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子无情，人有情
朱由检拿到了人生第一个男主角。
虽然只是个纪录片，但也是结结实实的第一步。
片酬付康给定了三万块，可以说是超出标准了，显然是对朱由检极为重视。
整个剧组都麻利地运转起来，虽说人员不多，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付导，这明黄色龙袍是清帝的，明帝主要是红色，你想朱也有红的意思，太祖就将红色定为龙袍的正色。”
“还有12章纹饰只有皇帝才能用，甚至皇太后和皇后都是禁用的，不同等级的后宫嫔妃和王公大臣，只能选择12章纹饰中的几种，来加以使用装饰。”
“你们搞的这个皇褂，还有开襟式都是满人后来加的。”
按理说，服装上的事情，朱由检不该插手，可是他实在看不过眼自己的龙袍被搞得四不像。
何况自己的衣服，他能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吗？
众人面面相觑，服装师更是一脸的尴尬难堪，他一直都是照着这个样式糊弄的。
谁曾想碰到朱由检这么一个行家。
“看看什么才是好演员，连幕后工作都去了解，简直就是典范啊。”付康感慨道。
演技那么好就算了，还那么敬业，这样的演员谁不爱？
付康暗暗下定决心，哪怕为了朱由检，这部纪录片他也要按照最高标准去拍。
接下来，朱由检从场地到服装，再到道具上，事事做到精益求精。
整个剧组的气氛都被带动了起来。
——
宫殿内。
一名太监大惊失色地冲了进来。
“皇上！城门，城门失守了……”太监王廉惶恐道。
朱由检猛然抬头，看向太监，瞳孔收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失守？朕的兵马呢？”
关于李自成带人进京的传闻早就在京城四起，一路所经之地更是望风而降，朱由检不敢相信朝中将领，派了自己的亲信太监去守城。
太监王廉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带着颤音道：“消息传闻……是、是曹公公……夜开彰义门，迎闯贼进城了！”
朱由检身子晃了晃，扶住一旁的椅子才缓过神来。
“曹化淳……朕，不信。但不论是谁，此间绝对有奸贼。”朱由检双眼通红，咬牙切齿，袖子一扫将桌上物件打在地上，“宣众臣和将领来皇宫，哪怕京城失守，只要皇宫不失，闯贼就不得正统！”
虽然连朱由检心里也清楚守住的可能性很小了，只不过在自欺欺人罢了。
“皇上，保重龙体，那闯贼势大，还是先观望一番再做决断为好。”贴身太监王承恩说道。
朱由检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道：“你说的对，随我去煤山上看看。”
“咔！”
朱由检长舒一口气，动荡的心，和冰凉的血，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这段记忆于他而言，是刻骨铭心，也是永远不能解开的结。
至今朱由检还记得李自成大军入城之际的情景。
付康眼眶通红，紧紧握着拳头。
是了！
这就是他心中的崇祯帝！
无人可比！
他看向朱由检，是激动，是认可，是沸腾的心血！
他大步上前，由衷道：“朱老师，您的演技无可挑剔，您演的简直就是崇祯帝再生。”
之前即便看过朱由检的拍戏片段，以及试戏，可见到朱由检正式拍起来，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惊叹。
“擦，我说付导面了八十来个演员，怎么突然定下了，就这演技，等这么长时间也值了。”
“我听人好像是横店的群演，这特么群演都有这实力了？”
“可惜咱们这就是个纪录片，放出去估计也没多少人看。”
其他人更是毫不吝啬赞誉，越是幕后人员，就越是看得出朱由检的牛逼之处。
这段时间经历过朱由检挑刺的折磨，在此刻也全部释然了。
就凭朱由检的专业素养，也有资格指导他们。
毕竟以朱由检表现出来的演技，未来娱乐圈恐怕少不了他的身影。
在这个互联网暂时还没有发达起来的年代，演员的好坏除了电视剧外，就是这些幕后人员的口口相传了。
“我们转场，接下来是重头戏，您看需要休息一下还是？”付康问道。
朱由检愣了一下，不知回忆起了什么。
好半晌才摆摆手。
“继续拍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由检心脏都抽搐了一下。
——
煤山之上。
朱由检和王承恩看着烽火连天的彰义门，一连串的火光直抵京城，怅然无言。
夜风吹在二人身上。
身为大明天子的朱由检很久没有感受过这般的冷。
看似坚固的大明朝，早已大势已去，高楼大厦顷刻间飞灰湮灭……
“回去，宣皇后、爱妃和公主前来见朕。”朱由检犹豫了一下，“让人安排一下，护皇子们暗中离开吧。”
说完这句话，朱由检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去。
“皇上……”王承恩欲言又止。
他何尝不明白朱由检的旨意是什么意思。
大厦将倾，庇护在大厦内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尤其是女眷，哪怕苟活，也将会遭受羞辱和折磨，朱由检也不会允许因为她们，而让皇室蒙羞。
“去！”朱由检闭上眼睛，声音坚定。
王承恩动了动嘴，缓缓退下。
而饰演皇后和爱妃、公主的演员们早就化好了妆。
不过碍于剧组经费，付康也只是挑选了三个比较典型的人物细拍。
朱由检补好了妆，深呼吸了一口。
付康则是坐在监视器前，紧紧盯着屏幕。
这场戏，是除却煤山自缢外，最重要的一个情节。
虽说朱由检的实力，付康看在眼中，但心里也难免有几分忐忑。
“演员就位！”
“各部门准备！”
“开始！”
朱由检手提宝剑，迈步入凤仪殿。
与一身凤袍的周皇后相视，一时间竟无言。
朱由检看着这个陪伴自己十八年的女人，手中宝剑颤抖。
他撇过头，声音淡漠：“大事去矣，尔宜死。”
一如以往一样，在外不论朱由检有怎样的愤怒或恐惧，但在自己女人面前，依旧表现出天子的气势来。
这是他最后的尊严了。
周皇后听到这句话，顿时红了眼眶，缓缓跪倒在地。
“妾事陛下十有八年，卒不听一语，至有今日。”周皇后磕了一个头，声音凄凉。
朱由检扭回头，看着满面泪痕的周皇后，竟有些恍惚。
监视器前，付康眉头皱了一下，朱由检的举动完全不符合剧本。
此时的崇祯该是表现出天子无情的一面，可朱由检眼中的情绪哪怕透过屏幕也让付康震颤。
“付导，要不要喊停？”副导演提醒了一句。
“等等，实在不行，再拍一条。”付康摇摇头，身子坐直，连屏幕都不看了，盯着朱由检的眼睛，顿时愣住。
那是怎样的眼神？
深情、愧疚、挣扎，以及最后合成一团的漠然。
天子无情，人有情。
崇祯先是一个人，再是一个天子。
胶片在消耗，可付康压根不在意了，他和当初张继忠给朱由检加的最后一场戏一般，不拍好这一条，总觉得差点什么。
“带皇后下去，给她一个体面。”朱由检收回了目光，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