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月夜相逢
“你只能帮它一时,给予它一瞬间的希望,又何必多此一举,世间万物总归是要自己走自己的路。”
一道突如其来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男性声音从风以希耳边传来,她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继续温柔地给手中受伤的猫咪涂着消炎药,棉签在她指尖以一条奇妙的路线抚过喵咪的伤口,猫咪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温度,原本因为伤口带来的疼痛大声啼叫不断挣扎的它,渐渐平静下来,趁着这个机会,风以希熟练地从口袋中拿出一张医用棉片和一卷医用胶布,将猫咪的伤口包扎起来。随后用双手把猫咪举了起来,像挑选蔬菜一样,来回翻看,确定它身上没有其他伤口后,便轻轻地揉了揉它的头,缓缓地松了松手劲,放任猫咪从自己的手中离开。
“让生活在野生环境中的动物,趴在温暖的人类社会边缘,在试图进入温暖的人类社会的瞬间,掉落回优胜劣汰的野生环境,对他来说,真的是帮助吗?”
在猫咪离开的同时,那道听不出任何情感波动的男性声音再次响起。风以希收拾着地面上残留的医学垃圾,头也不回地说道:“如果从善而为的帮助都会被指责,那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般云淡风轻的回应,彷佛出乎身边发声者的意料,他缓缓抬起头,仰望着星空中孤零零的月亮,静默不语。风以希也不再说话,拎着装进专业口袋的医学垃圾,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身边全程观摩自己救助猫咪又提出各种奇怪问题的奇怪男人,便带着一副无所谓的轻淡颜面径直走开,只可惜怪异的走路姿势出卖了“冷静”的她——小碎步、碎步、小跨步、跨步、大跨步,进入转角后更是像听到发令枪后的百米运动员,埋头冲刺直至下一个转角的人多处。
“呼~呼~呼~”风以希扶着一颗行道树,不住地喘着气,舒缓着自己因为突然的剧烈运动带来的非常规心率和与非常规心率有得一拼的剧烈波动的心理活动。“那是一个人吗?为啥我咋只看到了一双眼睛?我眼花了?不应该呀,我视力5.0呢!”“没看错,就是只有一双眼睛,其他的身体部位都看不见,作为从小拥有优良用眼习惯的我,视力绝对没问题!”“可是怎么会只有一双眼睛呢?他的其他身体部位去哪里了?”“不对,如果只有一双眼睛的话,根据重力原则,没有身体支撑的眼睛也应该在地面,而不是悬浮在半空中。”“不过话说回来,那双眼睛可真够特别的,冷漠、迷茫,与他口中温暖的人类社会格格不入。”
十多分钟后,风以希用力地摇了摇头再缓缓抬起呼出一口长气,心率和心理在这一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管了,先回家,有困难,找爸妈。”随即,恢复独处时自娱自乐嘻哈状态的风以希抬手招来了一辆出租车,踏上了回家的路,这条路哪怕是深夜,也有不知疲倦的路灯带来极具安全感的光明。
殊不知,在她关上车门的刹那,在她平息心率和心理的那棵行道树旁边,一双冷漠中蕴含着些许迷茫的眼睛,看着出租车缓慢启动平稳行驶,直至消失在视野中方才叹了一口气。
“也许,你说得对。”
眼睛的主人转过自己的身形,朝着黑夜的更黑处走去,来往行人,千千万万,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身边有着这样一个人存在。这种经历,泪无伤习以为常,作为一个刺客,在大庭广众之下隐匿自身,不被他人察觉,是基础中的基础。相对应的,作为一个刺客,
在任务状态未解除的情况下,曝露自身,则是忌讳中的忌讳。
在一个小时前,泪无伤犯了这个忌讳中的忌讳,内心却丝毫没有犯了忌讳后的诸如恐慌、愧疚等波澜,他很平静亦很清晰地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因为刺客信条中,没有“帮助”,只有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而在任务过程中,没有人帮助你,亦没有人需要你帮助。所以当他看到一个女孩儿细心地帮流浪猫处理伤口时,甚是不解——为什么她觉得流浪猫需要她的帮助,便忍不住开口教导,用刺客世界的理念教导。可是女孩儿的回答,令他一时语塞,思索片刻后发现,自己世界中似乎有一块之前从未涉足的区域被悄然开启——“从善而为”,是“善”吗?他不知道。
待他回过神来,眼前的女孩儿已经不在眼前,扫视四周,便在临近转角前,看见女孩儿那怪异的行走方式,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甚至不知在什么奇妙感受的推动下,竟悄然跟上了女孩儿的脚步,直至那棵行道树。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孩儿不停地用手拍打自己的胸脯,从心底竟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刺痛感,这种刺痛感不同于日常训练或者出任务时受伤的刺痛感,夹杂着莫名其妙的窒息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撕扯。这种刺痛感让他在那一瞬间失去了一名刺客应有的警觉和自控,当他缓过劲儿来,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不知何时抬了起来,竟朝着女孩儿的后背缓缓伸去,好在多年的训练成果在最后一刻制止了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本就迷茫的眼睛,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惘然。似乎想要追求某个答案,泪无伤尽力克制着自己内心那种前所未有的想要去帮助她的感觉,默默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从急促到平静再到离去,可惜到最后,他亦没有得到所谓的答案,只得用一声叹息来缓解自己内心的迷茫,便转身离去,跟女孩儿一样踏上归途。
“暗影,回归。”一道毫无人情味可言的机械化提示音,打断了泪无伤归途中七零八落的思绪,跟着记忆中无比熟悉的路线,交接了这次外出任务后便如丧失般毫无灵魂地走出了任务中心,看着眼前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任务中心和个人宿舍,陌生的是其他位置和其他人。
他是由师傅在十五年前带到这里的,据师傅说,那一年他三岁,看着他哇哇大哭后的泪痕和健全的身体状态后,便给他取名叫泪无伤。从泪无伤有清晰记忆起,就一直在个人宿舍中学习隐忍、冷漠、专注等性格科目及隐匿、移速、匕首击杀、火器击杀等刺客技能,直到三年前,经由师傅和另外四位前辈的考核,才走出个人宿舍进入到任务中心,接取人生中的第一个任务并被赋予“暗影”的代号,至于组织中的其他区域,直至今日泪无伤尚无资格涉足。
关于组织的具体构成甚至最基本的名字,泪无伤都未曾知晓,甚至于考核自己的四位前辈自己也再未见到过,师傅从不告诉他与刺客能力及刺客任务无关的任何信息,而泪无伤也从不主动询问,因为从小接受到的理念——没有人帮助你亦没有人需要你帮助,不允许自己有过多的问题。可是今天,泪无伤却有很多问题想得到答案,哪怕他竭尽全力想要忽略这些问题,也收效甚微,或许只有靠无限的时间、繁重的训练和无止尽的任务来帮助他淡忘这一切。
回到个人宿舍,泪无伤径直走向信息室查看明天的训练安排,却发现原本应该是满满当当的页面,此刻仅显示了一排小字的“即将执行特殊任务,即刻起调息12小时后前往任务中心确认”,泪无伤麻木的脸庞不见丝毫的情绪波动,点击了屏幕上的“已知晓”便直接躺在已经睡了十五年的地板上,开始调息。
或有感召,一束怡人的月光从细微的墙缝中大方地跳跃到泪无伤的脸上,跟随着他的睫毛一颤一颤地舞蹈着,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