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诊室-上》
接下来的几分钟你的视线里将呈现一位男子。过膝的像藏着风的卡其色风衣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长条纹围巾紧紧箍在他的脖间,油光光的看起来好多天既没有洗也没有梳理的头发趴在满脸倦容的脑袋上。现在他正呆坐在诊室外的茶色长条凳上,并无同伴陪同,眼睛定定地怔怔看着对面的墙壁。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那是小小的一本诗集,他翻到其中一页阅读着:我应该是旷野里的风,或者是其中一片丛生的杂草,只是以自己粗粝的姿态存在着,没有人评价那股风刮的美不美,没有人对那片杂草的乱舞进行指摘,毕竟,它们都身处旷野。有时我怀疑那些看起来无比正常的人类和他们的家庭关系,可以用那些精美的瓷器或者从橱窗外看到的华丽礼服来形容,做工精良,质地上乘;看不到一丝瑕疵,同时也看不到一丝血肉…..
护士时不时叫号,患者们一听到自己的号码随即起身进入诊室。光从虚掩着的门缝里透出,患者在和主治医师进行温馨体面又有逻辑地交谈。我刚才说的这位患者仍然坐在板凳上等待护士叫号,他感觉自己的号越来越近,我们暂且称呼这位男子为N。
请进,诊室内传来了没有任何情绪的招呼声。N随即推门走进。
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随便说点。医生双手放在后脑勺,背部以舒服的姿势靠着座椅,对N说。
沉默了几秒后,N缓缓开口道,我有一位朋友,他上个月失踪了。
医生扶了抚鼻梁上的眼睛说,请继续。
N一只手摸索口袋掏出香烟,拿在手里没有点着。你瞧,外面下雨了,已经很久没下雨了,为这事我跑了好几趟市政厅了。N瞥了一眼窗外说道。
你的朋友多大年龄。医生向前探了探身。
他和我一样,不多不少30岁。N迅速作答。
哦…真遗憾,你去请求人工降雨?
嗯…只是不知道外面这雨是不是。
请继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的父亲,你知道,他上个礼拜去世了。
真令人遗憾,医生站起来走到窗户,背对着N欣赏窗外的雨景说,像是他才是来就诊的病人,顺便参观。你可以谈谈他们。
我的朋友是个非常轻松诙谐的年轻人,应该说,他更像是我父亲的儿子,他们长相十分相似,且两个人都是工程师,我父亲简直以他为自豪。他们经常一起相约钓鱼,只要他们在一起交谈,谜一样的又各自心领神会的笑容总是从他们互相对视的眼睛里不经意流出——同时他们也漫不经心建造了一个冷漠的世界,我就被阻隔在这之外。应当说,我被拒绝。
那你做什么谋生呢?
我是个无聊又无趣的人,我既不喜欢钓鱼也不喜欢当工程师,你瞧,我刚才在外面等你的时候就在翻看这个诗集打发时间。
我年轻时也喜欢读诗,可是我现在想不起来都读过一点什么了。兴许你手上的这本诗集可以借给我看看。
真抱歉,我的脑袋又疼了,你介意风油精的味道吗?
请随便用。
我和我的朋友的最后一次见面是上个月第二周的星期四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