑娘,两只手上都端着一盘菜,右手的一个指头上挂着一个生日蛋糕。
我连忙问:“这是梦进城的蛋糕吧?”
姑娘点点头称是。
我连忙接生日蛋糕,正准备往二楼去。
杜再蓉抱着一个大纸箱走到我跟前。我连声说了几声“谢谢”,把蛋糕放在纸箱上,抱着纸箱就上楼了。
刚才的姑娘默不作声地跟着后面,一起上楼。
“加油啊。”杜再蓉在我后面轻轻地说,像是给予我无限的鼓舞。我的眼睛湿润起来,心想,一定努力,杜再蓉,希望我们还能见面,一直那样彼此默默的鼓励,祝福。
梦进城看到我抱着大纸箱,纸箱上放的蛋糕,疑惑不解地冲我眨眼,挠了挠后脑勺,像是考虑这纸箱里是什么东西。
“先拿下蛋糕。”我对梦进城说。
果然,梦进城提起蛋糕时就问:“这箱子里装的什么?”
“这是杜再蓉送我的一箱子书。”我笑着说。
梦进城淡淡地笑了,意味深长地说,“文人,就喜欢书。”
“我不是文人,”我说,“没事的时候,翻翻看看。”
“呵呵,谦虚,越是有水平的人,越是谦虚。”梦进城笑着,然后伸出了大拇指。
刚才和我一起上楼的姑娘,将手里的两盘菜摆到桌子上,就站在梦进城的旁边。
“今天是谁的生日?”郑青梅问。
梦进城这才大声说:“今天是鄙人的生日,所以,请各位一起热闹一下。”
原来如此啊。
“你怎么不早说啊,”木山故意客气地说,“我也好给你准备点礼物啊。”
梦进城也格外开心,眯着眼笑个不停,说:“那太俗,今天吃好,喝好,就行。”
郑青梅指着梦进城旁边的陌生姑娘说:“梦进城,介绍一下吧?”
梦进城本来很小的眼睛一下眯成了一条缝隙,但情绪高涨地喊道:“鄙人的内人,秀珥。”
大家不由自主地欢呼,拍掌。
我内心里极为羡慕梦进城了:一开始根本就看不起梦进城,但梦进城一直当我们是朋友,或者说兄弟,愿意和我们一起分享他的快乐。
“谢谢你,哥们,我们好久都没有这样的口福了。”黄平拍拍梦进城的肩膀说。
“兄弟之间,”梦进城笑着说,“客气什么啊。”
魏华松举起酒杯,说:“今天是兄弟梦进城生日,我们唱歌生日歌吧。”
郑青梅抬起头,大家一起唱起来,唱完,大家热情鼓掌。
我看了看围成一桌的一张张脸,发现这样的座位有点意思:木山和刘凤娇坐在一起;刘凤娇的左边是黄平,黄平和燕子坐在一起;,燕子右边是刘小娇,我不知怎么坐在刘小娇的旁边;我左边是魏华松,付敏挨着魏华松坐在一起;郑青梅一个人坐在那,显得很孤独的样子,可惜她没有邀请她的男朋友一起来参加生日宴会;最后是梦进城和秀珥。
梦进城说:“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这么多朋友聚在一起,真高兴,来,喝!”
男伢们一起吼道:“一醉方休!”
郑青梅就叫嚷道:“我们也要喝啤酒。”
梦进城热情地挨个给姑娘倒啤酒。
男伢和姑娘再一次一起端起酒杯,一起叫道:“干杯——”然后各自喝酒。
我看了看郑青梅,郑青梅忽然也在看我,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刘凤娇端着酒杯和秀珥碰杯,其她姑娘也举着酒杯,几个姑娘一起碰杯喝酒,然后开心的样子坐下来。
男伢们在一起酒杯喝酒,大呼小叫非常开心。我感触到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和这么多人的同事,朋友,一起喝酒,内心里涌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
大家相互之间敬酒,场面好不热闹,快活。
我看了看梦进城,内心里了解到对梦进城看法的改变,或者说,之前有点看不起梦进城的思想在此时瓦解了。此时。刚好梦进城也看我,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一起,不谋而合地举杯,各自一饮而尽。
我猛然地再次想起那一句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是啊,以后都不能以貌取人,可能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好和不好,或者说优点和缺点。梦进城虽然长着一副贼相,让人看不起,但交往这么长时间,发现他重义气,谦虚,并不是像他的外表那样不堪。梦进城首先想到对别人好,愿意与人分享快乐。这是我没有的格局。
大家都在尽兴地喝酒,个个脸上不同程度泛起了红色。天色悄悄地暗下来了。燕子起身去拉了电灯开关,屋子里一下子亮了。
木山趁着酒兴忽然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对大家说:“现在,请齐浔,给大家表演一下霹雳舞!”
大家先是一愣,然后一起拍手鼓掌欢迎。
我吃惊地看看木山,连忙摆着双手。
大家开始起哄,一声比一声高涨。因为喝了酒,我没有之前的害羞和胆怯,迅速站了起来。
“这样啊,”梦进城站起来,大声说道,“今天很开心啊,我们今天每个人都表演一个节目。”
梦进城这样的提议迅速得到大家的同意,寝室里再一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我从座位上走出来,看了看郑青梅,然后走到墙边比较宽阔的地方,我看着自己映照在墙面上的影子。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鼓起勇气跳起了霹雳舞,首先是滑步,檫玻璃,拉绳,骑自行车等,我借着酒兴跳着,然后看着墙上的舞动的影子,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尽量完美,尽情地把内心的孤独、困惑、痛苦,所有的一切不快都宣泄出来。此时此刻,我完全沉浸到舞蹈之中,或者说沉浸到一种忘我的境界之中,直到汗流浃背,疲惫不堪。
寝室里时不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我无比满足地回到座位,这一次跳舞才完全释放自己。
刘凤娇激动的样子举着酒杯向我敬酒,由于酒精的作用,她脸上呈现出绯红绯红像是成熟的桃子。“跳得太好了,敬你一杯!”刘凤娇兴奋地说,和我碰杯,喝了一大口。
我十分的感激刘凤娇的鼓励,一饮而尽。忽然看见寝室外面集聚了好多人,我好像看见了杜再蓉,但仔细一看,不是杜再蓉,一个和杜再蓉一样发型的姑娘。
木山也来敬酒。
我笑笑说:“大家一起来吧!”
于是,大家一起酒杯,大声喊道:“干——杯!”
我趁大家喝酒的时候,看看郑青梅,郑青梅的脸微红,这样的微红就像擦拭的胭脂,使得郑青梅的脸更加的艳丽。
郑青梅此时也愣愣地看着我,她朝着我举着酒杯说:“齐浔,没有想到,你的舞跳得太好了,你怎么不早点跳给我们看呢?我敬你一杯,还得罚你一杯。”
我一连喝了两杯酒,对于郑青梅,我毫无防备,毫不拒绝,包括任何事情。
刘凤娇大喊:“青梅唱首歌吧。”
“好的,”郑青梅爽快地答应,“我为大家唱首歌,《恋曲1990》。”
郑青梅刚说完,刘凤娇带头鼓掌,然后又用掌声打节拍。
大家一起鼓掌打着节拍,寝室外面也响起节拍声。
郑青梅在掌声停下来的时候,开始唱: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
歌声优美,音调凄婉。歌声停止之时,大家还沉浸在回味之中。
刘凤娇连忙站起来鼓掌,叫道:“大家,鼓掌。”之后,大声说:“我唱《童年》。”
大家还是鼓掌,鼓励她唱。
刘凤娇唱道:
池塘边的榕树上
知了声声叫着夏天
……
大家不约一起合唱起来。或许是这首歌太熟悉了,此时此刻唤起了太多人的心声,产生一种共鸣。
我看着刘凤娇的双眼溢出了泪水。刘凤娇的妈妈去世得早,对大多数人来说童年是最幸福的,最值得珍藏的时光,尤其对于刘凤娇而言,童年时有妈妈的疼爱的幸福的时光,她可能是想用《童年》这首歌,诠释对妈妈的怀念吧。
听到《童年》,我立刻就想起刘光瑛老师。刘老师主要教我们英语,虽然是一位代课老师,但她很负责地教学。尤其是非常大胆地把新的,好听的歌曲,在第一时间教同学唱,比如《小草》,《兰花草》。每到刘老师的英语课,或者音乐课时,一旦预备课敲响,同学们都会从窗户观望刘老师,不约而同地抬高声音唱歌,以欢迎刘老师的到来。记得刘老师教我们唱《踏浪》时,交代我们快点用笔记本记下歌词,然后自己用极快的时间在黑板上写出歌词,同学们无比感激的心情像是着了魔一样奋笔疾书,几乎同时抄完歌词。刘老师十分欣慰地笑了,迅速擦掉黑板上的粉笔字,然后一句一句教我们唱,后来教我们唱《欢颜》的时候,也是抄完歌词就擦掉了。她神情紧张而激动,好几次一边教我们唱歌,一边从教室的窗户偷窥老师办公室那边有没有教导主任和校长走来。想到这里,忽然心里一阵难过,不知道这位老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童年》唱完,寝室里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廊里聚集了好多姑娘来看热闹。
我猛一回头,再次看到门外有那个和杜再蓉差不多发型的姑娘,那是一张白皙和善的鹅蛋型的脸,温柔而可爱。
黄平看看燕子,小声说:“你也唱一首吧!”燕子害羞地低下头。黄平清清嗓子说:“我和燕子一起唱吧,好吧,我们就把小虎队的《爱》献给大家。”
黄平和燕子一起唱道:
喔……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
......
歌声虽然跑掉,但两个人唱得很认真。
大家使劲掌声。
然后是刘小娇唱起来了《红蜻蜓》。
飞啊飞啊
看那红蜻蜓飞在蓝色天空
燕子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游戏在风中不断追逐他的梦
刘小娇紧接着唱:
天空是永恒的家大地就是他的王国飞翔是生活
郑青梅唱:
我们的童年也像追逐成长吹来的风
刘小娇继续唱:
轻轻地吹着梦想慢慢地升空
……
她们一人一句,唱得好精彩啊,舞曲唱完,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一次,寝室门外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感觉寝室外人越来越多,再一次望向门外,无意间和那个温暖而可爱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姑娘一阵紧张,连忙躲开了。
我好想走出去,邀请那个姑娘进入寝室里,但还是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没有站起来。
大家的兴致都很高,一边唱歌,一边大声欢呼。还有喊叫着喝酒,干杯的。
过了一阵,我再次张望门外,那个似曾熟悉的姑娘已经不见了。
魏华松唱《耶利亚女郎》。
很远的地方有个女郎名字叫耶利亚
有人在传说她的眼睛看了使你更年轻
……
歌声停止,大家一阵喝彩。
真没有想到魏华松也有这样好的嗓子,平时只是听他吹口琴。
大家催着梦进城表演节目。梦进城推不掉,只好表演倒立,学着猴子样子,博得一阵掌声。
轮到木山了,他从魏华松的床底下摸出砍刀,学着武打电影里的侠士挥舞姿势,倒也有几分到位。
男伢们大喝一阵,叫道:“喝酒。”
大家都一饮而尽,等酒都喝完,又抽起烟来。
大家在一起吃喝,说笑,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大家说着,笑着,天南海北的聊天。
付敏提出去溜冰,大家各自准备去了。
木山和黄平迅速换衣服,洗脸,梳理头发,挤在一块大镜子前,弄一些摩丝上去,使得头发湿湿的亮亮的,这样人看上去要精神,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一会,姑娘男伢们都走到院子集合。
梦进城拉着秀珥问:“你去不去溜冰?”
秀珥红着脸,像是有点害怕似的低声说:“不去。”
梦进城连忙说:“你们去吧,我们今晚有点事情,不陪大家了。”
“你们是不是有单独的‘活动’?”黄平像是看出什么端倪说。
大家一起哄笑起来。
魏华松这才没有强求,用一种很理解的心态搞怪的样子挥了挥手说:“拜拜。”
梦进城和秀珥拉着手,一起走出了大门。
男伢姑娘一起快步向溜冰场走去。
大家到了溜冰场,并没有看见郑青梅的男朋友,魏华松赶紧去买票。
木山冲我一笑,小声说:“我手里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也是。”我感觉到很无趣,但又无可奈何。
“你们在说什么呢?”黄平凑了过来问。
“现在厂里越来越难,”木山说,“今后怎么办?”
我不知道说什么,一切都显得那样无助。
黄平冷笑道:“过一天算两个半天。”
魏华松已经买好了票,姑娘们蹦蹦跳跳地进入检票口。
姑娘手拉手在溜冰场里飞快地滑行,时而像一条蛇形蜿蜒盘旋;时而并排滑行就像仙女下凡飘然而至,时而做着各种优雅的动作,美不胜收。
男伢们因为喝了很多酒,在场子里摇摇晃晃地滑,努力地追逐着姑娘们的脚步滑行,大家玩得都无比的开心。
从溜冰场出来,一群人一起往寝室走,走着走着,只剩下我和刘小娇在路上走着,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地回到宿舍小院。
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感到特别的孤独,我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便随手拿起一本书看看,看了好久,才觉得好像不是在看书,倒像是想着什么。
半夜里,铁栅门响了几次,随后回复了平静。
夜,渐渐地深了。寂静的夜里,有人在抽泣。
我十分好奇,悄悄地走出来,站在走廊里寻找哭的声音,原来哭声是从6号寝室传来的。
“郑青梅,时间都不早了,不要哭了。”刘凤娇用很小的声音劝导着。
怎么是郑青梅在哭,我吃惊地想,屏住气息走近6号寝室的窗户,想知道郑青梅为什么而哭。
“早知道他是个花心的人,就不该和他交朋友。”郑青梅哭诉着说。
“你看清楚了吗?”刘凤娇的声音,低低的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我亲眼所见,”郑青梅说,“不会有错。”
“真是,”刘凤娇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就说过,那样的人靠不住。”付敏很生气地说,“当初,要你和齐浔好,你们郎才女貌,多么般配啊。就像木山和刘凤娇一样,多好啊。”
我感觉到脸上一阵燥热,不好意思继续听下去了,一个人走到楼顶去。从楼顶看沙市的街道,虽然夜已经很深了,但马路上依然车来车往,灯火辉煌。
郑青梅一个人在走廊里默默地绣花。
我悄悄地搬出一把椅子,然后坐到椅子上看书,不时观察着郑青梅的反应,过了好一阵,才大胆走近,认真地看郑青梅绣的什么花。
我看了半天,还是看不明白,就问:“绣的什么花?”
“我也不知道,”郑青梅面无表情的样子,冷冷的说,“混时间。”
我看到郑青梅一张清白的脸,她今天没有化妆?我想,忽然有点可怜她了,故意说:“其实,你素面朝天比化妆更漂亮。”
郑青梅勉强地笑笑,说:“其实,一个人的美,应该在于内心。”
我吃了一惊,没有想到郑青梅会说出这样的话,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指梦进城吗?”
郑青梅笑起来,然后点点头,算是承认了。
“说实话,一开始看见梦进城,就想,怎么有这样丑陋的人呢?”我淡淡地说,“这么长时间了,发现梦进城是一个好人,一个值得信赖的人,而我,自愧不如。”
“你怎么啦?”郑青梅好奇地问。
“我胆小,怕事,还自私,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也不去追求喜欢的人,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活该这样。”我对着郑青梅说,像是发泄一般,更像是对着郑青梅忏悔。
“我也一样,爱慕虚荣,爱化妆,总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郑青梅笑着说,眼角里流出眼泪,“谁知道,他有女朋友,还脚踏两只船。”
“我帮你去修理他。”我大声喊道。
郑青梅轻轻地摇头,“算了,没有意义,那样的人,不值得。”
“对不起啊,”我感觉很不好意思,说,“我不会说话办事。”
“没有什么,”郑青梅勉强笑着说,“你和熊礼英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她现在闹离婚,所以没有来上班,她家的情况复杂,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处理好的事。我们一直没有见面,再说,我们仅仅就是朋友关系,估计人家早忘记我了吧。”
“齐浔,我发现你帅气了,也成熟一些了。”郑青梅说,感觉像是悟到了什么。
“真的吗?”我热切地看着郑青梅,感觉看郑青梅的感觉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只注重美貌的人了。
“什么时候,再跳霹雳舞?”郑青梅故意笑着说。
“好啊,随时都可以。”我也故意笑着说,“你唱的歌真好听,比原版都好听。”
郑青梅终于笑起来,但笑的声音有些嘶哑,小声说:“我有点想我表姐了。”
“你表姐在哪里?”我吃惊地问。
郑青梅捂住脸,身体不停地抽泣,小声说:“她在尼姑庵。”
“尼姑庵?”我极为好奇地问。
“她,还是大学生呢。”郑青梅一边擦眼泪,一边小声说。
“你表姐怎么去尼姑庵了?”我追问。
“很多人对于这样的选择不理解,”郑青梅伤感地说,“其实,就是谈了几年的男朋友,分手了。”
我长叹一口气。
“现在,我感觉,”郑青梅忽然止住了眼泪,神情坚定地说,“我也想出家了,看破红尘了。”
“你可别这样啊,”我急切地说,“你不要为了因为一棵树死了,而放弃整个森林啊。”
“进入空门,无牵无挂,多好啊。”郑青梅冷冷地笑着说。
“我觉得还是不要进空门,”我故意说,“想想你的那个人,该多么痛苦啊。你看我一个人,多么孤单啊。”
“你,孤单?”郑青梅问。
“是啊,”我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你其实是个花心大萝卜,一点都不专一。”郑青梅笑着说,“处处留情,最无情。”
“你说我吗?”我问。
“是啊。”郑青梅笑着说。
我感觉到脸红,其实,我是这样的一个人,或者说,一个很好奇的人。
“你看木山,那才专一,重感情。”郑青梅说。
我点点头,深深地自责。
郑青梅难过地说,“我再也不相信什么爱情了。”
“什么是爱情?”我忽然问。
“我也不知道,”郑青梅愣愣地看着我,“你认为,有爱情吗?”
我摇摇头,说:“我从未谈过朋友,不知道有没有爱情,我想,应该有吧。”
“你一进厂,就和裴晓梅好?”郑青梅轻声问。
“我没有啊?”我吃惊地说,像是在问自己,心想,那只是对一个人的好奇心。
“你不是还有梅香吗?”郑青梅依然冷冷地说,“你从小学二年级就和别人相好,到现在你们结果如何,这么久也没有见你去看人家,也没有看到梅香来看你,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让人看不懂,也看不透哟。”
我哑口无言。
“你对杜再蓉又产生好感,是不是很滥情?”郑青梅依然冷笑着说,“对了,还有熊礼英。”
我感到震惊,想不到郑青梅时时关注着我,而我却一无所知。
“你应该向木山那样,你看黄平对燕子,魏华松对付敏,哪个像你那样见一个喜欢一个?”郑青梅厉声说着,不时环顾四周。
“我是关注一个人,说简单一点就是交朋友,普通朋友,不是去追求一个姑娘,再说,我害怕追求谁,因为,我一直都很自卑,那种自卑是骨子里的,我认为很多事,都不可能发生,但是,内心里又充满好奇,喜欢,担心会害了人家,但我会默默地祝福。”我怯怯地说。
郑青梅愣愣地看着我,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过了一会,说:“既然喜欢一个人,就要想千方设百计得到她,然后全力以赴对她好。”
“我不是这样的人。”我肯定地说,“你也能看到,我家里非常贫穷,贫穷限制了我的行为。”
“只是建议,希望能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到底。”郑青梅笑着说。
我点头,很想问郑青梅是否曾经想对我好,但很快就否定这样问的必要,因为我想,如果这样问,无论结果怎么样,对彼此都会很尴尬,我想。
我说:“我一个人,无论怎么样,都无所谓啊,什么样的苦无所谓。”
“你到底喜欢谁?”郑青梅问。
“远在天边……”我鼓起勇气说,脸一阵发烫。
郑青梅四下里看,然后又站起来往院子里看,仔细想,但还是没有猜出是谁。
我很想说出郑青梅的名字,看着有点伤心的郑青梅,只好说:“一楼的。”
“一楼?”郑青梅更加疑惑,问:“谁啊?”
我忽然想起那个和杜再蓉一样发型的姑娘,还不知道别人叫什么,不由得笑笑,说:“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和杜再蓉一样的发型的姑娘。”
“你真逗,杜再蓉走了,你又移情别恋了?”郑青梅笑着说。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我十分好奇地问。
郑青梅不紧不慢地说:“她叫肖依萍。”
“肖依萍?”我问,感觉这个名字很有意思。
“表姐一年也只有几次的机会回家,每次回去的时候都是半夜回家,天没有亮就回庵里。”郑青梅思索着说,“我想回去,但担心见不到表姐。”
“你可以写信,”我立刻说,“约时间见。”
郑青梅点头。
我心中涌现出各种各样的想法,顿时觉得好奇,更为这样一个看破红尘的女大学生惋惜,接着问:“我能不能见到她一面呢?”
郑青梅说:“可以啊,我写信打听一下表姐什么时候回家,然后我带你去见表姐。”
我高兴地问:“真的吗?”
“真的。”郑青梅笑着说。
我看到郑青梅的眼睛里闪着奇异的亮光,感觉这样的一天一定会到来。于是,我怀着无限的美好希望,等待着有这样一天尽快到来。
一天傍晚,我在寝室里躺在床上看书。
郑青梅悄悄走进7号寝室,等我反应过来,郑青梅已经走到了很近的位置。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书都掉落到地上。
“哈哈,胆子这么小?”郑青梅笑了两声,说,“马上去6号寝室去一趟。”郑青梅说完就走出7号寝室,回到了6号寝室。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跟着郑青梅来到6号寝室,发现7号寝室的男伢都在这里坐着。心想:这不是很平常了吗,最近7号寝室的男伢除了我,有事没事都喜欢到6号寝室来玩。
郑青梅关上门,像是审讯似的问我:“齐浔,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我不知所措,就目前实际情况看确实没有,于是,我淡淡地说:“没有。”
“梅香不是你的女朋友吗?”郑青梅故意问。
我的脸顿时发烫。
“是不是女朋友?”郑青梅继续问。
“同学,那时是小学二年级同学,听说订婚了。”我赶紧分辨。
“齐浔,你有一个优点,”郑青梅像是对着众人说的,“诚实。”
寝室里的人都大声笑起来,有的还鼓掌。
我一连说了几个,“谢谢,谢谢。”
郑青梅很高兴地说:“我帮你介绍一个,行不行呢?”
我顿时极为紧张,不想找什么女朋友,或者谈女朋友,因为厂里的效益不好,目前生活都存在问题;但想到是郑青梅的介绍,不想拒绝她,于是大胆说:“早就预料到了。”
“你的第六感很准。”郑青梅笑着说。
“真的?在哪?”我有点迫不及待。
“远在天边,”郑青梅笑着对我说,“近在眼前。”
我感觉到了什么,用极快的速度扫视着整个房间,果然发现有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大约十六七岁,学生模样的姑娘,双肩书包放在胸前,有点怯怯的神情注视着我。
“我相信你的眼光。”我大胆地说,猜想这个姑娘,就是郑青梅要给我介绍的女友。
“人家可是校花哟。”郑青梅说完,果然走到那个学生模样的姑娘跟前,双手附在姑娘的肩上。
真的是她呀!我心里面一阵紧张,再一次打量那个姑娘:白白的脸庞,泛起了一丝红晕,穿一件蓝色T恤,比郑青梅要胖一点,更为丰满。
这时,寝室里的人都开心的大笑起来,吵吵闹闹的说些什么,十分的开心。
我这时有点难为情了,因为这件事一点准备都没有。我有意识地向后退,想找个机会溜出去。
魏华松和黄平跑到门口堵住房门,那样的一系列的动作,逗得寝室里的人,一阵大笑。
郑青梅又说:“我们是认真的,你难道还不相信我们吗?”
“没有,从来没有。”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急急地补充了一句:“她叫什么名字?”
本来很平常的话,寝室里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姑娘大方地走到我面前,伸出手来,示意握手,说:“我叫李雪梅。”
我感到头皮发麻,身体无法控制地紧张,但装着镇静地握住了李雪梅的手,立刻感到姑娘的手无比柔软,那样的柔软进入到我的内心里。终于,算是有了严格意义上的女朋友了。
“我叫齐浔。”我故意大胆地说。
“早告诉李雪梅了。”郑青梅笑着说。
寝室里前一秒都极为安静,有人控制不住发出细微的笑声。猛然地,寝室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我和李雪梅的相识,使得我不再孤独,不再是寂寞,时不时地站到走廊向宿舍旁边的小路望,经常可以看到李雪梅上学,放学。
李雪梅总是回头望望,向我挥挥手。
一次李雪梅放学经过,我终于鼓起勇气喊:“李雪梅,李雪梅。”
李雪梅果断地走进宿舍小院,然后沿着楼梯上来二楼。李雪梅的举动让我感到既紧张又高兴。
李雪梅渐渐地走近我,我再一次感觉到头皮发麻,没有地方可去。忽然想到8号寝室是空的,没有人住,就迅速躲避似冲进8号寝室。
李雪梅跟着走进8号寝室。我看见李雪梅大口喘息,胸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不知所措。
我想到人家还是学生,便立刻调整了心绪,不好意思地问:“放学了?”
李雪梅高兴地点点头,说:“嗯。”
我看着李雪梅放书包,还是有种内疚,人家还是一个学生,这样做是不是不道德,又想到黄平的女友燕子比李雪梅还有小一两岁,也就觉得心安了。
李雪梅大方地问:“你是哪里人?”
“普济。”我说。
“这个厂,”李雪梅说,“前几年很火,这几年不太好了。”
“所以,我们来改写。”我很狂妄地说。
“你不打算回去了?”李雪梅问。
“不回了。”我果断地说。
“你们也拯救不了这工厂。”李雪梅看着我的眼睛,实事求是地说。
我的心像是被激浪撞击了一下,感觉不久就要离开这个厂,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李雪梅对我笑笑,这样的厂很多,再找一个呗。
我摇着头说:“不过,没有文凭,没有技术,没有人要啊。”
“那就等等,总有机会。”李雪梅很轻松的样子说。
我像是看到了希望,同时感觉到自己激烈的心跳,“谢谢你的鼓励,支持。”
“听说你会跳霹雳舞?”李雪梅惊奇地问。
我微微地点头。
“我想看看,好吗?”李雪梅兴奋地叫道。
我不好拒绝李雪梅的要求,自从上次跳了霹雳舞之后,也感觉自己自信多了,像卸下了沉重的包袱。
“跳啊,教我跳吧。”李雪梅用手推了推我。
我顺手抓住了李雪梅的手,手把手教她跳霹雳舞。
李雪梅冲上去一把抱住我,像一只羊羔一样靠在我怀里。我像是受到某种启发抱住李雪梅,两人的嘴自然地凑到了一起,我感觉嘴唇被一个热乎乎的什么掀开,继而感觉温暖的舌头被吸吮,缠绕,像触电一样全身麻木,完全失去了反抗,像被一个宠物宠爱着,同时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刺激和快感。
一日黄昏,我倚坐在走廊上看书。
两个寝室里的人聚在一起闲聊。
李雪梅背着书包,慢慢地走进小院。
“齐浔,你女友来了。”郑青梅冲我喊了一声。
“看,齐浔的女朋友多漂亮啊。”刘凤娇也跟着说。
我抬起头,果然看见李雪梅走进院子了,高兴地叫:“李雪梅。”
李雪梅也兴奋地向我挥手,笑着走了进来。
郑青梅突然走到我跟前,问:“你敢不敢吻你的女友?”
我笑笑,心想:这有什么呢,又不是没有吻过。
黄平说:“他没有那个胆量,敢赌,赌什么都可以。”
郑青梅带着挑逗的语气鼓励我说:“勇敢一点,赌一赌。”
我看着郑青梅十分投入的样子,心想:吻就吻。
付敏问:“赌什么?”
黄平挠挠头说:“赌晚饭,输了请大家吃晚饭。”
付敏说:“你哪里有钱呢?”
黄平说:“你不管撒,我赢定了。”
“要是输了,不兑现怎么办?”郑青梅一脸认真地问。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黄平脱口而出。
郑青梅双手击掌,啪的一声,叫道:“好,今天就看你们谁赢了。”
我犹豫起来,因为担心李雪梅不会同意,便说:“还是不要打赌吧。”
“认输了吧?”黄平猛地大笑,叫嚷道:“那好,你请客。”
木山笑着给我打气,叫道:“不能输啊。”
我一阵脸红,又不好说什么。
“谈朋友,一个吻,没有什么,你要是吻了,我这个媒人也有面子。”郑青梅着魔似的说,“就算感谢我这个媒人了。”
刘凤娇说:“齐浔,别怕,跟黄平赌,让黄平请我们吃完饭。”
黄平在一旁挑逗地说:“敢不敢,敢不敢?”
木山使劲推我,示意我大胆去做,走廊上的男伢姑娘用各种方式都像是在为我助威。
我深吸一口气,也许是为了郑青梅的要求,也许是为了今晚的晚饭。我装着轻松的样子微微笑笑,点点头。
走廊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叫喊声。
这时,李雪梅已经上了二楼了,我急忙迎了上去,拦住了李雪梅,装着有事什么重要的事情与李雪梅商量一样,低头附在李雪梅的耳边小声说:“李雪梅,有件事情,请你务必配合一下,好吗?”
李雪梅笑着看着我,一边走一边问:“什么事?”
我的话到了嘴边,又缩回去了,感觉不好意思说出口。
李雪梅还是往前走,我拦也拦不住,最后鼓起勇气说:“我想,吻你一下。”
李雪梅推开我,继续向寝室的方向走去。
我的心也凉了,同时感觉不能做这样的事情,但像似着了魔一样小声说:“帮帮忙,就这一次。”说完,一只手使劲拉住了李雪梅,李雪梅的身体失去平衡,我赶紧双手抱着的她的腰,还没有等李雪梅站稳,我就立即当众吻了李雪梅。
李雪梅十分气愤,等身体站稳一把推开我,跑进了6号寝室。男伢们大都尖叫起来,然后是大声开怀大笑,魏华松拉起了哨音;姑娘们大都捂住脸来笑。
我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人愚弄了,十分愧疚地强装着微笑。
郑青梅突然大叫:“不好,黄平不见了。”
此时,大家才发现黄平跑得无影无踪。
魏华松喊道:“早该想到的,我们下楼去找。”
魏华松和木山首先到6号寝室里找,没有看到黄平;接着到二楼所有的寝室找,依然没有找到;魏华松和木山飞快地跑到一楼,然后一个个寝室去寻找,还是没有找见。
门房王老头问:“你们在找什么?”
“看见黄平了吗?”魏华松小声问。
门房王老头指了指洗漱间。魏华松和木山立刻明白,两个人从两边的门冲了进去,硬是用武力把黄平押解到二楼的7号寝室门口。
燕子急忙挤了过来,冲到黄平跟前,担心别人要把黄平怎么着似的。
黄平被魏华松和木山押解到我跟前,第一句话就说:“哥们,我服了你了,你还真的吻啊。”
“别废话,”郑青梅说,“快拿钱请我们吃晚饭吧。”
黄平说:“饶了我吧,我没有钱。”
郑青梅说:“没有钱,你赌什么呢?”
“我以为齐浔不敢吻李雪梅,”黄平说,“以为赢定了的,哪里知道这哥们现在这么疯狂。”
郑青梅固执地说:“不耍赖了,拿钱。”
“我真的没有钱。”黄平求饶似的说。
木山一本正经地说:“你没有钱,那你当众吻一下燕子。”
黄平说:“我可不敢,我们手都没有拉过。”
郑青梅问:“不会吧?还这么纯洁?”
黄平转过头来看了燕子一眼,小声说:“真的。”说完,低下头,一言不发。
燕子的脸通红,捂着嘴巴笑,冲进了6号寝室。
郑青梅对木山说:“你搜搜黄平的口袋,看有没有钱?”
木山也不客气,将黄平的所有口袋都翻了一遍,除了几张废纸,什么都没有。
魏华松和木山松还是使劲地摁着黄平,魏华松吼道:“钱,藏在哪里?”
“说,说。”木山也吼叫起来,“说了就放你。”
黄平使劲扬起脸来,脸憋得通红,大吼道:“你们两人,把我往死里整啊,我的手臂都酸了。”
木山吼道:“谁让你耍赖?”
“快点说,”魏华松使劲摁住黄平的胳膊,叫道,“老实交代。”
“放了我吧,我手臂快断了。”黄平绝望地喊道。
魏华松和木山这才松手,黄平站直了身体一个劲甩膀子。
我看着黄平狼狈的样子,心有所不忍,我想,不该和黄平赌这类事情,他赶紧走进6号寝室看李雪梅,李雪梅默默地坐在郑青梅床上掉眼泪。
“我不是故意的,”我站立在李雪梅跟前,十分愧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啊。”
李雪梅抬起头,她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说:“你还是赶紧去找工作吧,我看你们天天不上班,都是闲着无事尽出幺蛾子。”
是啊,我想,天天不上班,大家都闲着没有事情,找乐子呢。
燕子从口袋里搜出十块钱,递给黄平。黄平不好意思接,犹豫了片刻,还是拿到手里,说:“谢谢,发工资还你二十块。”
“这才是小两口啊。”刘凤娇笑呵呵地说。
燕子伸出拳头,砸在刘凤娇肩膀上。
大家一阵好笑。
黄平拿着钱飞快地跑下楼去了。
我拉着李雪梅走出来,两个人站立在走廊上。
“别动,我给你们照个相啊。”郑青梅说着,起身走进6号寝室。
大家都哈哈大笑,没有当一回事。
一会,郑青梅拿着一个长方体的皮包,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照相机。
大家都吃了一惊。刘凤娇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我表姐邮寄过来的,”郑青梅笑着说,“今天,给大家照相,但是,洗照片得自己出钱啊。”
大家一致同意,一阵欢呼。
我吃惊地看着郑青梅把照相机的镜头对准我和李雪梅,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烫。
“你们再靠近一点。”郑青梅对着我和李雪梅说。
李雪梅开心地靠着我,露出了喜悦的微笑。
郑青梅一连拍了三张,叫道:“好了。”
刘凤娇立刻拉着木山,也站在刚才我和李雪梅照过的位置,说:“帮我们照一张。”
郑青梅勾下腰,将镜头对准了刘凤娇和木山,拍了二张。
这个时候,黄平提着几包副食,饮料之类的东西上楼来了,让大家自己拿东西吃,大家早就饿坏了,都没有客气,一阵风似的一扫而光。
郑青梅吃完面包,继续给燕子和黄平照相。
我拉着李雪梅走到楼顶,两个人在楼顶的一个角落坐下来。
李雪梅问:“你们几天没有上班了?”
“二星期了。”我有气无力地说。
“工资发了吗?”李雪梅问。
“没有。”我小声说。
“那你,”李雪梅关切地说,“那你,还有钱吗?”
我一声不吭,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打转,眼前渐渐地模糊起来。
“我手里,就这五块钱。”李雪梅说着,从口袋里搜出一张五块的纸币,递给我。
我摆摆手,说:“不要。”心想,再怎么也不能要你的钱啊。
“你在沙市,”李雪梅担心地说,“你手里没有钱怎么生活啊?”
“还能在食堂赊。”我眨眨眼,控制着眼泪说。
“你今后怎么办呢?”李雪梅问。
“什么打算,过一天算两个半天。”我想起了黄平的那句话,消极地说。
“那你要去找别的工厂啊。”李雪梅说。
“找了,效益都不好,不招人。”我实事求是地说。
“你拿着。”李雪梅再次把手里的五块钱递到我的胸前。
我转过头去,坚定的语气说:“不要。”
李雪梅的举动,可能是出于好心,但这似乎触碰到了我的尊严,眼泪从他眼的脸颊往下流淌,我想,无论如何不能要李雪梅的钱。
“齐浔,也许,我不该告诉你,”李雪梅说,“我经常看到你在走廊上发呆,有时候看书,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转过头,看着李雪梅,欲言又止,却说:“我就是一个流浪者,一辈子都会漂泊,就像是没有根系的浮萍,随波逐流。”
“你就不能稳定下来吗?”李雪梅问。
“我又不想学什么手艺,也没有一技之长,还有就是吃不了苦,干什么都干不久。”我说,算是彻底对李雪梅交代了。
“希望,”李雪梅认真地说,“你有所改变。”
“我辍学之后,心如死灰,一切都无所谓了。现在只有一个愿望。”我哽咽地说,“希望你,好好读书,就算是为了我实现梦想。”
“我想考师范,早点上班。”李雪梅说,泪水再一次滚落下来。
“好,好好读书吧,”我依然很愧疚的说,“刚才,刚才吻你,真的不应该,对不起啊。”
“没有什么,”李雪梅摇摇头说,“你知错就改,我原谅你了。”
“无聊,”我低下头,低声说,“太无聊了。”
“其实,”李雪梅说,“你应该找一条属于你自己的道路。”
“我……”我说,“我一直迷茫。”
“不要悲观,”李雪梅说,“只要你勇往直前,坚持到底,就会有收获。生活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摇摇头,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抱怨道:“每天无所事事。”
“大家都是这样在生活,”李雪梅安慰着说,“也许,你们工厂马上就开工了呢?”
我摆摆手,感觉这样的想法已经不可能了,等待了这几个月,似乎明白了不久的一天,也会像那些离职的同事那样,默默地离开。
“认识你,让我享受到了很多快乐,谢谢你。”我说着,拥抱住李雪梅,此时唯有拥抱才能表达彼此的情感。
“为了你,也为了我,我一定好好读书。”李雪梅的头靠着我的胸脯,喃喃地说。
我拍拍李雪梅的肩膀,说:“以后,你不要老来这里,这样耽误你的学习时间来看我,等你考上师范,我请你吃饭。”
李雪梅已经泣不成声,她默默地点头,然后说:“我想你了,怎么办?”
“就想想,我对你说的话。”我说。
“你说的哪一句?你说的话多了。”李雪梅笑着说。
“那就每一句话都想想,”我说,“一个月见一次吧。”
李雪梅点点头,双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脖子,用力地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