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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林子豪喜欢上自己所选的职业。每天骑着小车车穿梭在陌生的街道,见识不同的人群。期待他人对自己说一声谢谢,也不惧怒者和他理论一番。
那天之后,林子豪搬出了老宋单位房,自己租了一个单间。
窗门下有一张很老的书桌,四个角,两个桌肚。林子豪淘来的“电视机鱼缸”摆在上面,是太阳能第一时间照到的地方。
床应该很多人用过,很黑很脏,倒是也比酒店好,不至于有无数的人在上面蹦跶,踩踏,滚动,辗转,睡觉,做爱。
林子豪用新床单盖住床靠,把榻榻米铺在床前,新桌子摆在灯条下,上面有几本书,电脑,笔筒,一个酒瓶子,还没插上花,是空的。
桌子旁是他自己订的一个画架,角度不是太适合,但是足够他肆意挥笔。
还有墙壁,发黑的地方贴上了不同的海报,有斯嘉丽,有沙漠,有铁臂阿童木,还有铁碎牙。床正对的部分没有贴,是用腻子刷了一遍,这是预留给投影仪的。
天花板有两颗铁钉,为了不浪费,也为了让他发挥作用,林子豪买来两个鱼瓶挂上,瓶口还有绿萝。
厨房没有任何餐具,被他用作杂物间,厕所稍微做了清洗。
他对自己的布局很满意,尤其那三个鱼缸,他还想买个乌龟,电视机旁还有很大空间。现在就差小沙发,投影仪,一张舒服的靠椅,还有衣挂和衣架。鞋柜就不买了,自己没几双鞋,相信在短时间内也没能力多买几双。
本来预计一个月就能凑齐这些,咬牙跺脚,又借了两千,一口气买全。钱可以还,但是美丽不能等。摆上所有的用具,体验了在单间里绕行的感觉,不过他很舒服,很喜欢屋子里的所有东西。
在此刻,躺在沙发上的他,看着所有东西,看着小金鱼游动在瓶子里,突然有了再看一次大海的想法。
八年前那个最长的暑假,林子豪随着母亲到银滩看大海,也便是北部湾的零星半点。
海水是透明的,物理课本解释过,海面是蓝色的,电视没有骗人,只是林子豪早已忘记这是光线与海水怎么射怎么吸产生的现象。不重要,它改变不了,也没必要,他很漂亮。
游泳时,他喝了几口咸咸的海水,也尝试着不动身体,试验能否在海面漂浮。结果当然是不能,能产生这种结果只有死,要么你死,要么海死。
海浪会将很多没有生命体的贝壳残骸淘上海滩,沙滩上有很多细小的洞穴,沿着洞口往下挖,会有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螃蟹,夹着钳子,赶紧逃跑。
林子豪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水面接天,更像是这片水域的边界,一个没有人能够到达的边界。海水不断从边界流下,边界每天吞没着大船,浮游,甚至是太阳,往复循环,永不停歇。
林看着脚下的海水与沙滩镶接处,沿着看到肉眼能看到的尽头,没有看到任何水源,可海水却每天往远处的边界流下,且无穷无尽,思想无比焦灼时,被自己的另一个心声打断:
“傻X,地球是圆的。”
太阳被吞没之后,天空被染红一片,海面呈现出波澜的金黄,像是朝着海岸线拍打过来,更像是挣扎着,脱离边界,很不幸,它也被吞没。
在它挣扎的这段时间里,游客与当地居民都在忙着赶海,前者为寻快乐,后者只为生活。所有相同外界因素,相同环境下的不同生活中的人做着这同一件事,
每一次涨潮退潮,他们捡起一颗颗大自然赋予的美好事物收入囊中,做成一件件艺术品陈列在家里,而他们提着自己的工具不断拾取,在暮色沉沉的天空下急急忙忙赶往市集。
今天他不想出门,决定一直躺沙发上,累了就去床上睡会。
凌晨,一位尚且年少且不惧死亡的生活挑战者骑着摩托车从楼下呼啸而过,成功将自己撞死在路边,用实际行动向大家证明了他的仅存不足二十年的人生观。
六点,这个慵懒的城市苏醒,将他暴露在白昼中。
七点,比城市更慵懒人民在第一个卖早点的传呼下纷纷起床围观。林子豪被吵醒,听到消息。他激动的险些一个趔趄,赶忙抓了把瓜子,跑到观景最好的台阶端坐。
七点五十五,这个城市最慵懒的相关人员在民众轮流参观完成之后身手敏捷手脚利索封锁现场,在将死者送进医院停尸房之前,对着这位不惧死亡的死者拍了几张属于相关部门的照片,以便证明他们来过,救护车占位上镜,在上级追究责任时,他们能够义正言辞的说着:
“我们尽力了。”
即使当时那一声因车子碰撞产生的巨响被他们的呼噜声盖过。
死者迟迟没人认领,霸占着生者建设的停尸房。三天以后,街道各处贴满认尸通告,附着几张依然无“志愿者”清理遗容的血肉模糊照。
城市人民仅存的一点善念促使大家没将这瘆人骨髓的招领启示揭下。老人带着儿童快速经过,被吓坏的女孩窜进男生怀中,男生暗想派出所总算干了件人事,心心念念盼着下一位无人认领的死者。
自从林子豪找到了新的生活来源,已经一个周没工作了,他不急,暂时还饿不死,家里也不需要自己的资金支持,应急时候母亲还会给到他资金补贴。十二期的分期每个月仅用还几百块,这对他来说还不是问题,每个月在睡不着的夜起来送几单,就能解决。
他每天都在思考那个男的是不是之前与牧之每天相聊甚欢的人,是不是每天分享日落的人,情到深处,就听到朋友对他曾说过的话,
“今天她和你分手,明天她就能和别人开心的约会。”
这句话总是在短时间让他清醒,可不解长期的烦心失落,更解不开那一瞬间的过错。
投影仪每天循环泰坦尼克号,林子豪来回在沙发和床上,刷朋友圈看着大家精彩温暖的生活状态,都是他以前想要的样子。现在每天想的乱七八糟事,挤空酒瓶,填满烟灰缸,斩不断,理还乱。
已经快接近十二月了,最近冷得厉害,为防止四肢退化,林还是决定换个运动方式——出门走走。
林子豪在老宋和杨副的三人群里发,
“下班了到rotpub,等你们。”
一家结合迪厅与清吧元素的酒吧,有酒桌,有舞池,经营得三不像。名字应该盗版了roofpub,比清吧嘈杂,舞女的数量上比不上迪厅的“观赏性”。
一如往常,来酒吧肯定是老宋先到。
“这地真特么难找,老子楼下绕泥马好几圈。”
“这便宜,有妹妹。”林动眉示意,“咯,看那。”
两人的眼光聚集在舞池里妖娆扭动的舞女身上。
宋:“喔,她到底冷不冷,妈的,内裤上还有朵花,腰真细。”
“不错吧。”“副呢,你们没一起啊?”
“差不多了,他停车。”
两人喝了一杯,老宋双手撑在桌上眯着眼笑道,“那天我去同事家吃饭,他女朋友穿个粉色超短睡衣,妈的,屁股都能看到,没戴罩,一跳一跳的,妈的,老子饭都没吃好。”
林子豪:“兄弟,没有西门的本事就别想别人的老婆,我正经人,不太喜欢这些。”
话锋一转,林继续说,“好看不?”
两人相视一笑。宋看着跳舞的姑娘,
“还行吧,身材没这个好,都穿成那样,没想着看脸,窝草,想想都刺激。”
说话间,杨副坐到了外面的位置。
“副,老宋要给你介绍个妹妹,不过宋都看完了。”
“他用过的我不要。”
“哎,副,这就不对了,老子可没用过,我同事用的。”
林子豪指着舞女,“副,那姑娘,刺激不?”
杨副随便瞟了一眼,“没我老婆好看,我老婆爱莉希雅天下无敌。”
宋:“小泽玛利亚的妹妹?”
林:“兄弟,你心里关于亚的都是一个行业吧,杨副,你他妈少玩点游戏,找个实际的,快三十了。”林子豪点一下宋,“继续说说,你同事那姑娘。”
“你不说不想吗?”
“我帮杨副问问?”
杨副笑笑没说话,夹了一块黄瓜。宋继续说,
“我说真的,真不错,还搞个丸子头,两边飘几根头发,脸尖,比我那同事高一点,腿挺长的,腰再细一点就完美了,嘿嘿嘿~”
两人笑的很有画面感,杨副无动于衷,拿起手机,准备打开原神。
“副,让你来是喝酒的,要打游戏就回去。”
杨副起身转头,被老宋拉住,
“副哥副哥,我错了,等会,我给你叫个妹妹。”
几分钟后,宋身后带着一位酒陪过来,手里拿着一瓶劣质的红酒。
“你们三个人?”
宋:“怎么,要加钱啊?”
杨副捂住即将喷出的瓜子壳。
“副,今晚你得喝啊,你看这妹妹,”宋指着姑娘,“美女,怎么称呼。”
“名字黄洁,你们咋叫都行。”
“别站着了,过来坐,”林子豪指着杨副旁边的位置,“黄姐,今晚不把我兄弟陪吐了,我可举报你们。”
副:“给老子爬,老子不喝,明天上班。”
这后半句话明显弱了很多。
黄姐坐下后,一点点靠近杨副,老处男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没地方可躲开。
“哥,我该叫你什么。”
宋一本正经:“哎哎哎,不能乱叫哥啊,叫杨副。”
副赶忙向妹子解释,“黄姐别听他的,就叫哥就行。”
说完两人端起劣质杯子里装满的劣质红酒一饮而尽。
林子豪给宋使个眼色,“黄姐,好好陪着我副总啊,我俩过去看跳舞。”
两人边走向舞池边回头看羞涩的杨副。
舞动的姑娘脚边全是酒杯酒瓶,灯光在她身上频频划过。
“哎,不太行啊,腿上有妊娠纹了。”
林子豪问:“什么东西?”
宋贴近林耳边,“腿上有妊娠纹,生过孩子。”
“不可能吧,我特么腿上也有啊,这姑娘挺年轻的。”
舞池旁边围满了人,端着酒杯的,拿着手机的,还有手捧鲜花的姑娘。每个人都洋溢着笑容,幅度或大或小的随着音乐扭动。
“林总,去跳一个,以前你不是每晚都在宿舍跳吗。”
林子豪在不懂事的年龄迷恋过一段机械舞,学过几个动作,现在想起来也是不堪回首的。
“不去,老子不恶心自己。”
这时播放的音乐是DJ版的“rememberoursummer”。
音乐一响,两人扶着舞池边缘扭动起来。
林:“还别说,这首歌真带劲。”
“还行,我去拿两瓶酒。”
林子豪看向小包,杨副和黄姐推杯换盏,其乐融融,他很欣慰。
“红酒呢,我还没喝,怎么拿这个。”
“行了,红的留给他俩,这鸡尾酒调的挺好的。”老宋撞了林子豪的酒瓶,“找个机会去阳朔,西街里那家更刺激,姑娘都带翅膀的。”
林子豪指着左边的方向,“下次再说,你看那姑娘,好像是一个人。”
酒台前坐着一个女孩,口红很重,浅黄短发,头顶戴着发光的一朵花,黑色抹胸装外面一件丝绸类的薄纱外衣,看样子不便宜,超短配黑丝。
“斯~”宋抛来一个眼神。
林子豪回敬一个挑眉,两人面向奸笑。
走到吧台前,宋先发话,“美女,一个人啊。”
姑娘看一眼旁边的板凳,“现在不是了。”
两人尽量没有笑得很开心,坐在两边。
林子豪把手中的空酒瓶放在桌上,“美女,喝点什么?”
姑娘提了一下手中的饮料,“不用了,我喝柠檬水。”
灯光略显暗淡,看的出姑娘状很重,看不出有什么皮肤问题,长脸,眼睛不大,但是不违和,挺漂亮。
宋:“美女,来酒吧都不喝两杯吗?”
“这位方脸哥哥,你下一步是不是应该问我是不是喝冰的啊?”
宋:“妹子多虑了啊,主要是我哥们看上你了,他不好意思,硬拉着我过来。我没办法啊,你明白。”
姑娘半偏头看一眼林子豪,“嗯?”
“哦,谢谢。”林接过服务员拿来的酒,“美女,别听他瞎说啊,大家聊聊天嘛,音乐这么好听,我俩又不会跳舞。”
“你们聊啊,我看杨副去,待会喝死了。”宋对林子豪使了个不怀好意的眼色。
林举起酒瓶,“美女,怎么称呼,”
姑娘抿了一口饮料,没有直接回答林的问题,“你看过挪威的森林吗?”
“村上春树的?”
“是啊,你觉得他到底是喜欢直子还是阿绿?”
林子豪有些疑惑:“直子吧,你为什么觉得他喜欢阿绿?”
“也没有觉得就是随便问问,看来你真看过。”
“那肯定啊,高中看的。”林看着他笑了一下,“美女,这躁动的音乐和我们的话题不太相符吧?”
姑娘举起大拇指点一下身后,“那,换个地方?”
“行啊,想去哪聊聊?”
“嗯~你家怎么样?”
这个难题属实把林子豪难住了,经历了这些事情,他想过放纵,但也没想过无节制的放纵。
“啊这.....合适吗?”
“怎么,家里有人不方便啊?”
“那肯定没有啊,刚才那方脸哥哥,我室友,我和他住。”林子豪喝完酒,“等我一会美女,我和他们说几句话。”
姑娘抿着嘴点点头。
回到小包,杨副已经趴在桌上,黄姐也没影了,宋正欲扶起杨副。
“怎么,这就断了?”
“黄姐笑着走的。”老宋也笑得合不拢嘴,“你那边怎么样,我送他回去就行。”
林子豪简单把情况说了一遍,看着宋把杨副带出门,自己走向吧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