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
穿越过来后,容见也拥有了原身的记忆,但那些不是直接灌输到他的大脑中,而是逐渐从印象深刻、重要的事物回忆起。不太重要的则需要看到实物,亲身经历,记忆才会浮现。
《恶种》的故事线开始时,长公主容见已死,所有对他的描述都出自配角的侧面描写,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
容见想了一晚上,对于周姑姑所说的“大计”还是没什么数,只能装作很有数的样子。
他决定暂时不为难自己了,目前还是随遇而安,见机行事。
第二日,容见还在睡梦中,他以为自己能好好休息,结果辰时未到,周姑姑就叫他起床了。
原因很简单,周姑姑轻声细语道:“殿下今日该去宁世斋上学了。”
容见:“啊?”
他眨了下眼,终于想起来这回事了。
容见的爷爷容士淮平定天下后,为了笼络朝臣,定下了规矩,所有五品以上官员未满二十岁的子女,通过考核,都可入宫进学。
作为公主,容见自然要身先士卒,以做表率。
穿了书,到了古代,还是要上学。
容见不想去,但好端端地不上学,在现代是要被叫家长的。
在古代就更加可怕,突然性情大变,可能会被人以为是孤魂野鬼,妖魔精怪上身,说不定还会找来道士巫女驱鬼辟邪。
想到这里,容见有些心虚,到时候被人发现不是原身,乐子就大了。
还是要好好扮演长公主这个角色。
容见叹了口气,未成年人永远逃脱不了上学的命运。
周姑姑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殿下病的这几日,宫里头那些蝇营狗苟的心思也活泛了。现在病好了,也得露面让他们安分下来。”
说完,又打开妆奁,为容见上妆。
容见怔了怔,如梦初醒,看到铜镜中的自己。
大约是生了病的缘故,镜中的容见脸色苍白,五官却十分精致秀美,未施粉黛,却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容见是一个八尺大汉,男性特征极为突出,自然不能假扮这么多年公主,毕竟旁人也不是傻子。
而容见失神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他和这位公主不仅姓名相同,模样也几乎没有差别。
大学时期,容见曾被舍友拉去动漫社帮忙,穿的是女仆装。社长看了后大惊失色,发现自己错失了一块璞玉。容见被纠缠得不胜其烦,看在对方真心实意的份上,还是答应每年社团招新的时候充当看板,忽悠一下新生。
为了感觉容见三年间对动漫社的鼎力支持,社长找他要了份简历,又经过一些圆滑的润色,说要给容见介绍工作来着。
在这个大学生为了工作上下求索苦苦不得的年份,容见能有这样一个好学长,能提前定下工作,真是人生赢家了。但他还没来得及在毕业季感受到提前拿到offer的喜悦,就穿到了《恶种》这本书里。
容见叹了今天的第二口气,任由周姑姑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
上完妆后,周姑姑为容见打理好长发,又拿出今日穿的衣裙,看了眼窗外,有些疑惑地问道:“明侍卫怎么还没来?”
照理来说,明野名义上虽然属于宫廷卫所,实际上却是长公主的侍卫,需要每天贴身保护公主的上下学。
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人来报,说是明野病了,高烧不退,实在起不了身,只好告假。
容见觉得有点奇怪,毕竟明野是那种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不用麻沸散,一边缝合伤口,一边和属下议事的性格。
能让他起不了身,大约是真的病的很重了。
周姑姑忧虑道:“要不我陪殿下去吧?”
长乐殿虽大,宫女仆从却不算多。长公主身边除了周姑姑的贴身侍奉,别人是沾不着边的。
归根究底,是容见身上的秘密太大,不能被外人发现,所以不敢让别人靠近。
容见道:“算了。”
既然日后要和男主断开关联,那就从今天开始。
周姑姑太忙,宫中一干事宜都要由她做主,陪同上学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在临走之前,容见随意点了个小太监,让他捧着书,径直去了宁世斋。
容见到的时候,宁世斋里的学生已经差不多来齐了,只空了正前方的一个座位。
宁世斋的学生只有女子,男子则在仰俯斋读书,以作男女之别。
而在座的小姐们在看到容见是有一瞬的安静,然后规矩地请了安,但没有过多的问候。
主要是原身不太说话,在书斋中也没有要好的同学,大家也不好擅自搭话。虽然长公主的美名在外,说是身份尊贵,温俭柔顺,但实则是开口时要改变嗓音,使用女子的声线,说起话来太累。并且原身也看不上自己女子的身份,并把以公主之身度过的每一天都当做耻辱,当然更不可能再去交友。
落座之后,先生上台,正式开始讲课了。
宁世斋的课程说起来很简单,早晨是诗词歌赋,下午是琴棋书画,每天择两门课教授,算得上轻松。
容见听得很艰难。
因为他一窍不通。
作为一个经过素质教育,语数英理化生都很不错的当代大学生,容见在这里却成了个勉强识字的文盲。
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就原身而言,其实也不是很通,只有很一般的水平。十二岁入学后,原身的书读得平平无奇,官家小姐们为了维护公主的尊严,都会刻意压低自己的水平。直到十五岁那年,原身终于“开窍”了。至少早晨的课程读得很好,无人能出其右。
准确来说,是明野在那一年入宫,并来到原身身边,成为他的人形作弊器。
诗词歌赋,全是代写。不仅课后作业代写,由于明野是贴身保护,所以课堂上的作业,也都由明野指点,原身才能一鸣惊人。
容见回忆起更多,比如原身甚至考虑过把明野噶了,名正言顺留在自己身边当太监。但是考虑到明野当时已经十六岁,这个年纪净身太过危险,搞不好人直接没了。
明野没了不要紧,要紧的是人形作弊器不能熄火。原身还要维持精通诗词歌赋,天赋卓越的人设,所以还是没有动手。
把爽文男主角给噶了,原身你的胆子很大啊……
就没想过把一个正常人变太监还留在身边的危险性吗?
容见头皮发麻,不愿再想下去。
先生在讲台上念得慷慨激昂,容见听得昏昏欲睡,也不能全怪他,主要是对他而言,这些实在太晦涩难懂。
但是病愈后重新上课的第一天就睡过去未免太崩人设,容见努力振作精神,至少要装一装。
他的耳朵尖,听到不远处几个小姑娘和初中生一样偷偷摸摸讲小话。
“咦,今日公主殿下身边怎么是个小太监,明侍卫呢?”
“我听闻公主病的几日,明侍卫在殿外痴心相守,希望以身代之,感天动地。”
容见:“?”
怎么谣言越传越离谱。
看来,不管是什么身份,无论是宫女还是官家小姐,只要在这个年纪,就免不了八卦之心。
先生的视线已经注意到了不遵守课堂纪律的几人,但她们还在热切地讨论着。
“既然如此,殿下怎么不叫明侍卫跟着?”
“也许,也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吧,就算是公主殿下,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吧。”
“我懂了!这叫什么来着,我前几日看过那个《海棠醉酒春深深》写了……宠而不爱爱而不宠。”
“兴许殿下对那位明侍卫也是如此,因爱而不能宠。”
容见:“……”
同学们,偷看话本子问题不大,但也该看点好的,正常人逻辑的,而不是这种狗屁不通的。
先生严肃的声音骤然响起,点中她们几个的名字,几个人挨了训低头丧气地不敢再吱声了。
熬过早课后,就是午休时间。
官家小姐们要留在宫中用膳休息,等待下午的课程。作为公主,容见有单独休息的地方。那是一个修建在湖心的亭子,周围用窗格一扇一扇地扣起,外面笼着一层层的青纱,密不透风,但每一扇窗都可以打开,十分风雅。
容见穿过那扇很长的栈桥,推开窗,走入了那间亭子里。
亭子不算大,但装饰得很精巧,里面只摆了一张贵妃椅,一方小桌,上面摆着几个茶盏。
容见合上窗,他太困了,才生过一场大病,需要好好休息,而不是上学。
昏昏沉沉中,容见仿佛听到很轻的响动,但也没有在意。
不会有人进来吧?睡梦中的容见没什么警惕性地想。
窗又重新合上了。
一个人走到贵妃椅前,停了下来。
——是明野。
皇宫之中,人尽皆知,明野是容见的贴身侍卫,经常相伴左右。外面的确有守卫,但明野要去湖心亭,旁人都以为是公主昭谕,无人阻拦。
所以,明野轻而易举地来到了这里,看到了沉睡中的、毫无防备的长公主。
他俯下.身,很认真地看着伏在软塌上的容见。
容见的个头不算矮,但身形很瘦,手臂垫在脸颊下,垂着的手腕上套着一只翡翠镯子,瘦得有些伶仃,所以卧在狭小的贵妃椅上也不显得逼仄。
他的肤色白到近乎透明,是那种很难用颜料描绘出的色泽。眉眼、嘴唇、下颌、耳朵,每一处都很恰当,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这是一张很完美,找不出什么缺憾的脸。
至少,明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人没有戴人.皮面具。
在极为大不敬的审视过程中,明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容见的睫毛却轻轻颤抖,很害怕似的。就像是小动物的某种敏.感本能,觉得自己被什么危险的猎手盯上了,在睡梦中也会感到毛骨悚然。
明野也察觉到了,他随意地移开目光,容见放松了些许,唇也不再抿得那么紧了。
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停了一会儿,大约是越发感到不对,容见浓密的眼睫时不时剧烈抖动着,像是蝴蝶奋力逃脱蛛网时扑棱的鳞翅——那么脆弱易碎。
容见似乎马上就要因为噩梦而醒。
明野顿了顿,终于不急不缓地收回视线,容见又慢慢地、安静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