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半人半鬼
头都掉了还没死,这是什么孙悟空式的超能力?
黑影在他们的注视下,缓缓向他们的方向移动。速度之慢让齐长青觉得时间都静止了,可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又已经出现在了离他们三米远的地方。
靠得近了,黑影的形态就变得具体起来。
这是一个只有一米六的个子的男人,佝偻着背,重重地枷锁压得他双肩都变形了,四肢细如枯枝,像是长期吃不饱饭似的。
一张瘦削的脸上,两只凹陷的浑浊眼,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伤口,应该是刚刚砍头造成的,血还在往外流。
“师、师父……这是人还是鬼啊?”
“不是人也不是鬼。”管大善的眼直愣愣盯着这个黑影,脸上没有一丝惊恐,嘴角反而泛起了笑。
突然他猛地拍了一下齐长青地后脑勺,大笑道:“好小子,你难道不认得这个?我等了十年才等来这么一个半人鬼,这是稀罕物,今天咱们赚大发了!”
半人鬼,介于人与鬼之间的一种生物。
人活着是人,死了是鬼,但如果生前做过法就死不了,头虽掉了,但三魂七魄都还没散,所以还算不得鬼,可是尸体已经不在,就只能暂时以鬼的形态存在于世间。
管大善说,半人鬼有三天时间,如果能在三天内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可以容纳魂魄,他们就能活过来。
可以说这是一种重生之术。
但是管大善有一点感到困扰。
“死的这是西城枯叶胡同里的一个叫花子小伍子,这小伍子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钱做这种法。”他自言自语地说。
便只见黑影忽然跪在他的面前,磕了几个头,说:“管爷好人,求您帮我活。”
管大善蹲下身,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帮人死容易,帮人活就难了。人都给无常抓去了,哪个敢去阎王府里捞人呢?”
“可是我是冤枉的,我生前被那刑牢里的捕头割了舌头,有话难说,师爷昨儿才按着我的手画押,今天就押我来刑场了……”
这小伍子委屈得厉害,管大善心里也明白这可怜的小叫花是个替死鬼。
小伍子是因为入室打劫何员外家的三闺女所以被判了死刑,可这小子三寸丁谷树皮,走路都难哪里能爬上何员外家的三层小楼?
况且事发那天晚上,管大善路过枯叶胡同的时候看见了他,正缩在一件破衣裳里睡大觉,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何员外家。
不过管大善这人可不是个人如其名的人,他没那份善心,按他自己的说法,有善心的都干不了捞阴门的活儿。不过他也算不上恶,在这个时代恶人多了去了,他充其量只能算是自私。
他就是懒得管闲事,谁死谁活跟他有屁关系,他自己命长不就得了。
“所以你要我怎么救你?”他问小伍子。
“帮我找个身子活命,然后替我报仇……”
“你这要求有点多啊。”管大善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我寿命给你!”小伍子在他身后喊道。
管大善立刻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问:“几年。”
小伍子扒了扒手指:“三、三年。”
“三年,你他妈打发叫花子呢!”他对着他啐了一口。
“那四年!”
“去你妈!”管大善拽着他的辫子把他拽起来,仰起下巴说,“给我一半!”
“什么一半?”
“老子会给你找一个身体好的尸体,
不超过二十岁的身体,保你能活到八十岁,但是你要给我三十年。”
小伍子不太愿意的样子。一半啊,这管爷要得也太狠了点。
管大善有些不耐烦,狠狠把他推到地上:“不答应?那这三天你就烂死在这里!”
“成交,成交!”小伍子紧忙喊道,多活三十年也是好的,总比什么好日子都没过过就头点地没了要好得多。
*
天完全黑了,管大善在刑场四周点上了火把,指使着齐长青洗地。
齐长青累得腰都疼,可管大善却只是坐在石头墩上翘着腿喝着小酒。
好容易洗完了地,他在管大善身边坐下,好奇问道:“师父,那个黑影哪里去了?”
“躲树上去了,黑白无常抬不了头,只要脚离了地他们就根本看不见。”
齐长青心里感慨,原来黑白无常这么蠢。
“您刚刚跟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寿命,什么三十年的?”他忍不住问道。
管大善抬了抬眼皮,说:“想知道?”
他头点得像拨浪鼓:“想知道。”
“不告诉你。”他打了个哈欠,起身,绕着刑场走了一圈,看了看擦过地的白布,上面已经染不住任何血色,于是伸了个懒腰说,“跟我去东门外的客栈。”
“不是要去找刽子手要工钱吗?”齐长青问。
“要工钱?”管大善拍了一下他后脑勺,“我管爷是在乎那点破铜板的人吗?你缺钱你自己去。”
“不要工钱干啥做这种晦气活?”
“你懂个屁!”又是这句。
齐长青揉了揉后脑勺,他觉得管大善每次下手都太重了,他迟早要被他拍傻了。
管大善自顾往东门走去,齐长青不太想跟着去,毕竟这么晚了又忙了这么久,他想睡觉。但是刚来这里,连个落脚处都没,只好跟着师父。
黑夜里的京城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幽长的街道两侧,小商铺都已经用木板封上了门。
齐长青好奇地看着这个两百年前的世界,每一处都让他挪不开眼,步伐渐渐就慢了下来。
忽然飘来一股烧焦的味道,然后眼前一阵恍惚。
再清醒之时只见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两个身穿黑衣白衣的人拦在他的面前,正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在这里没有故人,所以以为他们认错了人,二话没说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
管大善已经走出好长一段路了,他不得不小跑才能追上。
才走到他的身后,他就忙不迭吐槽道:“师父你怎么不等等我,刚刚有两个奇怪的人把我拦住了,吓死我了。”
管大善听罢,缓缓转过身来。
齐长青这才发现,这人根本不是管大善,而是刚刚那个穿黑衣服的人!
他吓得后退了几步,一股凉气陡地灌进他的衣领。他颤抖着回头看去,只见那个白衣服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站着。
“师父!师父!”他大声喊着,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