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清圣
清啸之声穿透了山林,直透入了场间每一个人的耳膜之中。
来战!
仅仅两个字,却是何其嚣张。
若说白珩笼住青丘的那一记稳若泰山磐石,苍阙掀起的是漫天的巨涛,赤婸的这一声清叱则如利剑锃然出鞘,只闻其声,却已是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弄彝闻声微凛,抬眼望去,虽则只见一片茫茫山林,却蓦然觉得眼中一刺,十分疼痛。
好锐的剑意,好强的杀意!
弄彝蹙起了眉头,深吸了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适才见到苍阙时那一份凌乱的心绪,已然给她强行压抑了下去。
此时她露在面纱外的一对眸子亦是冷然生光,更多了一丝决绝的狠色。
她再次举高了手臂。
她第一次举起手,天地间便风云变色,漫天漆黑的雪花向着青丘当头罩下。
这一次她再举起手,又将带来什么?
只见她的手向前挥下,不带任何风声,天地间也只是一片如常的平静。
然而终究是有什么开始躁动了。
海蛇,上千名海蛇在弄彝手挥下的那一刻,开始向着青丘争相奔去。
一时之间,杀声大作。
青丘的山道口形势险峻,极是狭窄,两旁山石高耸,再无可立足之处。
此为天险,易守难攻,是以狐族在此把守,并设下幻阵,取的便是一人守隘,万夫莫向之势。
虽如此,海蛇仍旧争先狂涌而入。
踏上山道的海蛇,立时便堕入了幻阵之中,眼前陡地一白,身旁的同伴全然不知去了何处,便是伸手也难见五指,而原先盈耳的冲杀之声亦忽然消失,耳畔只是一片静寂,心下慄慄,有的便大声唿喊了起来,更有的便盲目挥砍起来。
狐族列于山道之上,见蛇族一进阵便即大乱,惨唿之声时作,却是他们胡乱砍杀时,误伤身旁同族。
狐族屏气凝神,只待赤婸发令。只见她低啸一声,身子便如一团红云向前轻飘飘的掠去,长剑刺出,将一名蛇族斩于剑下。
她武功奇高,对着这一群目不见物的海蛇,当真是长驱直入,所向披靡。而她身后的狐族,亦随之冲杀而入。
狐族备战时日虽短,然而赤婸操兵却是极严,短短数十日间,便将武功之中的腾挪趋避,攻击挡格之法去芜存菁,逼着他们熟习了。
此时一入战阵,便如一把野火向着山道之下直燎下去。
海蛇虽身堕幻阵,然而妖族的感觉极是灵敏,一感到身旁有人攻来,便即还击,然而狐族一个个身手矫健,海蛇的攻击哪里递得到他们身上?
狐族双手成爪,断然挥下,便是一道寒光闪过,却是将妖力凝聚爪上,其锋锐处更胜寻常刀剑,极是难当。
此时狐族入阵,真如狼入羊群一般,只杀得海蛇大溃。
弄彝远远站着,听见这山道之上惨唿此起彼落,虽看不见其中景象,然而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却是逐渐浓厚。
她的神色还是那样冷漠,彷彿半点不为所动,然而在闻到这一丝血腥之气以后,她的唇角却慢慢地扬起了一缕狠绝的微笑,再次挥动了手臂。
赤婸正自杀得兴起,忽尔听得头顶之上,异声大作。
她抬头看去,不由得吃了一惊。
只见两旁高耸的山壁之上,不知何时竟已爬上了百馀名海蛇,他们化作巨蛇之形,身子仿若无骨,顺着山壁上的石缝蜿蜒而上,竟是没半点声息,待到赤婸发觉,他们已然密密麻麻的伏在了山壁上,张大了嘴对着山道嘶嘶吐气。
一股中人欲呕的气息,逐渐在山道之中弥漫开来。
赤婸双眉倏地一扬,心下暗叫不妙,心知海蛇吐息必有毒性,虽不如适才结阵所发的毒雾那般厉害,久了却也仍是难当,
她双手勐然向虚空之中抓去,翻腕处,只见她双手已然握住了数把钢针,轻叱一声,银光闪烁,一蓬钢针已然如电向山壁上的海蛇射去。
钢针极细,分量亦轻,本难及远,然而赤婸是何等人物?这一下发针的手法,端的是快、狠、准,眼见就要将壁上海蛇直射而落,却听得“铿铿铿铿”几声轻响,钢针尽数命中,却也尽数跌落。
赤婸大怒,骂道:“臭蛇!皮倒粗硬!”
“不是皮,是鳞。”只听得一个冷媚的声音接口道,“海蛇本来有鳞,你难道此时方知?”
赤婸一呆,抬眼一望,只见弄彝不知何时竟已高高的站在了山壁上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对着自己亦是遥遥相望。
赤婸“呸”的一声,骂道:“谁和你说话?”伸手又是一抓,却是抽出了一条银色的长鞭,此鞭极长,亦极柔软,然而寒光闪动,细看之下,此鞭竟是生满了刃口,锋锐无比,竟与刀剑无甚区别。只是刀剑刚硬,这鞭子却是柔软到了极处,挥动之间转折如意,端的灵动已极,只需被鞭子稍稍带到一点,那便是皮开肉绽,实是极厉害的一件兵器。
赤婸叫道:“我倒要瞧瞧是你们鳞片硬,还是我的傢伙厉害,看招!”软鞭直袭而上,直往左方山壁最下方的海蛇打去。
只见那海蛇身子一扭,急趋闪避,却哪里避得开去?被银鞭一卷之下,登时鲜血淋漓,蛇身被割开了一道大口。
赤婸一不做,二不休,鞭梢倒卷,卷住了那只海蛇将它直拖下来。
海蛇暗红色的鲜血哗啦啦的洒落下来,赤婸只觉得腥臭之气冲鼻而来,心下登时警觉,急纵跃开,头颈中终于还是溅上了几滴鲜血。
赤婸只觉得颈中热辣辣的,彷彿有火在炙烧一般,又闻见血腥气中所夹杂的毒气,脑中登时微微一晕。
她心知血中有毒,不敢伸手去擦,“嗤”的一声扯下自己一块裙幅,往颈上一抹,将布片远远扔了开去,抬起头来,怒叫道:“果然好毒!”
“谬不敢当!”弄彝长声一笑,叫道。
赤婸一时不及再行挥鞭,转头急向山道之上望去。
只见山道之上蛇尸横陈,蛇血洒满了一地,初时还只是寻常,然而过了半晌以后,那些蛇血竟是慢慢的冒出了淡墨般的烟雾来。
穿行其间的狐族,有许多吸入了这黑雾,脚步登时有些踉跄不稳。
赤婸这才知道,弄彝明知有阵,却仍令海蛇硬闯直攻的原由。
她竟是要以鲜血为媒,流毒青丘。
想通了此节,赤婸登时大怒,抬头怒目瞪视着弄彝,叫道:“你……你竟以他们的性命为手段!你这还算是王君吗?”
弄彝居高临下,凛然道:“为我海蛇一族,便是肝脑涂地,那又何妨?若无这一层决心,又怎能上得战场?”
似乎在应和着她的话语,山壁上的海蛇一齐吐信,嘶嘶作响,山道之上,毒气更甚。
赤婸只觉得胸口烦闷,一阵噁心,正自强忍住了,却听得几声低吟,跟着便有数人砰砰倒下,她一惊望去,见却是那几名阵师耐不住毒气,向后便倒。
阵师既倒,幻阵便破了。
海蛇们眼前陡然清晰,齐声欢唿,与山道上的狐族捉对恶斗了起来。
狐族们此时大都吸入了毒气,本就不适,此时给海蛇们抢上一轮急攻,登时左支右绌,连连倒退。虽各自挥爪恶战,无奈吸入毒气以后手足隐隐酸软,胸口烦恶异常,哪里还能抵敌得住?
惨唿之声依然连连,只是此时发出唿声的,却是狐族了。
弄彝眼见胜负之势逆转,又见后方的海蛇仍旧人数众多,此战已然有了七八分赢面,忍不住仰天长笑。