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2添花生,瓜子,槟榔
宾幺带着我用果盘在一个房间里盛了慢慢一果盘的瓜子、花生,又放了五包槟榔在上面。我走出房门的时候双手小心翼翼的端着盘子,眼睛余光看见边上的房间里那群仪仗队的女人们正在房间里换衣服。换下了外面的外套,穿上了银色的表演服。这是她们要上台表演节目了,我赶紧端着盘子朝华幺门前走去,我可没忘记,我妈还要我带一份米粉给三宝。
只是我刚走到半路,只见奶奶和妈已经走了下来,三宝坐在我妈手臂上,一脸的不高兴。奶奶则是跟我说道:“你勤快点哦,我去和你五爷爷、五奶奶他们说会儿话。”我妈则是在一边说道:“他勤快的很,就是读书不知道自己读了个什么,喊他做什么事,捡狗屎都积极的很!”三宝充分的表达了我心中的不满,大声哭闹着。我笑着端着盘子到了桌边,将盘子放在桌上。松伯伯、二龙幺还有边上坐着的山雀和其他的人都或是抓了一把瓜子,或是拆了一包槟榔,开始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聊。这是下方宾幺家门前的舞台上音响声音骤然响起,所有人仿佛停顿了一下,看向舞台。待看见舞台上的女人跳的是现代爵士舞之后,他们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聊着刚才的话题。
我正打算坐下,坡上放完牛的雨伯伯大声叫我:“二黑子!”我连忙跑过去,看看他有什么吩咐。
我走到雨伯伯跟前,雨伯伯身边还跟着一位老人,肯定不是本村的,应该是小雨伯伯那边寨子上的人。“伯伯,你好。”我叫了声伯伯,你好则是对着老人说的。
雨伯伯看见我一喊就过来了,十分高兴,向身边老人介绍道:“这就是进湾的时候,对面坡上路边那户人家,湾里小老三的研究生毕业,准备读博士的老二。我们这几代人中,学历来说,最高的啦!可惜了我家里的诚诚,高中的时候英语不行,只能去读个大专。”
当年雨伯伯曾经在过年的时候,到我家请正在读研究生的我让我暑假帮他的小儿子诚诚补习英语,我也答应了的。只是没想到那个学期我为了追寻一些问题的答案,暑假没有回来。我找到了答案,只是让我从失望变得更加绝望,这些年,才勉强从其中走了出来。或许当年我不用那么执着,不用那么较真,反正所有人都在混日子,我也应该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我能心安理得的回家过暑假,回家帮助诚诚读书,那真是会有一个皆大欢喜的不同结果。那年我在田坎上见过诚诚,戴着眼镜的一个高高瘦瘦,沉默寡言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根干树枝,穿着黑色的旧衣服,放着十几头牛。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还不敢和我对视,让我有一种小学生半路遇见了老师一样的错觉。是一个不错的读书苗子,他躲闪的眼神和被干草割了几道口子的习惯了握笔的手,并未向父母抱怨读书人怎么可以放牛割草,只是理所当然的做着这些事情,读书的心性很不错。
雨伯伯提起这件事,很明显还在抱怨我当年的不负责任,不过村里人嘛,既然能当面说起这件事,那就代表着事情已经过去了。毕竟是我违了承诺,还不允许他抱怨几句吗?更何况还是本族的伯伯,就算是打我几棒子,也是应该的。
老人一听,双眼明亮至极,高兴问道:“那厉害啊!你现在还在读博吗?听他们说读博很难啊!”
我双手插在衣兜里,和陌生老人说话,我其实有些拘谨,可能是读大学,读研究生时候同那些老教授们打交道时留下的后遗症,我小声说道:“没有,
毕业后在外面乱玩了几年。读博难不难其实就看你是想混文凭还是想做事。前者还算简单,后者难度太大。”
雨伯伯好奇问道:“读博不是只要考上之后就能毕业吗?听你这话里意思,还有许多门道?”
雨伯伯问我,我又轻松了许多,说道:“如果是想混文凭,那就简单的多。最简单的是家里用钱把你送国外去,只需要足够的钱加上用钱搞定老师,比如给那位老师一定的科研经费什么的,只要不是国际排名前五十的大学,都好办。跟着老师发几篇文章,就能拿到学位证。如果你是想做事的话,尤其是想做自己的事情的话,那就难上难。”
老人问道:“又怎么难?”
我想起了那些令我失望的一些东西,努力将那些东西带给我的冰凉情绪从我的话语中剔除出去:“首先是要找到一个教授和他沟通好,这个教授不是乱找的。你既然想做自己的事情,那就找的老师在未来的几年里需要和你做同方向的事。这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比如你要做的是数论方面的东西,你找的导师至少需要有这方面的成就,才能对你的学习有指导作用,而你的导师至少有这方面的需要,才会考虑你。就算导师需要你,也需要考虑他是否有这个带博士生的名额。每个教授的每年博士,硕士名额是有限的,就算他想要你,有时候都要等许多年。其次是如果入了学,你想做的东西不能让你毕业怎么办?无论是学术理论研究还是技术应用研究,有许多东西是不能用来做毕业的支撑的。就像是农学院的一些博士很难毕业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技术应用周期长,很可能在规定年限出不了成果,或者成果本身就是为了证明某种理论的失败,这种毕不了业的。没人认可失败的东西,更别说是证明失败的东西。最后,博士能不能毕业,有些专业被导师严格限制,国外就发生过项目即将出成果的时候,教授将博士踢出研究人员名单,而最后博士无法毕业的情况。我如果去读博的话,花费那么多钱倒是小问题,可万一还是毕不了业呢?有些理论是注定要尘封在历史的灰烬里,等到大风或者洪水将灰烬冲干净,它才有自己的一点新鲜空气。”
雨伯伯明显不是很懂我说的是什么,他身边的老人却似乎明白。我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问道:“你家诚诚呢?读大专读的怎么样了?”
一听到我问诚诚的事,雨伯伯立马喜笑颜开,说道:“他当年只考起大专,躲在家里草垛子里哭了三天。现在知道努力读书了,上个月还去省里参加了技能大赛,他们学校5000多个学生,连同老师,只有他们十一个人去了省里参赛!第一天的题目考的基础理论,整张卷子就五道还是四道大题,大多数人一道题都写不出来,他们学校的代表队也只有他写了一道出来,拿了高分,进了决赛。决赛是在年底举行,这期间好像要给他们做培训,都是国内先进的机器,一般学校的技能书上影子都没提过。他说培训完了,不管成绩如何,他们都可以和企业签合同,工资比我这些年幸苦养牛多太多了!省里的领导亲自承诺的他们,合同上面肯定不会有问题!”
我很高兴的夸赞了几句诚诚,比我好多了。我正想再问问老人的姓名的时候,二龙幺在那边大声叫道:“二黑子!你在做什么?快去给我们弄些瓜子花生上来,槟榔再来四包!”
我连忙答应了一声,跑了过去,打了一眼各位伯伯幺幺们的战力,端着已经空了的盘子,又去添些零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