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8. 二更君 杨门薛氏,喜得神兵
两个喽啰被撞飞出去,那人才缓步走了进来。
里间的山寨群匪不觉都看直了眼睛,却见进门的竟是个身量颀长,玉面朱唇,眉眼间锋芒暗透的少年。
等他完全走了进来,才发现他左手里竟然还揪着之前那本来想关门的喽啰。
将小喽啰随意地向前一扔,少年若无其事地笑道:“怎么,当面给人吃闭门羹,这是山寨的待客之道吗?”
这会儿身后的二当家也急忙上前,骂道:“谁让关门的?难道不知道老子领着贵客上山了?”
在场众喽啰不约而同,都扭头看向身后。
此刻那文士打扮的人望着薛放,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二当家,是我吩咐的……这是……”
他警惕地盯着薛放。
“原来是钟军师,”二当家哼道:“我以为是谁这么大胆呢!是你倒不奇怪了,这是定北军中的杨七爷。打这儿路过,我带他上来拜会拜会大哥。有什么不妥吗?”
在薛放身后的屠竹跟小林两人,本来甚是紧张,听到二当家说什么“杨七爷”,屠竹不由垂了头,嘴角微微扬起。
方才上来的路上,二当家自然要请教姓名,薛放信口胡诌了一个。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的胡诌。
钟军师听“杨七爷”,自然是不可能听说过,望着薛放如此面嫩又这般气质,更加狐疑。
正要再问两句,里头有个小喽啰跑出来,禀道:“二当家您在这里呢,大当家问怎么还见到人?”
二当家闻言便瞪了钟军师一眼:“别在这儿耽搁了,军师不如跟我一起去见大哥吧。”说着回头请薛放:“杨兄弟,请。”
薛放回头看了眼屠竹,自己大模大样地向内走。
还不忘对二当家道:“刚才那个人怎么酸唧唧的,一看就不是个痛快人。”
他的声音可并未降低,明知道钟军师会听见。
二当家笑道:“读书人都这样,他的疑心病就是重。”
薛放突然想起了俞星臣,笑道:“我最讨厌那些读了几本书,就觉着比所有人都高明的了,道貌岸然假正经的。”
这句话更说到二当家心坎里去了。
前方一座大屋,虽然简陋,但在这山上能有这种房舍,已算是难得。
门外两边站着若干的土匪,一个个身上都裹着皮草,个个膀大腰圆,脸带横肉而气质凶悍,望见二当家领着薛放,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有的稀奇,有的警觉,有的轻蔑。
厅内,大当家坐在虎皮靠椅上,这是个四五十岁脸色阴郁之人,当看见薛放形容身段的时候,却也不由震了震,他微微地伸长脖子,好像要靠近看个明白。
二当家引着薛放进门,简略说了山下之事,大当家看着薛放:“杨兄弟是复州童太守衙门里的?”
薛放道:“是有点曲折的亲戚相关,关系不很硬,无非是我认识童大人,童大人却不认得我罢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被赶到定北城去。”
听他说的直接并不藏掖,大当家笑道:“好说,我们这些人虽是草莽,但……跟当官儿的却也有一点相同之处,那就是手都是不干净的,至于童太守,我们虽不曾交际,但据我所知,草莽之中也有人跟他互有来往……这件事小兄弟可知道?”
“是么?”薛放惊奇道:“我年纪小,只在外头替人出生入死,这种分钱的好事哪里轮得到我?”
大当家越发笑道:“说的也是。不过,兄弟若是去了定北军,以后大家自然会熟悉。”
二当家上前低语了几句,大当家连连点头:“这个好说,不成问题。”抬手道:“去拿一百两银子出来!”
不多时,一个喽啰捧着个托盘出来,上头是十两一锭的银子,一共雪亮的十锭,整整齐齐。
大当家道:“这个,就当作见面礼,不成敬意。”
薛放看到那满盘银子,啧啧了两声:“是不是太多了?”一个土匪,居然有这么慷慨,可见素日搜刮的百姓血泪有多少。
大当家道:“好说,以后都是自家兄弟,自然同碗吃肉。”
薛放笑道:“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座的这些贼寇们,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如今见这少年“人不可貌相”,竟是这么贪婪的人,便都放心地笑起来。
门口处,钟军师皱了皱眉,眼神有些狐疑。
钟军师暗中打量着薛放,但任凭他心思缜密看人厉害,此时却无法猜透这少年到底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贸然闯入虎穴,还是故意为之。
但如果是故意为之那也太愚蠢了,他又不是头六臂,且只带了几个人。
方才军师在外故意慢了一步询问外间还有何人,负责巡逻的喽啰说山下只有十几个人在。
本来还担心是官兵的里应外合之计,这么看来,也不是官兵攻山。
钟军师百思不解,望着薛放心想:难道真的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无知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在这里乱闯?
如果只是那样,倒也罢了,不足为虑。
薛放看了眼那些白银,目光却望向大当家身旁。
原来从他方才进门,就看到在大当家的身侧立着两个人,一个怀中抱着一把刀,另一个,却是拄着一把一丈多长的银枪!
而细看,那把枪非但长的惊人,最令人震惊的是它的枪身跟枪杆竟是一体的,不像是寻常长枪一样枪杆多用竹制木制。
他一眼就留意到,只是没得机会开口。
大当家察觉他的眼神,转头看了看:“兄弟对这个感兴趣?”
薛放道:“这把枪看着有点来历,好生威武。不过看着通体都如镔铁所制,如此沉重,应该只是仪仗摆设,没有人能够挥得动。”
大当家面上露出得意之色。
旁边一个匪首道:“算你有些眼力,这当然是我们大哥惯用的兵器。”
薛放仿佛意外:“什么?不可能吧?”
大当家道:“杨兄弟年纪轻轻,眼力确实不错,这枪确实是镔铁所制,但枪头用的是精钢淬银,告诉你,这枪尖之锋利,可以轻易地把铠甲刺穿!”
薛放却着实地震惊:“当真?这,是不是夸大其词了。”
他一再质疑,大当家啧了声,吩咐道:“拿盾牌来。”
外头很快取了盾牌前来,大当家起身,见他生得果真威武,膘肥体壮,这体格有点像是廖小猷,只是比小猷要矮小很多,但就算如此,也是颇有声势了。
又有一名喽啰上前,两人帮手,才将那镔铁枪举起,跪着献给大当家。
这汉子一手捉住镔铁枪,对薛放道:“小兄弟且退后几步。”
薛放巴不得看看他的身手,闻言后退,这大当家双手持着长枪摆了个长龙入海的架势,口中断喝一声,刷刷刷,竟舞了起来。
他的招式不快,毕竟这镔铁枪之重超乎想象,而威力自然也更是如此,虽然招式很慢,但在场众人只觉着风声呼呼,心中凛然生畏。
薛放看了眼那盾牌,盾甲乃是铁制,跟铠甲差不多的厚度。
此时大当家收势,运气,猛然间挥枪ci刺出!
只听“嘎”地一声响,持盾牌的喽啰吓得倒地,而那面盾牌,早给那把银枪给刺穿了!
二当家众人上前,围着细看,啧啧称赞,一瞬间各种阿谀之词厅内乱飞。
薛放亲眼目睹,不由点头:“果然厉害的很!让人大开眼界!”
他说的是那枪,但在群匪耳中听来,却是夸奖大当家的招式,
这时侯,一直没开口的钟军师终于说道:“这把镔铁枪着实出色,它的枪身上刻着一个‘杨’字,所以……此枪是大有来历的。”
“杨?”薛放特意走近,果真在枪身处发现一个“杨”,却似有些年岁了,模糊不清。他扭头:“什么来历?”
大当家回头喝了一碗酒,嘿嘿笑道:“他们说,这把枪传说是前朝名将杨延昭所用,叫做……叫做什么天来着……”
薛放的目光之中仿佛有些许焰火暗暗,接口道:“是……朔寒天罡枪。”
“对,就是这个名字,”大当家道,“杨兄弟也知道?”
钟军师在旁阴阳怪气地说道:“杨七爷也姓杨,这把枪若也是杨延昭杨六郎的朔寒天罡枪,不知跟杨七爷有什么什么渊源。”
众人愕然:这是何意。
薛放哼道:“有没有渊源我可不知道,不过……君子不夺人所爱,再说,谁能像是大当家那样轻易挥动这样重的枪,又不是杨延昭再生。”
大当家众人闻听,才都又笑了起来。
这大当家看薛放人物出色,谈吐又很得人心,便道:“无怪二当家忙着把你引来,我今日也确实跟杨兄弟一见如故,有心把你当成自己人。”
他才说完,二当家冲外看去。
不多时,有两个山贼押着一个瘦弱汉子进来。
薛放扫了眼,不动声色。
大当家笑道:“只是进我们寨子,都要有这么个规矩,要杀个人牲做投名状的。杨兄弟……你剜了他的心,大家喝一碗他的血酒,你就算是我们寨子里的人了,以后不管你在哪里,卧龙山众兄弟跟你都是一心,银子等也有你一份,如何?”
原来这大当家也不是傻子,瞧着薛放的人物,心想这样的纨绔子弟……怎么可能在面对他们的时候面不改色,看样子又不是那种身经百战的。
孤身上山寨……说他天真太过,也不太像是,所以才要用这么一招来试探他。
钟军师闻言,也忙看向薛放反应。
只见薛放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原来是杀人啊,这个我最熟了,小事而已。”
二当家见他答应了,松了口气。
此刻被带上来的那汉子满面惨然,战战兢兢:“饶、饶命……”
薛放视而不见,摸摸身上:“可惜没带兵器。”
二当家急忙跟旁边的要了一把刀,亲自送过去:“杨兄弟,痛快杀了这个猪羊,咱们再喝酒,再把其他兄弟请上来……”
薛放似笑非笑地接了刀,望着地上求饶的那人。
有两个山寨喽啰站在此人身边,虽看是押着此人,其实也是观望薛放的反应。
“对不住了……”话音未落,薛放一脚踹了过去,竟正踢在那汉子的身上,把他踹的向后倒退。
就在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以为薛放要杀死此人的时候,却听“嗤嗤”两声,那两个押着汉子的喽啰身形一晃,还不知怎么样,薛放已经将刀锋一转,向后刺了回去。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身后的二当家正在的等薛放动作,冷不防见面前刀光闪烁,正发怔,那点雪亮刀光如同银龙一般倒飞而回,竟直入他的胸腹。
二当家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直直地看着那刀刃在身上被猛然抽出,耳畔是钟军师变了调儿的叫声:“他、他果然不怀好意!”
直到二当家捂着肚子后退的时候,之前押着那青年的两个喽啰才也双双倒地。喉间鲜血喷溅。
大当家霍然站起来,怒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把他剁碎了!”
厅内的那些贼首们闻言,纷纷暴起向着薛放冲了过来。
薛放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直到看见大当家气冲冲地把那把朔寒天罡枪取了过来。
他呵了声:“就等着你呢!”
大当家抡起镔铁枪,势不可挡地向着薛放刺出!
薛放闪身避开,却把其中一个土匪撞了过去,只听“嗤”地一声,那枪尖如同刀切豆腐,已经将那人刺死。
大当家怒吼了声,将枪撤回,带出一溜血花:“好小子,你敢跑到山寨来挑衅,有本事不要逃!”
薛放道:“我就在这里,谁逃了?你来啊!”
大当家回身,猛然将镔铁枪抡起!竟是横扫千军的势头。
倘若被这一击扫中,必定筋碎骨断,薛放赞叹道:“不错不错,这一招很像样。”
他嘴里说着,竟纵身跃起,双足不偏不倚,在那挥过来的枪身上轻轻地一踩!
这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他偏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大当家一震。
要握住这镔铁枪本就要用尽全力,何况是在挥枪的时候,更要用上浑身力气。
如今被薛放一踩,只觉着枪身上更是重若千钧,差点没把虎口挣裂开。
薛放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吃我一记!”双足一跃,手中刀向着大当家送了过去。
这长枪有兵中之王的称呼,当初薛放在海州相战倭国流主就曾用过,所谓一寸长,一寸强。
但对于枪来说最致命的弱点是——绝不能让对手近身。
只要对方靠近过来,再厉害的长枪也无济于事了。
大当家见他刀锋闪烁,扑面而来,惊得后退。
他哪里还有心思再挥枪?何况这长枪原本也是用来撑门面、威慑众贼的,只能挥那么几下,再多了可就气喘吁吁力有不逮了。
生死关头,立刻松开手。
薛放手中的刀掷了过去,吓得大当家惊魂落魄,只顾闪躲保命。
可与此同时薛放脚尖一勾,伏身,一气呵成,竟不等那镔铁枪落地,便及时地拎了起来。
他的腰肢之韧,无人能及,握着长枪,犹如蛟龙翻身。
还未站起来,枪花乱闪,竟比大当家之前用的时候灵活百倍!
前方两个贼人来不及躲开,连声惨叫,已经毙命于长枪之下!
薛放小试牛刀,待挺身而起之时,右手轻轻抚过枪身:“这把兵器很好,我笑纳了。”
手持朔寒天罡枪,看着骇然失色的大当家众人,他缓缓收了笑:“看在这兵器的份上,我留你全尸。”
群贼战栗,这架势,犹如豺狼群中突然跃出了一头猛虎。
就在此刻,有喽啰狂奔到门外,叫道:“大当家,不好了,有官兵杀上来了!”
薛放刚才进来之时,特意对屠竹示意。屠竹便没有跟上,只同小林两个立在一重寨门口。
那些贼人知道他们是薛放的“随从”,在这里静等当然也是应该的,便并没有说什么。
在听见里头有了动静,屠竹就知道该动手了,当下跟小林两个暴起发难,把守门的几个人杀的杀,赶的赶,迅速将寨门打开。
二重门上的贼人不知何事,有的便冲回来查看究竟,而山寨之外的老关本就派了人就近侦查,听到里头乱起来,立刻也动了手。
他们在外头抢占关隘的当口,薛放则在里头杀了个痛快。
但两位当家已经被杀了,群龙无首,那些小卒子又哪里敢拼死抵抗,纷纷遁逃,聪明点儿的早就跑了。
门开了就好办了。
当老关带人冲上来之后,发现厅内厅外的尸首横卧,薛放单手握提着那柄长约一丈尺的朔寒天罡枪,正缓缓地从内走了出来。
这般场景,堪称绝世美景,刻骨铭心,提神醒脑。
卧龙山的贼匪被剿灭之后,把寨子里的贼赃一收拾,倒有几箱子的金银,另外绸缎布匹也不在少数。
除此之外,又找到不少被关起来的百姓,以及好几个被抢掠上山的女人。
薛放吩咐,老关便给了这些人足以安然度日的银两,让他们结伴下山去了。
唯一让薛放有点想不通的是,那个钟军师竟然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命人山上山下搜寻,也没找到踪迹。
处置了卧龙山的事,一路上又遇到好几件别的,大大小小,却正好让他们把北境的情形看的更加明白。
等赶到定北城,又返回武威的时候,已经是七八天后了。
起初薛放隐瞒姓名行事,等在卧龙山屠戮了山寨,又到了定北城现身,消息不知不觉散了出去,武威的沈太守跟监军马浜自然也都听说了。
而薛放在回来之时,也确实去过卫城,所以卫城兵备司的晁大通所说,倒也并非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