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六章重逢
傅承安第三次进入停尸间。
这次他带着小魏一起,将四名受害者的尸体全部搬出来放在地上,至于何老的那些尸块儿,依然放在冰柜中。
「小魏,法医已经鉴定过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小魏不大明白他的意思,「我不懂医学,你让我来看什么呢?」
傅承安摇摇头,自己也带上了一副白手套,「法医的实则是检验尸体,他们的报告仅能给我医学上的坚定,从活人到死人的过程和结果,但你不一样。」
「我?」小魏指着自己,「不一样?」
傅承安拿出一副眼镜戴上,然后打开一盏特别的灯,这种灯很小,但光感很强。
「你常年出入古墓,见惯了尸体,我想你看的就是,一具尸体。」
「尸体?」
「对,从一个盗墓贼的角度去看一个尸体,就像你们古墓中,打开主墓室的棺材之后,观察墓主人的尸体一样,用你们的专业角度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死的。」
小魏有些糊涂,「难道,法医给你的结果不对吗?他们是法医,不可能错的。」
傅承安蹲下来,第一具尸体,是翰林院编修,崔大人。
「这个人,是罗轩的师父,罗轩之所以可以随时出入紫禁阁,就是因为他的关系,在这起案件中,这一位,还有旁边的两位,是在一起发现的。当时,案发现场有三具尸体。」
小魏点点头,虽然还不懂傅承安此举的真正目的,但他还是照做。
戴上傅承给他的白手套,对着崔大人的尸体,小魏观察尸体的方法是从下往上。
「一般来说,墓主人最值钱的东西都在上半身,尤其是嘴里,所以,而古人放置随葬品的顺序也是从上到下,中间都有堆叠,所以,我们习惯从脚下开始往上查,一层一层的开始。」
傅承安点点头,「好,继续。」
小魏双手捏了捏崔大人的脚趾部分,每一个缝隙都没落下,在往上是腿骨,捏的时候,忽然皱了下眉。
「嗯?这里......」
「怎么了?」
「骨折,愈合不好。」
「你能摸出来?」
小魏嗯了一声,「能,很明显。」
为了求证,傅承安对尸体进行了二次解剖,腿骨的位置果然有一道裂痕,而且愈合不好。
「这能说明什么呢?」傅承安看着小魏,「其他部分你继续。」
小魏继续往上检查,他的手双手交叠按在腹部的位置上,一下,两下,第三下的时候,他又一次看向了傅承安。
「这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
「应该是羽毛。」
傅承安这次没着急动刀子,「继续。」
小魏继续往上摸,到了伤口处,这里是致命伤,法医证实这是一道致命,小魏观察这个伤口,忽然愣了一下,「这个地方,很奇怪。」
傅承安立刻凑上去,「什么地方?」
小魏指着已经发黑伤口破损处,说道:「这里,一般的匕首刺入心脏,无论是什么样的方向进入,碍于心脏的位置特殊,和心房外部防护,要想一刀致命,最终的落点都是一个,而用匕首杀人的话,这个伤口应该更宽一些。」
「匕首属于管制类,朝廷铸造都有严格的尺寸规定,所以,不会存在不同宽度的匕首,除非是私人特制,但是,私自锻造此类是重罪,一般人没那个财力也没那个胆量。」
小魏道:「没错,所以,这个伤口当时看上去,宽度与匕首无差,但时隔多日,尸体起了变化之后,再去看伤口的位置,就很明显了。」
「凶器是一把古兵器,类似比丑,古时武将或者近身侍卫藏于袖扣中的一种短剑。」
傅承安道:「影卫。」
小魏点点头,「可能是,这种短剑最晚时期就是前朝的影卫,在他们之后就没有了,这种短剑的锻造不不同于其他冷兵器,因为它们需要藏于人的袖口里,因此重量要轻,但是轻的同时又必须保证它的锋利坚韧,不能因为重量减轻而容易折断。」
傅承安道:「所以,锻造这种短剑就需要特殊的锻造工艺,特殊的工匠,而且在锻造过程中,也会涉及一些密不外传的锻造技巧,如此,能拥有这种短剑的人,也就好找了。」
小魏点点头,「是啊,最近的就是前朝的影卫,而且这种短剑锻造不易,不可能是大量生产,所以,不会有库存的。」
傅承安想到这里,心里有了一个想法,「小魏,你去一趟杜家。」
「杜家?做什么?你要我直接杀了杜国峰或者是杜宇吗?」
「当然不是,我要你去打听一下,杜国峰与前朝影卫的关系,还有,我有一个朋友,他叫华励,他失踪很久了,我怀疑与他们有关。」
小魏嗯了一声,「行,我去帮你打听一下,但是如果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杜家这边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你下一步该怎么办。」
「肯定会有的。」
「行,今晚行动,你在外面接应我。」
傅承安诧异道:「为什么?」
小魏理所当然的说道:「什么为什么啊,你不接应我,万一我失手被擒,他们还不杀我灭口啊。」
傅承安愣了一会儿,忽然哈哈笑起来,「你可真逗,杜家是名门望族,且有远在京城,天子脚下,你以为他们想杀谁就杀谁啊,就算真的要杀你,人家也要光明正大的把你送官查办,你想多了啊。」
「那你去不去啊,你不去我也不去,我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谁替我义父讨回公道啊。」
傅承安被他怼的竟然没话说,毕竟人家说的也对,跟你合作又不是把命卖给你了,为自己考虑也是应该的。
「行吧,我跟你一起去,你先走,我随后开车过去,这样就不会引起外界的怀疑,我也顺便把这个案子的相关进展汇报刑部。」
「就这么说定了。」
小魏站起来,看向三具尸体,「这三位,还查吗?」
「当然,速度点儿。」
小魏又戴上手套,挨个检查了一遍,不过,没什么收获,尸体呈现出来的信息跟法医报告上的没什么区别,总结一下,有两点可疑。
第一个区别于法医鉴定的就是四个死者身上的致命伤,并非寻常匕首所致,而是一种特殊的短剑,这种短剑存世量少,乃前朝影卫所佩戴。
第二个区别就是死者崔大人的肚子里,有一枚白色羽毛。
羽毛不易消化,似乎经过了某种特殊的防腐处理,以至于崔大人咽下去之后,一直没有消化。
前一个凶器的问题,傅承安尚且有个依据可以更深一层的去调查,而第二种,就让他没有方向了。
羽毛,还是一根经过了特殊防腐处理的羽毛,崔大人为什么会吃了它呢/
是在什么情况下吃下去的呢?
傅承安的心里闪过一个有一个的可能性,但最后还是被自己给推翻了。
从行动出来,他就安排小魏去了京城,而自己则准备转天早晨再出发。
因为他知道杜宇在晏津,一定会时时刻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和小魏同时间离开,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尽管现在分开走,也还是会引起他的怀疑,但是,两个人分开走至少可以保证其中一个人的行踪不会被完全跟踪。
然而,傅承安不知道的是,小魏一早就被人跟踪了,只不过这一切都在小魏的掌控中,就这样,小魏在前,杜宇的眼线在后,二人一起上了火车,去了京城。
而傅承安这边,他先是回家重新整理资料,线索越来越偏,他需要把案件重新整理一遍,去掉那些已经排除的可能性,重新整理出一条线来。
书房的门再打开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整栋别墅里鸦雀无声,只有客厅的茶几上有一张纸条。
上面是傅成君的字迹,上面说傅家九世伯派人来请他们去看堂会,因为他在书房正忙,所以就没去打扰,留下纸条让他忙完了立刻赶过去。
傅承安的确有这个习惯,一旦他进书房,就是天大事儿都不要去烦他,除非性命攸关,所以,这种看堂会的小事儿,傅成君自然也不会敲门特意告诉他一声了、
放下纸条,拨了电话过去,对面锣鼓喧天,傅成君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你忙完了?」
「嗯,忙完了,我这就过去接你们。」
「不着急,九世伯说,等你来了,他们再开一桌,要大杀四方呢。」
傅承安一听就知道是打麻将,一想到傅太太时日无多,难得有个开心的时候,他自然也不能扫兴,便说道:「那好,等我。」
「嗯。」
傅成君挂断电话,笑吟吟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傅连曦看她一脸娇羞的回来,便说道:「是承安吧,忙完了?」
「嗯,忙完了,说是一会儿过来。」
傅连曦看了看自己的怀表,脸色微微沉了一下,「成君,我好像忘了一份合同,今天汇东银行的姜董事长在,我想跟他谈谈借款的事情,你受累帮我回去拿一下行吗?顺道跟承安一起过来。」
傅成君没多想,跟沈如清交代一声就离开了戏园子,门外拦了一辆黄包车,报上了自己要去的地址,黄包车便带着人一路抄近道走了。
而此时在家的傅承安,刚刚沐浴更衣完毕,穿着睡袍准备去更衣间换衣服,就在这时,他感觉窗户外面有人,这里是三楼,什么人能在三楼的窗户外面探头探脑呢。
他看着窗户外面的一抹.红色布料,觉得此人一定是学艺不精,不然怎么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他不动声色,光着脚丫子在地板上慢慢的移动,然后看准时机,伸手出去将人拽了进来。
而与此同时,傅成君也进了家门,正在往楼上走。
傅承安的房门没关,而此时,被抓住的那抹.红色布料的主人正趴在他的身上。
二人四目相对,仿佛时间瞬间倒流。
熟悉的脸,熟悉的眼神......
「严曦?」
严曦一直愣神的看着他,好像被吓倒了一样,然后迅速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傅承安反应极快,迅速起身拽住她往后一拽,刚好将人推到沙发这边。
「你跑什么?」
严曦略显惊慌,脸色十分苍白,「我没跑。」
「还嘴硬,五年了,你终于愿意出来见我一面了吗?」
五年了,傅承安一直压抑着自己心头的那千种情绪,这一刻,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
严曦抬眼看着他,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你就当我死了,不就好了?」
傅承安愣了一瞬间,忽然笑了。
他笑的是这个女人是怎么说出这种没良心的话来的。
「我当你死了?严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我......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
严曦笑了,只是笑容略显凄凉,「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们家就这么容不下我,我没办法才只能这么做,我死了,你纵然伤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就会忘了我,这样不是很好吗?」
傅承安觉得自己一直期望的重逢,不应该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我的家庭容不下你,但不代表我不能保护你啊,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是两个人的事,我们家怎么样,交给我处理,可是你呢,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你知不知道,我从昏迷中醒来,他们告诉我你死了,你被大火烧死了,尸骨无存,我当时很想随你去了,可是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我还没有查出我父亲真正的死因,我不能去死,所以,我在医院的时间里,我强迫自己吃,自己睡,我让自己快点儿好起来,我坐在火灾现场一天一夜,一直到我二次勘查现场,才确定一个事实,那就是你根本不可能死在火场里,因为人的尸体即便是烧焦了,烧成灰,也会有痕迹留下来的。」
「五年,我一直希望你能回来,可是你呢?」
严曦没想到傅承安对他的怨恨这么深,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他这般心高气傲的性格,怎么会承受得了这般被动的打击。
「我也想回来,可是我不敢,你大哥手眼通天,我如果出现,他会再一次出手的,你忘了林洋会馆的事儿了吗?他连那种被逼的手段都用的出来,为了拆散我们,为了不让你跟我在一起,他不惜毁我清白,我真的怕了,我真的害怕了,我才想出这样一个假死的办法来,可是我躲了五年,终究还是抵不过相思之苦,我......」
「你结婚了,是不是。」
说到这个,傅承安那颗惊涛骇浪的心,瞬间平静下来。Z.br>
「是,我结婚了,你回来晚了。」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一句最简单的事实,然而他的眼泪却出卖了他的心,错过终究是错过,不是他不珍惜,是从一开始你的不信任,就注定两个人不会在一起。
有些真相,傅承安不想去戳穿,所谓毁人清白,其实更多的是严曦自导自演,傅连曦却是极其反对他们在一起,但傅连曦做事刚明磊落,真要拆散也会大张旗鼓的来,毁女子清白这种下三滥的事儿,傅连曦是绝对不会做出来的。
当年很多事情到最后,其实是瞒不过的,但是偏爱会让傅承安包容一切,因为他明白,严曦喜欢他,想要跟他在一起,用一些手段保护自己的利益,无可厚非,但是,包容越多,人也就越敏感,一直到最后的不辞而别,彻底让傅承安无法原谅,也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我结婚了,这栋小楼,就是我大哥给我结婚准备的婚房,只因为这段时间傅家一直被琐事缠身,没能空下来举办婚礼,严曦,我们结束吧。」
严曦看着他,一向骄傲的性格也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败下阵来,她摸了摸眼泪,倔强得抬起头,「好啊,我其实也想做个了结的,今天听见你说这个话,我想我也可以放下了,无论过往如何,我都希望你过得幸福,就这样吧,再见。」
她没有走大门,而是直接从窗户翻出去,看她身手矫健,傅承安也没有去追,反正院子里不像从前有猎犬,有门卫,现在什么都没有。
听到严曦离开后,傅成君整理下情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敲了敲门,「承安,你好了吗?我们走了。」
傅承安被他的声音下了一跳,立刻抹掉眼泪,收拾好心情去开门,其实门没关,只是虚掩着罢了。
「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傅成君扬了扬自己手里的文件夹,「大爷说忘了带合同,让我回来拿,顺道跟你一起过去,大家都等着你呢。」
傅承安点点头,「这就走,我换件衣服。」
二人正装完毕,郎才女貌的坐上汽车,傅承安开车出来,路上没什么人,他的车速也不快,远远就看见正北大街那边围着几个人,他不经意间瞥了了一眼,然后下一秒就彻底愣住了。
一脚刹车,「严曦。」
傅成君被他的急刹车吓了一跳,金跟傅承安追了过去,只见一辆汽车的前面,严曦倒在血泊中,而汽车的司机也突破血流的跟赶过来处理交通事故的官差交代什么。
随着救护车的赶来,严曦被抬上了车,在医生初步诊断需要动手术,询问可有人认得伤者,通知家属的时候,傅承安立刻冲上前,「是我,我认识她,我可以签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