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迅儿,你这步五路尖冲虽然势头很猛,但是不合棋理,走得过于莽撞了。」
「可是老师,你看下一步我如果下在这儿的话,是不是就能同时做活这两块棋?」
柳弈臣眉头一皱,摇摇头道:
「迅儿,我们常说下棋是手谈,一个人棋下在哪里,自是显出了他的性格。
你这两步棋据高压低,半步不让,显得过于执着于胜利了。
一个人若是如此心性,难保不会遇强则折。
老师是担心你从此便入了魔道,失去了那颗中正之心。」
「迅儿知道了。老师是说迅儿不该走得如此急功近利,万事都应该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
「正是这样。」
下一步,柴迅走在了天元。
柳弈臣刚想说这步棋简直太过无理,忽然发现自己的一条大龙已经岌岌可危了。
他瞬间急得面红耳赤,沉思半晌,最后终于摇摇头,说道:
「我输了。」
柴迅一阵窃喜,这偶尔用金手指作作弊,赢老师几盘,也是相当开心的。
他自觉得棋力见涨,便要继续。
柳弈臣却微笑着摇摇头,
「很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过,我要去一趟裕王府,今日就下到这儿吧。」
柴迅只得起身告辞,回到家便一头倒在床上,懒懒的再也不想起身。
时间过得可真快!
眼看自己马上就要十五岁,就要离开母亲,离开小楠,离开老师去房州就番了。
这些年,赵匡胤一点儿也没有为难他。
虽说算不上视若己出,但也给了他一座王府。
而且还在太庙立一块誓碑,规定今后凡太庙祭奠或新天子即位,都必须恭读这三条誓词:
柴氏子孙有罪者不得加刑;
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
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可是,作为一个废帝,他也彻底失去了在庙堂之上一展抱负的资格。
作为一个曾经的在校大学生,热血青年,他其实还是很想做出点什么丰功伟绩的。
好不容易穿越一趟,却既不能考科举,也不能当国手,更是全然找不到进入武侠世界的门径。
唉,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锻炼好身体,独善其身了。
想到这儿,他翻身下床,径直走进练功房,对着沙袋拼命挥起了拳头。
一通暴风骤雨般的拳击,令他觉得浑身都酣畅淋漓。
丫鬟碧痕双手捧着毛巾递过来,柔声说道:
「王爷,擦擦汗吧。」
「额,谢谢。」
虽然过了七年,柴迅对这种贴身的服侍仍不大习惯。
丫鬟们倒是习惯了他的客气。
碧痕听到他说谢谢,只是眼角微微一弯,便转身出去端茶了。
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柴迅不用看,就知道是门房老张。
整个郑王府里,只有他走路是那个节奏。
「王爷,裕王派人送来一封信。」
「快拿过来。」
「是。」
柴迅拆开信,发现里面只有一块玲珑剔透,雕刻精细的玉佩,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这块玉佩,柴迅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他去年端阳节送给老师柳弈臣的礼物。
奇怪,这玉佩怎么会在裕王手里?
柴迅直觉得后背脊梁骨一阵寒意。
「老张,备车,我要去一趟裕王府。」
裕王府在开封城西二十里外,等柴迅见到裕王赵德润,已是戌时。
赵德润正急不可耐的候在书房。
「迅哥,你可算来了!」
柴迅见他眉头紧皱,一张胖乎乎的圆脸,面色苍白,忙问道:
「出什么事了?」
「迅哥,你快跟我来。」赵德润拉着柴迅走到后院。
沿着曲折的回廊,到达一个精巧别致的凉亭中。
那凉亭正中的石桌上放着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匕首长约半尺,尾端缚着一条红丝带。
明月高悬,凉风习习,映得这匕首格外锋利。
赵德润从怀中掏出一封破破烂烂的信,递给柴迅。
柴迅急忙展开,信上字迹潦草,显是匆匆写就。
信里这样写道:
柳弈臣现在我手里,若想救他,今夜子时,将两百两黄金从城外紫竹桥上投下。
否则,你的老师将会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柴迅惊出一身冷汗,他伸手抹了抹额头,颤声说道:
「这封信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就是,就是用这个匕首扎在这个亭子里的,连同这块玉,玉佩一起。」
赵德润只有十三岁,此时说得张口结舌,差点儿就要哭出来。
「我,我已经准备好了两百两黄金。
本打算今夜一个人去紫竹桥,但又有些害怕。所以,所以才想到要找迅哥。」
柴迅拍拍他的稍显稚嫩的肩膀,沉声道:
「你做得很对!」
赵德润勉强地笑了笑,张开短粗的双臂一下子扑进柴迅怀中。
他一向最喜欢这个和蔼可亲的哥哥。
更何况两人都喜欢下围棋。
虽然不是亲生兄弟,但在这个哥哥怀里,赵德润顿时便觉得有了依靠。
柴迅轻轻揽住他,低声安慰道:「我们的老师一定会没事的。」
「嗯!」
「嘘!你让我先理一理思路,别做声。」
「嗯!
赵德润圆圆的脸上满是泪痕,只听他低声嗫嚅道: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老师今天来找我的。要是他不来的话,就不会出事了。」
「不,这不怪你。」柴迅坚定地摇摇头,手中不住地摩挲着那块温润的玉佩。
「哦,对了。我记得,老师应该是坐轿子来的,那些轿夫呢?」
「八个轿夫都说看着老师进的裕王府,他们就在门口等着。
我问了门口的老王,他也说看着老师进的府,还是他亲自开的门。
我就要轿夫们先回去了。」
柴迅听到这儿,他心中远比看起来要焦急得多,这分明是一起谋划周详的绑架案。
贼人要那么多赎金,还明言了不给赎金就撕票。
这显然是一伙穷凶极恶的强盗,胆敢勒索王爷,他们似乎根本就不怕官府……
想到这儿,柴迅笃定地把玉佩放入怀中。
只见他眉头深锁,牙关紧闭,一对拳头握得紧紧的。
「迅哥,我们现在就出发去紫竹桥吧,时间已经不早了。」
「咱们先去书房取赎金。」
赵德润拉起柴迅的手就要往书房跑。
柴迅却异常坚定地说道:「不,不能去。」
「为什么?」赵德润仰着头,吃惊地看着他。
「我们不能去交赎金。
我听说这类绑架案,贼人一旦赎金到手,十有八九都会撕票。
为了老师的安全,我们一定不能交赎金。」
「可是那封信上说,如果不交赎金,就再也见不到老师了。」
赵德润迟疑道。
柴迅低下头,注视着赵德润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放心,那只是吓唬人的,如果赎金未到手,老师的安全说不定还能有一定的保证。」
赵德润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
「我们如果不交赎金,明天贼人一定会另外有所动作的。静观其变就好。」
赵德润眨眨眼,抬头看向哥哥,他看到了一张棱角分明,目光坚毅的脸。
「那好吧,就听迅哥的。」
柴迅此时才抬起头,他观察了一下凉亭四周。
只见凉亭的后方便是一小片竹林。深黑的竹影在清风中摇曳不定。
有什么东西霎时间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信步走过去,从竹枝上取下一小块丝质的布片。
赵德润追问道:「咦,这是什么?」
柴迅小心地把那块布片收进袖子里,微微地摇了摇头。
没去紫竹桥交赎金,赵德润和柴迅却都是一夜未眠。
他们坐在书房中静静地等待着。
「迅哥,我们先吃点东西吧。」赵德润毕竟年幼,肚子早已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
他挥挥手,示意丫鬟去厨房弄点吃的。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了裕王府。
一个丫鬟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跑进书房,口里不住地喊道:
「死人啦,死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