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右鬼司夜取东王 张永馨脱祸得书

第119章 右鬼司夜取东王 张永馨脱祸得书

诗云:

伤禽恶弦惊,倦客恶离声。

离声断客情,宾御皆涕零。

涕零心断绝,将去复还诀。

一息不相知,何况异乡别。

遥遥征驾远,杳杳白日晚。

居人掩闺卧,行子夜中饭。

野风吹草木,行子心肠断。

食梅常苦酸,衣葛常苦寒。

且说当时张永馨叹道:「罢了,世上岂有能永不为人知的密辛?朝廷之所以重金捉拿张某,也不过是为了张某知晓得太多罢了。张某有心公开于众,只是却必然暴露身份。今日既然被诸位识破,便来讲讲那廿四年前的惊天大事。当今群雄,尽起于这场大事。这件事体说来离奇,却要从廿五年前说起。

「当时张某不过九岁,乃是东王府中管家之子。自小便爱逞口舌之利,却是得东王喜欢,说某有甘罗之才,长成必成大器。东王爱我如己出,却叫我做他世子陪读。那东王府中的教书先生,也都非寻常之辈,尽是才智通天之士。说来奇怪,那些先生出的主意,东王却往往冠以某的名字。才致外人都道某是东王第一策士。

「却说那年,京城里颇不太平。前前后后不知多少达官显贵死在家中,而且均死相诡谲,不是被剥皮便是被抽骨,惨不忍睹。城里大小官员均惶惶不可终日,然而不论是请了多厉害的护院武师,却都拦不住那刺客。更诡谲的是,有人说那刺客是个书生,又有人说是个胖子,还有人说是个骨瘦如柴的老者。众说纷纭,竟连那刺客相貌也是不知。

「当时腾龙皇帝眼见此事太大,却令皇弟东王配合北缉事厂彻查此案。众人忙活了许久,好容易抓到了一丝线索,却都是不敢继续,原来那线索直指狮王庄右鬼司。想那狮王庄权势熏天,右鬼司又是其左中右三军司之一,那干系何等重大?

「东王不敢擅作主张,却禀报了皇上,请圣音定夺。当时龙颜震怒,便借着下元供奉之时,谴人去向狮王庄要个说法。不料两日之后,狮王庄庄主狮天镇竟亲来皇宫,向陛下赔礼。原来此事果然是右鬼司叛徒所为,共有六人,偷盗右鬼司秘宝叛逃之后,狮王庄也已缉捕多时。并称已然传下手谕,令狮王庄大小人等留意,务必擒获此人。

「翌日东王早朝回后,便一直闷闷不乐,将自家锁在房中,饮食不进。到得亥时,我本已睡下了,却令人来唤我过去。我心中疑虑,却不敢违逆,只得更衣,去见东王。当时东王屏退了左右,却与我说了方才那些。

「当时东王便问我道:「永馨,你看此事如何?」我连忙拜倒道:「小的不过是假借着那些先生们的名号罢了,知道甚么?」东王却也不生气,却笑眯眯对我道:「永馨,你可知孤为何要将那些先生们的妙策送你?」

「我也好生奇怪,只如实答道:「小的不知。」东王却道:「房间东北角上那个大柜子后有个暗门,你且过去看看便知。」我不知东王卖的什么关子,只得过去,那柜子中果然有个机括,藏得颇为隐秘。

「我便按照东王所说,开了机括进去那暗室内,却见好大一个房间,中间分作数格。其一曰道,其一曰兵,其一曰儒,其一曰纵横,更有旁边许多未曾看得清楚。我当时也不知这是什么,却觉得深夜一人在此偌大一间暗房里,颇为恐怖。我只想速速出去,却在那纵横一栏里,随手摸了本旧书,便沿着那暗道回去柜中。

「我正待出去询问东王,却听得外头有说话声。我生怕打扰了东王会客,便不出去,只猫在柜子中。偷眼看时,却见外头数个黑黢黢人影,团团围住东王。柜中看不分明,却也能见到有五个人的身影。

「其中一人身穿普通衙役的皂袍,手提水火棍。一人打扮似是狱卒,双掌中盘着一条软鞭。又有一人手执折扇轻摇,似是个师爷模样。一个厨子打扮的大胖子几乎比他们三人加起来还要胖,却侍立在一旁。四人正中、坐在东王对面的,却是个朱袍的大官儿。然而他身为命官,却对东王不甚恭敬,只是大咧咧地在那儿坐着。」

麦一帆猛地一惊,说道:「这五人非同小可,乃是当年驰名术道的死生十人匠!」

战尸清点了点头,说道:「前十匠,后九驭!」

张永馨奇道:「何谓死生十人匠?」

麦一帆道:「当年术道流传着一段童谣,叫做:千载鬼司出十匠,血肉筋骨化胆侠。若问妙术更有谁,珍珠贝齿发皮甲。鬼头吞魂已奇哉,六魄剑又分真假。未必玄玄同阴阴,亘古公义刑无涯。哎呀,啧啧,当年咱们铃蛊幡袋术道九驭,可还不知在何处呢!」

战尸清接口道:「休听这厮故弄玄虚。当年狮王庄一统江湖,设有左中右三军司,其中右鬼司则分管术道事物。口口相传,那右鬼司历代设有十名「人匠」,分别精通魂、魄、血、肉、筋、骨、齿、发、皮、甲十道,能任意改换人体,十分恐怖。后来二十年前右鬼司撤司,而十人匠也就此下落不明了。那之后十几年里,九驭才在术道闻名,所以叫做「前十匠,后九驭」。」

麦一帆「嘿」了一声,说道:「我怎么就是故弄玄虚?你只知那死生十人匠,却不见那童谣的末两句么?「未必玄玄同阴阴,亘古公义刑无涯。」那说的是在十人匠上还有两人,一个叫做未玄同,一个叫做古义刑,更是通天的本事。」

战尸清冷笑道:「十人匠便堪称术道巅峰,哪里还能再有两个更强的高手,岂不得是上界神魔?那末两句只是称赞右鬼司的本事罢了——十人匠所属的就是右鬼司掌刑堂,所以才叫刑无涯,又哪来的什么「古义刑」之人?那是江湖讹传,老鬼你却也信么?」

麦一帆不再言语,云龙却暗暗想道:「我师父可不就叫古义刑么?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难道竟有这般的来历?」

云龙在那思虑,张永馨却接着道:「我看见了五人的装扮,却竟是与狮天镇所说的那些刺客全然相同,自然是大惊失色。急忙想叫人时,却害怕他每妖术厉害,打草惊蛇,害了东王,便躲在柜中偷看。

「此时才看清那官儿穿的竟是前朝大红官服,乃是判官打扮。他对着东王说道:「王爷,事已至此了,便不要再多说了。这摘星龙尊,非用龙血不可。圣上难近,只得委屈王爷了,还请劳烦尊驾,随我等往西凉走一遭罢!」」

「东王似还要说话,却被那师爷用折扇一拍,登时昏厥过去。那判官呼哨一声,便有数人扛起王爷四肢,直从窗中跳出去了。我待要呼喊时,却发觉竟吓得哑了,作声不得。良久我才一声惊呼,引来府中众人。众人见我一人在王爷寝室,也觉惊异,我连忙将上项事说了,众人方才急忙谴人去报知圣上。

「不到半个时辰,便有北缉事厂的人提了我走,怀疑我通同贼人,掠走老爷。那北场将我三推六问,种种酷刑用尽。我只道此番定然死在此处,却不料忽一日,那北场督主俞润亲自审问了我一番,便说我无罪,释放出去。我捡得一条性命,得以重见天日,不顾伤势未愈,急忙收拾东西要走。却见一本古书在那,方才想起先前东王令我去拿的那物事。我仔细看时,却是一本古本阴符经。

「其后半载,我一面在家养伤,闲暇时却将那本阴符经来看。那薄薄一本书,其中所言,微妙玄通,不明其意,便也放下了。却听闻狮王庄出动大小分舵,协同朝廷无数捕快抓捕贼人,却折了不少人手。后来那北缉事厂督主俞润带着一众好手与狮王庄左路军副军主路黄泉一同赶往西凉追捕,却自此下落不明。

「再后来不知为何,朝廷严密封锁了消息,却对外称东王勾结北场谋反被杀。我在府中听闻此信,便觉得蹊跷万分。果不其然,不多久便有那黄家道领禁军团团围住了东王府,下令杀无赦。我当时中了一支羽箭昏厥过去,醒来时,却在一处山洞之中。我转头寻先考之时,却见一个蒙面黑袍之人立在我身前。

「我当时毕竟不过一个十岁的小孩,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大哭起来,吵着要寻爹娘。那黑袍人却道:「休要哭了,你爹死了,你娘也死了。」我一听,哭的自然更凶了。却见那人忽然转过身来,两只眸子精光大盛,如要吃人一般。我被他吓得不轻,连哭也哭不出了。

「那人却道:「张永馨,你知你爹娘为何死么?」我便摇头。那人又道:「你知为何北缉事厂捉了你去严刑拷打么?你知为何东王被抄家么?」

「我哪里知道?只是在那里哽咽。那人却忽然一声长啸,问道:「你觉得东王是坏人么?你爹娘是坏人么?你是坏人么?」

「那人见我始终不答,有些焦躁起来,煞是吓人,我便只得应道:「我想该当不是坏人罢。」那人见我答话,语音却柔和了些,又道:「既然不是坏人,为何你明明句句属实,却被北场三推六问?为何东王明明被女干人害了,却被说成谋反被杀?为何你爹娘明明安分守己,却惨死府中?」

「我一听,登时呆了,不禁顺着他问道:「照啊,为何呢?」

「那人笑道:「先说简单的,你会被捉去三推六问,是因为你的那些先生们和东王府全府上下当堂呈词,一口咬定你勾结妖人。」」

「我当时惊道:「怎会?他们为何害我?」

「那人却道:「你不过一个小儿,东王却对你偏爱有加。他们岂不妒恨?」

「我道:「这都是王爷的意思,又并非是我想的。」

「那人笑道:「你想的如何,有谁人在乎?他们知道的不过是你昔日有东王庇佑,而如今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儿。东王失踪之事,唯你一人在场。他们略加分说,你又能如何辩白?」我听得呆了,却尚未明白那人所言何意。

「那人又道:「东王会被说成谋反,是因为他的死提出了有的人不想听到的问题。而你爹娘和东王府的人会死,是因为他们知道有些人不想知道的答案。」我却不明白那人所说何意。

「那人接着道:「东王之死,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和隐事。有人为了不让人顺着东王之死找出这些隐事,便编造了谋反被杀的谎言来掩盖真相。不巧的是,有许多人都能拆穿这个谎言。而此时,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将这些人的嘴永远堵上。而谋反之后抄家,恰好是个很不错的理由。东王府上知晓此事的人都死了,但别的知晓真相的人也不会活着。对于有些人来说,只要他想让你死,总是能找得到理由。我可以告诉你,为了此事而死的人,还会有更多。」

「我听得呆了,却问道:「你是何人?为甚与我说这些?」那人哈哈一笑道:「我是谁,又有甚关系?我救了你出来,是因为自有用你之处。我与你说这些,是为了让你明白:这世上从来便没有什么善人善报。所有对错黑白,都不过在一张嘴。你说他是如何,他就是如何。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那人说罢,却递给我一本书来,却正是那本阴符经。那人道:「你从东王府中逃脱,他们自然会知晓。张永馨这三个字,此后你是用不得了。你面前却有两条路,要么隐姓埋名,遁入深山了结此生。要么便拿过这本奇书,用一张嘴改换天下,为东王、你爹娘,和无数向他们一样的人讨回公道。」

「我尚未明白其意,他又看了我一眼,便此出洞去了。我想了良久,才明白他所言。我隐姓埋名在一个小山庄里苦读阴符经十年,终于豁然开朗,化名方冷,欲要游说四方。奈何却是一片太平,竟没有这纵横之学的用武之地。没奈何,却来投奔了徐大官人,混一口饭吃。」

众人听罢了张永馨说了此事,面面相觑,说话不得。良久云龙才开口道:「不意先生竟有此等往事——」

张永馨摆手道:「不必多说了。这个秘密在我肚中憋了廿四年,今日总算说了出来,也是了结了一桩心事。张永馨是我,方冷亦是我。却何必在意这陈年往事呢?如今天下大乱,群龙无首,我可还有正紧事体要办。在此别过!」

张永馨说罢,忽地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取路自向东走了。

云龙四人待张永馨去的远了,却各望了一眼,说出一番话来。不是今日张永馨与四人说出东王之乱的这个真相,有分教:万鬼崖前,鬼哭狼嚎;断龙陵边,龙争虎斗。群龙无首皆四散,龙蛇混杂有谁分?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卷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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