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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一只发光的兔子把林子豪带到一个公交立牌前坐着。

公交亭上的芒果树枝不停往下掉落没有成熟的芒果,砸在路面,滚向低洼处。

长凳上还有一个小姑娘,年龄与他相仿,长相独具XJ特色,也可能是国外的。

大巴车过来了,两点的,司机冲他点点头,打量一番,林子豪向司机摇头,司机将车子停靠在路边,许是等待其他乘客。小姑娘用着他能大概听懂的普通话问他,

“大巴车是去哪的?”

戴着耳机没听清,她又问了一遍,林子豪回答:“隆镇”。

林子豪不时注视车子顺行的方向,她正好坐在的目光所及处,几分钟后,她走开了,当然,也可能是被频繁掉落的芒果吓到。县城里鲜有这样的面孔,路过的叔叔阿姨看着她嘀嘀咕咕,再几分钟,她走开了,步伐很慢,但很快没了身影。

面前路过了很多摩的、三轮,纷纷问他上车吗,给到他的感觉更像是在问能给他点钱吗,林子豪一一摇头。一辆皮卡车在他面前掉头驶进小区,这是他认识的车子,林子豪猜他看到自己了,车来车往,他没有停留,林也顺势低头。

几分钟后,在他上方的两辆共享车撞在了一起,满怀期待的等着两人下车决斗,结局很失望,小城的人素质变高了。

又有一颗芒果掉下,正好砸在地面上的一颗芒果,两颗芒果一起滚动一段距离,如那两位车主,没有因为无关紧要的小意外决斗。

脑中浮现很多大小不一的事,翻滚,穿插,交织在一起,像小猫弄乱的线团,怎么也解不开。

三点还有一辆车,得回家,这是他没有选择的事,上周才被老刘教育了很久,不敢再招惹他,因为要生活,现实世界不比精神领域,还没有到可以不顾经济来源的层面。

他很不想回家,不想再为这团解不开的线团再缠绕几圈,迷迷蒙蒙的,他居然想起,一个周前离开武汉,没有焦虑,是因为他知道了今天肯定会出现在这比武汉小很多的小城,位置不重要,不同的位置都有着能让我忘记线团的人。

但是林子豪让她回家了,外面很热,此别又会是好多月,他很想一个人待到三点,试图听着音乐,什么都不想,无奈线团太大,占据整个脑海,白天喝酒有点太堕落了,林子豪点燃一根烟,很辣,促使他内热,加上外界的燥热,越发觉得线团愈转愈大,后龙山上肯定有很多没谱的人在燥热的天气登顶,亦或许也有一些像他一样的人呆站在塔沿,囿于旁人的目光,却不敢大喊。相比起来他是幸运的,同样做想做的事,却没有出现在想在的地方。

XJ姑娘回来了,再次坐在原来的位置。

“去邕宁的车什么时候过来。”

本不想说话,更不愿有人打扰他的思绪,这些都会成为线团缠线的缘由,可他还是回答她了,本就都不容易,让一个人找到方向,没什么不好。

“不知道。”

姑娘不会笑,他和她已是两面之缘,四舍五入也是老熟人,她却从没对他展现任何表情。

“哦”。

“你去车站看看吧,车程太多了,我也不清楚具体的。”

“车,站?”

“对,就在上面,从这往上一直走就到了。”

“好的,谢谢,你”

她肯定不是XJ的,普通话说得还不如我爸,林子豪这样想。

两点四十了,收到一条信息。

“你是不是没有回去,我爸说看到你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看错了吧,我已经回了。”

林子豪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总是拒绝着自己期许的事,莫名其妙的想法左右着,憋着一窝难以舒畅的废气。

想起那天,他坐在一辆外露的地铁上,透过窗,看到低飞停靠机场的飞机让夕阳染成金黄,这种场景他应该还能看到很多次,但是触景舒缓的感觉很可能再也不能滋生。脑中显现了一幅画,两条半城足迹围成一个破壳的不完整球体,透过破口,能看到十里画廊,长江大桥,长沙那条堵得人也没法蠕动的道路,还有很多他自己也分辨不清的细小场景。

上车之前,掉头车主的女儿坐在他旁边,看着停靠的车,适当的用了些力度抓着她的手,感觉告诉他,抓到的不是全掌,还是起身上车了,没有回头,不敢回头。

选择靠窗的位置,他摘了眼镜,一路上不知道自己睡着没有,那些事情仍在徘徊,也没有办法完全理清,窗外好像下雨了,飘来的空气有凉意,也很新鲜。

只有小孩发泄情绪才会选择嚎啕大哭,大人已经明白哭不出。

车子走走停停,不同里程的乘客上上下下。他已经不会晕车,所以也不在意司机的驾驶状态,到家就行,如同上车那一刻,没有选择。

中途是清醒了一次的,看完了屏幕上展示的长信息,很后悔为什么会清醒,做事不专一,睡觉也是。

天气变得阴沉,这是快到家的信号,雨点、雨柱由慢变快打在身上,关了窗,已经没有再睡的必要,待到大雨能够阻碍自己行走,那就是到了,而现在的雨,走起来已经很吃力。

暴雨来了,沾湿雨水的线团变得更加沉重。

换下湿透的衣裤,倒在床沿,头脑沉重的厉害,两条腿耷拉在外,身体说不舒服,脑子说忍着。不知道他俩争论了多久,反正林子豪睡着了,半夜醒来的时候,他们还没苏醒的意思,应该是闹得严重。

她找他说话,得去工作,后天就走。

此时是夜里三点,太阳并未能将光芒与温暖铺满此时林子豪所处的西半球,转头望向窗外,没有星辰月光,天空是昏暗的,密集的云层怒吼着将要来临的暴风骤雨。没敢将音乐调至最大声,楼下的住户睡意正酣,不想以自己的舒缓变成别人的噪音。

她需要工作,是必然的,将要离开,是必然带来的结果。林子豪也不是完全的无理取闹,或是燥热天气让他更加繁琐,无奈才将所有气性都释放给这个最愿意去亲近的陌生人。

不敢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尝试着绕过问题寻找不合时宜的假设。

楼下的房间里有一只会发光的兔子,其实只是T恤的平面印花,买回来到现在,林还没有穿过,总觉得的它不属于自己,也觉得是它不愿为他修饰,滋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抗拒,一直存放在楼下的房间,没有让它出现于自己目光所及,穿着与否,存放与否,似乎自己在等待一个很确切的答案,至于是什么答案,大脑告诉他很多次,始终记不住。

他突然又被那几个字惊醒,她得离开了,此去经年,朝朝暮暮,下一次的面面相觑遥遥无期,期待吗?期待。担心吗?担心。自己无从得知会以怎样的方式相遇。

他想会是开心的吧,或者只是在笑。凭着一己之力,成功的完成了最后会面的不愉快。

好想她啊,要不再找她吧,这还不是最后呢,还有一天,两天,或者很多天,很多我无法企及的日子。可是她让他别去了,她的解释在他眼中变成只言片语,经过大脑仿佛微乎其微。还去吗,不去了吧,想看她,去吧。可能那个XJ姑娘还在公交牌下等待去往南宁的大巴,带她去找找吧。

请了下午的假,早上的工作很快就完成了,十一点有一趟车,赶上了。

车主迎他进门,她笑了,是他想看到的样子,一瞬间,没再觉得惊扰,又一次在陌生的环境里得到归属感。

吃罢晚饭,两人坐在山腰静看这座小城的夜景以及广场上载歌载舞的市井小民。她跟他说,

“其实,在这生活也还挺好的。”

他还是有点累,忘了是否做出了回应,小城确实好,有熟悉的人群,舒适的生活方式,可却不见得能带给所有人该有的物质需求,比起大城,也只不过灯火阑珊罢了。

回住所前,好想再抱她一次,可她转头离开,让他再一次将遗憾留给这座公交牌。当她没有转头没了身影,林子豪明白自己真的需要重拾生活。

当他转头看向她离开的方向,她回头笑了,对他说:“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林子豪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仔细再看,跟她说话的人却是徐美雯。

这个梦很平淡,但很真实,好像发生了很久,预示着结果,又好像让熟睡的林子豪回顾了一次。

梦里看到徐的瞬间,他醒了,感觉手臂被紧紧抓住,下了一跳。

徐美雯也醒了,”怎么起来了?”

“我上个厕所。”

睡前,徐问过他,要一起睡还是如何,林子豪犹豫一番说自己睡客房,不知在什么时候徐跑了过来。

“要一起睡还是如何”这种问题就不该问男人,不论是谁,所想的肯定是一起,囿于那些‘面子’上的托词,总会违言说一句“算了吧”,这才是最大的谎言。

回到床上,林子豪问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徐美雯紧紧抱住林子豪手臂,“我不知道,我睡不着,我想你,嘻嘻。”

林摸摸她的头,“快睡。”

躺下后,林一直在有限的记忆中回味那个梦境,梦境里的人如最后一样,真真实实的变了,他曾自诩永远不可能接受的结果,如今比梦境更真实的靠在一起,甚至抽不出手臂,越想越觉得压抑,梦境慢慢淡去,梦中的线团却越发凌乱占据脑海,就快呼吸不了的样子。尝试侧身未遂,叹一口气,再次惊醒枕边新人。

“怎么了?睡不着吗?”

“没有,你压到我了。”

“嘻嘻,我就是要压着,我要亲亲。”

林子豪未言,把嘴唇亲亲贴在徐美雯额头,徐美雯笑了,也睡着了,林子豪不敢翻身,也不敢再动,抱着她,任思绪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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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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