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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林子豪大学毕业,免试签下这份工作。对他来说,这份工作相对自由,也有较大部分工作时间可申请居家办公,免去了后一年牧之选择工作地点上的不确定性。真真切切,他做到了,也得到了工作上的便利性,但还是没能承受住时间的洗礼,每当生活里的鸡毛蒜皮芝麻绿豆掩盖住当下的热情,就能感受到热爱时讲述的永远仅仅是想那一刻能永远。
林子豪辞职了。
周四的早上,第一个到达办公室,在主任开口前提了离职,属实把领导弄不会,脑中编排了三天的责备和批评变成了教诲和开导。任凭主任作何说辞,林子豪打消了主任想为他心理疏导的想法,做完了离职的所有手续,静候他签字。
下午,林子豪搬出了员工宿舍,他不清楚下一步会去哪,想要做什么,离职的事也半点不敢和家里提,时到今天,他父亲还每天自豪着有个为国出力的儿子。
生活变得浑浑噩噩没有方向,每天吃饭睡觉上网,到解放桥下听听别人唱歌,偶尔也自己去唱一两首,不顾旁人的目光,怒吼他自己感受到的不公。
他把自己的事,离职的事,告诉了老宋,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他自己还有解决不掉的事,一个月之前就说的结婚,到现在也没个具体结果,每晚倒是吃吃喝喝,洗洗脚逛逛小巷子。
三人中最正常的就是杨副,这个称谓是高中来的,成功选上学生会副会长,“杨副”一名沿用至今,甚至都快忘了他本名是什么。每天矜矜业业工作,不搞花边,也没有花边可搞。倒不是没人看上,虽说长得一般,倒也待人踏实,曾经有过女朋友,但是沉浸游戏三个月,忘了这件事,逢人就解释没分手,就是三年没联系了,幸运的话,他可能觉得女孩也这样想吧,可惜,这个社会是不幸的。
黄登回家以后,一家人其乐融融,隔三差五分享一下自己的猫,自己的对象,也在镇上找了个医院的临时工,买车建房,生活滋润。
哦,还有另一个,龙兴河,怕是死了吧,那晚之后,再没人见过他,联系到他,不知他的家人是否了解他的处境,或许不懂吧,毕竟没到回家的日子,少有和家人产生联系。
浑噩的一周里,林子豪做什么都会发呆,不自主的想起一个人,一些事,进入思想开始,一秒,三秒,半分钟,有时候会持续半小时。他慢慢开始听到有人在对他说话,有时还会回答几句,说话了才发现自己是一个人,最开始觉得自己在自言自语,或是想的太深了,就想说梦话一样说清醒的梦话。久而久之,发觉不对,就像站在面前和他说,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但却能清楚地听见每一句话,很真实。他甚至怀疑他疯了,找了个学心理的朋友谈了这件事,朋友告诉他自己能意识到,说明还没什么大问题,让他找些能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做,最好是自己喜欢的,于是林找了个中介买了台二手的油车,整天骑往不同的乡间小路。
骑行可真是件愉悦的事情,可以大声唱歌,自己控制速度,只要快不死,就往死里快,每天都在无线逼近死亡,感受生活里不平凡的刺激。
再一个周后,摩托车被抓,罚了款,车子充公,骑行生活结束。
夜里,闲逛之余,林子豪再次走到了“海边高台”,时间还早,人挺多,不少情侣打开拍照,也有老爷爷老太太饭后饭后闲聊,人群里,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子豪轻轻拍了这个背影的肩膀,
“喂,小姑娘。”
转过身,果然是她,今天是长裙,看来她就喜欢碎花。
“吓我一跳,叫谁小姑娘啊,老娘都二十五了。”
“哦,那可真不小了,大姐姐。”
女孩摆摆手示意他坐在旁边,“今天来这么早啊。”
林子豪:“你不也挺早吗,饭后无聊啊。”
“那倒没有,我每天都无聊,那条小狗死了你知道吗?”
林子豪看了她一眼,“啊?咋死的?”
“我不知道啊,反正我好几天没见它了。”
“所以你就说它死了?”
女孩坐在高台边,上下左右摆动着腿,“那不然呢,它可是每天都在那啊,我每天都要路过,但是已经好几天没看见了,”说着转头也看向林,“你没发现吗?”
“啊,我啊,我搬家了,已经好久没过去了。”林拿出烟盒,“诺,来一个?”
“不抽,我戒了,你们不是应该住单位的房吗,这还能搬,怎么的,买房了啊。”
“你看我像能买房的人吗,桂市的房价虽然不是很高,但我可买不起。”
接着,女孩又没完没了的问着为什么要搬家这个问题,三令五申之下,林子豪不得不说出了辞职的事实,女孩表示很不理解,觉得这是一份好工作,为什么会辞掉,还说林子豪真是个神经病。
林子豪就着这个问题想到一件事,好奇之下也问道,“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啊,看你还挺闲的,每天还照顾奶奶。”
女孩笑了笑回道,“我毕业后没去工作啊,我复习考研呢,没考上,搞得现在也不想去工作,也不想再考,我爸也不太愿意我出去,至于我奶奶吧,其实也不是照顾,就是互相有个伴,我奶奶照顾我还多一点。”
“那你这一天天不无聊吗,也不工作也不做其他。”
女孩竖起二指指向林子豪,“哎,别看不起人啊,我也是有正事的好吧,我每天给我奶奶做饭,打扫家里,养养花,再看看书,打打游戏,出去喂喂狗,啊,不过最近没去,狗都没了。”
“你别瞎说好吧,可能就是被主人带走了而已吧,看不到就死了啊,你这什么逻辑,”林说道,“哎,你也去喂它啊。”
“那不然呢,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看见你,你不会觉得你来我家一次我就记得你吧,你们男生真普信。”
林子豪睁大了双眼,“哎,你这个,我就是问问狗的问题,怎么就扯到我普信了。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了?”
“我去你的,你才男朋友。”女孩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我还挺想谈恋爱的,从小到大我就一直听我爸的,猛的读书,但是读的却不太猛,以前啊,高中那时,有个男孩喜欢我,应该是喜欢吧,也是我自己感觉而已,他没说过,毕业那晚他跑到楼下和我说毕业快乐,还伸出了手,我还莫名其妙的就搭了上去。但是我对他呢,不懂算不算喜欢啊,毕业后他复读了,寒假我和朋友去看电影还碰到他呢。”
林子豪看到她停顿了一会,疑惑道,“嗯?就没了?”
“我看见他带着一个女孩,你说巧不,我们还是看的一场电影,我记得是乘风破浪,她女朋友去取票时他就坐在我对面,我们互相看了好久,额....算很久吧,记不清了,我对他说,‘世界真小’,他没有回答。电影开始后,他俩就坐在我面前,看完了一整场电影,我都记不清那电影讲的是什么了。”
林子豪好久没有和别人说这么多话了,听完笑了一声,“还挺偶像剧啊,世界真小,嗐,世界可不小,市井小民才觉得世界小,因为市井就是他的世界。那现在呢?”
“嗯?什么现在。”
“啊,没事。”
林子豪突然就莫名其妙的代入了自己,他在想如果他是那个男的他会怎么样,那一刻应该会很尴尬吧,如果真的喜欢那个女孩,肯定会煎熬好久,或许,八年?也许更久,他不知道,只是在想,如果他是那个男的,真喜欢她,就不明白为什么会爱上别人了,青春这点事,可不就这么操蛋吗。
女孩问林子豪:“你呢?”
林子豪还以为再问如果是他会怎么做,“啊,那肯定很尴尬啊,不敢抬头那种。”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就不敢抬头,我是问你,你谈过恋爱吗?哦,对了,你几岁啊,工作多久了。”
“我工作三年了,就在电科毕业的。”
“就完了?第一个问题呢?”
“我谈过,但是...”林子豪想了一会,“我们能不谈这个问题吗,我不太愿意回忆。”
“切,谁稀罕啊,是你先问我好不,这我才问的。”
“那是日落时候轻轻发出的叹息吧
昨天已经.....”
“哎,大姐,停停,怎没说着还唱起来了。”
女孩唱罢站了起来,“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林子豪不假思索道,“不去,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女孩愣住了,站在原地,思前想后,没做出任何回答。
林想不起这个女孩住哪一户,人普那段时间,每天走家串户,形色不一的老头老太太小姑娘小男孩,唯独没有印象同这样一位女子询谈。可他思想也不在这,他仍在思考那句‘世界真小’,就好像真有人也曾对他说过,可能也是幻想中的样子,如果幻想能变现,那他这些天已经自导自演了上百部大片,当然,仅是对他而言。
礁石上,严格来说不能称为礁石,我只是不懂如何表述这些拍摄者眼中的海岸石头,暂且说成礁石吧。大小不一的十颗礁石上方站满了人,大一点的站五六个,最小的只能容纳一人,拍照的,直播的,各式各样的相机辗转寻找各种机位视角,咔嚓不停。此时若是掉下去一两个,那应该能涨涨直播热度,可惜,时至今日还没出现,但总会有的,只要这片海永远有人向往。
桂市一直如此,疫情爆发以来,旅游业大跌,不得不开发各种从特定角度有意境的美景,私人居多,但也不排除有公家允许甚至给予支持的情况,冠名各种心之所向的词汇。老桥边上,就因为能看到水中几颗枯树干,如今变成人人传颂的“穿山枯树海”,老桥上每天站满人,很多人都说已经看到了老桥坍塌的场景。物质生活提高以来,可能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精神追求降低的情况,看不到海,就强行冠名一片海,很害怕以后的孩子聊天会以“我家也有一片海”进行。
“喂,你跟我去嘛,我是想让你帮我个忙。”
林子豪回头看向她,“还没走啊,不行,我们都不认识,万一我俩人之间谁有事,说不清楚。”
“你想太多了吧,老哥哥。”女孩说,“就一个小忙,走嘛,这样,你可以叫我美雯,我姓徐。”
林子豪对徐这个姓好像有了印象,当时因为电话号码错误,二次登门。不过竹桥徐姓也不少。
“胆挺肥啊你,我们又不熟,你敢让我给你帮忙,你就不怕我.....”说着,林子豪定睛看着徐美雯。
“你真老土,都什么世道了,你又不开出租不上门送货的,我怕什么,政府都能选你帮忙,我是社区一份子,你应该的。”
听到老土这个词,后面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哎哟我去,走!”
女孩很漂亮,但却不是那种映入眼帘的美。林子豪跟在她身后,娇小的身姿一步一摇,碎花裙摆微微飘动,斜跨小红包,头发是黑色的,末梢微卷,耳朵边戴着两只淡蓝色的发夹,迎风铺面,一股花香席入林鼻中,不浓不淡,很舒服,很享受。
走了几步,林子豪叫住她,“徐,额,美雯是吧,我看要不还是明天吧,毕竟现在很晚了,或者你先告诉我具体是什么啊。”
“嗯~,这跟天晚不晚没关系,你来就行了,别墨迹,跟着。”
林子豪欲言又止,紧随其后,双手无处安放,索性点烟。
拐弯抹角,走到江边的停车场,徐止步在一辆黑色红旗旁。
徐美雯嬉笑,“会开车吗?”
林子豪回道:“会,但是不是特熟,拿证以后也没开过几次。”
徐美雯好像只听到了第一个字,“行,开车吧。”
林子豪犹豫一番,自做思想争斗,“行吧,刮了蹭了别怪我就行,给我钥匙。”
“门已经开了。”
“我知道,我听见了,你不给我钥匙怎么开。”
徐定住了,“得得得,我自己来吧,坐后面去。”
说罢两人上了车,没来得及让林子豪看清这不用钥匙的车子是如何启动,就已经行驶上路。
“这是你的车啊,你一个女孩干嘛开红旗。”
“啊,这是我爸的,他一年也不回来几次,就一直是我在用。”
“行吧,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我家,几分钟就到了。”
“大姐,我去你家做什么啊。”
“我是真有事想找人帮忙,我的朋友都在其他城市,这刚毕业也不认识谁,你嘛,也算我的朋友了,所以你得帮我。”
车里很干净,前脸挂着一个很具民俗的吊坠,不是很大,但很好看。林子豪倒没有担心这女孩会‘图谋不轨’,毕竟自己无利可图,无谋可轨。就是觉得很不解,也没多问,又不是太熟,可以说是不具贬义的无话可说吧,自顾自的想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