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62
这场撒尿风波,碰上个来传话的奴才,才算是揭过去了。
来人是允禟身边侍候的,说西头坡垄上有佃农闹起来了,请两位爷速回。
胤小祕点点头,连声催促:「惨绿少年,我们走吧!」
弘历:「……」
算了,您开心就好。
糯糯被奶娘趁机抱回去,连带着叶姑娘也叫匆匆扯走了。弘历一步三回头,心中虽有些遗憾,到底还是正事要紧,跟胤祕出了院落,被九爷身边的奴才引着到了大门口。
允礽跟允禟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胤小祕跟二哥共骑一匹马,其余两人各一匹,快马赶去出事的地方。
小团子在马上问:「二哥,你们查到什么吗?」
「这陶家的土地远在我们想象之上,他祖上顺治年间圈地时,主动献过一部分地。」允礽将幺弟圈在怀中,忍不住叹了口气,「如今,佟家田产有不少源自他所出,我怕他要搅进这趟浑水里头。」
胤小祕轻轻:「隆科多才不会管吧?他连自个的夫人都可以不要。」
允礽与允禟对视,对此事都有些不齿。
弘历疑惑:「献了地就是旗地,那都是皇家分出去给佟家耕种的,陶家怎么会觉得有人撑腰?也太天真了些。」
允禟笑了笑:「皇上那头递消息,说起近日隆科多收受贿赂一事。隆科多那个小妾,叫李四儿的,怂恿他收了不少借着内宅妇人走动的行贿,陶家这回为了躲避地丁税,定然也送了,说不定,还不止陶家呢。」
弘历:「隆科多身为顾命大臣,应当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吧?」
回答他的是一阵吵嚷声。
几句话的功夫,众人已经打马到了闹事的地界。
允禟望着下头乌压压一片扛着锄头的佃农,冷笑:「你瞧,我们前脚才进陶家,这边佃户们便闹上了,说是京城东家们刚立了新规矩,叫这些佃农的租子每亩米加二升,银加二分,以助地丁之费。」
这摊丁入亩才刚要试行,京城的汉民地主哪来的消息?又怎么会这么快就联合一致?
定然是背后有人出主意,且这人还得提前得了「摊丁入亩」的消息。
结合雍正的话意,不是隆科多还能是谁。
隆科多这主意出的损,恐怕是想着保证了朝廷税收稳定,雍正便不会计较羊毛出自何处。
只可惜,他这回算计错了。
雍正这回是铁了心,不打算叫这些地主老财再靠着欺压百姓,吸佃农们的血来避税。
这回不只是弘历,胤祕这小团子也搞明白了里头的弯弯绕。
小家伙鄙视道:「我想起老朱说我:总懒得写字,骗到最后不是骗他,而是骗自己。所有我的字现在还是难看。」
「隆科多都多大了还犯这个错误,粉饰太平,最后他就要自食恶果。」
这话惊艳到了在场几人,允禟叹道:「可以啊,小幺都能认识这么难的词了。」
胤小祕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嗷呜呜」张开大口去咬他九哥。
没人注意到,弘历似乎得了些感悟,眼光波动,久久才将视线从幺叔身上收回。
佃农们的事,做亲王的不好亲自出面管。
但是直亲王这个背锅侠可以啊!
允礽笑着下了马,将幺弟送到九爷马背上,这才折身撩起袍角,跳下半人高的土崖,往佃农们聚集的地方走,身后一大群顺天府的人,户部的人还有督捕司过来两个问询的,呼啦啦全都跟上去。
允禟被指派了照看两个小孩儿,只好留在原地,心里其实特别想看二哥是怎么去表演的。
胤小祕比他九哥还着急,催促道:「我们也过去吧,二哥自己不行呀!」
允禟笑话他:「你二哥文武两全,老大如今都被追着打,怎么就应付不了了。再说了,真对付不了,二哥自己还能跑,你去了完全就是个小拖累,是该护着你还是只管自个跑?」
胤小祕眼眸转了转,突然看向弘历:「实在不行,就把四侄子留下就好啦。反正他是皇子呢。」
弘历:「……原来我在幺叔眼里还有点用处。」
这话说的怨念,允禟扭过头去装作看风景,不掺和他们小人儿的恩怨。
小团子挠挠头:「不是啊,四侄子你用处可多了呢。」
「比如说?」弘历竟然隐隐有一丝期待。
小团子嘿嘿笑着:「以后被老朱教训了,我跟你一比,就又觉得高兴啦。你这么惨,刚才还被人家姑娘——」
话没说完,弘历就做了个马上危险动作,想去捂住小团子的口。
胤祕伸出两个爪爪胡乱去挠他。
允禟连忙伸手将两人都揪住,教训道:「都坐好!在马背上,怎么如此不分轻重。弘历,即便你马术有些功底,九叔今个也得批评你,万一呢?」
小团子做着鬼脸:「就是,万一呢?」
弘历还是挺尊重这位九皇叔的,闻言垂下头。
允禟又敲了敲幺弟的小脑壳:「你就是个屁。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就知道,九哥肯定是想听的!」
小团子雀跃着,把四侄子的糗事添油加醋分享出去,叫允禟憋笑半晌。
怪不得弘历现在身上还有一股童子尿骚味儿。
允禟有一万个心眼子,记住了幺弟口中的叶姑娘,打算回头派人去打听打听。
旁的人没有,下九流的人手他可有不少。
允礽这时候从底下回来,骚动的佃农们已经慢慢散去,仿佛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安抚好了。
他抚平补服上的褶子,笑问:「在说什么?」
胤小祕崇拜地看着二哥:「嗨呀,四侄子尿了一身的事,那不重要。」
弘历:?
弘历气到吐血,连忙打补丁:「皇伯父,是被!被人尿了一身!」
允禟实在憋不住,笑成了妖娆的驴打滚。
允礽虽然不明所以,却也大致明白,这应当是侄子又被欺负了。于是目光怜爱的看着弘历道:「好,二伯知道,二伯相信你。」
「……」
弘历的心情十分微妙。
一身尿骚原本已经被他遗忘了,如今被幺叔反复提起,弘历只觉得自己从上到下都是臭的,连他这个人都不能要了。
小团子却已经转移了注意力:「二哥二哥,你是怎么说服那些人的呀?」
允礽翻身上马:「简单,用直亲王的身家性命做担保,说朝廷绝不会叫他们出这笔钱。」
胤小祕眼神放亮:「哇哦!」
允禟笑得意味深长:「二哥好计谋,做弟弟的学到了。」
允礽睨了九爷一眼:「甭闹,你这金算盘还用得着跟我学。总之先把佃农都安抚住,趁着这个时间,得回去商议个对策出来。否则,到了地方推行新政,只会存在更多漏子。」
小团子不太懂这一点,开口问:「为什么到了下面会更多漏子呀?」
允禟是那种你问了,我就一定要解释个明白,不管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人。
他勒了马缰绳,侧头戏谑看幺弟:「前明万历年间,张居正推行了「一条鞭法」,里头的内容其实与如今的摊丁入亩有相似之处,但是朝野内外都在明里暗里干预,开头就不顺。」
胤祕紧张问:「那然后呢?」
「然后啊,推行到了地方,上下官员与当地豪强相互一勾结,根本没办法落到实处,最终只能草草收场。」
小团子有些失望,闷闷道:「那四哥呢?会不会也……」
允礽不知为何看着有些心疼,摸摸幺弟的头:「放心吧,大清国如今的状况与那时完全不同。」
万历年间,明朝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时候再横空推行新政,想从根本上动了土地制度,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如今的大清,正是世祖爷和圣祖爷累积了无数优势的安定之年,许多问题诸如吏治腐败等,才刚刚有冒头崛起的趋势。
此时不掐断,更待何时呢?
最重要的是,两朝改革,同样动的都是地主乡绅的利益,但因为雍正聪明的没有触及到八旗旗民的利益,而朝廷派往各地的总督和巡抚也多为满人。
如此,满官与汉官之间没有共同的利益,很难拧成一股绳。
便比前朝多了不少胜算。
*
养心殿里雍正要与哥哥们谈正事。
小家伙都被赶了出来。
出来这一趟,两个小家伙都长了不少见识,知道燕京城原来还有如此一面,都有些不同的想法。
弘历是急着回去换衣服,趁着天还亮,快些把今日的佃农纷争做个记录。
胤小祕呢,知道土地原来有这么多争端,有许多人为此还吃不饱肚子,心里有些难过。
他出生的时候,汗阿玛都老了。日夜操劳了那么多年,最大的愿望就是大清境内再无饥民饿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