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黄雀在后

清谈分两人对谈，即所谓主客对答。一个人对某一个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谓之「主」，提出不同见解和质疑者，谓之「客」。主客互相质疑对答，往返难休。

也可是一主多客或一客多主。不过主客双方都以一人为主，其余者可以插言。当别人对问题都无高见可抒时，某人可以就此问题自己设疑，自己解答。

眼下便是一主多客，客人们再无动于衷坐下去，只会让人觉得有问题。

好在清谈会别的不多，多得人随处可见的笔墨纸砚，怕是这群文人学士一时兴起来了佳句妙词，可随手记载。

「主」位正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只见一小厮奉来一张纸，薄薄的纸张上短短两行字，便让「主」位变了面色。

其余人好奇问道：「何事？」

「今日清谈，已有胜者。」

恨不得撸起袖子大战三百回合的几人纳闷，纷纷看向彼此，「方才也没觉得谁能胜过我等。」

「李兄所言虽然精妙，但也不是全无漏洞。」

「方才我觉得......」

「主」位打开纸张，霎时间七八个脑袋全围了上去。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几人纷纷变了脸色，这句话意思很简单，天下最柔软的莫过于水了，但攻坚克强却没有什么东西能胜过水的，因而水是没有事物可以代替得了的。弱小的能战胜强大的，柔软的可以战胜刚强的，天下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没有人能这样做。

对于他们以水为论点展开的谈论，这句话见解完美，已然达到辩无可辩的境地。

此话出自老子《道德经》，后半句是【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

所以有道的人说：能够承担国家的屈辱，才称得上是国家的君主；能为国家承受祸患的人，才配做天下的君王。正面的话好像是在反说一样。

一句半言直接结束他们可笑的谈论，也是一张无形的巴掌糊在脸上。

就好似在说他们虽为诗书之人，在此等汇聚江陵雅士之中只论风花雪月，不敢谈论国家政史，谁都知道是为什么，却无人敢说破。

热闹的清谈突地被泼了一盆冷水草草结束，小厮被众人揪住不放手，非要他说出是谁所书。

这下他们就不显眼了，许茂好奇问：「青哥儿，你方才让我写的是什么东西？还转几道手再送出去，他们怎么跟被人扇了巴掌似的。」

「柔克刚，弱胜强」是老子一贯的思想，在道德经中老子多次论述了「柔取生，强取亡」的道理，这句话再次指出统治者只有像柔弱的水一样，甘居下流，甘于受国之垢才能作为社稷主、天下王。

一话两说，明面说民为水，君为舟，实际上的效果差不多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了。

咳咳，许丹青用袖子遮住半张脸，往道德经上扯总好过说重力和引力。

只是在场所有人都以为欧阳公还没有到，所以显出两三分真性情吟诗作对交友闲谈，却不料侍奉在周围在小厮们暗暗记住所有清谈中胜出的人，并将其言行记载，偷偷送至一个地方。

其中也包括从许丹青口中说出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