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蔷薇和摩天轮
饭后,聂卫国和马妮一起在厨房收拾,两个加起来近百岁的人,互动起来不逊于激情澎湃的年轻人。
聂浅晴和凌奕在庭院闲逛,目光偶尔掠过厨房,只看见聂卫国正轻吻马妮的侧脸,笑得无比甜蜜。
聂浅晴垂下头,在一株淡雅的粉团蔷薇前停了下来。
这个庭院主打绿色禅意,所以基本都采用常青植物装点,这株蔷薇与错落有致的绿植颇为格格不入。
“这是妈妈去世那年,我种的......粉团蔷薇是妈妈最喜欢的花......”
聂浅晴用手抚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
午后的阳光正烈,凌奕看到她眼角闪烁着泪光。
“这个家里关于妈妈的痕迹会越来越少......”
聂浅晴的肩膀有些颤抖,她特意背过身,不让凌奕看到她不争气的泪。
她不该哭的,让爸爸和马妮看到不好。
让凌奕看到,也不好。
凌奕朝着聂浅晴迈了一步,靠她更近些,用手拍了拍她的肩,像普通朋友那样,“你还好吗?要不先回去吧......”
“不用。”聂浅晴轻抚去眼泪,快速换上一张无暇的笑脸,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你我的时候不用演戏。”凌奕淡淡地说。
“不是为你......爸爸为我奔波了半辈子,直到我出嫁了才交女朋友,这是他人生的新阶段,为他,我也会表现得开开心心的。”
聂浅晴和凌奕留在聂家聊天聊到很晚才走。
走的时候,聂浅晴与马妮已经似老朋友般熟稔。
从聂家开车出来没几分钟,他们经过了一个巨大的滨江摩天轮。
过去这儿曾是全市最高的地标和约会圣地,每到夜晚就会点亮粉蓝色的霓虹灯光,倒映在宁静的江面上,异常浪漫。
但是近两年,因为城市发展迅速,建了更多娱乐场所,市中心另建起了新的豪华巨型摩天轮,这里便渐渐冷清了。
今天更是一个游客都没有。
由于年久失修,摩天轮许多盏霓虹灯都坏了,看起来破落潦倒,似一个失意而孤独的人。
“可以停一下吗?”聂浅晴轻声请求说。
凌奕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把车子停到了江边。
“我想坐一圈摩天轮。你在下面等我一会儿可以吗?”聂浅晴怕凌奕不愿意等,补充道:“一圈儿就十五分钟,很快。”
“一起吧。”
在夜色的掩盖下,凌奕的眸子格外幽深,聂浅晴看不出他的情绪和想法。
她点点头,径自去票亭买了两张票,和凌奕走进了摩天轮。
聂浅晴坐在窗边,霓虹灯光映在她明艳的脸上,让她如梦幻般失真。
“为什么想坐摩天轮?”
凌奕磁性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听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温柔。
聂浅晴没有看他,专注地看着窗外,“十年前我们刚搬到现在这个房子不久,妈妈生病去世了......那时爸爸很忙,经常不回家,我不想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就会来这儿......”
“那时这里很热闹,听着人声、音乐声,眺望着家的方向,看着那些像渔火一样的灯光......想着......”
聂浅晴说到中间霍然顿住了,她没说后半部分。
其实,在摩天轮上,她总会想凌奕。
想他救自己、鼓励自己的样子。
想遥远地望着他,收进眼底的一颦一笑。
这些细枝末节,于她而言是无比珍贵美好的东西。
但是,这部分还是不要告诉凌奕比较好。
毕竟这只是属于她的回忆,如果反复提起,可能会变成凌奕的负担。
她适时地转换焦点,“总之,在这里我会莫名地从痛苦里抽离,有时候我会把作业拿到这里做,随身常带着一盏充电灯,一圈一圈,一直到十点半打烊。”
摩天轮行至最高处,聂浅晴望着家那边儿一小片璀璨的光海,怅然若失。
十年前那边儿房子稀少,她可以一眼辨别出她的家,如今建筑物栉鳞节比,密集的灯光让她已经辨不出自己的家了。
这很应景。
如今,她的家已经不再专属于她了,父亲也不再专属她了,包括她深爱的男人,梦想中希冀的甜蜜,统统不属于她。
她只是一个签了合作协议的伙伴。
只是孤身一个人,比任何时候都孤独。
“你不开心。”凌奕坐在她的身侧,望着她映在玻璃窗上的那张落寞的脸,一语戳破她的心境。
“没事,都会好的。”她经历过的低迷与困境有很多,被霸凌,被歧视,母亲离世,独自求学,所有的一切都教她懂得,任何事都会随着时间消逝,无论好坏。
“凌先生,今天谢谢你。”她的语气礼貌而疏离。
“应该的,你在我家,也表现得很好。”凌奕说的是实话,他也许再找不到一个如此懂分寸、知进退的婚姻合伙人了。
聂浅晴的唇角轻微的苦涩的拉扯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放了一首她曾单曲循环过无数遍的韩语歌,填补沉默的空间。
那首歌是白智英的《那个女人》。
“......一直这样只是凝望着你,独自,这如风般的爱,这糟糕的爱......”
在白智英泛着疼痛的歌声里,摩天轮缓缓降至原点。
“你还想去什么地方吗?”踏出了摩天轮,凌奕问道。
聂浅晴摇摇头,“没有了。今天已经很感谢你了。”
“聂浅晴,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看着她努力保持距离的冷淡样子,凌奕觉得累。
“凌先生,我对你有情,我需要克制,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这对我来说并不容易。你也不希望我越陷越深,四年后赖着你不走吧。”聂浅晴呵呵笑了。
她的脚步朝着远离凌奕的方向迈了两步,两人间至少半米远。
这个距离很好,这样就闻不到他身上令人着迷的松香气息了。
“我以为,我们能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也能成为朋友。成年人不只有一种关系。”
“嗯,我也这样想,我在往那个方向调整。”聂浅晴走到车门口,回望了一眼自己年少时的避风港。
她分得出自己和凌奕之前坐的是哪一个轿厢,那凝固在那狭小空间里的十五分钟,已经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脑海。
她对他的爱,就是那么深。
只可惜,她嘴上不得不说各种言不由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