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木山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李雪梅的妈妈在街上卖烤红薯,连忙把这件事情告诉我。
我内心里也有些失望,摇着头说:“不可能。”
木山看着赌咒发誓的说了一通,又强调说:“我亲自看见的,还会有假。”
我不以为然,说:“我们都是种地的人,现在只是在这里当个临时工。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呢?”
木山生气地说:“我是希望你找个家庭环境好点的,在沙市好好生活。”
“家庭环境不是我首要考虑的问题,”我像似对自己的内心说,“我考虑的两个人之间能否合得来,是否真爱。还有一点极为重要,人家要不要我?”
“哪有美好的爱情,即使有美好的爱情也都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这就是现实。”木山心有不甘地说,“你自己要看得起自己,你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谁还看得起你呢?”
我很想笑,忽然之间感觉木山说的别人说过的话。
“其实,我和李雪梅之间,现在什么都不是,非要说是什么,只是两个熟人,两个认识的人。”我说,“我和李雪梅也是不可能的,有可能也只是暂时性的朋友的关系,等李雪梅考试师范的时候,就是我们分开的时候。”
木山忍不住笑着说:“你们都拥抱,接吻了,还说没有什么?”
我一惊,闭住眼睛,小声说:“这都是太孤单,太空虚了。”
“我理解,”木山直率地说,“但,你也要对自己负责。”
我点点头,关切地问:“你和刘凤娇怎么样?”
“很好啊,”木山笑着说,“就是没有钱结婚。”
“我真的和李雪梅没有什么,”我说,“再说,李雪梅现在最重要的是读书,考师范。”
“等她考上师范后,”木山说,“她还会来找你,我担心你受不了。”
“那样更好啊,”我说,“到时候,我就会离开李雪梅,我倒是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但是,”木山停顿了一下,说,“这样,对你不公平啊。”
“没有什么,”我大声说,“成人之美。”
“我不是干涉你的生活,”木山大声说,“我是觉得,你和一个卖烤红薯的女儿交往,同事们都笑话你啊,也笑话我啊。”
我感觉到头皮发麻,很想去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于是说:“在哪里摆摊?”
“跟我来。”木山说着,带头走了出去。
两人赌气似的走到大街上,木山带着我很快就找到了路边卖红薯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站在一个铁桶改造的烤炉旁边,身上破旧的衣服布满了灰尘,圆圆的脸常年被炉子烤黑了,倒和李雪梅有几分相似。
我站着远处,仍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一种现实。中年女人见我们站在不远处向那边张望,便热情地叫卖:“烤红薯,烤红薯,又香又甜的烤红薯。”
那说话声都与李雪梅相似,顿时,我感觉自己内心里面也不能接受不了这样的一种现实,老家人怎么看我呢?去沙市,和一个烤红薯的……
木山看到我的表情,他极为满意,嘿嘿笑个不停。
我的脸通红,再也无话可说。
“怎么样?”木山问,“你自己也过不了这一关吧?”
“但,”我极力反驳,“你怎么就这样肯定这是李雪梅的妈妈?”
“我亲眼所见。”木山说,“那天,我看见李雪梅和她在一起,李雪梅还帮她卖红薯呢。
”
“其实,”我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卖红薯,和卖其它商品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不要强词夺理了,”木山说,“老家人要是知道你在沙市找个卖红薯的丈母娘,还不笑掉大牙?怎么说你好啊?要是梅香也知道这件事,她怎么想啊?你来沙市了,丈母娘是烤红薯的,说出去,好听吗?”
我无话可说,再次回头看看那个卖红薯的中年妇女,和李雪梅真的很像,感觉到某种后怕,好像有许多人在我的背后指指点点。
李雪梅偶尔来看望我,我只好带着李雪梅去楼顶坐坐,就像是接待一个熟人。我很想直接问李雪梅,你妈是不是在卖红薯?几次话到嘴巴又咽下去了。
“最近,”我问,“成绩怎么样?”
“可以啊。”李雪梅说,“我现在都在家里复习了。”
“为什么要在家里复习?”我问。
“马上要考试了,一些人认为马上就要离开学校,反而加快时间谈恋爱了。”李雪梅说着就笑了。
“你不是也一样吗?”我故意说。
“你好讨厌,”李雪梅害羞的样子低下头,说,“我还不是想你。”
“你现在,”我说,“学习最重要,明白吗?”
李雪梅点点头,过了一会,小声问:“你想我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现在不是说分手的时候,我不想自己的一言一行改变本来很自然的事情,或者说,我现在提出分手,一定会对李雪梅打击很大,等李雪梅考试后再说吧。
李雪梅走的时候,送给我一本新书,小声说:“我知道你喜欢看小说。”
我接过李雪梅手里的书,看到封面上写着《我的大学》。
李雪梅趁机猛地抱住我。我的手拿着《我的大学》没有动,感觉那个卖红薯的中年妇女站在面前,我有点茫然而不知所措。
“你怎么啦?”李雪梅小声问。
“没什么。”我掩饰着说。
“那我走了。”李雪梅转着很高兴地说,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闭紧双眼,控住着眼泪,不让眼泪流出来。我翻开书,发现书页之中夹着二张十元的纸币。李雪梅,我感觉到内心里一个声音在高喊,迅速跑到楼顶的一侧,这个位置能看见小院的铁栅门,我想看看李雪梅的背影,我不知道应该放弃,还是珍惜。
“李雪梅。”我终于冲李雪梅的背影大叫一声。
李雪梅回过头,眨眨眼睛向我招手,然后,像一只小鸟那样蹦蹦跳跳地走了。
断断续续上班,上一两天,休息一周。本来不多的工资一拖再拖,已经一个月没有发工资了。
黄平和木山一大早就骂骂咧咧叫嚷起来。
黄平骂道:“这太不像话了,拖了二个月都不发工资。”
“走走,”木山叫喊道,“走,我们一起去找王主任要工资。”
“万一,”黄平说,“万一不发工资,借点生活费也行。”
“别说借钱,”木山瞪大眼睛说,“发工资。”
“对头,”黄平说,“所以,今天无论如何,要搞点钱。”
“不用去,”魏华松默默地吐出一口烟,说,“会计都辞职了。”
“可是,”黄平愤怒地喊道,“我们要生活啊。”
“是啊,”木山摊开两只手,吼道,“我好几天都没有钱了,都是跟刘凤娇去吃面,丢死人了。”
木山和黄平一起走出了寝室,一边走着,一边叫骂。
“我,”魏华松说,“我这里还有钱,你先拿点,暂时对付一下。”
“谢谢,”我很感激地说,“我还有钱,等哪天真的没有办法了,再说。”
魏华松再没有说什么,他继续抽烟。
寝室里的烟雾袅绕,我只好起床拿着书来到寝室外的走廊上,没有心思看书,低头看看小院的情况。
院子里非常安静,以前杜再蓉偶尔出现在小院里,想想,不知道杜再蓉现在哪里上班,生活过得好不好?
渐渐地,我感觉到眼睛里噙满了眼泪,远去的景物渐渐地模糊了。我眨眨眼看着那院子里不知名的两棵树,树叶宽大而茂盛,枝头上结着绿色的果子越长越大了。
一阵风吹来,我感觉到脸上的什么东西飘落了下来。
木山和黄平两个人空着手走进小院,慢慢吞吞地回到宿舍,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魏华松递给他们烟,说:“早都说要你们别去。”
“这是十块钱,”我翻开书看着夹杂书页间的纸币对木山说,“本来不打算用的。”
“你怎么还有钱?”木山惊喜地问。
“李雪梅的,我一直没有用,”我如实说,“她在书里夹了两张十元。”
木山听说是李雪梅的,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说:“我不用这个钱。”
“都是中国人民的钱,怎么就不能用。”黄平开玩笑地说。
“你还说没有什么,”木山非常难过地说,“人家能给你二十块钱,这说明什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大声喊道,“你还顾及这?”
“越是这样的时刻,”木山说,“越是考验一个人的时候。”
我愣住了,发现自己是不是错了。
“先用吧,你们想啊,能在这个时候,肯借钱给我们的人,那一定是真心实意的对我们好。”黄平说,“等发了工资,加倍还呗。”
“饿死我,都不用这个钱。”木山说。
我只好从口袋里搜出那仅有的二块钱,递给木山,说:“这是我的两块钱,你去买馒头吧。”
“你吃了吗?”木山问。
“没有吃。”我苦笑道。
“走,”木山说,“去我二叔家吃吧。”
“去沙棉?”我问。
“嗯嗯。”木山肯定地说,“好久都没有吃过饱饭了,今天敞开肚皮吃,另外,找他借点生活费。”
“一来一去,”黄平笑着说,“快二十里哟。”
“等你们吃饱,”魏华松笑着说,“等你走回来,又饿了。”
“不管了,”木山说,“先吃饱肚子再说。”
魏华松和黄平怎么说都不愿意去。我只好跟着木山往“沙棉”骑行。两个人一路骑行,一边说笑,渴了就找自来水管喝水,累了就歇一歇,一直走到天黑,总算到“沙棉”厂。进了厂,大约又骑行了十几分钟,才来到一个小院里,里面住着几户。
木山走进去,直接喊了一声:“二叔。”
木山二叔在吃饭,看到木山来了,惊喜不已,问:“吃饭了吗?”
木山笑嘻嘻地说:“我们就是来吃饭的?”
“来来来,”木山二叔端了二把椅子,让我们坐下来,又吩咐木山二妈,“赶紧煮饭。”
木山二妈问:“煮多少米?”
木山二叔笑着说:“煮一满锅。”
我和木山也不客气,大口吃饭,大口吃菜。一会碗里的饭就吃完了,只得停下来,等电饭锅里的饭熟。
木山二叔笑着说:“吃菜,吃菜。”
但菜也不多,我和木山只好等饭熟,自然说起了厂里的情况。
“现在怎么搞的?以前很好的厂啊,比我们的工资都高啊。”木山二叔说。
木山只有更具体地说出厂里的情况。
“那个厂很好啊,”木山二叔依然十分惋惜地说,“之前很好啊,怎么一下子就这样了。”
这时,米饭熟了,我和木山一连吃了几碗饭,都没有怎么吃菜,这是我们几个月来吃的最香的晚饭。直到吃不下了,才直了直身体,站了起来。
“借给我二十块钱吧。”木山打着饱嗝说。
木山二叔拿出钱包,抽出四十元,说:“你们一人二十。”
木山和我拿着钱,高兴地笑了。
“就在这里过一夜,明天再走。”木山二叔说。
“我们走。”木山说,“谢谢二叔。”
木山和我走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我想起什么来,问:“梅香也在这里上班?”
木山笑着说:“你现在还有心思想和梅香见面?”
我内心里苦苦的,摇摇头。两个人挺着吃饱的肚子骑着车往厂里走,两个人轮番换着骑自行车,骑了一个多小时才走到宿舍门口,这个时候又感觉到肚子饿了。
“真的哟,”木山笑着说,“刚走到,又饿了,魏华松是不是也经历过?”
“这说明,”我笑着说,“我们的新陈代谢好。”
“嘿嘿,”木山笑了两声,慢慢地翻过铁栅栏;我也感觉没有多少力气了,使尽全力爬上铁栅门,然后慢慢地翻了过去。
终于又上班了。
厂里没有做手套了,重新安排了生产电炉子的电阻丝。大家听到这样的消息,高兴得不得了。
裴晓梅还是我的班长,我再次看见裴晓梅,心里百感交集。
“你还好吧?”裴晓梅见面就问。
我小声说:“差点饿死了。”
裴晓梅哈哈大笑,她首先教会我绕丝。
“就做这事?”我有点怀疑地问。
“是啊,以后改做电阻丝了。”裴晓梅笑着说。
我在车间,面前只有一台简陋的机械,固定在三脚架上,这使我想起了老家放影人,固定在长凳上用于倒片的一台简单的加速机械。
一会,一个姑娘坐到他的面前。我吃了一惊,感觉似曾认识这个姑娘,但一下子又叫不出名字来。
姑娘和我一起配合着绕丝。我负责用手摇动齿轮,一根细细的钢棒飞快地转动;姑娘带着手套拉着铜丝并控制在钢棒上,随着钢棒飞速转动绕成一圈一圈的丝来,绕到了钢棒末端,剪断,抽出来,就是一根弹簧。
我小心翼翼地与姑娘相互配合,两人很快就熟练了工作。新工作的开始,让两个人彼此都很开心。
我不时打量姑娘,渐渐地想起姑娘是3号寝室的姑娘:
白皙的鹅蛋型的脸,弯弯的眉毛下面,一双明亮的双眼皮的大眼睛闪闪发亮,螺丝卷发头发蓬松着,每根发丝都是细小有规则波纹,蓬松的发丝扎成了马尾,扎成马尾依然蓬松,像是金鱼的尾巴,白色的丝巾和头发随着身体的移动轻轻地飘动,漂亮极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终于鼓起勇气问。
姑娘迟疑了一下,小声说:“肖依萍。”
“果然是你,”我终于想起来郑青梅曾经告诉过我这个名字,说,“你住在3号寝室吧。”
肖依萍点头,说:“是啊。”
“我想起来了,”我笑着说,“之前,杜再蓉和你一个寝室。”
“是啊。”肖依萍笑着说。
“梦进城生日那天,你到二楼去了?”我问。
“看你跳舞,”肖依萍笑着说,“你的舞,跳得真好,我都想学。”
我恍然大笑着说:“可以啊,有空我教你。”
“好啊,”肖依萍笑着说,“你说话算话吗?”
“君子一言。”我笑着说。
“驷马难追。”肖依萍笑着说。
我愕然地看着肖依萍,感觉到两个人之间有许多的共同话语,于是问:“你有哪些爱好?”
“没有什么爱好,”肖依萍不好意思的样子说。
“看书吗?”我试探着问。
“看啊。”肖依萍立刻说,“杜再蓉的那一箱书,我都看了。”
这时,我才想起杜再蓉的那一箱子书放在床底下,还没有来得及看呢。心想,下班后拖出来,看看有什么书。
“都是些什么书啊?”我问。
“书多了,哈哈。”肖依萍笑着说,“不上班的时间,我都看书了。”
“很好,”我说,“你的‘萍’字,是带草头的吗?”
“嗯嗯。”肖依萍点头。
“萍,是漂浮不定的水生植物。”我说,想起自己就是一只浮萍,不免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我们现在就是一种漂的生活啊。”肖依萍默默地说。
我内心里被什么触动了一下,连忙问:“你是因为什么来沙市的呢?”
“我不想被父母管着,他们总是要我做这做那,其实,我不想听他们的,但又没有办法,所以就出来了。”肖依萍说。
两人能在这里相识,首先就是一种缘分,虽说出走的目的不一样,但都是为了自由,我想,感觉两个人都像是浮萍,随波逐流。
我好奇地问:“你不想找个港湾吗?不再漂泊。”
“这里就是港湾。”肖依萍笑着说。
“你什么时候进厂的?”我问。
“两三年了吧。”肖依萍说。
“之前是不是效益很好啊?”我问。
“是啊,就是去年和今年,这两年不景气。”肖依萍说。
“你认为,还会好起来吗?”我问。
“现在,换产品了,可能还会红火吧?”肖依萍说,从她的语气当中感觉有希望。
我点点头,非常赞同肖依萍的判断,肯定地说:“说实话,我在家里太憋屈了,所以逃离出来。”
“同是天涯沦落人。”肖依萍说。
“相逢何必曾相识。”我说。
肖依萍很开心地笑笑,说:“我不是‘琵琶女’。”
“我也不是‘白居易’。”我说。
“你很有才艺。”肖依萍十分惊喜的样子说,我们相视一笑。
“你也一样,才女。”我兴奋地说。
“你的名气很大哟。”肖依萍说。
“什么名气?”我问。
“你们‘四大金刚’还不出名吗?”肖依萍试探着问。
“哈哈,”我说,“我没有打过架,也不会打架。”
“你的霹雳舞跳得不错。”肖依萍伸出大拇指笑着说,“这个很出名,哈哈。”
“那又不能当饭吃。”我不屑一顾地说。
”说明你,多才多艺啊。”肖依萍微微笑着说。
我忽然被一个女生夸奖,内心里很温暖,很美妙的感受。我说:“其实,我有很多的缺点。”
“知道自己缺点的人,就是一个优点,”肖依萍认真地说,“说明你经常反思,反思过去,才能总结经验,继续进步。”
“你口才太好了。”我笑着说。
“我之前也是不会讲话啊,都是看了杜再蓉的书,有十几本《社交与口才》,我都看了,哈哈。”肖依萍笑着说,“还有《青年文摘》,《婚姻与家庭》,哈哈。”
“不好意思,我还没有看,”我直爽地说,“我放到床底下都忘记了。”
“你是那里人?”肖依萍问。
“普济观。”我说,然后连忙更正说,“普济镇。”
“听裴晓梅说你们那里的‘普济观’是明朝修建的?”肖依萍继续问。
我暗暗吃惊,这个肖依萍和我搭档之前,还打听了我的情况?心想,这个姑娘不简单啊。我连忙问:“你是哪里的?”
“弥市的。”肖依萍说。
“弥市在哪里?”我问。
“过了江,经过埠河,很快就到了。”肖依萍说。
我继续问:“你家里有几口人呢?”
“五口人,爷爷,爸妈,还有一个妹妹。”肖依萍开心地说。
“你还有爷爷?”我问,内心里很羡慕的想法。
“是啊,”肖依萍笑着说,“爷爷对我很好。”
“有爷爷真好啊!”我有点遗憾地说,“我出生就没有见到爷爷。”
“你找个有爷爷的女朋友,不就也有爷爷了吗?”肖依萍笑着说,尔后脸红了。
我看着肖依萍,感觉脸有点发烫,猛然想起当初很想对裴晓梅问的话,一直都不敢问。此刻,我鼓起勇气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肖依萍的脸红了,害羞地说:“没有。”
我赶紧接着肖依萍的话说:“我也是没有女朋友。”
肖依萍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才说:“李雪梅,不是你女朋友?”
“那都是郑青梅开玩笑弄的,”我苦笑道,“人家还是学生呢。”
“现在,很多学生就开始谈朋友了。”肖依萍依然笑着说。
我再一次感觉到浑身冒汗,我想,在走廊吻李雪梅的事情,她一定听说了。我无奈地摇摇头,有种绝望的感觉。我不好意思的看着肖依萍,内心里忽然明白眼前的姑娘才是自己寻找的姑娘,想到这里非常懊悔,不该发生那些荒唐的事情,但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有什么用呢?
肖依萍哦哦了两声,笑起来,那样子很美。
“要是你找男朋友的话,是什么标准呢?”我紧接着问。
“哈哈,要是找的话,合意就好了,哈哈。”肖依萍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们厂里有没有合得来的人呢?”我继续问。
肖依萍笑而不答。
“你认为谈朋友,是感情重要,还是钱重要?”我大胆地问。
“当然是感情。”肖依萍抿着嘴笑着说。
我心里暖暖的,对于我而言,除了物质上贫穷,但精神上相对富有。看着肖依萍鹅蛋般的脸,多美啊!心想,金钱不够,感情来凑。以后,多对肖依萍好。还有,她是那么善良,可爱的姑娘啊。
“我也看重感情!”我说完,内心里有点激动,思想中一种东西在悄悄地萌发。
“你为什么出来打工?”肖依萍问。
“不出来,就会种地,”我说,“我不想种地。”
“为什么不想种地?”肖依萍继续问。
“我们那里,人均不到一亩地,也没有别的收入,家家户户都贫穷,除了少数几家做手艺,卖鱼,卖猪肉和买菜的好一点吧。”我说,“我想跳出那个地方,寻求幸福的生活。”
“你的选择是对的哟。”肖依萍笑着说,“我在外面比家里好玩点,爸妈管不着,多么自由啊。”
“我也向往自由,”我说,“当初,木山还不想来沙市,木山是想找像‘活力28’,还有沙棉那样的好厂。那天,木山打死了一只狗,才知道是科委的狗,我们就逃到沙市了。”
“科委,是谁?”肖依萍问。
“我们的村支书,贪污受贿,一手遮天,我们都很反对他,但没有能力扳倒他。”我愤愤地说。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我也算是逃出来的,哈哈,我爸妈不同意我出来上班。”肖依萍笑着说,“家里的农活都做不完呢。”
“你们那里田很多?”我问。
“我们家十几亩呢。天天干活,干不完的活。”肖依萍有点埋怨的语气说,“很多事情,都要听他们的,但我不愿总是听他们的,又怕伤了他们的心。”
“我也不想干农活,和家人闹翻了。”我说,“经常去村子后面的树林里跳舞,放松心情,哈哈。”
“哈哈,”肖依萍捂着嘴大笑,说,“总感觉你有股傲气,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你也是很普通的人啊。”
“之前,我在你的印象中是那样的吗?”我问。
“目空一切,哈哈。”肖依萍依然笑着说。
我有的不好意思地说:“与生俱来,一种古怪的性情。”
“哈哈。”肖依萍再次笑起来。
“杜再蓉现在哪里?”我问,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当老师去了,快结婚了。”肖依萍说。
我听到这样的消息既高兴又失意,想到自己的不努力,惭愧地低下头。
“杜再蓉经常夸你呢。”肖依萍笑着说。
“夸我什么?”我问。
“她说你,很有才。”肖依萍笑着说。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我试探着问。
“有一点吧,”肖依萍说,“你和别的男生有些不同。”
“哪些不同?”我问。
“杜再蓉说有一次,黄平要欺负她,是你帮忙拦住了。”肖依萍默默地说,“说你很仗义。”
“哦,我也想起来了这件事,不过当时的想法是杜再蓉像仙女一般,不能任由黄平那样粗暴对待,也是一时兴起。”我说,“我不是一个爱打抱不平的人,我们寝室里,魏华松爱打抱不平。”
“杜再蓉就说你人好,善良,正直,然后还流了眼泪了。”肖依萍说,“我经常看到你吧,你又是文质彬彬的样子,看上去就是很有学问,有才气吧。”
我忽然很怀恋杜再蓉:我们相互之间彼此尊重,无声地鼓励。虽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上的交流,但也能感受得到彼此之间的尊重,珍惜,还有彼此之间的倾慕,深深地埋藏心底。
“我初中没有毕业。”我说,“没有什么才气。可能,有点与众不同吧。其实,这就是一种古怪的性情,有时候我自己都纳闷。”
肖依萍听得入迷了,眼睛直愣愣看着我。此时,我也直愣愣看着肖依萍,突然认为,肖依萍就是我想要找的朋友。
中午下班了。我等肖依萍走了之后,准确地说是看着肖依萍走远,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原地思考,深思熟虑之后发现肖依萍就是我寻找的心灵相通的姑娘。良久,我才慢慢站起来,高兴地向食堂走去。
木山和刘凤娇在餐桌旁,紧挨着坐在一起,饭桌上放着我的一个饭盒,里面装满了饭菜。
我走了过去,说了一声:“谢谢啊。”然后,坐下来吃饭。
刘凤娇伸出拳头打了我的后背一拳,笑着说:“吃饭都不积极了。”
木山看着我微微笑着,用勺子从刘凤娇碗里舀起一勺菜,塞入口中。
郑青梅端着饭碗过来,来到我的旁边坐下来,将碗放在桌子上,摸出餐巾纸在板凳上擦了又擦,才坐下来。
“新的工作,新的搭档,感觉怎么样呢?”郑青梅刚坐下来就问,好像有另外一层意思。
我支支吾吾一阵,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
“我看你和肖依萍在一起很开心的,有说有笑,王主任在你们身边,你们都没有看到,还好你们没有影响工作。”郑青梅阴不阴阳不阳地说,“真的准备把李雪梅抛弃?”
我吃了一惊,问:“王主任来了?”
郑青梅噗呲一笑,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吃饭。
郑青梅的话让我感觉到对不起李雪梅,我想,应该尽快对李雪梅说清楚;然后抬头看着郑青梅素面朝天的脸,惊奇地发现,郑青梅的没有以前的那样令我神魂颠倒了。
木山笑着说:“离开李雪梅,是我的责任,要怪就怪我吧。”
“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就凭你是齐浔的叔,但在爱情的这件事情上,也没有发言权啊。”郑青梅理直气壮地说,“我做的媒,你们休想过我这一关,我就反对喜新厌旧的人,我今天跟你们说啊,在我这,这一关过不去。”
“李雪梅现在怎么样?”我问。
“还那样,好好的。”郑青梅吃着饭,没有看我。
“那都是你开玩笑闹的,”我故意说,“人家还是个孩子。”
郑青梅看着我笑,小声问:“是谁当众吻人家?”
“那,还不是太无聊了吗?”我解释说,“还是不是为了那顿晚饭。”
郑青梅很生气的样子责问:“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
“郑青梅,”木山说,“请你转告一句话,就说齐浔和她不可能有未来。”
“这样的话,你们亲自去说。”郑青梅说,“我说不出口。”
“我当面解释吧。”我说,“责任在我,一切都是我的错。”
“郑青梅,想个办法,让齐浔和李雪梅分手吧。”木山固执地说,“他们完全不般配,你想啊,要是李雪梅考上了师范,或者考上大学,还看得上齐浔吗?”
“为什么就看不上了呢?”郑青梅同样没有抬头,吃着饭问。
“哈哈。”木山笑了两声,说,“再说,李雪梅妈妈是卖烤红薯的呀。”
“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啊?真正的爱情,不能只看家庭环境,物质方面……”郑青梅说着猛地抬起头,她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你们都不懂爱情,对你们说的有用吗?”
刘凤娇一个劲地将自己碗里的瘦肉,都夹给木山碗里,小声说:“你吃肉。”
郑青梅冷冷地看了看刘凤娇,忽地又笑起来,骂道:“你个没心没肺的,我们正在谈伟大的爱情,你呀。哈哈。”
“我没有想过爱情,就是简单地过日子呗。”刘凤娇轻描淡写地说。
木山默默点头,微笑着,然后快乐地吃饭,嘴边故意吧嗒吧嗒响。
郑青梅和我对视了一下,学着刘凤娇把饭碗里的瘦肉夹给我。
刘凤娇此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叫道:“你们两人好坏,你们好坏。当着我的面这样做,哈哈,我不理你们了。”
我忽然感觉眼泪都流下来了,我想,如果郑青梅不是开玩笑,如果一开始我和郑青梅就这样开始,现在也不会结束吧,那该有多好啊。我毫不掩饰地说喜欢郑青梅,但我还需要郑青梅喜欢我。希望的是那种相互喜欢,相互尊重的感觉。虽说我对郑青梅的那种喜欢一直没有改变,但不会因为自己喜欢就不顾一切去追求她,我想,我也需要郑青梅真正的喜欢我,就像我喜欢她一样。很显然,郑青梅做不到这一点,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我抬头扫视了整个食堂,眨巴在眼睛,模糊中发现肖依萍不远的饭桌上默默地吃饭。
于是,我很想端着饭碗向肖依萍那边走过去,但最终没有那样做,只是一边吃饭,一边注视着肖依萍那个方向。
“你是不是现在认识了肖依萍,然后就想抛弃李雪梅?”郑青梅站起身来,认真地看着我问。
“我不是,”我的眼睛不敢看郑青梅的眼,继续说,“现在,我才发现和一个学生谈恋爱不道德,而且这样的思想一直困扰着我,不得安宁。”
“那你,就是不负责任。”郑青梅杏眼圆瞪,怒目而视。
“冲动,”我说,“当时,不是你们希望的吗?”
“冲动是魔鬼。”郑青梅笑着说,“还是你直接和李雪梅说,好吗?”
“我们好久没有见了,见了面,我会说的。”我说。
“这件事情,是我提出来的,”木山说,“那天,我还带齐浔去见了李雪梅的妈妈,证实了,李雪梅的妈妈就是卖烤红薯的。”
“木山,那你不要说了,这个跟你说的没有关系。”我说,不想木山因为这个背负压力和负担。
“希望你们用平和的方式,不要伤害李雪梅。”郑青梅不依不饶地说:“做人要负责。”
“负责,”我笑着说,“一定负责,我会对她说清楚的,请你放心。”
“多么单纯的女同学啊,”郑青梅说,“就被你糟蹋了。”
木山站起来,正视我的眼睛,厉声问:“你把李雪梅睡了?”
郑青梅忍不住笑了起来,浑身抽搐着笑个不停,“木山,你冷静,冷静。”
我毫不示弱地低吼:“我没有。”
郑青梅忽然一本正经地说:“那怪谁,你不主动,还有女生主动。”
“你是什么意思?”我冲郑青梅低吼。
郑青梅还是那副正经的样子,小声问:“我就不信,你还是处男?”
我气不打一处来,看了看四周,依然很小声地对郑青梅说:“我还真是,处男。”
郑青梅捂住了脸,默默地吃饭。
刘凤娇这才小声说:“公共场所,还是文明一点。”
“我真的是为了李雪梅好,”我苦笑着说,“你说,我一无所有,我有什么,真有那么一天,以后还不是害了人家。”
“人家都跟我说了,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愿意和你一辈子厮守。”郑青梅说着,难以掩饰地笑了。
“她对你说的?”我张开嘴问。
“你心里要有数。”郑青梅说,“是不是超级喜欢你,任由你摆布?”
“我们没有做什么啊。”我说。
“不要说了,都看着我们呢。”木山冲着我低吼。
我这才抬头看四周,所有的目光都看着我和郑青梅,包括肖依萍。我立刻低下头,只顾着吃饭。
“齐浔,你到底有没有对李雪梅做什么?”刘凤娇问。
我摇摇头一本正经地极为小声地说:“真没有干别的,要说干了什么,那是李雪梅强吻了我。”
郑青梅低下头笑起来,佯装着吃饭。
“你要是做了什么,你可要负责,”刘凤娇杏眼圆瞪,说,“不要玩了别人,就把别人甩了。”
“没有啊,”我说,“我真的是冤。”
木山嘿嘿一笑,说:“你都当众吻了人家,你还喊冤?”
我狠狠地瞪了木山一眼。难道,木山和刘凤娇就是这样认为我的吗?我想,别人怎么想,那是人家的事情,我能改变的就是自己,还有,我真的需要那么在乎别人的感受吗?
下午上班的时候,我提前来到了工作台前,找到一把油壶,为机械的齿轮上油,又用粘满油渍的布块擦拭机械上的灰尘,把简单的机械擦得锃亮;然后,把工作的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凳子摆放整齐。
肖依萍也来上班了,看到干净的工作环境,很开心地笑了,问:“你干的?”
“不是我。”我故意说。
“做好事,还不想不留名。”肖依萍笑着说。
“肖依萍!”我大叫之后,认真地看着肖依萍,感觉心跳猛然加快。
“什么事?”肖依萍坐下来问。
“没有什么事。”我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想喊你一声。”
肖依萍低着头偷偷地笑。
我很不好意思地也笑了,四下里看看,然后冷不丁地说:“肖依萍,我们下班后到外面走走,好吗?”
肖依萍听见了,脸霎时间红了,头低下去了,低下去的时候,点了两下头。
我感觉到心跳厉害,眼睛里潮湿起来,不停地眨着眼。
一会,肖依萍抬头看看周围,这时车间里没有什么人。
我急急地问:“行吗,行吗?”
肖依萍一直没有说话,又微微的点点头。
我心里一阵窃喜,开心地说:“你不说话,就算你默认了啊。”
肖依萍捂住嘴笑起来。
“你家里有什么农作物?”我无话找话。
“种棉花,麦子,大豆,水稻。”肖依萍笑着说:“我家里有果林。”
“什么果子?”我问。
“桔子。”肖依萍说,“还有桃子。”
“果林有多少亩?”我问。
“五六亩。”肖依萍说。
我吓了一跳,心想,种那么多田,该有多累啊。希望肖依萍不要回家去种地,就在沙市上班好了。
我和肖依萍两个人一边工作,一边聊天,想说什么就说,时间过得飞快,一下子就到了下班的时间。
肖依萍和3号寝室的几个女生一起去食堂吃饭,然后又一起往宿舍走。
我故意不紧不慢地跟在肖依萍的后面在食堂里吃饭,然后远远地跟在肖依萍的后面向宿舍走去,我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肖依萍。
7号寝室里,魏华松一个人默默地抽烟。
我好像没有觉察到有什么不同,哼着小曲开心地拿了毛巾肥皂准备去洗澡。
黄平一边梳头,一边阴阳怪气地问魏华松:“哥们是怎么啦?”
魏华松沉默了片刻,说:“梦进城进去了。”
我问:“进哪里去了?”
“派出所。”黄平解释说。
我猛地一惊,背心里冒出一阵冷汗,悄悄地走到走廊上,然后回转头注视着7号寝室里的一切。
魏华松吐出一大口烟雾,叹了口气:“没有钱交罚金,真烦。”
“你得去问问,需要多少钱?”黄平着急地说。
魏华松伸出两只手指,就一个劲抽烟,烟头的火光一闪一闪,上空烟雾缭绕。
黄平摸摸身上的口袋,摊开两只手表示手里也没有钱。
我手里仅有几块钱的生活费,有什么用呢?这时,我才想到自己多么渺小和无能。悄悄地,走到院子里的洗漱间,默默地接满一桶水,然后举到头顶让自来水冲刷全身。一连冲了好几桶,直到浑身冰凉,擦干之后才换上衣服回到寝室。
回到寝室的时候,魏华松已经不在寝室了,他的床边的地上散落着十几个烟头。
对不起啊,我口对心说,梦进城,我现在真的帮不了你了。
木山从6号寝室出来,走进7号寝室没有看见魏华松,就问:“魏华松呢?”
我随口说:“不知道去哪里了。”
木山在7号寝室里坐立不安,过了许久,木山才犹犹豫豫地说:“要不,你把公路车卖了吧?”
我不解,忙问:“卖车?那可是熊礼英的车啊。”
“这么久了,熊礼英还会来吗?”木山冲我略带讥讽问。
“别人的东西,我不能卖。”我愤怒地说,“我要想办法还给人家。”
“现在是救人啊。”木山斩钉截铁地说,“你在别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在你最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别人也会帮你的,这就叫相互帮助。”
我回转过头,直愣愣地看着木山,心想,要是你木山有难,我会毫不犹豫地尽全力帮助,但想到是帮梦进城,有点犹豫。虽然我对梦进城的态度有很大的改变……我想到这里,忽然领悟了木山的话,出门在外,谁都会遇到棘手的事情,在别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就应该出手相助。
“卖给谁?”我低声问,没有去看木山。
木山走到我面前,笑着对我说:“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我笑笑,如果真的想对一个人好,想千方设百计就会达成。木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比如,木山带我来沙市。其实木山在家里过得很不错,经常跟着他哥哥做小工,收益也不错。当然是为了我,在这里吃苦受累,这样的情谊,我有时候视而不见。
木山兴高采烈地下楼去了。我想,他是去买车了。虽然这辆车是熊礼英的,但我是极为喜欢,爱不释手。
过了一会,我听到木山骑着公路车驶出了院门,才缓缓地下楼,渐渐地靠近3号门前。
肖依萍穿戴整齐,坐在床上很一个姑娘说话。
我立刻心跳急促加快,心潮澎湃。
肖依萍看见了我,故意不动声色地,整理一下床铺,然后不慌不忙地走出来,向我示意先走。
我的心跳再一次加快,都快要跳的嗓子眼了,然后大步流星走出大门,转头看着肖依萍也走了出来。
我和肖依萍就这样一前一后又走了一段,我才回转身来站立,等肖依萍走近,激动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急急地说:“肖依萍,谢谢你。”
“谢我什么?”肖依萍问。
“你没有失约,出来了啊。”我坦白说,“没有想到你真的如约。”
“我答应了就会做到。”肖依萍轻声说。
“一诺千金。”我感叹道。
肖依萍笑了,拉着我的胳膊往先走。
“梦进城进去啦。”我说,内心里依然难过。
“梦进城经常进去,魏华松和黄平凑钱去交罚款,然后梦进城就出来了。”肖依萍轻轻地说。
我故意很轻松的样子问:“你怎么知道?”
“厂里的人都知道啊。”肖依萍直言,“魏华松也是一样啊,总是做偷鸡摸狗的事。”
我感动一阵后怕,没有想到成天和贼住一个寝室,和贼称兄道弟。
“梦进城,只是不偷我们院子里的东西,相反,他经常在院子里出现,还没有别的人光临我们的寝室,从未丢失过东西。”肖依萍笑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吧。对了,梦进城还死皮赖脸追求过杜再蓉。”
我忽然想起那次梦进城由衷地说杜再蓉“傲”的话。摇摇头,真的难以相信啊,但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怎么能说对与不对呢,我想。还有院子里1号寝室,两男两女同住的荒诞事情。
“你还是搬一个寝室吧,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肖依萍说,像是警告我一样。
“我怎么会学他们呢?”我大言不惭地说,“再说,哪还有空寝室?”
“8号,是空寝室。”肖依萍说。
我的脸火烧一样,想起和李雪梅在8号寝室里跳舞的事,不由得紧张起来,背心直冒汗,心想,再也不要做那些龌龊的事情了。
华灯初上,我和肖依萍并肩走着,两人的肩膀时不时碰一下,很柔软的感觉。我悄悄地牵着了肖依萍的手,肖依萍躲了一下。我再次去牵肖依萍的手,就牵住了,当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肖依萍便没有拒绝,感觉彼此的心交织在一起了。
天渐渐地黑下来,夜色中,两个人走到少年宫的溜冰场,我问:“你会溜冰吗?”
肖依萍笑着说:“会啊,早几年就学会了。”
“我们去溜冰吧?”我说,立刻想到手里没有钱,连忙咳嗽了两声。
“不去,下次吧。”肖依萍说,先是征求我的意见。
我故意考虑片刻,“听你的吧。”
然后继续向前走,来到科技馆大门,这里有电影院。
“肖依萍,下次,我们看电影,好吗?”我问。
肖依萍笑了笑,拉着我继续向前走。
两人肩并肩走到了一个湖边,这里微微的凉爽的风迎面吹来,很多人在这里游玩;湖边还有一张长椅没有人坐,两人迅速走过去坐下来。
天空中漫天星星,一轮弯月在云间穿梭。高高的路灯散发着光亮,无数的飞蛾围着灯光飞舞着。
肖依萍有点累了,头靠着我的肩膀上,闭着眼睛。
我用力坐端正,好让肖依萍靠着休息。我轻轻地说:“肖依萍,和你在一起,很快乐。”
肖依萍温柔地笑笑。
我看着肖依萍蓬松的发型,好奇地问:“你这是什么发型?”
“螺丝头。”肖依萍笑着说。
“我也想你这样烫发型。”我开玩笑地说。
“也有好多男生烫哟。”肖依萍笑着说。
“啊?”我吃了一惊,只不过是说玩的,居然还有男伢烫这发型。
“你觉得沙市怎么样?”肖依萍看着我试探着问。
我摆摆手,说:“不怎么样。”
“为什么这样说?”肖依萍问。
我说:“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坏,想不到厂里连工资都发不出了。”
“厂里会好起来的,”肖依萍很自信地对我说,“我希望在沙市安家。”
“好啊。”我只好赞同,希望如此。
“那要在沙市租房。”肖依萍说。
“一个月多少租金?”我问。
“几十块吧。”肖依萍很轻松的样子说。
“那我们就去租房吧?”我高兴地说。
“等等看吧?”肖依萍说,看着不远处的地方,像是想什么。
我哦了一声,想象着和肖依萍一起租房子住,是什么样的。
“裴晓梅,好不好?”肖依萍笑着问。
“我一直当她是姐姐。”我说。
“看得出来,她很看重你啊。”肖依萍说。
我直言道:“她确实对我很好。”
“那你怎么不接受呢?”肖依萍问。
“她是一个好班子,好干部。”我说,“虽然被人管着心里很踏实,但不要管得那么紧啊。”
“你喜欢自由自在?”肖依萍问。
“是啊,自由。”我笑着说。
“我给你读一首诗吧。”肖依萍笑着说,很快就读起诗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我问。之前总听到别人念这首诗,但其中的意思,有点模糊。
“这就是匈牙利诗人贝多芬写的《自由与爱情》,从善自由的,我想,要我选择,我还是选择生命与爱情。”
“我也一样。”我说,紧紧地握着肖依萍的手。
肖依萍冲我一笑,“这都是在杜再蓉的书里读到的,哈哈。”
我的脑海再次浮现出杜再蓉的影子,原来,杜再蓉读了很多书,是一个知识丰富,涵养深刻的才女。她与小院子里的很多人性情不一样,有一种超凡脱俗,还有那样的一种专注,专注于她的生活,她的一切。
“我经常站在走廊里看小院子,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但一开始看见杜再蓉,就感觉奇怪,有点不认同的感觉,后来才发现,杜再蓉有很深的涵养。”我笑着说。
“这说明,你们之间某种交流,渐渐地同化为一类人了,喜欢看书,明白事理,比一般的人有内涵。”肖依萍说,“我感觉你的变化是最大的,记得你来的第一天,你很害羞哟,很有趣,用蛇皮袋挡着你的脸。其实,这样做,更加引起姑娘们的好奇,大家都争相看你,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一张面孔。”
我笑笑,感觉当时的心情有点误会姑娘们了。
“女人是男人的学校。”肖依萍笑着说,“你和这么多女生打交道,学会很多啊。”
“我从内心里讲,很佩服裴晓梅,但不是喜欢。”我说,“但,我会一辈子记着的,她对我的关怀,就像一位亲人,相当于姐姐。”
“郑青梅呢?”肖依萍问。
“郑青梅,对我而言,就很奇怪,总是想去看她那张化妆的脸,她的化妆技术很好。”我思考着,如实说,“一开始,我就是被她的美貌吸引了,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但又不敢那样做。是不是自卑就不是那么清楚。”
“还有熊礼英呢?”肖依萍依然笑着问。
“哈哈,熊礼英,实际上也是巧合,那是我多么孤独,多么空虚,内心里总想见一个人,交流交流。”我笑了笑,继续说,“熊礼英很懂得去爱一个人,当然,她结过婚,家庭关系有点复杂。她的公路车还在我这里,今天木山拿去卖了,凑钱赎梦进城出来。”
“熊礼英的两个家庭人员很多,确实复杂,所以,离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肖依萍轻声说。
我吃了一惊,想不到肖依萍对厂里的很多事情了如指掌。我问:“那你对我也是很了解吧?”
“有所了解吧,”肖依萍大言不惭地说,“要不,怎么答应和你约会呢?”
“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问。
“胆小,善良,正直的老实人。”肖依萍说,“还有点才艺。”
我想想也是这样,肖依萍对我的认识大概就是这样的,大概就是概括了我。我想,作为一个姑娘,尤其是在沙市这样的城市,晚上出来首要是安全,看来,她是很了解我,至于怎么了解我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看来,你还是很了解我的。”我说。
“你啊,书生气很浓。”肖依萍笑着说,“从你的气质上看,你当一名老师,或者从事文职方面的工作比较适合,难怪你不想种地,哈哈。”
“还真让你说对了。”我说,“上初中的时候,遇见冬梅,冬梅的父亲在镇上做木材生意,家境殷实,很多同学都想追求冬梅,包括我。我那时就想考师范,当一名老师,感觉当老师可以匹配冬梅。”
“如果你当了老师,你会追求冬梅吗?”肖依萍问。
“谁知道呢。”我说,“我那时就想追求冬梅。”
“你应该去看看她。”肖依萍说。
“她和我们的语文老师结婚了。”我说。
肖依萍吃惊地看了看我,问:“你怎么想的?”
“只要是她愿意的事情,就是好事。”我说,“只有默默地祝福她了。”
肖依萍笑着说:“老师和学生结婚的很多啊。”
我点点头,继续说:“还有黄老师,给我的一篇作文,写的批语:此文作为一篇散文是很好的,希望你加强这样的作文练习。”
“什么题目?”肖依萍问。
“忘了,就记得这句评语。”我笑着说,“最有趣的还是上初二的时候的英文老师,他喜欢看武侠小说,明明是上英语课,居然给我们讲武侠小说,讲得特别精彩。”
“这老师,有点不务正业了。”肖依萍吼道,“误人子弟。”
“当时,还认为很有意思呢。”我叹息道,“现在想起来,已经晚了。后来,我就一心想来沙市,做什么都行。”
“我们能在沙市相遇,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肖依萍淡淡地说。
“你相信缘分?”我问。
肖依萍点点头。
我也点点头,捏了捏肖依萍的手,感觉肖依萍的手十分温暖。
“我就是在家里烦了,”肖依萍有点怒气地说,“想换一个环境,就来了沙市。”
“你是有人介绍来的吧?”我问。
“对啊,是肖华珍介绍的。”肖依萍说。
“华珍?”我问,感觉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我们厂里个子最高的女生。”肖依萍说,“我们经常叫她‘华珍公主’。”
我笑了笑,点点头,好像见过高高的女生,那就是肖华珍啊,心想,就是没有机会说过话。
“那我们在沙市安家,”我试探着说,“好吗?”
“哈哈,”肖依萍笑着说,“可以啊。”
“真的?”我半信半疑。
“做双职工啊。”肖依萍开心地说。
“我们这个厂,太差了。”我说,“要是换一个厂就好了。”
“工厂的形势会慢慢好起来的,放心吧。”肖依萍说。
“好的,”我说,“我就等着厂里的形势好起来。”
“走吧,”肖依萍说,“你看这人都走了。”
果然,湖边的游人也渐渐地少了。
两个人站起来往宿舍走,半路上看到路边卖雪糕的摊位,我便拉着肖依萍去买雪糕。
“雪糕多少钱一根?”我问卖冰棒的摊主。
“三毛。”摊主热情大声说,迅速掀开了盖在箱子地上的旧棉袄。
“不吃。”肖依萍拉着我说。
“吃吧。”我很坚定地说。
“不吃。”肖依萍依然拉着我的手说,“真的不吃。”
“我就想买给你吃。”我更加坚定地说。
肖依萍无奈了,问摊贩:“冰棒多少钱一支?”
摊贩声音小了些,回答道:“一毛。”
肖依萍说:“拿两支冰棒。”
我冲摊主说:“拿雪糕吧。”
“就吃冰棒,还凉快些。”肖依萍笑着说。
“你吃雪糕,我吃冰棒。”我笑着说。
“你吃雪糕,我吃冰棒。”肖依萍像是学着我说的,笑笑。
“你们到底买什么?”冰棒摊主不耐烦地大声问。
“雪糕。”我说。
摊主再次打开冰箱,肖依萍迅速从里面拿起二支冰棒。我只好付了两毛钱。肖依萍这样的一种举动,深深地感染了我,她勤俭持家,很会体贴人,一股暖意传遍了我的全身。
两人手牵着手,吃着冰棒走在树影下,路灯的光线从树叶的缝隙里穿透过来,形成美丽的斑斑点点散落在肖依萍的身上,随着肖依萍的走动那些斑斑点点就像流水一样滑动,让人浮想翩翩,多么美丽的夜啊,让人陶醉。
我颇有感触地说:“夜色太美了。”
“哈哈,”肖依萍笑着说,“是啊,美得让人陶醉。”
“主要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才感觉到快乐。”我说。
“谢谢。”肖依萍小声回应。
我的心被触动了,幸福一下子包围了他,我激动地说:“我们明天来看电影吧?”
“不看。”肖依萍说。
“为什么呢?”我问。
“干嘛要乱花钱呢?”肖依萍反问道。
“明天还出来吗?”我问。
“可以啊,就这样走走,很好。”肖依萍举着冰棍很开心地说。
“好的。”我说,眼睛里噙满了眼泪,心想,早点上班吧。
宿舍就在不远的地方了。心想,这么快就到了啊,真想再重新走一遍。我目送着肖依萍走进3号寝室。立刻奔跑着上楼梯,试想回到寝室,就想快点把今晚的事情告诉木山。当我走进寝室,意外地看到了李雪梅在床上坐着。
李雪梅见我进来,眼睛立刻就湿润了,有点嘶哑的声音说:“齐浔,我考上了。”
我心里一怔,拉着李雪梅来的8号寝室。
寝室里光亮些。我十分高兴地问:“真的吗?”
“我考上了师范,今天是我来就是来告诉你的。”李雪梅说着,一把抱住了我。
我一动不动,也没有推开李雪梅。
“你怎么啦?”李雪梅问。
我想了半天,没有找到一句合适的话。
“你近来还好吗?”李雪梅关心地问。
“你现在考试师范了,”我说,“有些话,我也对你明说吧。”
“你说。”李雪梅说。
“我们还是不合适,”我咬着牙说,“我就是一个农村人,你考上了师范,是商品户口了。”
“这些,”李雪梅说,“有那么重要吗?”
“非常重要,”我说,“等你毕业的时候,你就会明白,所以,我提前为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决定了吗?”李雪梅问。
“我早都决定了,准备等你考上师范再告诉你。”我很认真地说,“我们还是朋友,永远是朋友。”
李雪梅沉默起来,好像要哭起来。
“你那天给我的二十块钱,我发工资后还你。”我说。
“什么二十块钱?”李雪梅不解地问。
“你上次送给我的书,里面夹了二十块钱。”我看着李雪梅的表情说。
“我没有夹钱啊,”李雪梅说,“再说,我也没有那么多钱啊。”
“那是谁放的呢?”我问。
“上次,我到郑青梅那里坐了一会,郑青梅还看了书,会不会是她放的?”李雪梅说。
我想想,按照李雪梅的说法,会不会是郑青梅放的二十块钱呢?我说:“我找个机会问问。”
“不用问,”李雪梅像似想起什么来,说,“一定是她放的。”
“那她为什么要放这二十块钱呢?”我像似自言自语地说。
“同事之间,她可能觉得你困难,又怕你不接受,所以,夹在书里面。”李雪梅笑着说,“这样避免当面的尴尬。”
我点点头,这样推理确定是郑青梅干的。我看看李雪梅,说:“那你现在应该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教师。”
“嗯嗯,”李雪梅笑起来高兴地说,“谢谢你啊,你当时那么鼓励我读书。”
“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说,“对了,以后,你就安心读书,争取优异的成绩毕业。”
“那我们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李雪梅摇着我的胳膊问。
“李雪梅,”我顿了顿,眼睛里沁出眼泪,小声说,“我们做朋友更好。”
“为什么?”李雪梅大喊一声。
“你是国家教师。”我控制着情绪说,“我就是一个农民。”
“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李雪梅吼叫着。
“等你,”我依然控制着某种情绪,小声说,“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李雪梅大声喊道。
“李雪梅,”我握住李雪梅的肩膀,说,“你需要冷静一下,冷静。”
“你是不是认为我不漂亮?”李雪梅低声说。
“没有,”我说,“这里面有误会,就是一个玩笑。”
“什么玩笑?”李雪梅不解地问。
我不想再说什么,思考着什么,好半天才说:“李雪梅,忘了我吧。”
“我不在乎你说的这些,农民怎么啦?教师又怎么啦?”李雪梅发疯地喊叫,“我可以不当老师,就做农民,和你一样进工厂。”
“李雪梅,你冷静,冷静。”我摇晃着李雪梅的肩膀,吼叫道。
李雪梅一把搂住我的腰,喊叫着:“我喜欢你,我爱你。”
我推开李雪梅,说:“我不喜欢你,也不爱你,你不要逼我,好吗?”
李雪梅松开手臂,后退一步,泪水从她的脸上流淌下来,喊道:“骗子,你就是骗子。”
“我们之间,就是一个玩笑。”我咬着牙关说。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李雪梅喊叫着,哭着冲下楼去了。
我本想追赶过去,但跑出8号寝室就停住了,我不想让肖依萍看到。看见李雪梅飞快地跑着,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李雪梅孤独的身影在夜色中奔跑着,一会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的眼泪再一次奔涌而出,转身跑向楼顶。到了楼顶,看到一个很熟悉的人默默地仰视着月亮。
我悄悄走近,小声问:“你给我的二十块钱,等我发工资还给你。”
过了很久,郑青梅才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保守秘密。”
我郑重地点头答应。
“这钱,是我放进去的,但是,是刘小娇让我给你的。”郑青梅的声音很低,但字字清晰,“凤娇都不知道,不过,希望你谁都不要告诉。”
我的眼泪再次奔涌而出,想起自己的碌碌无为,总是靠这个,那个资助,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呢。想到这里,我恨不得从这楼顶跳下去。
“记住了吗?”郑青梅依然低声问。
“记住了。”我的声音嘶哑。
“你可以不爱小娇,但你不要伤害小娇。”郑青梅正色道,“不希望再出现下一个李雪梅。”
月光之中,我默默地点头,任凭眼泪悄悄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