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朱利安站在高大的乔木上眺望着远方,塔乌星上流淌不休的河流贯穿了大地,原本因为虫巢的骚动而销声匿迹的生物们又重新出现在地表,郁郁葱葱的绿色爬满了土壤,几乎没有***的土地。
埃德加多站在朱利安下面的那根树枝上。
但怎么看,那根树枝都摇摇欲坠,像是要被它踩断了。
曼斯塔虫族的拟人是不是都很重……它在的时候安静了好多……出来的时候安德鲁(老二)哭得好可怜原来幼虫也会哭成这样……
「朱利安,在想什么?」
埃德加多没从人类虫母的身上闻到苦涩的气息,但他在上面停留的时间还是太长了,让虫子的前足都忍不住要摩擦起来。
朱利安歪头看它,「埃德加多,人类那边将曼斯塔虫族施为贫瘠冷酷的种族,或许有些言过其实,但食物对虫族而言非常重要吧?」
「是。」
「这么多曼斯塔虫族聚集在塔乌星,那你们的食物从哪里来?」朱利安坐在树枝上,晃荡着小腿说道,「不要用还没到进食季这个说法来敷衍我。如果我不想变成……那你们的进食季岂不是永远都不会到来?」
人类虫母最近的袍子不再是只有白色,花色虫们吸取了人类五彩斑斓的颜色,开始走向了彩虹色的道路。青年艰难地在多种颜色的选择里,挑选了还能接受的几种色调,他今天穿的就是黑色。
漆黑的布料摩擦着皮肤,衬托得朱利安的身体越发的白。
在他的身体上,几乎再找不到任何粗糙的痕迹。
仿佛与生俱来就是如此细腻。
埃德加多轻巧地跳上朱利安所在的树枝,但与此同时,朱利安非常清楚地听到自己坐着的这根树枝发出悲惨的吱呀声。
朱利安:「……」
哎呀呀,看来真的很重。
埃德加多根本不知道朱利安的腹诽,它单膝跪在朱利安的身后,将他散乱的头发收拢到身后,冰凉的手指时不时触碰上朱利安的背脊,有点痒痒。
不过,朱利安的后背就是悬空,它是怎么……
朱利安忍不住别过头去看,果不其然,虫族的后背抽长出了翅膀正在挥动,正凌空跪在他的后面。
……刚才的吱呀声,埃德加多是听到了听到了听到了吧?
「因为朱利安在这里。」
朱利安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埃德加多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我在塔乌星能起什么用?」朱利安无奈,「是引起各种无谓的骚动吗?」
他在拯救了埃德加多的脑子后,逐渐学会了该怎么屏蔽那些狂热的意念,免得污染自身,但暂时还是没办法改变那些虫族们看到他时无法自控的疯狂,毕竟这个麻烦来自于朱利安自身。
「朱利安在塔乌星,能够遏制住它们的原始野性。」不知不觉间,埃德加多将朱利安的头发扎了起来,抬手一摸就是个球,「它们就能普通地将饥/渴和杀戮的欲/望压抑下去。」
「压下去之后呢?它们总不可能靠空气活。」
埃德加多:「那就是王族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朱利安听出这其中的诡异,看向埃德加多,虫子认真地说道:「朱利安并不喜欢虫族,为什么要担心虫族?」
既然不喜欢,那就无需关注。
虫族的思维简单粗暴。
它的看法,也有别于曼斯塔其他的虫族。
「……担心?」朱利安犹豫了会,重新看向郁郁葱葱的密林,「也谈不上。只是,如果不是因为虫族,我也未必能脱离当初的麻烦……」虽然现在大部分的麻烦又是因为虫族而起,「能帮忙的另说,超出我能力和意愿外的事情,我也不会逞能。」
「朱利安保持这个想法就好。」
虫子的声音冰冷,平静。
朱利安:「我以为你会跟它们一样,希望我变得更像虫母,或者是领袖之类的东西。」他笑了笑,微弯的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让埃德加多莫名觉得心里痒痒的。
可能回去后要撕开胸膛查看一下,难道是拟人的状态出了什么问题?
埃德加多这么想。
「朱利安,就是朱利安。」埃德加多并没有期待更多,或者更少,「朱利安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就好。」
朱利安:「之前的意识跳跃吗?都说了那不是我故意的,不过你只说了无法承受的精神压力会出事,还有别的问题吗?」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自己还去了一次德克斯特的脑子,「不过你和德克斯特的脑子看起来还是有点不同,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可能是因为你那个时候还没有脑……」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埃德加多搭上了肩膀。
冰凉的触感如同死人一般,无论怎么温暖都无法将其变热,每一次触碰都会让人胆颤,来自于异类的存在感无比强烈。
埃德加多:「朱利安曾进入德克斯特的意识?」
朱利安将发生的事情告诉埃德加多。
这只虫族从朱利安的面前飞跃了过来,然后停留在他的身前。
它的翅膀果真非常漂亮,和之前看起来轻薄的姿态别有不同,仿佛经历了一次蜕变,翅膀尖端有着森然的骨刺,反射着渗人的寒光。
他已经逐渐能从虫族的审美去理解那些不同的部位。
如果翅膀太过轻薄漂亮,那往往会有毒性的鳞粉覆盖其上;如果是森白的骨刺,那翅膀就拥有协同作战的能力。
曼斯塔虫族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和厮杀准备,没有多余柔情的地方。
「那很危险。」
朱利安无奈地点头,「是是是,我已经知道究竟有多危险了,你不用……」
「朱利安并不知道有多危险,」埃德加多冰冷地说道,嘶鸣声在属于人类的嗓音里振动,「如果德克斯特意识到朱利安处在什么情况下,就能将虫母的意识困在自己的躯壳里。」
朱利安一时间无法理解埃德加多的话。
「……就算困住了我的意识,又能怎么样?」
埃德加多:「虫母的意识被囚困在王族的身体……不,这或许也算不上囚困,这是朱利安不知道的事情。朱利安似乎不记得了,之前每一次和埃德加多交/配的细节,醒来后全部都忘记了吗?」
朱利安从来都没有和埃德加多交谈过这个问题。
毕竟每一次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无法沟通。
朱利安要么是在逃命的路上,要么就是无暇他顾,很多时候就像是想和虫族交流,也是不可能。
直到最近虫族才能逐渐和朱利安产生互动,而在那之前,更是做不到。
朱利安干巴巴地说道:「的确是记不清了,能醒过来已经超乎我的想象。」
埃德加多那张俊美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它抿住嘴,「虫母和王虫的交/配,意识的接触是必须的,朱利安在之前,已经多次进入了埃德加多的脑子。」
虫子说这话的时候非常随便,随便到了好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有多好。
朱利安愣了几秒钟,突然往后一倒,整个人都栽了下去。
倒坠的风声呼啸,在耳边犹如炸/开的乐章。
这让朱利安的头脑变得无比清醒。
也同样看到了猛坠下来的另一个身影。
埃德加多的身影紧随其后,它跟着朱利安一起跳了下去,在半空中接住朱利安,身后的翅膀嗡嗡,抱着人
类虫母缓缓落地。
不等虫子因为人类虫母冒然的反应表达什么,落地的朱利安就一把抓住埃德加多的胳膊,「难道说,只要进入虫族的意识,就相当于进行了交/配?」
青年的身体摇摇欲坠,显然无法接受这种荒谬的可能。
幸亏埃德加多没补上致命一击。
它摇了摇头。
「虫母可以随意掌控虫族的身躯,意识联结是最后交/配时,虫母喜欢做的事情,这不代表这个能力本身的意义。」但是,埃德加多的脸色严肃,「但虫母的意识孱弱,朱利安还很弱小,如果被王族们意识到这点,就能轻易将朱利安的意识困住。而因为虫母的意识在自己的躯壳里,它们想要接触朱利安的身体就非常容易。」
到时候,所有的曼斯塔虫族都不会拦住这样做的王族,因为它们会觉察到妈妈的气息——就在王族身上。
「除非朱利安的精神加强,能够及时抽离回来,不然,埃德加多不建议朱利安再次尝试。」
那将会发生朱利安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青年松了口气。
尽管这口气也没有真正地吐出去。
虫母的意志能降临在任何一只虫族身上,借由它们的感觉掌控一切。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感觉。
在面对那些低阶虫族时,他仿佛是高高在上的造物主。
他能轻易摧毁一切,也能彻底掌控它们的躯壳,正如埃德加多所说的那样……朱利安是不敢轻易再尝试。
话赶话说到这里,朱利安才想起他们两人还维持着古怪拥抱的姿势,立刻从埃德加多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好似是有什么东西爬了过去。
可能是藤蔓,也可能是工兵虫族。
那窸窸窣窣的摇动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停下来,反而越来越吵闹,还是朝着他们的方向袭来。
绿色摇晃的速度越来越快,那东西应该是在高速运动。
那感觉起来,像是虫族。
一只大脑壳猛地从中钻了出来,然后是两只,三只,四只五只……
它们的复眼如同人脑大小,体形更是硕大无比。
冰冷的背甲,暗红的色调,还有它们行动时咔嚓咔嚓的尾巴勾起,都让朱利安找到熟悉的感觉。
「大红,大粉?」
朱利安喃喃,看着那些靠近的虫族有些吃惊。
「是它们。」
埃德加多肯定了朱利安的判断。
大红它们原本就是属于埃德加多的工兵虫族,只是后来虫母回归后,虫族的秩序进行一番新的整顿变化,所有的低阶虫族不再是归属于谁,全部都听从于虫母。
朱利安能认出来,还是靠着大红。
虫族的身上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伤痕,有的会愈合,有的不会愈合。在大红身上就有不少无法愈合的伤痕,其中更多是和朱利安有关。
他认出来熟悉的痕迹,继而认出了虫族。
朱利安有些惊喜,下意识想要走过去,却被埃德加多一把抓住了胳膊。
「不能靠近。」
埃德加多的声音尤为低沉,「朱利安,看它们的眼睛。」
猩红的复眼。
朱利安蹙眉,之前他和大脑壳它们接触时,它们经常都是红着复眼,他早就习以为常。可是曼斯塔红眼的状态是在敌对的前提下才会有的,当初在玛莎矿星上猎杀食物时会有这样猩红的颜色很正常,可在面对朱利安,仍然保持这种敌对、或者兴奋的姿态,就绝对不对劲。
埃德加多抓着朱利安的手腕很用力,「朱利安为什么不希望劣种们死去?」
它喃喃。
如果不是人类虫母仁慈,那些劣种,早就在祂的意志下自相残杀,再不会出现在虫巢的任何一处。
「劣种?」朱利安蓦然看向大红。
低阶虫族没有冒进。
有王族在场,它们不敢轻举妄动。
但摩擦声,嘶鸣声,嗡嗡,翅膀振动的声音。
杀意。狂热。偏执。
红色的复眼凝视着朱利安。
一次次,一次又一次。
它们追随着人类虫母的气息。
劣种就是这样不可控。
绝大部分的劣种都出自于埃德加多的附属虫族。
因为它们的领袖本就是同类。
埃德加多朝着大红伸出手,无数的触须从人类的躯壳如潮水喷涌而出,疯狂地涌向大脑壳。
即便埃德加多没有显露出杀意,但也足以看得出来它的残忍。
在千钧一发之际,朱利安朝着触须们扑了过去,那些杀气腾腾的触须在还没触碰到朱利安之前,就已经自己先行软化了下来。
朱利安抓住那些软不拉几的触须,「你在做什么?」
「杀了它们。」
埃德加多平静地说道。
「你杀它们干嘛?」朱利安的声音尖锐起来,「它们不是你的附属虫族吗?」
「曾经是,但现在没有什么附属不附属,它们皆听从于虫母。」高大的男人转头看着朱利安,翅膀撕开了上半身的衣服,***出大片的胸膛,紧致的腰身蔓延出无数的触须,那是一副美丽又丑陋的画面,「它们失去控制,就该杀。」
朱利安:「虫族不是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虫卵吗?按照你们这么杀下去,岂不是等死?」他抱着那些触须不放,不肯让埃德加多将大脑壳杀了。
只死不生,是没有未来的。
如果现在出现在埃德加多面前的不是大红大粉它们,而是其他的曼斯塔虫族,朱利安的反应速度未必会这么快,可正因为是大红大粉,所以朱利安才不愿意看到埃德加多这么残酷地将它们杀死。
「劣种不劣种,就那么重要吗?你当初不也是不完整的虫族?」
朱利安的声音急促,听不出来颤抖还是抽气。
埃德加多:「所以,如果埃德加多失控,朱利安就杀了我。」高大的虫族站在朱利安的面前,嘶嘶地说道,「不能保护朱利安的存在,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朱利安:「……」
啊啊啊这是什么反社会的说法!
朱利安将触须扯回来,不动,他又用力扯了扯,那些触须才不情不愿地从大脑壳的身前抽回来,只剩下几根软趴趴地留在朱利安的手心。
对上朱利安的视线,埃德加多淡定地说道:「给朱利安吃。」
人类虫母猛地甩开,吃什么吃,他可一点都不想再来一回,「不要动不动就说杀不杀的话,大红它们不是没有乱来吗?」
的确,朱利安和曼斯塔相处了这么久,也能从它们的肢体语言里感觉到它们的情绪。现在这些高大的虫族们复眼猩红,尖锐倒钩的尾巴一直乱晃,那些足时不时摩擦着彼此,发出刺耳的声音。
它们没有靠近,却也没有远去。
它们看起来非常焦躁,但焦躁之下,又隐藏着畏惧。
「那是因为埃德加多在这里。」王族冰冷地注视着那些低阶虫族,浑身凝聚着可以称之为暴戾的气势,「如果朱利安一个人,就会被这些低阶虫族所掠夺。」
整个虫巢都在为人类虫母焦躁不安,无法控制。
朱利安的脸色苍白,看着那些嘶鸣着的低阶虫族。
「除了顺应繁育季的需求外,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掩盖我身上的信
息素?」朱利安焦躁地捋过自己的头发,纤长的手指插/入漆黑的头发,将原本被埃德加多扎起的球球给散开,他压根没有去管那些凌乱的卷发,只是暴躁地又搓了搓自己的发根,「繁育季是永远无法终止的,除非我愿意一次次怀上那些该死的虫卵,不要再用这种愚蠢的答案来敷衍我了。」
人类虫母看向身侧的王族,「……还是说,由始至终,这就是个无解的问题?」
…
玛莎矿星,艾尔索营地。
经过几次爆/炸,艾尔索营地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岩壁被轰炸成碎石,所有的痕迹都被彻底地掩盖起来。
军队大批开进这里时,或许得到了阻拦,但在高层的意志下,没有人能够阻止得了国家机器的动作。
除了军人外,大批量的科学家,或者各行各业的佼佼者都被输送到了艾尔索营地。
为了解开艾尔索营地长久以来的传说。
当同样处在玛莎矿星上,却是另外半边星球的朱迪他们知道这件事后,都忍不住提出了相反的意见。
朱迪非常纳闷,「为什么要让那么多人入驻,这么危险的东西,难道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
地缝里的东西,是举世罕见的恐怖。
朱迪无法想象那个如同地缝的艾尔索营地会被无数人研究的模样……难道是想再造出一批精神病人吗?
这段时间,智囊团的人已经有两个不得不去接受心理治疗,还有一个在半疯的边缘,只有他们几个可能是因为经历过塔乌星的事情,以至于神经得到了磨炼,现在还能保持着理智。
但也不多。
路易斯的情绪显而易见比之前更加狂躁。
他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气喘吁吁,好像是刚从体能训练室里刚出来,他面无表情地说道:「我赞同你的看法,但你们也知道,任何团体都不是铁板一块。不管第一军团和第七军团是什么念头,但他们终究是兵,是将,却不是最终掌管权力的那一小部分人。」
试想,如果存在穿梭时空的技术,谁不想掌握在自己手中呢?
再理智的上位者,都未必能够压下这样的野心。
约翰教授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该庆幸的是,德克斯特刚走,而调动是在半个月前就开始了,我们这些人暂时不用加入那个行动。」
阿方索:「那也只是暂时。等莫尔顿他们能离开,说不定就轮到我们了。」
「年轻人,没必要那么乐观,他们能不能活着出来,那还不好说。」约翰教授冷静地说道,「至于艾尔索那边,只能祈祷那些蠢货不要闹出什么大动静,不然,我们就在这颗星球上,可未必能够逃脱。」
站在同一片土地上,真的闹出来什么大事,可没谁真的能活下去。
「穿越时空这种技术,真有可能出现吗?」路易斯抓着头发看着两个研究员,「就算真的能做到,难道就能改变过去?」
「我们是没办法改变过去的。」朱迪平静地说道,尽管这不是她的课题,「就算真的穿越到了过去改变了什么,这些改变只会衍生出新的世界,新的平行线,我们永远没有办法真正对本世界的过去做出什么变动。」
过去的已经是过去,就算真的改变,也只会制造出无数个平行世界。
约翰教授冰冷地说道:「但,如果想着眼于现在,去窥探未来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立足于未来,回眸「现在」。
他们站在此时此刻,他们才是「过去」。
这蕴含了多大的机遇?
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